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一個奇妙的鎖鏈,任何一個環節的改變,後麵的日子就會是一串完全不同的故事。比方如果沒有那次多喝了幾杯酒,如果沒有S回學校考研,如果沒有他的車禍,甚至沒有楓兒那次上海出差等等,葉子的生活可能完全是另一種樣子,可能跟其他朋友一樣,早幾年就出國了,說不定拿了個洋Ph.D,甚至說不定……
要命的是沒有那麽多如果沒有,楓兒到上海出差,跟S見麵並有了一次關於葉子的長談。對好朋友的使命感,使得楓兒必須給葉子打一個電話,再長談一次。
楓兒跟葉子說:“葉子,我跟S並沒有很深的交情,他跟我長談什麽,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
“我明白什麽,是他和你談。”葉子想蒙混過關。
“葉子,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說換了任何一個其他人,就算Z,你會像這樣幫他嗎?”
葉子怔在那裏說不出話來,所謂幫人快樂之本的話,可以去用來搪塞別人,如何向自己的心做個交待?
S也是一個聰明人,跟楓兒談話的目的無非就是知道楓兒一定會轉述給葉子,但又會替葉子保密,而葉子也最相信最看重楓兒的意見。楓兒跟葉子說,S再跟她談話的時候顯得非常憂鬱,而且一直飽含著對葉子的深情。他說他從來沒有想傷害過葉子,上次葉子上海之行的結果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不過既然已經那樣了,長痛不如短痛,他樂得背負這個罵名。如果不是這次車禍,他想葉子和他就永遠是陌路人了。
這次車禍,他覺得其實是他應得的報應,所以不論傷勢多麽讓他痛苦,他都覺得自己能承受。非常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一天他媽媽來醫院告訴他葉子給他們家打電話了——他其實一直想讓家人認識一下葉子,沒想到是在這種境遇下。
然後,葉子一直在想盡辦法的關心他,鼓勵他。他甚至覺得這次車禍是老天有意給他們的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他努力的治療,努力鍛煉,就等著有一天在重新活蹦亂跳的站在葉子麵前,請求葉子原諒。
誰知道老天並不是那麽多情,跟他又開了一個玩笑。骨髓炎這種病基本上宣告他健康的終結,他有什麽資格再跟葉子說什麽。
葉子罵他可以讓他振作起來去求學,去找工作,這就是不辜負葉子一片心意。葉子聰慧過人,一直在學校裏很出眾,將來還有無限光明的前途。
楓兒本來對S上次在上海的所作所為非常的不滿,總想找機會為葉子出氣。S得這翻深情告白,不但讓楓兒本來的氣消了,簡直把楓兒打動了,有義無反顧的當起了S的說客。她一麵鼓勵S對葉子要有信心,對自己要有信心;一麵在心裏暗自思量怎麽和葉子說。“唉!”楓兒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兩個人,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命!”
楓兒在電話說:“葉子,如今的S不在是學校裏當年那個陽光少年了,不會再那麽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你要真的還在乎他,你態度就主動點!”
要說葉子沒有被楓兒聲情並茂的轉述打動那絕對是騙人,但葉子就是楓兒所說的那種人——死要麵子活受罪!
葉子想了半天,說:“他不是對我一往情深嗎?連當麵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嗎?讓他自己來跟我說!這也是刺激他重拾勇氣的一個好辦法!”
“上次他說,分開半年,見麵生疏了很多。這次分開了一年多了,他知道自己的感覺會不會變,見了麵也許又生疏了。”
估計這些話又被楓兒傳給了S,過了沒多久,S就真的又一次出現在葉子麵前。
葉子這個時候正在麵臨前途的選擇,一條路是出國,這是父母家人所希望的,不過這樣就不太可能會跟S有將來;一條路是到上海去,工作或者繼續求學都可以,這當然是S所希望的,S的家人甚至都幫葉子找好了去處:折衷的是繼續留在原來的學校深造,這是葉子的導師最希望的。
由於身體的緣故,S這次來沒呆多久,也沒有等到葉子的答複。回去之後,過完春節,S就要開始在那家大公司上班了。上班之前,S給葉子寫來一封信,不很長,但幹脆明了的表達了三個意思。
一是充分理解葉子現在麵臨的艱難抉擇,鼓勵葉子按照自己的意願,認真選擇。
二是無論葉子作出哪種選擇,尤其是前兩個,他都會一直等葉子。
三是無論何時何地,葉子都有自由選擇其他優秀男士,和他進行比較。他所等待的是葉子經過比較,還是最終選擇他的那個時候。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S在信中深情地寫到,“那我將認為是上帝額外恩賜與我的幸福。不然,我也會在這裏為你深深的祝福!”
