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夢7000年(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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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你曾經問我
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夢。
你在真實的世界中,還是在虛假的幻夢中。
現在我知道
和你在一起那不足兩年的時光,是我真實擁有的世界。
而沒有你的日子
都是我寧願快快醒來的夢
1. 夢落
我看著你,你手裏拿著聖劍。
劍已深深沒入我的胸膛。
我平靜地看著你。
我不驚訝。很早很早以前,在你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曾做過很多事情——包括封印你,避開你,傷害你——試圖想避免這一天。但就像一個魔族的女巫曾告訴我的,命運之輪一旦運轉,誰都逃不掉。
我不憎恨。你沒有錯,你隻能這麽選擇。神不容許我背叛,也不容許我帶你離開,這一點我早已明白。為了不讓我死,你隻有親手傷我,親手推我下創界山。
我不哀傷。三天前當你將手放在我手上的那一刻,我已經滿足,我知道你會選擇我。就算從此天上地下,站成兩岸,隻要心還跳動著,血液還流淌著,我們就不會停止相愛。
你拔出聖劍,我的身軀開始墜落。
我靜靜地望著你,你靜靜地望著我。像是為宿命留下美麗的結尾,我們視線仍然交織著。眼中的愛戀纏繞成線,從聖浮裏亞一直牽係到我墜落之地,在六重天六層獄之間,劃成一道長長的、閃亮的流星。
九天,九夜。
我按著胸膛,用最大力量暫時封住傷口,不停地墜。
我看到自己飄揚的金發,在下落中一點一點地變黑。
心中的孩子沉寂了一段之間後,開始拚命地撕扯我的心髒。
他還活著,真好。他還活著。
我突然興奮,卻痛得昏了過去。
醒來之後,我已墜到魔界第七獄外。阿撒茲勒、薩麥爾、沙利葉都在我身邊。
胸口依然是錐心的痛。趁著還清醒,要將事情先處理好。
“阿撒茲勒,依照計劃,帶領墮天使迅速占領魔界,盡量不要傷害太多魔族。”
阿撒茲勒領命而去
“薩麥爾,你去紅海,把莉莉絲找回來。”
薩麥爾微露疑惑,但迅速點頭而去。
隻剩下沙利葉。他跟我的時間最久,人也最善良單純。所以……這樣的時候,我更願他在我身邊。
我對他說:“沙利葉,這段時間,可能需要你保護我。我現在……沒有更多的法力去做別的事情……”
沙利葉看著我,默默點頭,他了解一切,他知道連你都不知道的事。他很清楚我這樣是為什麽。
我把手按在胸口上,緩緩輸入力量。墜落之時我已施了治愈的魔法,九天的時間,傷口已基本愈合,隻留下一片紅色的痕跡。但心中的孩子一定受傷甚深,不知道那一劍,傷到了他的什麽地方。以後我恐怕要一直這樣,用魔法來維持他的生命。
突然,心中一陣劇痛,我本能地皺緊眉頭,嘴角向下扯動。
“殿下——你——”沙利葉著急地望著我,因為幫不上忙,他看起來更加焦慮。
我擺擺手。
孩子,我知道是你在掙紮。我知道你很痛。不過,這說明你還活著。
你懂嗎,我的孩子?
有的時候,疼痛才能讓你感覺到,你真實地存在著。
瑪門。
突然想起來,那一天我們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喜歡的名字。你喜歡的這個名字,還真貪婪呢。
我將手捂在心髒上,似乎可以隔著胸膛撫摸到小小的身體。
瑪門,我的孩子,這將是你的名字。
瑪門,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就算拚上命,我也要讓你活下來。
依照我早已製訂好的計劃,阿撒茲勒帶領的墮天使團毫不費力便製服了魔族。
第二天,即耶和華曆8731伯度,6900年一月十四日,我登上魔王寶座。我賜予所有魔族以漫長的生命,定第七獄的羅德歐加城為帝都,修葺萬魔殿,標誌為逆十字架、六芒星及倒掛五芒星。並將這一天,一月十四日定為墜天日,作為魔界最大的假日。並設魔界與天界的時差永為九天九夜。
全體魔族對我跪拜行禮。我抬抬手,他們一起平身仰望著寶座上的我,眼中充滿崇拜與敬畏。
我依然高高在上。
這情景,和我在天界做副君的時候,似乎很像。唯一不同的是,這裏沒有聖浮裏亞那燦爛的陽光。更加沒有你沐浴在陽光下,那燦爛的笑容。
寶貝,你在那充滿陽光的世界,還好麽?
沒有我在你身邊,會不會再有人要欺負你呢?
你,還想著我麽?
2. 世逢
我坐在潘地曼尼南的卡德殿內,望向窗外,天色清清冷冷的,看來再過幾天,就要下大雪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到了門口又停下來。
“進來。”我說。
來人是薩麥爾。
“陛下,我們還是沒找到莉莉絲陛下……”薩麥爾滿頭是汗。
“還沒找到?”我皺皺眉頭,昨天晚上親熱到一半,突然跑掉,不知又去了哪裏。這種捉迷藏的遊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看來這次找回來後,要重新把個性再修整一下……調皮得有點過了……
“再增加些人手,把這裏的士兵也先調去找。”我說。
“可是陛下,把士兵都調走的話,晚上潘地曼尼南的化妝舞會怎麽辦?”
“這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讓他們在萬魔殿準備了,舞會改在那裏舉行。”
“哦——好,那我再去找。”
薩麥爾應著,掉頭往外走。
“等一下——”突然想起來兩天沒見到瑪門,“瑪門去哪裏了?得找人通知他舞會改地址的事。”
薩麥爾苦笑:“陛下,這個問題我女兒從昨天到今天都問了我一百多遍了,我也不知道瑪門殿下去了哪裏……”
我笑笑。看薩麥爾一臉鬱悶,抬抬手讓他走了。看來薩麥爾的女兒潔妮是真的看上瑪門了……可這孩子到處風流,就快趕上阿撒茲勒……眼看他也快成人了,那天得說說他,也該收收性子了……
又望向窗外,天空有點灰蒙蒙的。突然想起這幾日正是天界的創世日,天界正該是熱鬧的時候。你現在尊為天界副君,創世日的活動恐怕有的忙吧。
你還演戲麽?想到了選演員那天,猶菲勒被你嚇得慘白的臉……我不禁輕輕笑了笑。
你不管到哪裏,做什麽事,都那麽吸引人。
站起身來,披上外衣。再去蠱惑之路走走吧……我又忍不住想你了,寶貝。
晚上從蠱惑之路回來,心情很好。
我換上禮服,趕到萬魔殿舞會的時候,正看見三劍客和亞巴頓嘰嘰喳喳地圍著個人說話。遠遠望去,那個被圍住的是個女人,背對著我,穿著黑色的晚禮服,頭發高高挽起,背影看起來十分熟悉。
“……找得很急,下次請不要再這樣。”這是亞巴頓的聲音。
“快快告訴路西法陛下,莉莉絲陛下回來了!”沙利葉比誰都容易激動。
莉莉絲居然會自己回來?還穿上這麽正式的禮服?簡直不像她……還真的是能給我驚喜啊。
我走過去,環住她的腰說:“你真不懂體貼人,我這兩天快急死了。這次我不怪你,但是下次不允許這樣,知不知道?”
她隻是點頭,在我懷中的身體有點僵硬。
我把她的身子轉過來:“……今天晚上要補回來,知不知道……”
黑色麵紗下,一雙看似平靜,卻隱藏著驚訝、喜悅和深深愛戀的眸子望著我。這不像是莉莉絲的。莉莉絲的話,不會這樣把情緒隱藏起來。
我眯起眼睛,更加湊近他的臉……
三劍客在旁邊嬉笑著調侃,我把他帶入舞池中。刻意去牽他的手,果然觸到了他手腕處,紗製的蝴蝶結下,掩蓋著的那一圈圈纏繞的鏈子。
真的是你,我的寶貝。
隻是不明白為什麽你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假扮成我的王後。你又開始演戲了麽?好,那這次我來陪你演對手戲。
裝作沒發現,叫你莉莉絲,看你尷尬地點頭搖頭,就是不敢說話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一曲既終,我擁著你在舞池邊緣,輕輕撥開你麵前的黑紗。讓我好好看看你,寶貝,讓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睛,你的臉。
你對我微笑,可是,我卻突然心痛。
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麽?
