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烏有的“三國四方會議”
1981年1月25日,特別法庭判決書稱:“(1971年)3月31日,林立果根據《‘571工程’紀要》建立‘指揮班子’的計劃,在上海召集江騰蛟和7341部隊政治委員王維國、7350部隊政治委員陳勵耘、南京軍區空軍副司令員周建平秘密開會,指定江騰蛟為南京、上海、杭州‘進行三點聯係,配合、協同作戰’的負責人。”判決書延續1972年中共中央文件中發[1972]24號的說法,有幾點意味深長的改變:1、“3月底”改成“3月31日”;2、不再提“頭”,隻說江騰蛟是負責人;3、也不再提“三國四方會議”,而用“秘密開會”代替。
為什麽中央專案組和“兩案”都格外重視這個“三國四方會議”?因為黃吳李邱否認了與“兩謀”有關,而林立果有“兩謀”,這樣就可以和林彪掛起來。林立果的“兩謀”和《“571工程”紀要》不可能空口無憑,要有落實的會議,而“三國四方會議”就是唯一的政變會議。可是,“兩案”審判者沒有想到,“三國四方會議”是在“九一三”事件發生前半年的事情,政變怎麽可能在“八字還沒一撇”時透露呢?
陳勵耘回憶,“三國四方會議”的名稱是江騰蛟說的。1971年4月1日早晨,大家下樓吃飯,江騰蛟在樓梯上,突然對陳勵耘講了一句:“我們開了‘三國四方會議’,開得很好。”陳勵耘很警惕,問“什麽叫‘三國四方會議’”?江騰蛟說:“上海嘛,王(維國)是頭,杭州陳政委是頭,周(建平)是南空的頭,我們(指他和林立果)也是一方嘛。”周建平、王維國則堅決否認聽說過“三國四方會議”和“頭”的說法。王維國出獄後告訴兒子王大章,專案組說他們開了“三國四方會議”,他根本聽不懂。程洪珍(空軍黨辦一處秘書)記錄的會議筆記上,並沒有如此冠名,可見即便有“三國四方”,也隻是戲言而已。所以特別法庭判決書不再使用,而改用了“秘密開會”。
怎麽是“秘密開會”呢?因為王維國和陳勵耘的矛盾,周建平與江騰蛟、王維國的矛盾都到了分道揚鑣的地步,所以為解決團結問題,才有了這次談話,毫無保密的必要。林立果沒有宣布開會,也沒有要求“保密”,且在談話過程中他兩次長時間地離開,基本上不在場。王維國在軍事法庭否認“參加上海秘密會議”,“這次活動不是個會,也不是秘密會,更不是反革命會。”“就是扯一扯團結問題。” 陳勵耘說:“我沒有認為我們在開會,我連住也沒有住下。”到後半夜,江騰蛟提醒林立果,不是周建平還有事要談嗎?於是叫人去接周建平,其間很長一段時間沒人說話。王維國也因為太困,多次下樓招呼炊事員做早飯。
蔣國璋(空4軍軍務處長)開車去接周建平。周建平家在上海東北角的國權路1790弄,而談話地點在上海西南角的徐家匯附近的嶽陽路少年科技站。上海沒有斜穿的馬路,需要繞行。蔣國璋生性謹慎,他不是專職司機,又是夜間開車,所以車速很慢,路上行駛一個多小時。4月1日淩晨3點半,周建平才到現場。他進屋時注意到陳勵耘嘴裏含著一塊糖,因為“蔣國璋根本沒說開會,就是去扯扯(這與王維國、陳勵耘的說法是一致的)。所以,他沒有認為是開會。
寒暄幾句後,林立果讓周建平談談為貫徹空軍解決南空問題學習班的事情,然後就離開了。周建平講完林立果還沒有回來,他考慮吳法憲曾囑咐一定要開好南空黨代會,否則拿他是問;南空劉懋功(南空司令員)批準他來滬搬家時,也囑托他為開好黨代會,做一做下麵的工作。江騰蛟曾是南空黨委書記,王維國、陳勵耘也是南空黨委副書記,於是周建平又講了南空馬上要開黨代會,而機關派性對立情緒比較大,必須先統一思想,要高舉團結大旗,支持剛上任的劉懋功、於應龍(南空副政委),一定不能讓他們落選。對此,陳勵耘、王維國都堅決同意。
