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凡是女子,千萬不可被輕薄男子話語欺騙。如果他真是看重你,想要和你過一生,: 他言談舉止就越發尊重
(2009-10-23 19:24:34)
下一個
"所以凡是女子,千萬不可被輕薄男子話語欺騙。如果他真是看重你,想要和你過一生,: 他言談舉止就越發尊重。"
《詩經8226;終風》說的就是一個嚴肅麵對愛情的女子,卻不幸碰上一個調情愛好者的苦悶。
那是暮春時節,寶玉和黛玉在落花中讀《西廂》,天氣很好,風景很美,白紙黑字間的文辭令人齒頰噙香,而眼前人,也正正合適,寶玉於是來了靈感,笑道,妹妹,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城傾國的貌。”
原是用來形容張生和崔鶯鶯的,寶玉差不多就是公然示愛了,不成想,一向惦念他緊張他的林妹妹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明顯是怒了,說寶玉欺負她,聲稱要告訴舅舅去。
曾見人說,這是一個貴族小姐的矜持,是黛玉作為社會人的一麵,勇敢如她,也不是隨時隨地都能麵對心中的愛情的,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啟動了自我保護程序。我對這個說法很認同,但隱隱覺得又有未盡之意,寶玉把這情話說得太順嘴了,換成我是黛玉,沒準也會不高興。
寶玉這脫口而出的情話,其實不是示愛,是調情,表麵上看,調情跟示愛長得很像,實質上卻正好相反,非但不是一條道上跑的馬,反而是背道而馳,在調情的道路上越深入,就離愛情越遠。
《詩經8226;終風》說的就是一個嚴肅麵對愛情的女子,卻不幸碰上一個調情愛好者的苦悶。“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這個男子對這女子態度挺好啊,一見她就笑,還能說會講,善於開玩笑,看上去倒是個挺瀟灑的人,可是,麵對他的言笑晏晏,她心中的憂傷,卻無法言說。
愛情,是一件應該嚴肅的事,就算原本性情開朗,一旦遭遇愛情,也由不得地變得莊重起來。因為你看重,所以你緊張,因為你緊張,你就沒法那麽揮灑自如,愛情把你從自由王國逼進了必然王國,你望著條條迷途,心中充滿惶惑。除此之外,莊重也是對於愛情的尊重,你覺得,愛情是一個值得你卸下麵具,洗盡妝容,以最為誠懇與幹淨的心靈,與之赤誠相對的東西。
而《終風》裏的這位男士,談笑風生,戲謔輕薄,他的話語也許很幽默,他說的段子也許很有創意,她望著他,默默地傾聽,麵色蒼白,有悲傷的潮水撲過來,一下一下地,衝刷著心中那昏暗的荒灘。
她從他飛揚的神采上,看出了自己的命運,她想要的是愛情,他肯拿出來的,隻是調情。愛情與調情的差別在於,前者是全身心的付出,隻要你要,隻要我有,後者是有機巧的,以利己為原則的,以次充好魚目混珠總想賺取你點什麽,或者是心靈,或者是身體,或者是別的什麽……
《傾城之戀》的範柳原和白流蘇,都是調情的高手,他想賺取她的心,她想賺一個冤大頭收留自己漂泊無著的下半生。他們開始交手了,範柳原對她說“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愛你”,說她穿著綠雨衣像隻藥瓶——再湊近一點:醫我的藥。他的情話張口就來,有時很猛,有時很聰明,白流蘇不踏實起來了,從他駕輕就熟的姿態上,看得出,他是個調情的老手,單靠調情,不足以使他為她托底。
如果說愛情是一種救贖,把平凡變偉大,把瞬間變永恒,調情則是把你獨一無二的自我,打入芸芸眾生中去,你跟她們沒什麽差別,他對你跟對她們,也沒什麽區別。
白流蘇是用另外一種方法調情,裝做對他情意綿綿,為了讓情話顯得更抒情,她出口之前,還要輕一輕喉嚨,調出柔潤的音色。但他也看出她不過是調情,兩個精刮厲害人的交易因此陷入僵局,都想賺個缽滿盆滿,都不想掏出自己的老本,這種調過來又調過去的局麵,變成了一場無休無止的拉鋸戰,最後,是一場戰爭,在幾乎毀掉一個城市的同時,成就了他們的愛情。
