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上文)
我話音未落,葉農情緒顯得激動,他說:“黑褲衩我不知道,但是田文裸泳的事兒絕不是傳說中的那樣,那天夜裏我在場。”他還要繼續,被我打斷了,說不用在意,大家沒有惡意。
葉農看著我,欲言又止,終於他說:“田文很浪漫的”。我點點頭。
他用手觸摸著墓碑上的字,輕輕地繼續:“那時我們就住在布達拉宮旁邊,她每天都呆呆地站在外麵看布達拉宮,一看就是很久。我說那麽喜歡就進去吧?她不要,耽心會失望。”
“孩子裏,她父親最喜歡田文”,葉農停頓了一下,“父親說:田文是個傻姑娘,誰給她一個擁抱,她就能跟著他走遍天涯。”
我的眼睛呼地熱了,趕緊把頭轉到一旁。
“她是怎麽遇難的?”情緒平穩後,我問。
“陪北京來的一個領導去XX(對不起,我忘了地名),遇到坍方,途中碰到一個被砸斷腿的藏民,她熱心去給他取藥,被一個落地又彈起的石頭砸中,當場死亡。西藏就是一個生死無常,生死正常的地方。”葉農平淡地說。 他的平淡令我更加難受。
我說:“你真不容易。”
葉農:“沒什麽,誰碰到這種事最終都能走過來。”
沉默了一會兒,他接著說:“其實田文家裏發生奇特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你知道嗎?”
我輕輕地搖頭。
他有點猶豫地看著我:“田文出事後,對她父母打擊巨大,尤其是她的父親,一年都是鬱鬱寡歡的。那時剛開放,燕京飯店晚上有樂隊表演,她父親很想去參加吹奏薩克斯風,可是田文媽媽不同意。父親就來找我幫說情兒。我對田母說:‘媽,就讓爸去散散心吧。’最後,她媽終於同意了。誰知,就在當晚表演結束後,田父在回家的路上,被汽車撞死了。”
“啊!!!”我驚呼。
葉農好像沒看到我的震驚,“後來田母也得了癌症去世,田文的弟弟去了德國,家裏隻孤零零地剩下妹妹小三兒。沒想到的是,田家的老房子搬遷,政府給了一大筆錢,更令人驚異的,小三兒買彩券,竟然中了五百萬。你說,這種千萬分之一的幾率,在她家連續發生,代表什麽呢?誰能解釋?”
我呆在了那裏,感到全身虛弱無力,腦海裏跳出了電影《巴黎聖母院》那個用刀刻在牆上“宿命”的鏡頭;似乎突然明白了葉農淡泊眼神的緣由。我們每一個個體如此卑微,像塵埃,灰塵的力量,那麽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隨時都可能消失……;還剩什麽呢?可能隻有精神,如果能夠表達,如果能夠感染客體,那種力是不可估量的……;陌生人之間的感應是靠天的安排,如果有超意誌的大力存在的話,不知道,我糊塗了,我不信主,不喜歡那種強迫信奉的方式……;在西藏,在這個海拔很高,荒山野嶺,生態貧瘠的地方,人們大腦常年缺氧,頭疼眼花,思維變得緩慢,對自身命運無法掌控,隻有信奉是最簡單的方法,把煩心的事都丟給菩薩吧,隻要搖那個轉經筒……,我呆在那裏不搭邊際地胡思亂想起來。
好一會兒,我讓他們先離開,說想和田文單獨說幾句。
要用多大的聲音說話呢?也許動動嘴唇就可以。我說:“田文,我到西藏來看看你,真是久違了。你知道,我來了一天,覺得這裏還挺好的,離天那麽近,陽光最先照耀,所以幹淨又明亮,待照到北京時光線就黯淡了。你在同學裏麵可有名了,顧曉陽常說:我們班田文把所有男生都迷倒了,真的。認識不認識的,到了拉薩都會來看你,也許你都知道了。我還代表張偉光,顧曉陽和李風問你好,沒跟他們說,自作主張先代表了,別的我當年都不認識。”
我抱了抱墓碑,說:“再見了,也許下次那邊見麵,我老得估計你認不出了,不過別擔心,我認得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