像個在微笑的外殼,但眼中流露出的,卻是深深的悲哀,深深的渴望,還有一種過盡千帆後的蒼涼。
“不要這樣看我……我會覺得很難過。”我說。
你竟然又將虛偽的笑容擠得更假……
再也看不下去,蓋上你的眼睛,再深深看你一眼,重重地吻上你已然有些顫抖的唇。
你的手摟緊我的腰,舌在我口中翻滾。
我將手伸進你的衣服,你的手也馬上滑進了我的肌膚……寶貝,你的反應那麽強烈……
“老爸,我找到老媽了!”瑪門的聲音。
你倏地將我推開。
第一次,我真的很想把這小子揍上一頓。
既然戲無法再演下去,我隻好擺出三好家庭魔王的身份。你也變回了一臉正經的大天使長。
隻是,寶貝,你嚴肅的臉和你的衣服,真的很不搭配……
瑪門很喜歡你,我一眼就可看出來。還真是父子天性呢……讓他陪著你在魔界走走,我心底真的有種說不出的喜悅。盡管你們不能相認,但有這次相遇,也算是命定的幸福。
而我的寶貝,這次舞會上,出乎意料地和你相逢,讓我的世界刹那間美好得那麽真實。
3. 夢魂
幾天後,薩麥爾將莉莉絲帶來。我命令萬魔殿中的所用士兵護衛全部離開,殿中隻留下阿撒茲勒、薩麥爾和沙利葉。
我望著麵前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一時呼吸困難。帶著英氣的眉,大而亮的眼睛,微翹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每一寸肌膚,都是我曾撫摸過千次萬次的精致。
寶貝,你曾經問我:如果有一天,我娶了莉莉絲,是不是因為你。
是的。是的。
不僅僅是因為你,寶貝,我要把她變成你,在我身邊的你。
“路西法陛下,你找我有什麽事?難道你在天界時放我自由,現在又後悔了麽?”
這個女人還真是咄咄逼人,本來就是以你為原型來造的,果然模樣性格都像極了你。
我開口:“莉莉絲,我給你永恒的生命,給你穿越空間的能力。有此能力,你可以在人界或者魔界自由來去。當然,想去天界遊玩的話也沒有問題。”
“路西法陛下,你給我這麽多好處,到底要我為你做什麽?”莉莉絲眯起眼睛,那懷疑時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樣。
“我要你的身體。”我說。
“陛下是說……要我……”莉莉絲睜圓了眼睛,但眼中的疑惑未改。
“莉莉絲,我要你的身體,但我給你的靈魂自由。我會再給你做一個身體,讓你的靈魂住在裏麵。”我回答。
“陛下隻要我沒有靈魂的身體做什麽?”
“這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管。你隻要告訴我,你同意不同意。”
莉莉絲低下頭想了一陣子。然後抬起頭來,爽快地說:“我同意!”
我笑笑。
“可是,”莉莉絲又道,“陛下是想永遠占有我的身體呢,還是說將來會還給我?”
我想了想,回答:“我不能保證你,莉莉絲。也許你的身體要永遠留在我身邊;也許在將來,我會還給你……其實,我希望著有一天,能把這身體還給你。”
莉莉絲再次偏過頭思考。我望著她,等著她最後的答案。
“我同意,陛下。”
“很好。你要記住,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要發誓永遠不告訴任何人,知情者,隻有你,我,還有他們。”我說著,望向站在一旁的阿撒茲勒、薩麥爾和沙利葉。
莉莉絲看看他們三個,點點頭。
“如果你讓多一個人知道了這件事,我保證你的靈魂消散在三界之外。”我加上一句。
莉莉絲望著我的眼睛,再點點頭。
“薩麥爾,去做一個女子身體,三天後帶來。”我說。我現在要避免消耗自己的魔法,我的力量,全都要為瑪門保留著。
薩麥爾領命。
莉莉絲轉頭盯著他,一字一句說:“我警告你,不,許,把,我,做,得,難,看,了!”
薩麥爾突然臉紅。
阿撒茲勒在一旁笑道:“薩麥爾,要不要我幫你去把把關?女人的身體怎樣最漂亮,我最清楚不過了!哈哈!”
沙利葉說:“我也要去看~~~”
莉莉絲狠狠地瞪著他們三個,如果不是因為我在,看樣子她一定會拍幾個大鍋貼上去。
看著三劍客笑鬧的樣子,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天界中的日子。當初,他們也是這麽和你開玩笑的,你每次都被他們氣得想打人……我的野蠻燒雞殿下……”
三天後,在我的寢宮內,我把莉莉絲的靈魂移到了薩麥爾做的身體上,並把生命和空間穿越的能力加之於她。
說起來,薩麥爾做的身體挺不錯,雖然相貌不同,但身材並不比莉莉絲本來的差。
莉莉絲用自己新的身體活動了一下,似乎還滿意。
我說:“現在你去哪裏都可以,別忘了你對我的保證。”
莉莉絲望著我,眼波流轉:“我就留在魔界,路西法陛下。我喜歡這裏,我喜歡你。”
我對她笑笑:“莉莉絲——哦,你的名字也要留下來。”我指指在我的床上,沒有了靈魂的身體,“她是莉莉絲,你要換一個名字。”
“那我就叫莉莉。”她雙眉一挑,反應極快。
我點點頭:“莉莉,你可以離開了。”
莉莉似笑非笑地將唇一抿:“路西法陛下,我還會再來找你的。”說著轉身跑開。
薩麥爾眼光陪著她離開。
“你們都先走吧。”我對阿撒茲勒他們三個說。
“陛下,你何必……”沙利葉才說了幾個字,就被阿撒茲勒拽了出去。
寶貝,現在這裏隻有我和你。
我閉上眼睛,努力回想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想著你冒冒失失,經常看著我就忘記看路;
想著你愛和人吵架,總是大喊大叫;
想著你知道的事情不多,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句煞風景的話;
想著你愛喝酒,酒醉後大著膽子看我的風情;
想著你被我傷害後,強忍委屈的眼神;
想著你揉著變小的我的頭發,還得意地把我倒提著晃來晃去;
想著你和我想著你和我做愛的時候,你享受的迷人樣子;
想著你在我們疲倦後,和我緊緊相擁的溫柔……
想著我們在聖浮裏亞,耶路撒冷,希瑪,甚至魔界留下的每一個美好的回憶……
我把這些記憶,全都用魔法注入到莉莉絲頭腦中。
我給她一個虛假的生命,她慢慢睜開眼睛。
“你是莉莉絲,是夜之魔女。你是我愛的人,我要娶的人,”我對她說,“但是,隻有我們兩個的時候,我會叫你以前的名字:伊撒爾。”
她咧嘴一笑,雙臂纏到我脖子上。胸前的柔軟撞上我的胸膛。我愣了一下,很久沒有擁抱過女人的身體了。習慣了你平滑赤裸卻健美的胸,對女人最誘人的凸起竟有些不適應。
她開口:“老婆,我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你這家夥原來跑到魔界來當老大了……”
我倏然心動。
是你,寶貝。雖然不完美,雖然是我的一意孤行,但,我把你又帶到我身邊了。就讓我好好的擁有這個夢吧,我們長相廝守的夢。
幾日後,我和莉莉絲在萬魔殿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我的魔後貌美如花,卻性格豪爽,在酒席上到處和人拚酒,喝得大醉,還得我抱著回去。魔族們都對你驚訝的不得了。
你真是可愛,寶貝。
4. 世迎
坐在潘地曼尼南的大殿中,我還回憶著前日與你意外的重逢。
想著你看著我時,那帶著滄桑的眼神。原來,你不調皮的時候,你滿腹心事的時候,也這樣迷人。我已經把這次邂逅的記憶給了莉莉絲,讓她更像現在的你。寶貝,你好像比以前成熟了呢。
這時,別西卜從外麵走進來,向我報告說:“路西法陛下,我剛剛收到天界派人傳來的消息,他們再次派人出訪魔界。”
瑪門在旁邊打個嗬欠:“爸,別跟他們廢話了,讓我帶人上去,再多砍幾隻天使,別訪來訪去了,累死人!”這小子,和你一樣,隻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阿撒茲勒也大笑:“還派,加百列都被我們趕走了,還嫌不夠丟人!她回去……”
沙利葉好像不想聽阿撒茲勒說的話,趕緊打斷說:“那這次派誰來?梅丹佐?”
薩麥爾接口:“最好派烏列,原來在天界時我就看他不順眼,他來的話我得好好整整他……”
“這次來訪的是……”別西卜終於開口,臉色不大好看,說話有點吞吞吐吐,“……是……是副君米迦勒……”
阿撒茲勒的笑聲戛然而止。
薩麥爾和沙利葉對視一眼,兩張嘴都開著,忘了閉上。
這三個人的眼光突然齊唰唰地轉向我,俱是麵如土色。
惟獨瑪門的嘴角露出笑容,眼神漂浮,不知道他心裏在想著什麽。
要是那天沒和你在舞會邂逅,我怕是真的會當場失態。
可我剛剛見過你,抱過你,吻過你;現在聽到你要來魔界的消息,就像是已燃著溫暖燭光的房間,透進了一縷自然的陽光。
“既然是天界副君要來,那我們得辦得隆重一點,”我說,“沙利葉,你帶人開辟一條新路,從第五獄所羅河岸邊直通到第一獄。那條蠱惑之路就別讓副君和他的天使團走了。”
瑪門在我身邊小聲咕噥了一句,好像是:“他又不是沒走過……”
沙利葉說:“陛下,這些土木工程你總是讓我來做……瑪門殿下破壞地麵後,修路的是我;現在米迦勒要來,開路的也是我……”
我假裝沒聽見:“阿撒茲勒,你負責通知亞巴頓、莫斯提馬和別西卜,讓他們整頓自己的軍團,迎接隊伍形式及人選你來幫我審查。到時讓他們在新路途經自己管轄的獄口處轉接。你和薩麥爾在第五獄等候,帶副君及天使團坐船到第六獄萊姆城。我會讓瑪門和莉莉絲在那裏迎接——”
“然後我和媽帶米迦勒到羅德歐加,爸你就在那裏等著吧。”瑪門說。
我點點頭:“另外,薩麥爾,等阿撒茲勒確定迎接副君的魔族軍團人數後,你負責派人給每個參與迎接的士兵發新裝,當天務必穿戴整齊鮮亮,不能墮絲毫魔族的威風。”
薩麥爾看看沙利葉,聳聳鼻子,顯然是露出個“看吧,我的差使也好不到哪兒去”的表情。
又作了一些細節部署,各人都領命而去。瑪門晃晃悠悠地正要出去,我把他叫住。
“前幾天你和米迦勒簽契約,帶他來魔界,走的是蠱惑之路?”
