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

冬天漸漸遠去，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我也恢複了到戶外散步的習慣。走在外麵，仍然感覺有點冷，許多樹還沒長出綠葉，但路邊有一些花開了，帶來了許多春意。草地上散落著許多黃色和白色的小野花。盛開的水仙花和鬱金香，把一些人家的花園點綴得很有生氣。偶爾看到一兩株茶花。在樹上開的、我叫得出名字的，隻有梨花和木蘭花。還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花。在這些花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木蘭花。十幾二十米高、寬度和高度幾乎相等的木蘭樹上，滿是已經開了的和正在開的花朵，好像整棵樹就隻有花，看不到葉子的存在。一朵花能有 7 ， 8 公分長，我看到的木蘭花都是粉紅色的，同一片花瓣上的顏色有深有淺，靠近頂端和外周的部分顏色較淺，靠近花托和中線的部分顏色較深，深淺過渡得很均勻，這麽柔和美麗的粉色，是隻屬於女性的顏色。木蘭花有一種淡淡的香味，要把鼻子湊近了才聞得到。一棵開滿了花兒的木蘭樹，遠看是很美的，近看卻會看到不少衰敗，殘缺的花，因為有些花兒開得早也謝得早的緣故。你如果是個觀察細致的賞花人，也許會因此而感到有些失望的。

我對木蘭花的喜愛，源於幾年前看過的一部美國電影，片名叫《Magnolia 》。Magnolia 是木蘭花的英文名。影片描繪了美國社會的眾生相。主要人物是一些在社會上受人羨慕的人，他們擁有世人愛慕的東西：名氣，財富，權力，才能，美貌；他們表麵看似光彩，其實內心有許多痛苦和掙紮。雖然人物眾多，故事線索繁多，敘述結構複雜，但導演以高超脫俗的技法，把大量瑣碎的、偶然的、相互之間關聯不大的事件的片段，精巧地編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宏大的人生百態圖。我當時看的時候，感到一種靈魂受到震撼的感覺。不過，我也有些疑惑不解，因為看不出這部影片的內容和作為片名的木蘭花有什麽聯係，除了在開頭介紹片名時快速展現了一下木蘭花的綻放過程。不管怎樣，這部電影讓我記住了這種美麗的花和它那富有詩意的名字 —magnolia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家附近那些春天裏開滿粉紅色碩大花朵的高大的樹，就是木蘭樹。後來我又意識到，木蘭樹上那些數量極多的花朵，那些遠看很美、近看卻是衰敗的或殘缺的花朵，在那部電影裏可能有什麽意義。

後來，我在自家後花園的中心也種了一棵木蘭樹，是兩年多前種下的，現在約有1 米7 高了。去年它第一次開花，顏色也是有深有淺的粉紅色，雖然隻有幾朵，但還是讓我很高興。今年樹上長出了十幾個花苞，大都還小，有幾個已經開了，是兩個多星期前才開的花，比附近的同類晚了兩個星期。我數過幾次，大大小小的花苞都算上，每次都不超過20 個。和許多人一樣，我也喜歡拿自己擁有的和別人擁有的來作比較，而且這些比較都是在大腦裏自動進行的。不過，我對比較的結果並不太在意，也許在我的潛意識裏，木本植物的食用價值遠比觀賞價值更重要。這棵木蘭樹是我家花園裏唯一的一棵不會結果的樹，別的樹不是能長出蘋果就是能結出梨子。即使沒有木蘭花，我也可以欣賞蘋果樹和梨樹的花，雖然它們並沒有奪目的美麗；我還可以欣賞掛在蘋果樹和梨樹上的誘人的水果。

幾天前的一場大雨，把這棵木蘭樹上的花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不是很小的花骨朵，就是深褐色像燒焦了似的幹枯的花。孤獨寂寞的樹，雨後凋零的花，倘若被多愁善感的林黛玉看到，她一定會流淚的，還會葬花吟詩，哀歎大雨無情，落花無奈；倘若被失意苦悶的陸遊看到，他也許會做一首托物言誌的詞，讚美木蘭花的品格，就像他讚美梅花“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 ”可是，我看到那個情景的時候，既沒有悲哀，也沒有憂愁，更不想為此吟詩作賦。

花有興衰，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刮風下雨，是時有發生的自然現象。花經曆自然的衰敗，或經受風雨的摧殘，這些都是大自然的常態。人也會經曆生老病死，也會遇到不如意的事或遭受挫折，這些也都是人生的常態。我們不應期望常態不出現，也不必為常態的存在而悲哀。麵對生活中不如意的境況，我們可以選擇用理智來控製感情，用思想來調整心境。我們也可以做到，既欣賞美好的事物，也能夠包容和接受不美好的，甚至是醜陋的事物。一個人如果擁有了這樣的態度，雖然有時還會失望，但是不會輕易憂傷。

看著這棵小木蘭樹的時候，我更願意想像若幹年後的情形：它會長成一棵高大的樹，每年的 3 月和 4 月，它會和其他的木蘭樹一樣，用數不清的美麗的粉紅色花朵提醒我：嘿，出來走走看看吧，現在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