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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商榷遣詞用句談起......

(2008-10-03 12:19:26) 下一個

 

從商榷潛詞用句談起……

 

樺樹

2006年05月31日09:49:00

 

        老禿筆在網上讀完我寫的《母親節憶父親》,對我嚴厲的指責。

        他說:“你在文章和談話中,總用死這個詞。我認為,死不應該用在親人身上。用辭世為好,你不尊重你的父母。我是決不會用死來說我的雙親。”

        “我是有意的。這個字我用得很在意。”我回答。

        老禿筆憤怒:“你還故意的。我以為你不敏感粗枝大葉。”

        其實本不該解釋。還是那句老話,懂得的隻需遞過一個眼神;不懂的解釋了也還不懂。我寫文章時,常常感到這種陷入絕境的痛苦,不明白為什麽話要說得那麽白,意思要解釋得那麽盡?我以為的好,就像手裏拿一塊木頭,雕刻一張老人的臉。刻來刻去,當你刻下某一刀時,動人的感覺突然出現;如果再多刻一刀,那感覺又鄹然無影無蹤了。我佇立在南昌寺廟裏看八大山人的畫,一眼望過去,平常而無驚豔;再定睛一看,頓時心旌搖動,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那似隨意抹上的的斜斜枯枝,寒鴉數點,實則筆筆到位,精心布置。年輕的時候,朋友阿城常教導我:“好的作品是減法,不是加法”。好的電影對白講究得也是潛台詞。比如:一對初識並相互強烈吸引的男女,他們一起吃飯散步,彼此內心真正想訴說的全是愛意;然而嘴裏卻談論著完全不相幹的言語,這就叫做潛台詞。潛台詞所創造的意境和感覺是直白表達永遠做不到的。

        讓我畫蛇添足地解釋為何選擇用“死”而不用“逝世”“永別”類的尊敬詞語,著實十分困難。文章淡淡地述說一對特殊的父女間的特殊情愫,沒有父親的偉大,唯有內心的感受。

        父親病重陷入昏迷,女兒焦急地大聲呼喚。冥冥中父親感受到女兒的需要,拚命地與死神爭鬥,終於蘇醒;醒來後父親不好意思地笑著對女兒說“剛才一不小心,差點死了。” 天大的事情,父親卻以玩笑話來說。他輕描淡寫地用“死”字,是因為不在意自己的死,而在意女兒的心痛。父親彌留之際尚且念念不忘對女兒的責任,故此為自己的死感到抱歉。

        “可是兩天後父親還是死了”。這裏表麵沿用父親說的“死”字,其實底下含有很多的潛台詞。舉例說,這包含了沒頭沒腦沒辦法的埋怨成分:你說好不死的,可你說話不算數。女兒任性無奈地表達內心的恐懼痛苦,傷心和失落……其實誰不明白怎末可以埋怨逝者呢?人們常看到婦人在丈夫死去時這樣哀哭:“你真狠心啊,怎麽可以這樣就走了呢?” 孩子們在內心害怕時經常沒緣由地發怒和埋怨,這種種的埋怨裏都充滿了無盡的委屈和無奈。再有,“死”這個字能微妙地表達親近,試想改用“辭世”,距離感會馬上產生。文章裏女兒曾問父親:“你怕死嗎?”父親像小孩一樣地回答:“有點怕。” 有誰家的孩子會問父親這樣忌諱的問題,而父親又如此誠實地回答呢?從這沒有遮掩而有點羞澀的真實裏,就像小孩子看著另一個小孩子相互傻笑,其實也不知笑什莫,隻知道彼此心靈的靠近。第三, 用“死”這個字,還可以準確地發泄一種痛的滯瘀,就像故意看著自己用小刀割破手臂,嚐受那種疼痛,其作用和大慟相似。

        總之,寫作者無非是用文字來製造一種感覺,讀者未必感受得到;不同的讀者,感受也未必相同。我之所以喜歡文字,在於常常為它的力量和奧妙所震撼。同意的詞匯,稍許前後左右不同的運用,就能產生出截然不同的色彩。好比說在百無聊賴的討論會上,喋喋不休者的呱躁讓你充耳不聞,焉地不知哪裏傳來幾句平靜的話語,卻會讓你抬起眼睛。而說話的人也許無非是潛詞造句的順序獨特。大家看美女,很快會被空洞美折磨得異常疲勞;突然角落裏飄出一對深深的眸子,空氣瞬間凝固,令你三日茶飯不思。

        不過人這種有情感的動物十分麻煩,人們大腦的思維也極為敏感多變,本能的逆向心態是心理學上重要的課題。經常作者本心想表達的好,而看到讀者眼裏卻變成了壞;反之亦然。比如,老禿筆筆下虛構的完美人物飛虹,誠實地講,看在我的眼裏她實在煩人,如現實裏遇到一定避而遠之。

        昨天要去舞蹈學校門口等女兒,我隨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書,胡蘭成的《禪是一枝花》。我觀胡蘭成參禪,讀著讀著就獨自笑了起來。隻見他文章越寫越短,最後恨不能半頁紙不到。可不是嘛,既然要參,怎可囉囉嗦嗦地寫得那麽明白。

        俱胝和尚,凡有所問,隻豎一指。你聽天籟的聲音,往往隻為一音,已足夠你省思一世。

        也不知我膩膩歪歪說明白了沒有?其實,很多感覺是說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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