瑪門點點頭說:“是啊,他走到爸你的第七個門時,停在路上聽了很久,還跟我說他很清醒,就是想多聽會兒。老爸,你拿什麽誘惑他啊?”
心中竟覺得甜蜜起來。我能用什麽誘惑你呢,天界最高貴的副君殿下?除了我自己。
瑪門見我不理他,甩甩頭發出去了。轉頭時,他麵頰上的紅色薔薇在黑發的晃動下若隱若現。
想到我胸前那同樣的一朵,寶貝,這是你給我們父子留下的紀念。
幾天時間眨眼就過。那一天到來,你站在我麵前,那一瞬間,我幾乎認不出你。
不是印象中紛亂著褐色短發的你,不是舞會上身量尚輕的你。
你站在我麵前,純白色的長披風,一條深紅色腰帶瀟灑地係在腰間,幾乎要與我一般的高。雙眉依舊,湛藍的眼眸,一頭番紅色長發飄揚,六隻金光閃閃的羽翼整齊地貼在身後。而你的手腕處,海藍色的綢緞下,一根細細的銀鏈映著陽光,仿佛將流瀉而出。
我屏住呼吸。
帶著黑色手套的手下意識地握緊。我怕手一鬆開,就不受控製地攬上你的肩,把你抱在我懷裏。
“你是……米迦勒?”我聽見自己在說,輕得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你點頭,卻很久沒有抬起。
是你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抑或顫抖的,是我眼中的世界?
你終於抬起頭回答,帶著那種看似平靜的微笑:“是的,路西法陛下。”
我匆忙應一聲,轉身便走。
寶貝,我怕我忍不住。
你變得那麽美麗,渾身散發著成熟的魅力。你不再是我懷中那個需要保護的少年,如今你是堂堂大天使長,天界副君,和我同等的地位。伊撒爾,不,米迦勒,你長大了。我真想把這個成熟的你,堅強的你,學會隱藏情緒的你,學會言不由衷的你撲倒在床上,剝下你一切的麵具、偽裝,讓你用赤裸裸的身體,赤裸裸的感情和我相對。
你讓我想要征服你。
剛說你變得成熟,沒想到在宴會上,你又喝得有些醉了。
從前的你就不勝酒力,看來成人後也沒改變多少。
你靠在窗邊,居然又用那雙誘惑的醉眼直視著我。你不是要隱藏的麽?你不是要正經的麽?你不是要掩飾的麽?
放下酒杯,我向你走過去。
你告訴我很多事。
你說你變得愛喝牛奶,你說你想去看看雪月森林,你說你在聖浮裏亞總愛往下看星星。
寶貝,你居然說,這些都和我無關,對我,你隻有愧疚。
你怎麽這麽愛說謊了?寶貝,讓我來揭穿你。
我笑著,抓起你的手腕:“因為對一個人愧疚,就把他送你的定情信物帶上幾千年?”
果然,你呆呆愣住,答不上來。
看著你急急地掐住手鏈上的扣子,卻怎麽也解不開來。我早知道,寶貝,你丟不下對我的愛。就算你拋開記憶,忘掉過去,就算你同時還愛著別人……但是,在你心底深處,永遠有個愛我的靈魂存在。
寶貝,不用再費力了。我知道,這條係著愛的手鏈,你摘不下來,你也不想摘。
5. 夢痕
消息從天界傳來,你接替我的位置,成了天國的新副君。
我並不驚訝,寶貝。一劍擊敗前任背叛者,你理應得到這個位置——更何況你高貴的身世。
我隻是有點擔心。坐得越高,怨恨、嫉妒、排擠你的人就會越多。這我曾深有體會。你這麽年輕,性子又是那麽急躁易衝動,能應付當前天界混亂的形勢麽?
你要學會忍耐,寶貝。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漸漸習慣了魔界的生活。
天界,尤其是聖浮裏亞,四季都是溫暖的。可魔界不同,過了年中就開始轉寒,秋風蕭瑟後便是陰冷的冬天。現在是十二月,看天色,怕是很快要下雪。這幾個月間,連身體一向很好的沙利葉都生了幾場病。我倒還好,除了虛弱。也許是因為長期施魔法護著身體裏的瑪門,自己本身也在魔法保護之下了。
說起瑪門,他該是快出世了吧。最近一個月以來,我每天都免不了被他折磨。現在幾乎每個小時都要突然地痛上幾次,連夜裏也無法安睡。前幾日有天夜裏,我在熟睡中痛醒,猛地坐起身來蜷成一團,驚醒了身邊的莉莉絲。她睜著迷蒙的睡眼,吃驚地看著我,我咬牙對她笑笑:“別擔心,伊撒爾,這是我們孩子快出生了。”
這段期間,你大概在盡力適應著副君的生活,我則在著重發展著魔界的建設。
魔界其實還很荒涼,以前魔族人壽命短暫,所以不挑環境,生活混亂。如今我給了他們漫長的生命,自然要帶領他們創造一個適合長期居住的世界。
我冊封沙利葉、亞巴頓、莫斯提馬、別西卜、薩麥爾、阿撒茲勒六人,與我一起並稱為七撒旦,每人掌管魔界一層獄,負責該獄的建設。開發荒地、設計建築,並管理魔族居民。
這些都是我忠實的部下。他們做事,我非常放心。
可你呢?我的寶貝?這個時候,誰在你身邊支持著你?
這一天,剛好是十二月十二日。早上,沙利葉興致勃勃地來向我報告。
“陛下,蠱惑之路七道石門上,依你吩咐而作的七撒旦雕像已經建好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點點頭。
與沙利葉二人來到第一獄外,天界與魔界的交界之處。我發現這裏的情況改善了不少。邊境處,一排排魔族士兵列隊整齊,輪班駐守,保衛著邊界。最近也聽說,這裏原本層出不窮的天使與魔族群毆事件大量減少。這都是沙利葉的功勞。當初我封七撒旦之時,他主動選擇管理荒涼而又混亂的第一獄,為我挑起這個重擔。又想到他為追隨我墮天,默默放棄的愛情……有這樣的部下,是我終生的驕傲。
我們從外麵踏上蠱惑之路。向前望去,隻見道路急窄,鬥折蛇行。沿路每隔一段,便矗立著一座巍峨的石門,一共七個。而路的兩旁,則是萬丈深淵。
這本是天界通向魔界各獄的一條捷徑,橫跨於守誓河上。行走於上麵,會聽到誘惑之音,不能回頭,亦不能應答。我喜歡這樣的險境,因此要沙利葉重修那裏早已古舊的七道石門,刻七撒旦雕像於門上,以立通往魔界之路的威嚴。
我走向第一個石門,上麵刻著沙利葉自己彎弓搭箭的英姿。沙利葉跟上來,看到我眼中讚賞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和沙利葉繼續並肩向前走,每座石門上撒旦的雕像都栩栩如生。走向雕有阿撒茲勒的第六門時,我發現沙利葉臉上露出些許古怪的表情,大概是聽到了什麽聲音,但他並未停下腳步,和我一起走過了第六道門。
此時,我望著前方不遠處第七門上的自己,一個在耳邊夢裏縈繞過千次百次的聲音,輕輕地在身後響起。
“路西法……路西法……我不會再離——”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卻在此時突然襲來,我所有的感覺刹那間被強烈的痛楚吞沒,也淹沒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雙手緊扣住胸口,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沙利葉看到我的異樣,立刻伸手扶住我的身體。
“孩子……要出生……”我艱難地吐著字眼,隻覺此刻天昏地暗,耳中嗡鳴,似乎還有絲絲縷縷誘惑般的溫柔聲音,卻遙不可聞。
沙利葉手忙腳亂地攙我走到石門處坐下,靠在巨大的門柱上。
我扯破自己胸前的衣服,伴著撕裂的痛,一道血痕開始由內向外滲出。
緊接著,我親眼看著自己胸口的皮膚,被一道尖利的東西劃開,一隻小翅膀伸將出來。
我喘著氣,汗珠涔涔流下,視線有些模糊。
另一隻翅膀從傷口中探出。
我定定神,用力眨眨眼,設法讓自己看清楚一點。
又一隻翅膀露出來,與此同時,孩子小小的頭也開始往外鑽,我咬緊牙,倒吸一口氣,硬挺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我看到他頭上的一撮胎發,顏色是淡淡的紅。
他的頭已經拱出我的身體,第四隻翅膀隨之跳出。兩隻小手也伸出來,撐在我的胸口上,他自己用力,一下子把整個身體拔出,趴在我胸前。
我拚命咬住嘴唇,感覺有種帶著腥味的液體緩緩滲進嘴裏。
我睜大眼睛,要把他看個清楚。
這是個小小的,四翼墮天使。
白白的小臉上都是我的血,大大的眼睛閉著,一個十分像你的挺翹的小鼻子,紅殷殷的小嘴……同樣沾滿血跡的身子背後,四隻可愛的小翅膀,雖然還沒有羽毛,但很明顯不是惡魔的骨翼。
我突然忘記了疼痛。
我向他微笑。
可是,就在我凝視他的笑容下,他小小的身體在刹那間開始迅速地癱軟、萎縮,好像有什麽在吞噬一樣,他身上的血肉飛快地一絲絲消失。
沙利葉“啊——”地失控驚叫,我慌忙抽出原本支撐著身體的手想要施魔法保護——
但,居然來不及。
我伸到胸前的手,觸到的是一架小小的白骨。
“那個詛咒!陛下!忠誠之血的詛咒!”沙利葉跪在我身邊,淚水滿麵。
我頭腦中一片空白。
那個詛咒。
你我因此天上地下,不得相守,難道連孩子也不能生存?他有什麽錯?
