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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那道沙崗 -- 沙沙的故事之三

(2007-04-25 22:41:28) 下一個
     ·流 沙·

  我一直記得兒時做過的一個夢。我在沙漠裏費力地奔跑,渴望著翻過那道漫長的山崗去望望戈壁灘外的世界。準確地說,不應該叫山崗吧,而是沙崗,延延綿綿,一道纏著一道,縱錯無序。遠遠看去,黃沙漸漸融入白雲,大地與藍天好像就接壤在咫尺之遙。這種虛幻讓我充滿著希望,那精彩的世界不就躲藏在那道沙崗的後麵嗎?可我總是很失望,因為一道沙崗的外麵總還有一道。我走啊、爬啊,不知道翻過了多少,終於依稀聽到了大海的咆嘯和海鳥的歡笑。這一定是最後的那道沙崗了,我奮力衝去,深一腳、淺一腳。然而天公不做美,突然一陣狂風臨空掠過,頓時沙舞崗移,我不僅感到雙眼茫茫寸步難行了,好像兩條腿也漸漸地被黃沙吞噬……

  而後的一個夏日夜晚,我躺在那道沙崗上,為這個夢的結局沮喪了很久。我了望太空,周圍萬籟俱寂,便百無聊賴地數點著星星。可當那幾道流星劃破夜空的瞬間,一個新的夢想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將來可以到大學裏讀書嗎?倘若成為了一名大學生,那樣我不就一定會翻過那道夢裏沒有翻過的沙崗了嗎?

  在我貧瘠的故鄉,學曆高的人特別少,有點知識文化的人都特受人尊敬。我在那裏長大,潛移默化,自然受影響很深。小時候,大學生在我們那兒人眼裏,真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評心而論,我為那個夢想興奮地夜不能寐,但也常常惴惴不安,最讓我心跳加速的是,很小的時候就能經常聽到、看到這樣類似的事情:家裏非常窮,為供子女讀書,父母省吃減用,辛苦勞動,甚至賣血、砸鍋賣鐵來支持子女讀書、讀大學、甚至留洋等等。而後子女學習多用功,最後取得多大成就,有了多好前程,當然非常有孝心地要報答父母時,才發現父母已經享受不到這樣的福氣,先撒手人寰了。然後子女有多傷心,痛心疾首地讚揚父母之愛的偉大。

  每每聽到、看到這些故事,我就搞不懂,子女為啥到那時才傷心難過。雖說父母一片好心,騙子女,讓子女放心讀書,但做子女的自己讀了那麽多書,難道就不知道自已家情況?他們竟然這麽心安理得地用著父母的血汗錢,還讀得進書?生命和讀書,父母和讀書到底哪個更重要?我當時讀到這些就暗暗下決定,決不會讓這類悲劇在我家上演。

  命運有時會陰差陽錯地捉弄人。不多久,我就被父母送到了千裏迢迢的一個大都市上學。忽然間不費吹灰之力,我已經進入了我那個曾經夢回縈繞的精彩世界。幾年以後,當我初中畢業時,也便迎來了我人生的第一個艱難選擇。一是考大學,就得繼續讀高中;二是早點工作,就得進中專技校。當時父親的信中就寫到這麽一句:“你自己做決定,如果要讀大學,父母就算賣血也湊錢支持你讀。”也許父親真的是那種新聞看得太多了,那種事兒聽得太多了,想要表示全力支持我任何決定的意思。但讀信的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考慮父母的家境,妹妹還小,我選擇了考中專技校。我早幾年工作,對家庭的影響、父母的生活一定是很大的。在一個淺盆裏,一邊是為我放水,一邊是我來添水,道理再明了不過了。

  在填完誌願、交上表格的一個深夏的夜晚,我獨自徘徊在燈紅酒綠的大街上,木然地看著擦肩而過的人們,傷心得淚流滿麵。那時雖然相信自己工作後也能通過業餘晚上的讀書更上一層樓,但卻清楚地知道這輩子大概沒有可能踏入正規全日製大學的校園讀大學的機會了。我了卻了一個失落的夢,同時破碎了一個美好的夢想。肉體上我是遠離了那些沙崗,而在精神上我自己從來沒有、或許永遠不會翻過那道夢裏的沙崗了。

