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

你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

謝盛友

在朋友家作客，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父親拿著棍子，其臉部表情十分嚴酷，絕對是中國傳統的大家長的威嚴；其兒子站在角落裏，一聲不敢吭，直發哆嗦。那小子肯定是犯了大錯誤，不然，怎麽一聲不吭，一點都沒有反抗？突然間聽到當父親的朋友怒吼：“你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其兒子還是一聲不敢吭，繼續發哆嗦。

如果一個父親對著自己的兒子說：“你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這種強迫的語氣、混蛋的霸道，到底發出了什麽信息？

至少我認為，這個父親和兒子在這個家庭裏是不平等的。按照中國的傳統，家長代表一切；家長應該代表一切、管理一切；兒子在裏、在外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利。按照傳統的家長製建立起來的製度，就是封建的家長製度。這樣的製度，在中國根深蒂固，滲入每個中國人的血液、每個中國人的細胞。不管它叫做什麽主義、什麽思想、什麽理論，中國人建立起來的就是家長製度。於是，中國的社會也就這樣發展起來，還會這樣繼續活下去。於是，當父親看到兒子什麽地方不順眼時，先不問對、錯，先一股腦發話：你給我站著，好好承認錯誤，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你到底是怎樣犯錯誤的。在這樣的製度下，兒子永遠是錯的，父親永遠是對的。在這樣的製度下，有什麽公平可言？有什麽平等可言？有什麽做人的尊嚴可言？有什麽人權可言？

“你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首先，父親已經預設了一個立場：兒子沒有跟他說心裏話，至少到現在為止，兒子沒有跟他說心裏話。於是，父親可以以家長的身分強迫兒子與他說心裏話。強迫的後果，兒子終歸說話，或許是心裏話，或許是假話或謊言。

其次，我從這樣的立場去分析，兒子在父親強迫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肯定不是心裏話。因為所謂心裏話，是你真誠地對待我，我也能夠真誠地對待你；於是，在這樣平等的條件下，相互真誠地交往。我把心裏話掏給你聽，你也樂意把心裏話掏給我聽。這樣平等的生活才叫生活。平等的關係，才叫人際關係。不然，謊言的關係不是人際關係，而是猴際關係。在猴際關係的控製下，中國的社會處處是欺騙、
敲詐、墮落、腐敗……

再其次，憑什麽我要跟你說心裏話？你向來對我這樣不公平、不平等，不尊重我的人格，我為什麽要跟你說心裏話？我並不是一輩子不說心裏話的人。要說心裏話，我要找到合適的對象、正確的聽眾。在猴際關係下，我說出來的心裏話，你可能也會誤解為是騙人的鬼話。而且，在猴際關係下，我說心裏話，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或被批判、或要勞改、或要坐牢……。因此，要說心裏話的人、尊重人的尊嚴的人，追求的是一種人際關係的生活；經常說謊言的人、蹂躪人的尊嚴的人，追求的是一種猴際關係的生活。

最後，我聽了“你一定要跟我說心裏話！”後，最大的感悟是：強大的棍棒下無法強迫被壓迫者說出心裏話。嚴酷的家長製無法造就誠實的人。專製社會隻能培養猴際關係。

   　1999年10月20 日

[穆紫荊]

可憐而無知的人常常卻是很自以為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