滾燙的液體在我眼中旋轉許久,突然被再一次的劇痛震落。
又一隻小小的翅膀悄悄地從傷口中冒了出來。
我直直望著,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
再一隻翅膀慢慢滑出……
寶貝,孩子——有兩個。你竟然給了我一對雙胞胎。
我集中精力,腦中飛快地轉著念頭,這第二個孩子,我得讓他避免詛咒。
此時我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看著那個孩子慢慢爬出來。我的雙手都移到胸前,準備在他脫離我身體的瞬間及時施上魔法。
這個孩子的力氣似乎沒有前一個大,動作十分緩慢,等他的頭鑽出來時,我才發現,他的臉頰上顴骨處有一塊大大的血斑,像是被什麽刺傷後留下的痕跡,和我胸前薔薇般的血痕非常相像。原來你那一劍,傷到了他的臉。
看他的力量似乎不夠,我握住他伸出來的一隻小手,輕輕把他拉出我的身體,同時聚集我所有的意念,默念咒語。
右手帶著黑魔法,我狠狠地向他身後斬去。
對不起,我的孩子,你才來到這個世上,就要讓你受到這樣的折磨。
他原有的四隻羽翼被我一下子折斷了兩隻,餘下的兩隻,被我施加的黑魔法將血肉侵蝕,變成黑黑的骨翼。黑魔法繼續在他身上遊走:兩顆小小的尖牙在小嘴裏輕輕拱起,耳朵倏地被拉長變尖,頭頂上同樣淡紅的一叢細毛也瞬間染了黑色。
孩子,你不能做天使,就算墮天使也不行。我隻能把你變成惡魔。這是你,也是我的宿命。
黑魔法完成後,我再次聚起精力,施了保護咒在孩子身上,然後緊緊盯著他。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
小小的身子似乎因痛而微微發抖,呼吸非常微弱,但身體再無其他變化。
我閉上眼睛,盛不住的喜悅輕輕流下麵頰。
沙利葉忙著替我處理傷口,我自己倒忘了。
脫下披風,撕成兩半,裹住我的兩個孩子:一個新生的惡魔,一個已逝的白骨。
突然覺得有太陽在我頭上灼熱,燒著我的身子,麵前的世界卻黑了下來……
好想親口告訴你,寶貝,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瑪門,活下來了。
6. 世窺
上午,莉莉絲告訴我,瑪門今天很早就起了床,和她一起去餐廳裏吃了早餐。
這真是奇聞。瑪門這孩子很少在中午12點以前清醒過,今天這麽反常,想必是為了去粘著你。寶貝,你的魅力真大。瑪門從小就恨透天使,尤其恨一劍把我砍落魔界的你。可上次才一見麵,他就推翻了自己以前的一切想法,輕易地就喜歡上了你。
寶貝,我好想告訴你,瑪門就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我彈起鋼琴,莉莉絲懶洋洋地靠在琴邊聽著。我一邊彈,一邊想著你。
寶貝,你從沒聽過我彈琴。在一起那匆匆的兩年,我忙著處理政務,還要部署軍團、製訂計劃;你也忙著學習、忙著排戲。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似乎都用來索求彼此的身體,放縱著填不滿的欲望。
昨夜,我環抱著莉莉絲,把你的變化都告訴她。她都記住了,學得很快。剛才吻她的時候,就嚐到了她嘴裏甜甜的牛奶味。
她的性格一點點地更像現在的你,但容貌卻相差了不少。寶貝,如今的你美得讓人眩目,讓我幾乎不敢去接近,不看去看你。我害怕下一次的對視,就是我失去理智,無法自製的時刻。
嗯……今年雪月森林裏的冰雕還未完工,你相貌變了這麽多,應該讓精靈們去改一改了。
寶貝,這麽多年來,我從未帶莉莉絲去過雪月森林,你可知道為什麽?
門外傳來我最熟悉不過的腳步聲,在門口止住。
我停下彈奏:“站門口做什麽?進來吧。”
果然是瑪門懶洋洋地蹭了進來,撥弄著琴鍵,說要我給你講黑魔法的知識。
我皺皺眉頭,告訴他我會去圖書館查資料,整理好再讓他交給你。
瑪門讓我口頭講給你聽。
我坦白對他說,我不太想見你。
寶貝,因為太愛你,所以不願麵對你。你懂麽?
你在我麵前,咫尺的距離,我卻不能觸碰你,不能擁抱你,不能親吻你……這太殘酷,這比遙遠的思念更讓我痛苦。
卻不想,你就在門口聽見。是我大意,早該想到瑪門會和你在一起。
看著你臉上的尷尬,我心中湧起歉意。
那就和你一起去圖書館吧。
一路上,瑪門和我扯東扯西。你的寶貝兒子哈尼雅看都不看我一眼,看來仍是在意我昨晚折了他的少年銳氣。寶貝,你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他在你的象牙塔中,眼前的世界隻有完美。如果有一天離開你,他恐怕難以為自己找到方向。
而每一次我故意“不經意地”掠過你的臉時,總會撞上你的視線。
我心中煩亂地躁動著,卻強裝沒留意,把目光滑開。
寶貝,不要這樣望著我。你灼熱的目光,會把我的理智全部燒掉。
圖書館門口,剛果一家三口正在享受生活。
聽到哈尼雅在對你說:“父親,我覺得那三條龍真像你,天父還有我……你們兩個經常自己忙著做事就把我忽略了……”
心中一緊。
梅丹佐,你,還有哈尼雅,這是你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可是,寶貝,在你們的幸福中,為什麽有個我喜歡的名字夾在其中呢?如果梅丹佐有天問你,孩子為什麽取名叫哈尼雅,你回答的時候,會不會有些心虛呢?
又聽到瑪門接口:“不過哈尼雅,你爸媽真是我爸媽的再版,他們經常忙著做愛就無視我……”
我望著你,想看看你的反應。
你不自在地挪著身子——這話,讓你感到不舒服,是麽?就像我聽到哈尼雅談論著你和梅丹佐時一樣。
寶貝,我們兩個的家庭,還真是絕配。
同樣是標準的三好之家,兩對恩恩愛愛,加上個出了名的優秀兒子。
我抱著一個沒有自己真實意識的娃娃,梅丹佐擁著一個沒有自己全部記憶的你。
我最喜歡的名字給了你的寵兒,你最中意的卻成了我的孩子。
忍不住想笑,這樣的兩個家庭,真是完美。
哈尼雅跑去看書,瑪門大概跟著去捉弄他了。
留下我和你在圖書館,我拿著一本書,為你細心講解。
這情景,你覺得熟悉麽?
那時在七天的光輝書塔,你我已然彼此有意,卻都小心控製著情緒。
這次,也和那時一樣麽?在無數次靈與肉的糾纏後,在洞悉對方最深的渴望後,我們還能麵對彼此,卻仍裝作若無其事麽?
至少我不能,寶貝。
繼續給你講黑魔法,你告訴我,你受了傷,留了疤在胸膛。
寶貝,隻是聽你輕描淡寫地說著,我都會覺得心痛不已,無法想象那些疤痕,是怎樣地縱橫在你完美的身體上。
很想,親手去撫平那一道一道的傷痕。
於是忍不住握住了你的手。
你卻立刻將手抽回。
借找書的機會,我離開你身邊,強迫自己不去看你。
寶貝,你控製得太好。
我堂堂魔界之主,又癡長了你這麽多伯度,卻情不自已了。
不禁有些煩躁:為什麽要陪你來圖書館,為什麽要麵對著你來自尋煩惱……
正心緒紊亂,有人拍我肩膀。
竟又是你!