周勤(周建平大兒子、時任福空某部炮排排長)回憶:“九一三”事件後我剛進學習班,就寫了書麵材料。那天家父回家,他還沒脫棉大衣,就對我們說了談話的情況。江、王、陳插手機關派性,家父工作不下去,隻能托病住院,心裏很苦悶。此次江、王、陳表態支持他的工作,他放下了心裏的石頭,所以很高興。家父平素謹慎,從不說工作中的事。但這次他一回來就對我們說了,所以我印象深刻。為避免南空黨委選舉失控,第二天家父回到南京,就把談話內容向彭友(南空副政委)、胡立信(南空政治部主任)、牛潤伍(南空司令部副參謀長)、何實(南空政治部秘書處長)、趙永熙(南空幹部部部長)等人說了,並很快在寧滬杭的空軍機關擴散。如果是“秘密會議”,怎麽能夠廣泛傳達呢?看來,臆造出來的“秘密會議”漏洞百出,造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魯瑉談南京軍區空軍的複雜局麵
文化大革命開始,南空機關陷於半癱瘓狀態,正常工作基本無法進行。1968年楊餘傅事件發生後,南空領導大改組。但機關兩派的鬥爭並未緩和。1969年秋空4軍軍長周建平升任南空副司令員,半年後,王維國等人暗示“骨幹”揭發周建平犯了“路線錯誤”,要同他劃清界限。接著,陳勵耘以空5軍黨委的名義發電報,要周建平檢討,有人還說要與周建平鬥爭到底。1970年7月,某某某(南空副參謀長、機關“左派”負責人之一)從北京回南京後,在“左派”中散布周建平是個可用不可信的人。10月有人去北京問過江騰蛟,周建平究竟有什麽問題?江騰蛟說與周建平生活上可以來往,政治上隻能分道揚鑣了。江騰蛟還對朱鐵錚(空司辦公室二處處長)說,周建平到南京後就變了,向“右”靠了。12月王維國對鄭長華(空4軍軍長)說,周建平的問題主要是對林立果的態度問題,把林立果當作小孩子看。王維國、陳勵耘為各自需要,分別插手南空“左派”內部,而江騰蛟又受到清查“五一六”的威脅,迫不得已把周建平推出來,以求穩定機關。
周建平能力、威信都很強,許多幹部有事都樂意找他。他上任後又抓機關,又抓空4軍、空5軍,王維國無所謂,陳勵耘比較霸道,不樂意別人插手,對周建平不很熱情。最不高興的是江騰蛟,他認為周建平一來,自己說話就不靈了,他告訴空4軍、空5軍,部隊不能讓周建平抓到手。然後他調幾個人寫材料,說周建平是假左派,真右派,外靠許世友,內靠吳法憲。林立果批了幾句:“很有政治很有策略很有水平我完全同意。”江騰蛟拿著林立果的批條到上海發動揭批周建平。周建平被江騰蛟這麽一搞,無人理睬了,他隻好去上海住院。王維國派人盯著,誰去看周建平都要報告。
魯瑉說:1970年夏,我到上海休假,去看周建平。我對他說,我來看你,林立果要我買些東西代表他。周建平當時就掉眼淚了,很難過。我說批你的事就算了。就這樣,周建平在家中請我吃飯,王維國、鄭長華、姬應伍(空4軍第二政委)作陪。後為姬應伍又請我們吃了一頓,矛盾就算解決了。“九一三”事件後,我對專案組講,周建平都是讓我害了。我是覺得這麽整他不對,想講公道話,結果周建平也成了林彪線上的人,要知道後來這個樣子,還不如讓他們把周建平整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