謝盛友文集

創業,閱讀,思考,寫作
個人資料
謝盛友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歸檔
正文

六四推倒了柏林牆?

(2019-06-05 02:46:15) 下一個

六四推倒了柏林牆?

1989年發生在中國的六四事件與幾乎同期的東歐政治劇變有著怎樣的關聯?六四事件30周年之際,這一以往甚少提及的視角逐漸走向了前台。6月4日,當年在東柏林抗議北京暴力鎮壓的兩名東德人,講述了自己的親身經曆。

“六月中旬的一天早上,我要前往東柏林Prenzlauer Berg區,去參加音樂家約斯維希(Rex Joswig)的一個活動。約斯維希的樂隊在當時東德小有名氣,一個星期前剛剛因為在音樂會上號召全場觀眾為北京鎮壓的死難者默哀而被東德政府下令禁止演出。結果還在半路上,我們就被史塔西拘捕了。我記得很清楚,審訊時,他們用恐嚇的口吻說,‘真可惜,民主德國已經在幾年前廢除了死刑。’”

敘述這段親身經曆的,是當年東德的一名反對派人士舍恩菲爾德(Andreas Schönfelder)。他從80年代中期起就致力於東德的環保運動。1989年春天,他和許多東德民眾一樣,十分關心天安門廣場上示威者的命運,認為遙遠東方的年輕人反抗威權的舉動,有可能也為其他威權國家起到參考作用。

另一名當年東德的“異議人士”希爾斯貝格(Stephan Hilsberg)也講述了自己的六四經曆。他說,許多東德民眾都對官方媒體“堅決支持中國政府鎮壓反革命暴亂”的口徑非常不滿,他們也都從西德廣播電視節目(DW注:當時東德大部分地區都能收到西德電視節目的信號)了解到北京發生了流血鎮壓。“關注了好幾個星期,結果卻是這樣,我們因此非常悲傷,同時也非常憤怒。當時我們有一點很明確:為了表示對中國年輕人的團結,我們決不能被東德政府的威脅所嚇倒。

希爾斯貝格所在的教會和平運動於是擬就了一封抗議信,原計劃是由希爾斯貝格直接送到中國駐東柏林大使館。“不過,我駕車接近大使館時,就發現有便衣警察在抓捕像我一樣的年輕人,塞進卡車。我當然不想進監獄,於是沒有停車,而是駛離了中國使館,找了一個郵筒,把抗議信郵寄出去。”

他介紹說,當年六月,北京的流血事件發生後,大多數東德民眾都不知道自己國家的今後命運究竟如何。“我自己也很迷茫,隻清楚一點:社會應該民主、開放,但是這絕不可能在執政的統一社會黨治下實現。同時我也明白,光靠抗議是不夠的,一定要有建設性的方案。”

北京大學曆史係的李維博士記錄和分析中國政府對於“東歐巨變”和兩德統一的反應。

作者:

https://www.goethe.de/ins/cn/zh/kul/mag/20731326.html

  1989年11月9日,柏林牆倒塌了。這個事件標誌著東西兩大陣營對峙的結束,標誌著戰後德國分裂曆史的終結。在萬裏之遙的東方,中國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中國政府對整個事件的看法,經曆了由“東歐劇變”到“兩德統一”的迅速轉變。

   “東歐劇變”是中國官方媒體的用語,從字麵上看,指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政局發生了巨大、劇烈的變化。這是一種比較含蓄、間接的提法,實際上是指東歐社會主義政權的垮台,東歐的社會主義製度演變成為資本主義製度。柏林牆的倒塌是“東歐劇變”中的重要事件,對當時的中國政府來說,這一事件有著很強的意識形態色彩和政治敏感性,它與中國國內的政局密切相關。