我對你親近了你要離開,我離你遠一點你卻又湊過來……
寶貝,你何苦這麽折磨我也折磨自己!
好吧,你贏了。你成功地把我的一切偽裝撕碎。
緊緊握住你的手腕,握在那條手鏈上,讓它深深硌著你的腕和我的手。我警告你,寶貝:別再來見我,別再用你的眼神勾引我,別再用你的身體誘惑我,否則,我會——
我重重地吻上你的唇。
不是在調情,是在侵占,是在掠奪。
寶貝,我要占有你,占有你的身子,占有你的心。
你想推開我麽?來,試試魔王的力氣。
突然的,你的身子軟了下來,似乎不再掙紮。淺淺柔柔的光束下,你順從地靠在書架上,任我的身子壓迫著你,唇舌糾纏著你。
寶貝,你的手,摟在了我的背上。那麽輕輕的,悄悄的,卻瞬間控製了我全部的神經,令我的身體在此時麻痹。
唇還覆在你的唇上,卻不敢再繼續吻你,我怕自己一動,就破壞了這一刻你心甘情願的溫存。
“美麗的神之美殿下,你在這裏做什麽?”“嗯,嗯,找書。”
我們的世界被這兩個小子打破。
你果然馬上挺直了身子,雙手從我的背上慢慢滑下,我也離開了你的唇。你的眼神依然迷離,唇邊殘留著我們忘情的痕跡。我抬手幫你抹去那細細的銀絲,順手從書櫃上拿下幾本書,放在你手裏。
寶貝,你還沒回過神來麽?還沉醉在我的吻中麽?
我看到哈尼雅走向你,幫你擦擦頭上的汗,還特意地提醒你和我,你與梅丹佐是如何地恩愛。
寶貝,你一如既往地害羞,受不了老爸偷情被兒子窺見,並當場捉住的尷尬。看著你緊張失措的樣子,我心中竟有一種孩童般的,惡作劇得逞後的興奮。
在你書裏塞張小紙條,我欣然離去,心情好得不行。
寶貝,圖書館裏不忠的一吻,將是你我戀情的又一段美好開始……
7. 夢決
醒來後,我發現已躺在了萬魔殿自己的寢宮裏。耳中首先傳來的就是瑪門的哭聲,還有莉莉絲輕哄他的溫柔聲音:“乖,瑪門乖……別哭哦,爸爸醒來就不痛了哦……”
我開口說:“伊撒爾,把他抱過來……”
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
我試著移動身子,還好,力氣恢複了一些。
莉莉絲急奔過來,大概是動作太大、不夠小心,瑪門在她懷中哭得更響了。唉,這毛毛躁躁的個性……
“你醒了!老婆!你終於醒了!你真是嚇死我了!”莉莉絲一連聲的大喊,完全忘了病人身邊不宜吵鬧。她把瑪門送到我麵前,貼在我身邊,騰出一隻手來扶住我,讓我半靠在床頭坐起身來。
我雙手抱過瑪門,先集中精力在他身上施了個止痛咒,然後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瑪門漸漸止住了哭聲,小嘴還一抖一抖的。兩顆小小的尖牙在嘴裏冒著頭,牙尖能碰到的地方有血湮出來。小孩子本不該在這麽早就長牙的,為了讓他在出生時就變成大惡魔,我隻能這麽做,用黑魔法將惡魔的特征強硬地先逼出來。這孩子,受苦了。
他臉頰上被你傷到的地方,似乎早已愈合。隻是那一塊紅色卻要留在上麵了,也好,我喜歡這樣子,和我胸前的傷成一對,像朵玫瑰,像朵薔薇。
再翻過他的身子看他的翅膀。那一對已變成骨翼的翅膀看起來還好,可是被折斷了雙翅的地方傷口還未愈合,一片有些發黑的血紅。折斷羽翼的傷很不容易好起來,難怪這孩子哭得那麽厲害。
想起你,寶貝,你之前來來回回,不知折過多少次翼。你——是怎麽承受下來的?
為瑪門心痛,更為你心痛。
瑪門不再哭了,張開一雙小眼睛望著我。
寶貝,他的眼睛像你。
“老婆,還是你厲害,剛醒過來就能用魔法,用了立刻就管用。瑪門都哭了好久了,阿撒茲勒他們誰用的止痛咒都沒你的見效快!”莉莉絲在旁邊高興地說,逗弄著瑪門的小手,“啊——對了,得告訴他們三個你醒了!”說著,她吩咐門口的侍女去通知。
很快的,三劍客就匆匆趕來。
阿撒茲勒眼下青黑一片。
薩麥爾頭發蓬亂,滿臉胡茬橫生。
沙利葉的眼睛,幹脆腫成了兩個大桃子。他進來一看到我,金色的眼眸馬上就又開始發紅,一個勁兒地眨。
“路西法陛下,你終於醒了!”阿撒茲勒說。
“陛下你把我們急壞了!那天沙利葉抱著你和瑪門殿下還有……啊……飛回來時真是嚇死我了……”薩麥爾說。
“陛下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在那天讓你跟我去什麽蠱惑之路……都是我……”沙利葉絞著雙手說。
我打斷了他:“沙利葉,孩子在哪裏生都是一樣,在床上生也減不了疼……生在蠱惑之路那裏,不錯。”
寶貝,其實何止不錯。
我還記得那個聲音,在瑪門要出生的時候,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你對我說你不會再離開我。
盡管後麵你說的話,我沒能聽清楚,但我知道,瑪門是在你的聲音中出生的,是在你對我訴說著愛戀的祝福中來到世界上的。
這是他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
“陛下,我去派人發通告,就說莉莉絲陛下生下小王子瑪門,全魔界放假三天,怎麽樣?”阿撒茲勒說。
我點點頭。阿撒茲勒的心思在這三人中最縝密。
“陛下,另外那個孩子,那個……怎麽辦?”沙利葉小心地問。
我沉默。回想著那個有血有肉的漂亮嬰孩,眼睜睜地在我麵前變成一具白骨……
“薩麥爾,將來我會把他放在你要建造的那座人骨教堂裏,你多加派些人手,早日完工吧。”
薩麥爾點頭。
“還有,你們都去休息,這副樣子,給我丟臉。”我說。
魔界大假三天,所有魔族都為瑪門的出生而歡慶。
三日之後,我接到天界傳來的消息:米迦勒向我下戰書。
寶貝,你要和我決鬥。
因為瑪門,是麽?我和莉莉絲之子出生的消息,讓你瘋狂至此麽?
寶貝,我喜歡你這樣衝動地表示對我的愛。隻是,這樣的形式不大聰明啊。
你想過這會給你帶來的麻煩麽?副君的位子你才坐了一年不到,這麽做不是太冒險了麽?而且,若你勝利,你真會殺了我?還是說,你想死在我劍下?
你啊,寶貝,還真是讓我擔心。
當然,我會接受你的要求。我從沒拒絕過你,不是麽?
約定之日,我帶著莉莉絲、瑪門、三劍客,率領大量魔界軍團,到魔界外與你決鬥。
臨行前,薩麥爾說:“陛下,您為什麽要帶上莉莉絲陛下和瑪門殿下?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萬一真打起來,傷到他們怎麽辦?”
阿撒茲勒說:“當然是為了讓米迦勒看看啊——”
我將目光橫向他。
“——我是說,米迦勒看到陛下的幸福家庭,一定氣爆。他情緒不穩,對陛下有利。”
“喔~~~~陛下真是深謀遠慮!”薩麥爾一臉誇張的恍然大悟,還順便故意地看了沙利葉一眼。
沙利葉看薩麥爾的樣子像是在歎息。
寶貝,阿撒茲勒對了。我是想讓你看看我們的瑪門;順便,也讓我看看你。
哪怕是戰場上,你我兵戈相向,也好。
你來了,寶貝,近一年不見,你憔悴了不少。麵頰更加消瘦,眼窩益發深陷。
你愣愣地看著我。
我知道我變了樣子,金發變成了黑發,藍眸變成了黑眸,聖光六翼也盡數變成黑色。
我也知道我也的消瘦憔悴,可能比你更甚。
可是寶貝,你怎麽能當著你的軍隊我的軍隊這樣充滿憐惜地直勾勾地望著一個你要與之決鬥的敵人?
讓我來教你戰場上的表情。
看到我揚頭的輕蔑麽?看到我眼中的淡漠麽?看到我嘴角的冷笑麽?
寶貝,你要學會我這樣子,才能把你的副君之位坐好。
“米迦勒殿下,”我提醒著你,“我們是先來一番自我介紹呢?還是直接拔劍?”