請問,天下有幾個女孩能冷靜從容的麵對這樣的句子?
至少葉子不能,所以葉子跟父母跟家人,鬧了個眾叛親離,這能選擇了折衷的一條路。葉子跟楓兒解釋:“其實我還是有一點顧慮的,畢竟兩個人很久沒有在一起了。我對自己和他,都不是很有信心。萬一我義無反顧地放棄一切去了上海,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好也就罷了;萬一有個什麽變故,我會非常後悔,他會無限負疚。”
“兩個人在一起,不要輕易為了對方放棄自己的生活軌道和原則。”葉子跟大家說,“這是我的人生格言。”
葉子的導師頗為葉子的決定而高興,他當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原委。導師跟葉子談下一步的工作計劃時候,總是暗示葉子,J師兄去年留下來就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為了葉子。葉子心想:笑話,我整天跟大家有說有笑,我的事兒你都不知道;師兄J整個一個沉默是金,他就算真的有什麽心事兒,估計你這個做導師的也是最後一個知道,還在我這裏賣關子。
葉子的父母沒辦法改變葉子關於前途的決定,就試圖從另一個方式入手——廣泛的托人給葉子介紹對象。“說不定能碰到一個讓葉子看對眼的,別的條件無所謂,隻要身體健康就好。”
最後還輾轉托到了葉子教研室一個其他老師,把整個教研室的適齡未婚男青年差不多都挨個扒拉了一遍。
於是,葉子每次回家,媽媽都有了新的談話內容——我說葉子,你們那兒的***怎麽樣?你跟媽說說。
“這個***啊,他可花了,每個星期都去舞廳,舞伴還是女朋友,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了。”
“那個***啊,他可小氣了,每次跟大家出去,都縮在後麵,生怕要他出錢。”
……
正好每個人都能找出最讓葉子媽媽反感的毛病,最後終於輪到J師兄了。葉子的媽媽聽托到的熟人說,各方麵條件都不錯。
葉子想到J的為人,實在想不出什麽毛病,幹脆來個狠的:“他啊,什麽都挺好,就是長相太難看了。”這回葉子媽媽有詞兒了:“長相算什麽,隻要人好,身體好。長相又不能當飯吃,我看S那樣的奶油小生未必有什麽好。”
葉子一聽,風頭不對,趕緊再來點更加勁爆的:“再說,他身高比例也不對,看上去像是上身長,下身短。媽,我怎麽能找這樣的,這不是影響下一代嗎?”
總算把媽媽那裏堵上了,葉子吐吐舌頭,暗中祈禱:“J師兄啊J師兄,你可別怪我醜化你的光輝形象,我也是不得已而為止。為了報答你,我求老天保佑你將來找個好媳婦兒。”
其實說心裏話,葉子真的覺得J師兄是個難得的好人,不管是工作上還是其他事兒,隻要他在,葉子總是覺得很踏實放心。好多次葉子一籌莫展的實驗和程序,他要麽點撥葉子兩下,要麽就幹脆圈起袖子幫葉子一起弄,要不了多久就搞定了。業餘時間葉子他們不論是出去吃吃喝喝,或者是糾集在一起打牌,都覺得少了J就沒意思了。話雖然少,但每次都能語驚四座,恰到好處的烘托氣氛。
比如打牌時,葉子最喜歡跟J師兄打對家,其他的師兄要麽就是牌藝不精,技術比葉子還爛,跟他一家葉子簡直要鬱悶死;要麽就是牌品不好,萬一葉子他們這一方出手不順,就一個勁埋怨葉子不會出牌,葉子更加慌得不知道該出哪一張才好。評點過來,隻有J是所謂“德才兼備”。總是牌出到最後,還留一手奇兵,突然之間就能峰回路轉,青雲直上;即使對家出錯牌,他妙手回天無力,也從來不埋怨,對葉子這樣的低手,還多以鼓勵為主。葉子覺得,跟這樣的人對家,贏,贏得酣暢痛快;輸,也心甘情願。