  1989年,對中國和世界都是極不平靜的一年。1月,捷克爆發大規模遊行示威。5月,保加利亞開放邊境,大批穆斯林移居土耳其。6月,團結工會在波蘭的自由選舉中獲勝。8月、10月,捷克再次爆發大規模遊行示威。11月,柏林牆倒塌。12月,羅馬尼亞發生騷亂,外逃的黨和國家領導人齊奧塞斯庫被秘密處決。到1990年夏,波、捷、匈、保、德、羅的共產黨政權相繼垮台。同樣,在1989年的春夏之交,中國也出現了政治動蕩,以北京為中心,中國的多個城市發生了大規模的遊行示威活動,大批學生、工人、市民走上街頭,要求政府懲治腐敗,要求更多的民主和人權。在北京,示威人群長時間占據天安門廣場,並在那裏豎起“自由女神像”。最後,政府派軍隊進城,於6月4日結束了這場“旨在推翻社會主義製度的反革命暴亂”。在中國政府看來,中國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普遍遇到了政治危機,“世界範圍內的社會主義運動正處在低潮”。而柏林牆的倒塌無疑對加重這種危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中國政府認為,中國與東德同屬社會主義陣營,擁有相同的社會製度。從共同的意識形態及中國國內政治的需要出發,中國對東德的統一社會黨政府采取了理解、同情的立場。中國政府不願意看到東德社會主義政權垮台。

  中國和民主德國兩國擁有長期的外交關係。1949年,中國共產黨統一了中國大陸,並於10月1日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1949年10月7日,民主德國建立。同月27日,兩國建立了外交關係。60年代,由於東德領導人烏布裏希執行緊跟赫魯曉夫的政策,中德兩國關係一度疏遠。80年代,外交關係恢複正常。1986年,統一社會黨總書記昂納克訪華,1987年,時任中國共產黨總書記兼國家總理的趙紫陽訪問了民主德國。“六四”事件後,東德政府表示支持北京鎮壓暴亂的有力措施。1989年10月初,國家副總理姚依林率黨政代表團赴東德,參加民主德國建國40周年的慶典,雙方肯定了彼此40年的社會主義建設成就,堅定了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心。

  到1989年11月中旬之前,兩國政治、文化交往頻繁,一切如常。中國的官方媒體一如既往地介紹著東德的社會生活。如8月下旬報道了,民主德國記者協會在柏林的亞曆山大廣場組織“義賣”活動,這一天被稱作“聲援日”,所得收入用來支援發展中國家。而文化交往更是顯示了兩國內政的平穩,關係的祥和。如9月初,北京飯店派出高級廚師和服務員,在東柏林開辦了“北京餐廳”。為慶祝中國與民主德國建交40周年,東柏林市政府在9月7日-25日舉辦了“北京周”活動。為慶祝民德建立40周年,10月初,北京民族文化宮舉辦了民德電影周。即便是在柏林牆倒塌後的11月13日,民德人民軍歌舞團還來華進行了演出。

  中國政府沒有料到,東德的形勢會在短時間內發生戲劇性的變化,柏林牆會在一夜之間迅速倒塌。11月9日,民德政府決定,民德公民可以直接通過邊境,到聯邦德國旅遊。中國的官方媒體給與了報道,中方看到:兩德邊境、東西柏林之間的各個哨卡以及東德各地警察局都擠滿了辦理出境手續的東德公民。大批人駕車或徒步通過邊境,西柏林的大街小巷變得擁擠不堪。據初步統計,到達西柏林的人數已有幾萬人。1989年11月17日,當時在巴西訪問的國家總理李鵬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在回答有關民主德國和東歐其他國家當前形勢的問題時,李鵬說,最近東歐一些實行社會主義製度的國家,包括民主德國在內,發生了一些“驚人的”變化。在這裏“驚人”不僅指事情發展速度之快,而且還指事件本身的嚴重性。

