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塵事

當年琴棋書畫詩酒花,如今柴米油鹽醬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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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丁香小院

(2010-01-18 08:48:59) 下一個
        據父母說,我從小就是個又白又胖,人見人愛的孩子。幼兒園的老師都喜歡抱著我給小朋友們講故事,順便揪一揪我的肉乎乎的臉蛋。可惜,我小的時候沒有上過幾天幼兒園。
        根本原因是——小時候的我吃飯奇慢,每次再磨光了夥食阿姨的耐心之後,我的大半碗飯就會被收走,所以在幼兒園我總是忍饑挨餓。在我被全托了大半個星期的時候,我老爸再也忍不住對我的思念,趁午睡時間偷偷去看我。就在他扒著玻璃窗張望的時候,據說當時老師正在給站在小床上的我解背帶褲,透過老師的肩膀,我也看見了老爸得臉。於是我再也不肯老老實實睡覺,大哭大鬧,老師隻好讓老爸帶我出去哄哄。
        老爸帶我到幼兒園附近的一家商場,想用物質利誘一下,差不多了就送回去。問我要什麽,我說要吃的。當時物質不像現在這麽豐富,有錢想吃什麽都有。老爸說那天商場裏就剩下一種白皮兒點心——那是平日我在家瞧也不瞧的東西,但是當時我居然雙手捧著白皮兒點心狼吞虎咽的,最後連手心兒裏的點心渣也舔了個一幹二淨 ——可見真的是餓極了。老爸二話不說就帶我回家了,然後從此我再也沒有去過幼兒園。
        當時因為特殊原因,我老媽一直常駐在上海,老爸工作有特別忙,就送我到了外婆家。外婆家住在一個機關大院裏的一個優雅的小院,青磚鏤空的圍牆,柵欄式的木門,紅磚的甬路,盡頭淹沒在綠樹叢裏。兩排青磚瓦房,被矮矮的冬青圍成相對獨立的一家一戶。外婆家住在比較靠裏麵的地方,小路在這裏稍稍拐了一個彎兒,於是門前有一小片開闊的地方。房子坐北朝南,東邊是一棵老臘梅樹,西邊則是一簇茂盛的紫丁香。其實院子裏數紫丁香最多,幾乎家家門前都有一簇,我們這排房子的後窗下,更是一排密實的丁香樹,所以我一直稱那個小院是——紫丁香小院。
        小院裏樹木鬱鬱蔥蔥,一年四季有花常開。青磚的院牆上爬滿的是紫藤,夏天時候掛滿沉甸甸的紫花;秋天是月季、大麗花和各色菊花盛開的時候,還有霜打過的紅紅黃黃的葉子點綴著秋色。冬天百木凋零的時候,有兩株老臘梅樹香氣四溢,如果趕上下雪,襯著枝頭的小小黃色花朵更加晶瑩可愛。
        當臘梅花逐漸凋零,冬青樹拱出新芽的時候,小院就迎來了最美的時候。整個春天,小院幾乎都浸在紫丁香濃鬱的香氣裏,南邊的幾棵粉紅的桃花在綠葉的襯托下格外嬌豔。外婆家門口,臘梅樹下還有一株很高很茂盛的玫瑰,肥大的花萼托著碗口大的花朵,花瓣閃爍著絲絨的光澤。外婆總是在圍在玫瑰邊上的矮冬青上擺滿麥稈編的篦子,這樣接到的玫瑰花瓣醃在壇子裏,秋天就能吃到香甜的玫瑰醬月餅。
        小院的樹木也給了孩子們好的遊戲場所和道具,不管是捉迷藏還是過家家都能不斷的翻新出花樣來。當然我也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遊戲,印象最深刻的倒是一個隻有我自己知道的遊戲。春末夏初正是丁香花開的時候,如果趕上一個連陰雨天,孩子們沒了戶外廣闊的空間,多半就會呆在家裏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玩。我沒有兄弟姐妹,午睡起來,外婆和外公應該還在上班,家裏總是就我一個人。於是我總喜歡披上一床寬寬大大的被單,學者古裝戲裏青衣的扮相和作派,好像一出獨角戲那樣。老式平房的光線更是不好,我的道具除了枕巾被單之外,還有一把小舅舅拋棄在屋角的老式吉他。被單被仔細的褶皺一番,從投在牆上的影子可以看出水袖、長裙的效果;戴上吉他的鋼指甲,做出一些蘭花指、孔雀手的動作格外嫵媚。我並不會什麽唱腔,隻是模仿著咿咿呀呀一番,主要是欣賞影子裏的腰肢擺動,裙袂飛揚,偶爾輕輕慢慢地撥弄一下琴弦,讓繞梁的餘音營造出一種悠揚空明的感覺。外婆曾經給我講過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在我的獨角戲裏仿佛自己成了深閨中的女子,在婆娑的丁香花影和淅淅瀝瀝的雨聲裏,詠歎著些什麽。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微笑總是美麗,不能看到那結局……”
        很多年來每當聽到許如芸的《獨角戲》,我總會想起那個紫丁香小院,我的那個遊戲,不過已經不記得當時自己究竟在想象著些什麽,扮演著些什麽。
       後來,隨著機關的人越來越多,住房越來越緊張。外婆家搬到了後麵蓋好的新樓,然後紫丁香小院的樹木或者被遷到別處,或者幹脆被砍掉。終於,青磚的平房被樓房代替,我的小院就這樣不見了。

2005年春Ox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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