葉子有時候偷偷地想,如果不是有了S,J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選。不知道J喜歡的女孩是什麽類型的?J談戀愛的時候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年春遊,教研室組織去附近一座名山,名山有名是因為有個著名的道觀。道觀裏有好些人在求簽,荷花兒他們慫恿葉子也去求一個。
就在葉子跟S糾纏不清的時候,荷花兒和Z開始暗渡陳倉。自從那次Z出差請大家吃飯之後,Z就不再單獨給葉子寫信,每次寫信都是給荷花和葉子兩個人的。後來葉子的寶貴業餘時間都用來忙活S的事兒,給Z回信的重任就漸漸落在荷花的身上。有時候葉子在宿舍為S的事而煩惱,荷花就會說Z的一些明顯的優點。時間長了,葉子漸漸品味過來,荷花不是在勸說自己回心轉意,那時她自己有感而發呢。
葉子他們麵臨找工作的時候,有一家Z所在的港口城市的公司招聘,葉子極力慫恿和花去應聘,果然,那家外企很大手筆得給了通過第一輪麵試的荷花兒一張往返機票,讓她去總部麵試。葉子又百忙中分出時間,專門給Z打了幾次長途,安排接待荷花兒的逐項事宜,並且給了Z許多明顯的暗示,比如去接荷花,要手持紅玫瑰等等。在葉子一再的鼓勵下,荷花飛向了海邊,本來已經差不多水到渠成,經葉子一番煽風點火,哪能不馬到成功。多說一句是,前麵葉子那句名言,激勵得讓荷花最終放棄了外企的位置,也決定再在學校多留幾年。這個決定讓Z有些小小不滿,荷花非得讓葉子打電話去勸說Z,說:“他就是最聽你的話。”這話讓葉子過敏了一下,多少有點酸酸的感覺。
荷花很相信道觀這類封建迷信,不但自己求了簽,還非要葉子也求一個。葉子求到一個上上簽,上麵寫著一堆吉利話,大意是葉子今年想幹什麽,什麽成。最後一句:“婚可定,孕生子”讓葉子被大家好好取笑了一番。你一言我一語,J剛好來了句:“跟誰定了?師妹?”。走在他們前麵的導師夫人,突然轉過臉來了一句:“別急別急,你們倆一個定了,另一個也就定了。”
這話讓葉子心裏一動,說不清一種什麽感覺。
春遊回來,葉子收到了S熱情洋溢的回信,說充分尊重葉子的決定,十分高興葉子願意給他重新開始的機會。並且說他們全家都盼望葉子能再到上海去玩,他家的長輩們都想見見葉子。
葉子一麵計劃著暑假去上海的事兒,一麵決心把自己中學最要好的同學之一的林子介紹給J師兄。林子是學經濟的,一直想找一個學工科的男朋友,早就在葉子這裏掛了號。林子跟葉子一樣性格開朗,愛說愛笑愛鬧——不知道是不是J喜歡的類型,葉子在心裏說。
葉子不好意思直接跟J說,就托導師夫婦幫忙,並且簡要告訴他們自己和S的前前後後,順便說暑假裏請假要去趟上海。導師聞聽做搖頭歎息狀,夫人拉著葉子的手,說:“唉,葉子,你真是太年輕用事了。”
葉子的父母對去上海的事兒比較反對,但是葉子十分堅持,最後抬出一個理由是,好朋友楓兒就要出國了,自己必須去上海送行。後來父母妥協的結果是,葉子此行的名目就是給楓兒送行,還是先去杭州,送楓兒去機場時候到了上海,去看上海的一幹朋友,其中包括S。
至於拜訪S的家人,葉子的媽媽顧慮重重。父母從心裏根本不看好他們這一次,媽媽跟葉子說:“你還小,這其中的很多道理你還不懂。”後來父母讓步說:“去家裏做做客就好了,一定不能在他們家留宿。”父母那一輩覺得在男方家裏住一晚,就像是定了婚那麽嚴重。還有一條葉子父母叮囑的是:葉子你在上海一應花費都用自己的錢,絕對不要接受別人的東西,尤其是貴重的東西。這一點上次去之前父母就說了,這次更加強調了一番。
於是,葉子又一次從杭州轉戰到了上海,這次落腳在已經在上海工作的研究生同學冰冰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