你的眼光飄向我身後,是在看莉莉絲和瑪門麽?而後你咬牙,聖劍倏地抽出,指向我。
就是這樣,寶貝。小心了,今天,我不會讓你。
你一劍向我左肩砍來。我斜身避開。你停也不停,又是一劍回手過來,我施魔法擋住。
可是寶貝,你快則快矣,但這是劍術麽?你隻是在亂砍而已。
看來阿撒茲勒的第二句話也對了。你的確心浮氣躁,亂了陣腳,打得一點章法都沒有。
再讓你幾回合,發現你根本是急紅了眼睛,仗著蠻力朝我揮舞著聖劍。你不是在決鬥,你隻是在對我發泄你不滿的情緒。
寶貝,你這是在向我撒嬌。
我使出從前跟你父親雷諾學的劍術,三兩下就用滄淵指住你的咽喉。你竟喊著讓我殺了你。
寶貝,你不能這麽任性,你要學會冷靜。
與其將來讓別人給你這個教訓,不如現在我來教你。
“米迦勒,你這樣稀鬆的劍法,沒資格和我決鬥。”
寶貝,你太衝動了,你要學著穩重一點,才能製勝。
“米迦勒,我不殺你,這次不過是一場比武。”
寶貝,我根本不想和你拚鬥,又怎麽會舍得讓你成為我劍下之魂?
“米迦勒,下一次,戰場上再見時,我會取你的性命。”
寶貝,魔王是不會輕易親身上陣的。若有一天真要逼得我在戰場上出現,和你敵對,那大概會是我們同歸於盡之日。
我收劍,轉身離去。寶貝,希望你能明白我話中之意。不過,以你的性格——
唉,果不其然。你還是衝過來刺我……
回手擊落你的聖劍,寶貝,別費力氣了,這樣隻會讓你這副君顏麵掃地。
如果說挫折、失敗可以使人成長,那麽,這傷害讓我來給你。
深深看你一眼,我微笑,擁著莉莉絲和瑪門離開。
“瑪門,你要記住剛才那個和我決鬥的大天使長。你要牢牢記住他,瑪門。”我低頭對孩子說著,盡管他未必聽得懂。
而你,寶貝,你該長大了。我不能永遠用羽翼庇護著你,教你如何做一位副君。
寶貝,我期待著有一天,能夠與一個堅強、勇敢、冷靜、成熟的你重逢。以平等的姿態,和你談一場勢均力敵、銘心刻骨的愛戀。
8. 世傷
一月四日,魔族競技的決賽日到來。
我率七撒旦,帶著莉莉絲和瑪門以及一些隨從,一早來到競技場。
“別西卜,”我吩咐,“在我們右邊給米迦勒殿下和他的天使團留片位子。”
這幾日,我沒有再見到你。聽手下報告,你每天都來看競技場看預賽,其餘時間都忙著去圖書館查閱資料。
寶貝,你現在真的是位盡職盡責的天界副君。
不禁想到從前,那個紅著眼和我決鬥的,血氣方剛的你。寶貝,那時我希望你能長大。如今看到你的成熟,欣慰之餘,卻有些患得患失了。現在的你,把自己保護得太好,好到我都看不透你的心。
所以那天在圖書館中強吻你,想告訴你,你是我的。至今,那強烈的感覺,還殘留在我的唇上。
寶貝,你這幾天在圖書館裏度過,可曾回憶過這一吻麽?
“爸。”瑪門在叫我,我轉頭去看他。
“爸,該開始了吧,等著你宣布呢。”他聲音沉沉的。
我點點頭,起身宣布競技決賽正式開始,很快就有人下場,打了起來。
我看著場下的拚鬥,感覺旁邊瑪門的目光,透過他呼出的薄薄煙霧射過來。
這孩子最近有些古怪。上次圖書館回來之後,和我說話少了很多,卻總愛用那種研究性的目光望著我。
瑪門和你的哈尼雅不同。他這樣,決不是因為發現我和你那一吻,就覺得破壞了他美好的家庭。他應該有著其他的原因……那原因,我隱隱有感,卻不願去仔細想。
順手拿幾個葡萄剝給莉莉絲。這時,你帶著一行天使團,白衣飄飄,從場外直飛到這邊留的座位。其中,寶貝,你是最矚目的。
黃金六翼映著太陽,光芒耀眼;番紅長發蕩在風中,溢彩流光。
寶貝,你已變成一塊磁石,被你深深吸引的,又何止我一個。周圍的魔族無不在悄聲讚歎你的豐姿,而瑪門,正眯著雙眼,舉著他的煙杆,目光毫不顧忌地在你的身上逡巡。
這孩子,還不知道你是他的父親……
思緒被一陣喝彩打斷。
場下的莫斯提馬揮動著勝利的雙手,沙利葉正垂頭走回來。寶貝你微笑著迎了出去,給他療傷。而沙利葉望著你的眼神中,帶著驚訝,帶著敬仰。
從前被他們戲稱為“野蠻燒雞殿下”的你,在這幾千年中,成長得這麽徹底。如此的大家風範,閑雅之姿,竟讓我依稀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心中卻湧起了一陣複雜的情緒。
以前的那個一頭短發的、莽撞的少年,會對我吵鬧、撒嬌的少年,帶著一身熱情的少年,已經不見了。取代的是一個長發飛揚、湛藍的眼眸中常帶著溫和的笑容,周身散發著平靜、高貴氣質的,成熟的你。
你不再是我的伊撒爾了。你是米迦勒,是大天使長,是天界副君。
寶貝,這一次,我還能像以前那樣,牢牢地抓住你的心麽?
正想著,斜眼望去,你那邊一片熱鬧。你背對著我,正拿了沙利葉的弓,彎弓搭箭。
這是你平易近人?還是又起了少年心性?
“啪——”地一聲。箭已落,弦已斷,弓已空。
看不到你臉上的表情,卻看到沙利葉瞪圓了眼睛,長大了嘴,無法相信地呆望著你。
寶貝,你竟然還在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沒人注意到麽?
“這個好像,斷……斷了?”又聽見你在小心地說。
天啊我的寶貝,你——真不愧是以勇敢出名的米迦勒殿下……
看你不小心露了本性,阿撒茲勒和薩麥爾自然又跑過去揶揄你。瑪門也走了過去,對你吼起來:“人家是叫你射箭,不是叫你拉斷弦!射箭!斷弦!這是兩個概念,你懂不懂?米迦勒,你老實回答我,豬都有腦子,為什麽你沒有?為什麽?”
兒子這一句真是說到我心裏去。
實在忍受不住,我將臉別過去,直想大笑個痛快。
寶貝,剛才還在歎你成熟,不料你立刻就給了我個驚喜。
聽到背後沙利葉委屈地說:“我還在天界的時候就在用這個弓,是路西法陛下賞賜給我的……”
我隻好再轉回過身,拚命憋著笑,勉強地說:“沙利葉,沒有關係,晚些我送你一把更好的。這把……壞了,就……壞了吧。”
寶貝,你的臉皮也變厚了不少,眾目睽睽下,竟然紅都不紅,還特別溫柔大方地去安撫瑪門的頭……
終於有人挑戰瑪門。
眼看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寶貝,你不覺得他打起來有些像你麽?力量超強,動作敏捷,幾千年來都無人能敵。
他是我的驕傲。
我們這孩子,你也很喜歡,是麽?
瑪門連勝了幾場,包括薩麥爾的女兒潔妮——兩人的競技在潔妮的香吻中結束。看著薩麥爾伏在沙利葉肩上抽泣,我也有點不好意思。這孩子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誰。
再無人挑戰後,瑪門伸手指向你。
看你翩身飛下場,站在他的對麵,和他談著什麽,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似乎在這一刻,競技場上其他所有的人都變成空白,陽光之下的,隻有我、瑪門,和你。我們一家三人一起,在場上指點著孩子的武藝。
居然兒女情長了起來,我搖搖頭,專心去看你和瑪門的競技。
三兩招就可以看出來,寶貝,你是強過瑪門的。那麽若你取勝,豈不是奪得了我魔界的黑暗騎士之稱?那這次,你還要繼續挑戰我這個魔王麽?