  對中國政府來說,柏林牆的倒塌意味著東德的社會主義政權遇到了嚴重的危機,但並不意味著政權已經或者將要解體。中國政府希望東德能夠度過這場危機,繼續走社會主義的道路。

  如果東德的社會主義政權能夠不倒,中國共產黨政府在國際上就會得到更多的支持,對抗來自西方的壓力。在中國的領導人看來,中國和東歐的社會主義政權麵臨著共同的危險,政權有被外部勢力顛覆的可能。6月9日,中共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在接見戒嚴部隊軍以上幹部時發表講話。他指出:“這場風波遲早要來。這是國際的大氣候和中國自己的小氣候所決定了的,是一定要來的,是不以人們的意誌為轉移的...”這個“大氣候”指的就是西方國家對社會主義國家政權的顛覆。9月9日,李鵬在會見外賓時說:“中國既要同西方交往,又要警惕外來顛覆。”10月初,東德領導人在接見中國黨政代表團時說,緩和雖然不可逆轉,但帝國主義勢力“亡我之心不死”,他們正在掀起一場反對社會主義的攻勢,民主德國首當其衝。東德還重申了對中國平息反革命暴亂的理解和支持,中方也表示理解東德當前的困難。“六四”事件後,中國政府麵臨來自國際社會的壓力,東德的支持對於緩解這種壓力是具有幫助作用的。

  對中國來說,東德政權存在的意義不僅限於國際聲援方麵。如果東德政府能夠通過改革挽救社會主義,這將使更多的中國人相信,鄧小平在中國實行的政策是正確的,而這無疑有助於維護中國國內的政治穩定。自1949年建國後的近三十年時間裏,中國一直受到極左政策的影響。在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中,這種極左的路線達到了高潮。1976年毛澤東去世,文革結束,當時中國的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1978年,中國結束了極左的政策,開始執行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路線。在不到10年的時間中,中國發生了巨大的、積極的變化。老百姓吃飽飯了,“碗裏有肉了”,同時,中國的老百姓看到了外部的世界,看到了和西方發達國家在物質生活方麵的巨大差距。鄧小平的政策可以概括為堅持社會主義,堅持改革開放。1989年的“六四”事件後,又增加了一條,叫做決不允許動亂,穩定壓倒一切。

  以鄧小平的三項政策為出發點,中國的官方媒體對東德政府應對危機的舉措進行了“正麵”的報道。第一,在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問題上,11月初中國官方媒體報道了統一社會黨總書記克倫茨的講話。他指出,民主德國的社會主義前途不容置疑,統一社會黨的領導作用不容低估。德國統一社會黨有能力找到解決社會主義發展進程中出現的問題的最佳方案。民德各社會領域開始的轉折,決不是背離社會主義,而是加強社會主義。11月9日柏林牆倒塌後,中方一方麵報道東德人湧入西德,另一方麵還報道,德國統一社會黨強調堅持馬列主義的世界觀。12月初,統一社會黨黨中央宣布全體辭職,成立了黨的臨時工作委員會。該委員會表示,要認真籌備黨的特別代表大會,讓它能夠在德國建設一個“新型的社會主義。”總之,中國通過這些報道說明,即便柏林牆已經倒塌,民主德國的社會主義不容討論,民主德國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決心不會動搖。第二,在改革的問題上,中方報道突出了統一社會黨對改革與社會主義、改革與穩定的關係的認識。統一社會黨一再表示,改革是為了實現更加美好的社會主義。改革不是為了少搞社會主義,而是更多更好地搞社會主義。並強調,改革是必要而又迫切的,但改革不能破壞國家的穩定。第三,在不許動亂的問題上,中方報道的主題是,民德政府絕不允許動亂的發生。1989年12月,在德累斯頓、羅斯托克等地,一些單位被占,受衝擊,無法進行正常工作。莫德羅呼籲,民主德國決不允許出現任何無法紀的狀況,必須保證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必須把武器掌握在可靠的人手裏,不允許衝擊國家的重要部門。這些報道對於加強中國國內的“反西方和平演變”的宣傳、穩定中國的社會局麵、鞏固中國共產黨的“無產階級專政”,是有著重要作用的。