  如果說放棄考大學是一個痛苦的選擇,那麽當我擇偶的時候就輕鬆多了。我後來找老公的最主要條件之一就是一定要找大學生,大學本科畢業的。至於找碩士博士那好像是奢望,也真的沒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先生真的是我第一個自己認識並喜歡我的大學畢業生。一個月我們就搞定了。那時,我對他簡直是崇拜之極,也真是對他非常非常好,好到都沒有自我。

  不過工作後再讀書拿文憑好難。白天上班,晚上上學,回到家裏都十點多。最主要是生活不如學生時代單純,麵對的問題太多了。要專心學習還真難。出國前,我也真的在工作後花了三年多時間,通過參加高等成人自學考試拿到了大專文憑。高興歸高興,但心裏總覺得很失落。也許本科文憑對別人來說算不了什麽,可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因為我擺不脫那個夢想的情結。

  歲月如梭,象是車站上的列車,並不會悠閑地等待乘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小時候盼著長大,總覺得日子過得太慢。爬過春夏秋冬,如同地上蠕動著的蝸牛。等自己真的長大了,又覺得時光嘩啦地飛逝,宛如在看一場濃縮了的幻燈片,幾個精選鏡頭閃過,就看到了全部的結果。

  結婚;出國;學車;入學;生子……等我再稍稍定神的時候,就已經是今年的又一個六月的夏日了。

  那個夏日並沒有什麽特別,雲彩擋住了驕陽,倒是讓我穿著一身厚厚的黑衣也不覺得太熱。可當我終於站在了畢業典禮的舞台上、手上捧到了晚到十年的本科畢業證書的那一刻,我的心境爽極了。因為在那個夏日裏,我終於翻過了那道長長的沙崗。

  我深吸了一口氣,使足吃奶的力氣將那頂黑帽拋向空中,伴著大家的呼嘯,我仿佛看到它飛速地穿越了雲層。陽光因此跳出雲端,把我的雙眼折射得有點暈眩。我仿佛也順著這白色的通道,飄然來到了雲層上麵。原來這裏晴空朗朗,純潔無瑕。藍天可做衣,白雲可做床,周圍的一切卻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站在那裏驀然回首,我原以為會看到那道對我來說漫長而宏偉的沙崗,卻不料發現那道沙崗其實是那麽渺渺小小。渺小得就象灑落在我故鄉的一粒流沙。

http://archives.cnd.org/HXWK/column/Life/cm0607c-4.gb.html
http://www.cnd.org/HXWZ/CM06/cm0607c.g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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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流沙隨風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馬小辮兒的評論:

不是一個好哥哥,但一定是個哥哥,哈哈
馬小辮兒 回複 悄悄話 小辮兒知道你是一個好姐姐,不是一個好哥哥,hmmmmmm.....
SINEAD4273 回複 悄悄話

這因該例為名人名言:

“在一個淺盆裏,一邊是為我放水,一邊是我來添水,道理再明了不過了。 ”。
流沙隨風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樓下各位厚愛沙沙的故事。

可千萬別誤會,那是沙沙的故事,不是流沙隨風的,嗬嗬
雪坊 回複 悄悄話 沙沙寫的文章不錯!沙也好, 塵也好, 土也好, 終究都歸於大地,別去計較太多!

祝你幸福快樂!

雨。深 回複 悄悄話 文學城的第一次回複。“處女回?哈哈”
人生從灰塵中來,到灰塵中去,以愛和滿足回望過去的每一段,旅途或會豐盈和快樂一些。
另外,這篇文章知道,您資料上的性別填錯了。
安靜 回複 悄悄話 非常好的文章,感人心扉.祝福流沙幸福快樂到永遠.
Wuyiwuyian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的文章 zt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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