正微笑著,突然場麵大變。
怎麽也想不到,你竟拚命將致勝的一招硬強收回——瑪門的鐮刀隨勢深深嵌入你的肩——場上一陣塵土飛揚,你重重坐倒在地。
我騰地站起,宣布比賽停止。隨即振翅飛到場下,從瑪門的懷中搶過你,直向潘地曼尼南飛去。
離競技場最近的是瑪門的寢宮,我將你放在瑪門的床上,你早已昏迷。
肩上的傷深入骨髓,血不停地流著,你臉色慘白,毫無生息。
這一瞬,我竟想起了那個在我眼前生生化成白骨的孩子。
止血、定骨、強愈、恢複、輔助……施盡魔法,我要你快點好起來,寶貝。
在圖書館裏,曾聽你說受的很多傷並不嚴重,卻痛得厲害,那麽這次,我就讓你在睡夢中度過創口疼痛的日子吧。給你施上睡眠咒,等到你傷口愈合,不會再痛時,你再醒來好了。
現在,你就好好休息,好好睡吧,寶貝。
忙完之後,我亦很疲憊。
坐在床邊,望著床上躺著的你,身上縱橫的那一道道傷疤,讓我觸目驚心。那些傷看起來大都早已愈合,並不顯得猙獰,卻好似一條條褐色的藤蔓悄悄地爬在你無瑕的身體上。
我用手指輕撫著那些個疤痕,忍不住低下頭,將唇貼在上麵……
這一刻,我分明感到了自己的心在顫抖。
寶貝,為什麽,為什麽我總是來不及,總是來不及去保護你。
過去的畫麵一幕一幕地閃過:你被人折了雙翼,渾身是血地走進烏列的城堡……你被人按在地上,幾個齷齪之徒輪番侵占著你的身體……還有剛才,你暈倒在競技場中,鮮紅的血浸湮了大半個身子……
我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襲上心頭。
幾千年的分離,並未讓我擔憂,但這時我卻控製不住地想:如果今天瑪門的鐮刀再偏一點……若你就這樣,在我的麵前倒下,不再醒來的話……
若是真的如此,那我這一切的隱忍,我這所有的世界,還有什麽意義……
望著你許久,我走出房間,瑪門沉著臉站在門外,也是憔悴不堪。
本想責備他幾句,看到他這副樣子,卻也不忍再說他什麽。
“瑪門,我給他施了睡眠咒,魔法會維持他的日常消耗,等到傷快好了,他才會醒過來。”我說。
瑪門點點頭,眼神飄移,若有所思。
我緊緊盯著他,又道:“瑪門,他身上受著重傷,暫時無法移動,我才把他留在你這裏。你——”
“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照顧好他。”瑪門打斷了我。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深紅色的眼睛直視著我,盛滿無所畏懼的坦白,以及燃著火似的年輕的自信。
我不再說什麽,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心中歎息。
寶貝,七千年後,被你鎖住了心的,怕是又多了一個。
9. 夢魘
“奴隸的問題需要解決,不能一直原樣保留下去。”
這日萬魔殿正廳中,我在和七撒旦討論魔界建設的問題。
“陛下,現在一時很難解決。擁有奴隸的那些魔族貴族不說,奴隸們本身也未必願意自由,完全自由的話,他們也許會失去現在賴以生存的環境……”別西卜說。
“這我了解,所以你們要安排一步一步來,可以先下令給那些貴族,為了保證奴隸的工作質量,每個月必須發送一些衣物給奴隸……”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闖進來的莉莉絲打斷。
“路西法——瑪門他——他又——”莉莉絲跑到我跟前,把手裏抱著的瑪門放在我懷裏。
我接著那小小的身子,用手探探他的呼吸——果然又停了下來。這孩子身上的傷基本都好了,卻虛弱得厲害,常常就這樣突然的就沒了呼吸。要不是派人在他身邊24小時守著,他早就死了幾百次。
仔細想來,大概是你那一劍刺中他臉的同時,震傷了他的某些神經。
我將雙手分別覆在他頭上、心口,緩緩輸入魔法。
這種類型的治愈,其實相當耗法力。給嬰兒治愈與成人大不相同。成人自身有思維、也大都有一定能力,在外界的輔助力量進入身體時,成人體內的能力會下意識地相助,幫那股外力與自身之力相融合,達到治愈的效果。而嬰兒不同,他們自己還沒有幫助治療的思維能力,遇到外來的力量,身體反而會產生一種抵抗。所以治愈之人隻能施加更大更強的法力,壓製住嬰兒的抵抗,才能成功治愈。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種強加上的法力,隻是暫時性的壓製,並不能與嬰兒自身的力量融合。也就是說,這無法真正解決瑪門自身虛弱的問題,沒法增強他本身的精神抗力,反而是在一分分消磨他自身的能量。
瑪門的呼吸在我的魔法下慢慢恢複,暫時安全下來。而我卻更加擔憂。
阿撒茲勒突然道:“陛下,要不要試一試——阿芙蓉膏。”
我心中一震。
“阿芙蓉膏?那怎麽行?瑪門殿下這麽小,強製他吸阿芙蓉膏會害了他!你不想想將來怎麽辦?想戒掉都難!”沙利葉馬上激動地反駁。
其他人不言不語,臉色卻都很難看。
阿芙蓉膏。
通過刺激頭腦和心髒,可以振奮意識,使各個器官的功能都活躍起來。若是讓瑪門吸食,的確可以解決他目前的虛弱。雖然是藥物的刺激作用,但卻能夠調動他身體本身的反應,從而達到增加精神抗力的效果。比起我強用外力的壓製,於他自身的幫助還大些。
而且雖說是毒品,但魔族和人類不同,就算將來上癮,也並不會腐蝕他的身體,不會讓他羸弱不堪。
但是——
看我沉吟不語,沙利葉又急道:“陛下,你知道的,阿芙蓉膏會影響生命啊!如果是讓瑪門殿下這麽小就用,就算長大了他戒掉,也會少掉至少一半的壽命啊!雖說我們現在生命可以無限,但一旦殿下成年,就會加速變老的!陛下你到時候還打算看著自己的又一個孩子……”
沙利葉說不下去了。
我低頭沉思良久才抬起頭來。
“就這樣。阿撒茲勒,阿芙蓉膏你現在就去給我準備。”
“陛下,你真的舍得——”沙利葉喊著。
莉莉絲本來在旁邊聽著,這時卻突然衝了上來,給了正站起身的阿撒茲勒狠狠一巴掌,然後又回過手也對我揮了重重一拳。她紅著眼睛衝我吼道:“路西法!你怎麽可以同意!你怎麽能給瑪門吸毒藥!你!你!”說著又是一拳過來。
我抓住她的手。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薩麥爾開了口:“莉莉絲陛下,沙利葉,路西法陛下是為瑪門殿下好。讓他將來早死幾萬年幾伯度,總都比現在24小時守著,擔心他哪天就醒不過來要好。這樣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莉莉絲不再說話,隻是狠狠咬住了嘴唇。沙利葉望著薩麥爾,嘴角抽動,薩麥爾伸手過去,在沙利葉的肩上上緊緊地握了兩下。
大廳裏一陣沉默。
我轉移了話題:“別西卜,奴隸的問題你們再去商量一下。定好計劃以後,再來拿給我看。”
說著,我抱起瑪門,拉著莉莉絲的手,離開了正廳。
當晚,阿撒茲勒拿來阿芙蓉膏,我把它放在一根小管中點燃,將另一端湊近瑪門的小嘴。
瑪門本能地像吸奶嘴那樣,用小嘴吸吸管子——接踵而來的是他一陣強烈的咳嗽,把小身子震得不停抖動。他雪白的小臉頓時蒙上一層暗青色,襯得麵頰上那一朵薔薇紅得有些嚇人。小嘴也霎地變得發紫,微張著亂動,卻除了掏心似的咳嗽,再發不出其他聲音來。
握住他的小手,冰冷。
我心中一陣絞痛。
寶貝,對瑪門,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就算身為魔王,也沒有控製生命的能力。我隻能讓瑪門在藥物——在這毒品的刺激下,慢慢地把心髒和頭腦先活躍起來,讓他自己能夠維持自己的生命。如果幸運的話,他會恢複得和正常孩子一樣——不過是個染了毒癮的孩子。至於他長大後,壽命的減少,我現在真的無法去考慮了。
寶貝,你不會怪我,是麽?
莉莉絲在一旁,握著瑪門的另一隻手,眼中盡是不忍,眼底還有一絲晶瑩。我抱抱她:“伊撒爾,原諒我,這是我能選擇的最好辦法。”
她輕輕點著,把頭埋在我懷中。
月光飄進來,照在瑪門的身上,剝去他臉上的血色,清冷得殘忍。
唯有他臉上的薔薇,在幽光下,倔強地盛開著生命的顏色。
寶貝,我們的孩子雖然不能左右他生命的長度,但我相信,他會活得精彩。
他的生命,會像那朵薔薇一樣地恣意綻放。
漸漸地,瑪門在阿芙蓉膏的幫助下,停止呼吸的次數明顯少了。幾個月後,他幾乎不會再突然暈過去。身體也變得似乎強壯了一些。
隻是每每想到他是預支了未來的時間,心中仍不免有些愴惻。
時間如所羅河的水,匆匆流過,又是數月過去。
少了對瑪門的擔憂,生活益發地平靜了起來。
魔界各個種族之間的問題一點點減少,各獄都在興建著不同風格的建築,城市日漸繁華。
一個我理想中的世界,正在我的手中慢慢成長起來。
但是,寶貝,你卻不在我的世界裏。
那一場決鬥之後,就沒了你的消息。副君挑戰魔王大敗而歸,天界當然會把這樣的消息遮掩起來。
這近一年來的日子,你是怎麽過的?