  雖然中國政府認識到,東德繼續走社會主義道路,對於穩定國內的政治有積極意義,但是在外交政策領域,中國恪守“不幹涉”的原則。在柏林牆倒塌一周後,中國總理李鵬說,“中國一貫不幹涉別國內政”。他還特別指出,“中國也不幹涉同中共保持聯係和友好關係的黨派的內部事務,這是中國的一項根本原則”。事實上,這不僅是中國對東德政府的態度,而且也是對整個東歐劇變的態度。12月,羅馬尼亞發生騷亂,齊奧塞斯庫被秘密處決。中國外交部舉行新聞發布會表明態度:“中國一貫認為,東歐一些國家當前發生的事情是他們的內部事務,中國不幹涉別國的內政,我們相信羅馬尼亞人民能夠處理好自己的事務。”不僅如此,即便是在意識形態領域,中國政府也一直為自己留有較大的回旋餘地,從一開始中國政府就表示,鄧小平實行的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中國的社會主義有自己的命運,有自己的運行軌跡。東德及東歐共產黨的命運決定不了中國共產黨的命運。正如李鵬在11月17日說的:“中國選擇了社會主義製度,這是曆史的原因和從中國國情出發做出的正確選擇。中國不會因為歐洲發生的事情改變中國的製度。”在外交政策上采取“不幹涉”的原則,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上強調“中國特色”,不把自己的政治命運和東德的政治命運捆綁在一起,這使得中國政府能夠迅速跟上“柏林牆倒塌”事件的事態發展,將目光和注意力迅速地從“東歐劇變”轉變到“兩德統一”上來。

  在中國政府來看,“兩德統一”意味著,在經曆了二戰後長達近半個世紀的分裂後,德意誌民族再次建立了統一的德意誌國家,意味著國際政治格局的重大改變。從1989年到2009年這過去的二十年中,在中國政府眼中,“兩德統一”問題的意識形態色彩漸漸地淡化了。促成這一改變的,是中國國內形勢的發展和國際局勢的改變。

  在柏林牆倒塌的當月底,聯邦德國總理科爾提出了統一德國的“十點計劃”。在中國政府看來,統一的結果很可能是,西德“吃掉”東德,以及社會主義東德的消失。中方正麵報道了東德對“十點計劃”的批判,東德指出,統一問題不在議事日程上,兩德關係的出發點是相互尊重和承認主權、領土完整和平等互利;民主德國不會把自己賣給什麽人,也不會同哪個國家合並。這種情況在1990年2月發生了變化,2月1日,東德莫德羅政府提出德國統一的方案。2月9日,中國外交部舉行了新聞發布會,表示“我們理解德意誌人民要求實現民族統一的願望”。中方表示,既注意到科爾的計劃,也注意到莫德羅的計劃,並希望統一能夠對雙方都有利。中國對兩德統一的報道開始中立化,到了5月中,中國官方媒體對統一問題的介紹,開始對聯邦德國有利。在回顧德國統一的曆史時,聯邦德國被描繪成主動的、積極的角色:在曆史上,它通過“新東方政策”、基礎條約及一係列的協定發展兩德關係,增加兩德人民的接觸和交往,來維係共同的德意誌民族感情。相比之下,民德被冠以被動、消極的角色:它堅持所謂的“社會主義德意誌民族”不同於聯邦德國的“資本主義德意誌民族”,堅持從意識形態上和西德劃清界限,阻礙兩德人民的接近。10月2日晚,聯邦德國總理科爾發表講話,他說,我們的祖國又統一了。午夜,柏林市政廳鍾樓敲響了慶祝統一的鍾聲,帝國議會大廈升起了黑、紅、金三色旗,兩個德國完成了統一。中國政府對此做出了迅速的、積極的反應。10月3日,中國外長吳學謙會見德國駐華大使韓培德博士,他說:“中國政府和人民一貫理解、同情和支持德意誌人民要求實現統一的願望。我們尊重德國人民的選擇。歡迎德國最終實現和平統一。”他還說,中國過去和兩個德意誌國家都有著良好的關係,今後願意在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同統一的德國加強和發展業已存在的友好關係。