在那生死攸關的瞬間,他們沒有功夫說笑和挑逗,唯一的心思,就是希望對方平安,為了對方,希望自己平安,沒有比生死更為嚴肅的事了,他們終於能斷定,他們是相愛的。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範柳原對白流蘇說,沒想到我們真的戀愛起來了。白流蘇嗔道:你早就說過你愛我。範柳原說,那時我們光顧著“談”戀愛,哪有功夫戀愛啊。“談”戀愛是調情,戀愛才是愛情,愛情被確定之後,範柳原也不再跟白流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別的女人聽。
同樣,寶玉跟黛玉說什麽“多愁多病的身”“傾城傾國的貌”時,正是他最為躁動的時候,他是看待黛玉與他人不同,卻還是一會兒到這個姐姐麵前討好,一會兒到那個妹妹跟前獻殷勤,整一個無事忙,想要得到很多很多女孩子的眼淚。他的這句笑言,因此算不得真心,輕佻的口氣,注定隻是調笑,黛玉的眼淚中,一半是惱怒,另一半,未必不是如《終風》裏這個女孩子式的悲涼。
等到寶玉確定一生隻要一份眼淚,隻要黛玉的眼淚時,他變呆了,變傻了,他甚至看不清眼前是襲人而不是黛玉,就那麽不管不顧地傾訴起來,他那些意亂情迷的話,才是愛情。
忘了是誰的MSN簽名,說愛情的偉大之處,在於消滅了調情。可不是,當你真正愛上了對方,把眼前的這個人,看成你的地久天長,天下無雙,你會發現,你心中,並沒有太多的話可以對她說。出於對她的尊重,你不願意有一絲的誇張,也不願意有一絲的褻瀆,世間最經典的情話,相對於你的愛,都顯得浮漂,貼不上,當此際,也許要套用那句未必十分合適的名言:當我沉默時,我覺得充實,而我將開口,我感到空虛。愛情不但讓人變得嚴肅,還讓人變得寡言,雖然有點悶,可是,我要說,我一直都向往著,那種很悶很悶的愛情。
《終風》裏的女子,沒有黛玉和白流蘇幸運,那個男子最後也沒有把調情轉換成愛情: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來莫往,悠悠我思。有時,他會帶著悠遊的笑容光臨她的住處,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忘記他之前,給她一個surprise,這一點小甜頭能夠推翻她所有的掙紮,情潮翻湧,她重拾對於愛情的幻想。他卻再一次地杳無蹤跡,節奏掌握得很好,讓她既不至於對他過於篤定,也無法將他徹底忘記,他將她的心玩弄於鼓掌之上,作為受益者,他的笑容,是那麽優裕。
她對於這一切心知肚明,然而無能為力,當愛情遭遇調情,總是屬於愛情的那一方受傷。耿耿不寐的長夜,依稀薄明的早晨,又或者,充斥在勞作縫隙裏的寂寞時光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沒完沒了地想念他。據說,一個人要是老被惦記著,就會打噴嚏,這個傳說盡管荒誕不經,卻是她唯一能做用在他身上的力量,假如她這沒完沒了的思念,真的能使他噴嚏連連,那麽,他如風一般飄浮的身影,仍然與她聯係在一起,這微不足道的作用力,看了讓人心酸。
關於兩人的結果,詩中沒有下文,但我想除非命運橫插一杠子,那浪子的心,不見得會被這執著然而無力的女子收服,他們很有可能,最終擦肩而過。不過,這一定不是最終的結果,浪子飛揚的心,抗不過命運的扯拽,嘴角邊那玩世的笑容,沒準就會變成自嘲,若有一天,在歲月的千山萬水之外,歸意萌生的他,想起那曾為他,愛意如花綻放的女子,會不會有一點懊悔?他是會像孫悟空那樣說: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麵前,而我沒有珍惜……?還是像《紅玫瑰與白玫瑰》裏,那位同樣用調情對付過愛情的佟振保,麵對著盡管憔悴卻真愛無悔的王嬌蕊,嫉妒懊惱地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