  在看待兩德統一的問題上,中國政府迅速擺脫了意識形態的影響。這主要是出於以下幾點原因:首先,東德已經垮台,在說明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方麵,在說明改革完善社會主義的正確性方麵,東德不再具有說服力。如果一定要在意識形態領域談到東德,那麽它也隻有在“總結社會主義失敗教訓”方麵發揮作用了。

  其次,在兩德統一的問題上強調意識形態,對中國的內政不利,對維護國家的統一、完整不利。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不僅意味著中國將實行社會主義製度,還標誌著中國的再次統一。1911年,清王朝倒台,此後中國陷入了四分五裂的軍閥混戰時期。在1949年以前,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人實際上隻控製了中國的東南沿海地區,其它各省仍被軍閥統治著。1949年,共產黨再次建立了統一的政權,西到新疆,東到沿海,北到漠河,南到南海諸島。國民黨退居台灣。直至今日,台灣仍然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並在國際上和少數國家保持著外交關係。中國共產黨政府一直夢想完成“祖國統一大業”。上個世紀80年代初,為了從英國、葡萄牙手中收回香港、澳門的主權,鄧小平明確提出“一國兩製”的設想。它的基本內容是:在一個中國的前提下,國家的主體堅持社會主義製度;香港、澳門、台灣保持原有的資本主義製度長期不變。正是借助著這種淡化意識形態的、靈活的“一國兩製”方案,中國在90年代成功地收回香港、澳門,在和平統一祖國的道路上邁進了一大步。

  針對鄧小平的“一國兩製”設想,台灣提出了“一國良製”,來反對鄧小平的構想,反對以社會主義製度為主體的統一方案。“兩”和“良”在中文裏是諧音字,音相同,隻有聲調上的細微差別。“良”就是好,這裏“好的製度”,就是指台灣的“三民主義”,指資本主義。而“壞的製度”是指大陸的社會主義。對台灣的國民黨人來說,1990年10月的兩德統一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曆史證明,即資本主義的西德統一了社會主義的東德,“好的製度”戰勝了“壞的製度”,“良製”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在兩德統一後的第二天,台灣高層政要在行政院會議上說,“德國統一的事實證明,隻有好的製度統一壞的製度,而壞的製度必須接受好的製度的道理”。大陸官方批駁了這種觀點,但也沒有因此掀起更大的意識形態批判浪潮,因為激烈的意識形態爭論隻會惡化兩岸的政治空氣,加深大陸和台灣的矛盾。台灣還提出過“一國兩府”主張,大陸主要是從國際法的方麵予以批駁。台灣有人以東西德統一前為例,說明“一國”可以“兩府”,大陸方麵認為這是不恰當的。在中國共產黨看來,一是中國與東西德的情況不同,不可類比。二是,東西德在統一以前,實際上是兩個主權國家。而國民黨政權在大陸被推翻後,占據台灣省,實際上隻不過是個地方當局,根本無權代表中國,況且國際法也不允許同時有兩個政府代表一個國家。其實,無論是共產黨的“一國兩製”,還是國民黨的“一國良製”或“一國兩府”,一個大的政治前提是存在的,那就是大陸、台灣都具有“一個中國”的共識。這種情況在90年代發生了變化。當時,台獨勢力發展很快,李登輝製造“一中一台”的“兩國論”。到新世紀初,台灣的民進黨上台,陳水扁強調兩岸“一邊一國”,互不隸屬,並試圖通過公民投票將台灣獨立合法化。大陸方麵對此的政策底線是,“隻要台灣認同一個中國的原則,什麽都可以談”。中國政府對台問題中的意識形態色彩越來越淡化了。同樣,在中國政府的眼中,兩德統一中的意識形態鬥爭因素漸漸遠去,而民族團圓、國家統一的因素更多地凸現出來。

  中國政府迅速擱置意識形態分歧、轉向支持兩德統一的原因還在於,中國政府希望,統一的德國不支持中國境內的分離勢力。上個世紀50年代末,西藏的達賴喇嘛流亡國外,他一直要求擁有在西藏的統治權力。在1990年10月兩德統一前,聯邦德國一直在國際上尋求支持。中國是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為了爭取中國的支持,聯邦德國曾拒絕和達賴的流亡政府接觸,承認西藏是中國的一部分。1989年12月,科爾沒有在波恩接見達賴。聯邦政府的解釋是,如果接見達賴,就等於承認他的統治權,這是與兩國的外交原則相違背的。但事情在兩德統一後的第二天就發生了變化。1990年10月4日,時任德國總統的魏茨澤克在柏林總統府會見達賴,10月6日,中國外交部就此向韓培德提出抗議,認為這是公開支持達賴鼓吹西藏獨立,幹涉了中國的內政。雖然中國政府表示願意和統一的德國發展一種互利、務實的關係,但從一開始,西藏問題就給兩國的關係罩上了一層陰影。

  最後,淡化柏林牆倒塌事件中的意識形態色彩,有助於中國政府走出“六四”事件帶來的外交困境。“六四”事件後,中國政府在政治上受到孤立,在經濟上受到製裁。中國政府一直設法改善這種局麵,希望同西方國家恢複正常關係,這對於中國繼續執行改革開放的路線是十分必要的。而柏林牆的倒塌,為中國提供了這樣的一個機會。對中方來說,柏林牆的倒塌意味著歐洲冷戰的結束,意味著美蘇由對抗、爭霸走向對話、合作,意味著世界各種政治力量、各個國家集團在進行新的分化改組。這種迅速變化的形勢,無疑為中國走出外交困境提供了機遇。1993年11月1日“馬約”生效,歐洲聯盟成立,這標誌著歐共體從經濟實體向經濟政治實體過渡。到90年代中期,中國開始積極應對世界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在中國政府眼中,柏林牆的倒塌意味著,統一的德國和聯合的歐洲將在未來世界格局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到世紀之交,中國與德國、歐盟及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建立起全方位、多層次的外交關係。與10年前相比,外交局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柏林牆倒塌20年了。在這過去的20年中,中國發生了地覆天翻的變化。在20年前的中國,大街上跑的主要是公車,大眾的桑塔納轎車是黨政幹部的座駕,是權力的象征。在20年後的中國,大街小巷上跑的主要是私人汽車,轎車已經開始大量進入普通人家庭。2009年,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迅猛發展的市場經濟使中國社會的結構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中國人的思想觀念也隨之不斷地更新變化著。20年前,中國的官方媒體猛批“西方的”民主觀念。20年後,中國的官方媒體介紹俞可平的新書《民主是個好東西》。該書認為,民主是人類的普遍價值,發展民主對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有利。20年前,中國人期盼香港和澳門的回歸,現在的中國人期盼海峽兩岸的統一。在中國人的記憶中,作為“東歐劇變”的柏林牆倒塌事件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模糊了,而作為“兩德統一”的柏林牆倒塌事件卻讓中國人久久不能忘懷。20年前,德國人民衝破柏林牆走向統一,他們臉上洋溢的那種興奮與喜悅至今浮現在我們的眼前。中國人民期盼著,在不遠的將來,也能像20年前的德國人民一樣,品嚐到祖國統一的甜蜜果實。

李維博士
北京大學曆史係、北大德國研究中心教師

版權: 歌德學院(中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