一定有很多人借機排擠你,彈劾你,希望你從那個位置上狠狠地摔下來吧。
堅持住,寶貝,你不過是輸了一場決鬥,可你不能輸了尊嚴與自信。
我會在這裏祝福著你。
這一晚,我夢到了你。
夢中,你和我來到第五獄,精靈族們喜歡的尤拉部落,坐在所羅河邊,看著岸邊盛開的曼珠沙華。
你依然是那個樣子,短短的一頭亂發,純真的閃亮眼眸。我給你講精靈的傳說故事,你卻總是打斷我,然後問一些“伊撒爾式”的傻傻的問題。
我低下頭,想吻你,你卻調皮地跑開了。
你跑到岸邊,站在曼珠沙華叢中,笑著對我說,你不喜歡血紅色的曼珠沙華了,你想把它們變成純潔的白色。
然後你揮一揮手,似扯落滿天的雲朵。瞬間,麵前那大片的紅花被染得雪白。
你說這樣多好看,像是在夏日盛開的白梅。
瑪門向我們跑過來,我把他摟在懷中,你問我他是誰。
我說,他是我們的孩子,是你在天界時,給我的孩子,我把他留下來了。
你說,他的黑發太難看了,紅眼睛太難看了,變變吧。紅發,黑眼睛,倒過來不錯。
我說,寶貝,你怎麽什麽都要變?保持原來的樣子,不好麽?
你說,長年累月看著同樣的東西同樣的人,又有什麽意思?我自己也要變給你看。
說著,你褐色的頭發開始變長,可每長一分,你的人就離我遠上一分……
我放下瑪門,跑過去握你的手,卻隻抓到一縷長發。而你的人,已經在所羅河的對岸。
我振起羽翼,想要飛過去,卻發現自己翅膀被你的長發纏住,根本飛不起來。
你在對岸笑著,瀟灑地揚起手,把那邊的曼珠沙華也變了顏色……
我驀地驚醒。
寶貝,我從未感到過如此不安。是你發生了什麽事麽?
10. 世醉
這幾天來,我一直心神不寧。總忍不住往瑪門那裏跑。
雖然知道你根本沒有危險,也相信自己的治愈能力,但你倒在血泊的畫麵卻常閃在我腦海中,擾得我無法平息。
告訴自己要忍,心裏不能一直隻想著你。也不能總是去瑪門那裏看你。就算去了坐在你身邊也不能去撫摸你。
寶貝,你這樣靜靜地睡著,也許我還可以忍得下去。可等你醒來之後,等你又能神采飛揚地站在我麵前之後,我該用什麽去抗拒你的魅力……
心煩意亂。腳步又不受控製地,穿過層層房間,移到你在的地方。
瑪門正坐在他的珠光寶氣桌前翻看報紙。看到我,他把報紙掖了掖,說:“爸,你又來了。”
我唔了一聲,走到你床邊坐下。
你閉著眼,嘴唇輕抿,睡得那麽安心,那麽平靜。
寶貝,你知道有人對你和瑪門的關係大肆炒作麽?盡管我下令封住那些言論,但這種事總會傳到你耳朵裏。
讓你受了重傷,名譽也受到損害,寶貝,對不起。
伸出手,把枕邊你彎折的一縷紅發拉出來弄直,同時又感到了瑪門灼熱的目光。
我心中歎一口氣,站起身來離開這個房間。
留下了你的人,留下了我的心。
下一次再見到你時,你已經醒了過來,瑪門變小了圍著你笑鬧著。
讓莉莉絲把瑪門帶走,我想和你單獨相處,寶貝。這幾天看著你昏迷,才發現自己有好多話想告訴你。
想說,看到你受傷,我真的擔心極了,怕我就這麽再也見不到你。
想說,別管什麽天界魔界的分別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想說,莉莉絲隻是你的影子,我一直都愛著你,像我對你承諾的那樣。
但坐在你身邊,看著醒來的你,我卻又開不了口,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問我:“陛下,有事麽?”
作為“陛下”的我,有的事隻能是關懷一下受傷的天界副君。於是淡淡地問問你的病情,對你說說關於你和瑪門的謠言,叫人給你弄點吃的。
而心中,不是“陛下”的那個我,卻一直在蠢蠢欲動著。
“陛下……”
又是陛下。
端著那碗特地叫人為你做的葡萄湯,我微微發愣。
作為陛下,我當然也不該親口為你吹涼勺子中那滾燙的液體。是麽?我固執地把湯送到你嘴邊,你喝了一口就見外地把碗搶過去,不惜燙傷自己也不要我對你的親密。
寶貝,我們真的就這麽被身份鎖住,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坦白地麵對彼此,真實地相愛了麽?
可不論是站在哪一個立場,魔王也好,你的敵人兼朋友也好,從前的戀人也好,我都希望你能多留幾天,讓我多見到你幾天。
盡量平靜著,微笑著對你說:“米迦勒,你是我的初戀,非常幸福青澀,我永遠不會忘記。”
因為,這是我此生唯一之戀。
不是不會忘,而是一直都在心中流淌,從未逝去。
是你為我的話感動了麽?是你憶起了以往的日子麽?你低下頭不停地喝著湯,湛藍的眼眸蒙上了一層薄霧。
是湯太熱?還是情太濃?
這一晚,夜涼如水,月色流光。
莉莉絲已睡著,我端著一杯牛奶,走到陽台上,習慣性地抬頭仰望著星空。
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闖進我的視線。
寶貝,你的心,也在長夜中寂寞著麽?
冠冕無聊的開場白之後,你開玩笑地向我要牛奶喝。
我飛上你的陽台,把我的杯子遞給你,接下來的一幕,讓我連呼吸都忘記。
你輕輕地,將唇貼在杯子上,吻在我的唇剛剛停留的地方。我不敢相信地望著你,不敢眨眼。
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滯。萬千伯度都抵不過這心跳的一瞬。
終於還是回到現實,你慌亂地喝了一口牛奶,把杯子塞回到我的手裏。你轉身就要逃開,逃開我,也逃開你自己的心。
“伊撒爾。”
“伊撒爾。”
我念著你的名字。似乎多念一次,對你的愛就多深一分。
“伊撒爾……我們和好……好不好?”
我將心如此赤裸地捧出,你的回答,卻又一次將我打入地獄。
寶貝,成熟的你夠自私,也夠殘忍。
你可以一邊堂皇地標榜著你對梅丹佐哈尼雅這一家的責任,另一邊抱著我吻著我誘惑地說:“我們在一起,不要再交出更多。”
寶貝,我知道現在的你丟了一部分記憶,心分成了兩半。一半給了我,另一半給了梅丹佐和哈尼雅。這我並不怪你。可是性伴侶,就是你理想中和我的最好關係?七千年來你和梅丹佐朝夕相處,還真是得到了他的真傳。
細細的雪花飄落下來,每一片都像是落在我們的中間。
此刻的你我,雖然身體緊貼著,心卻差了六重天六層獄的距離。
你是聖浮裏亞的天界副君,我是潘地曼尼南的魔界之王。
我們的擁抱,不能太多情,有的隻能是強者間的欲望。
是這樣麽,寶貝?
忍不住回敬你幾句,真的很想扯破你大天使長的外衣。
在我的冷言冷語下,你卻又想逃了。
正想也轉身飛去,卻又看到自己手中的牛奶杯。裏麵餘下的牛奶輕漾,剛才你輕含著溫柔的樣子,在白色的液麵上浮現。隨後,你倒在血泊中、了無生氣的麵孔也映了上來……這小小的一杯牛奶,也是一塊水鏡麽?
罷了,寶貝。
路西法的尊嚴在你麵前不堪一擊。
不是我定要放縱,是我經不起再一次的萬一。
突然覺得自己幾千年來的隱忍都是錯誤。強者如你我,也無法將生命玩弄於股掌間。
如果到現在,我還隻為了那個可笑的詛咒,就浪費了我們難得擁有的時間,那我這個魔王,膽子忒也小了點。
不過是個原罪結出的惡果,就讓我一個人來承受。
抓住你的手,把你拉到窗台邊,我輕笑著,開始剝落你的衣服。
月光下,我坐上窗台,把自己向你毫無保留地打開,準備接納你對情人的寵幸。
來吧寶貝,讓我試試那個詛咒。
你不要付出感情,你隻要我的身體,我給你。
就算你隻當是一場偷歡,就算此後這個身體將支離破碎。既然你要,寶貝,我就把自己全都給你。
這次,是你引我一起墮落。
沒有前奏的撫慰,沒有潤澤過的身體。你慢慢地將我分開,緩緩地把自己送入。
寶貝,你這麽輕輕地做什麽?怕我會疼麽?那麽我自己來。
我摟住你的腰,咬著嘴唇,任性地將你脹起的欲望完全吞沒。撕裂的痛楚橫貫身體,我聽到自己無法自控的一聲低吟。
這一刻,我要的就是痛苦。
似乎隻有痛苦,才能感受到今夜的真實。
隻有痛苦,才能證明我們的彼此擁有。的
像是加速的電影情節,像是快進的記憶片段。我們強要著對方,幹澀的身體反而變成了熱情的催化劑,無法阻擋,卻帶來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你我的融合更加徹底,更加深入,更加熾烈。
身體深處被撩起一把火。痛的火,也是欲的火。疼痛和歡娛如同一枝並蒂蓮花,妖冶地在長夜中盛開。
雙腿纏在你的身上,恥骨和你的相抵相撞,在我體內,你帶著節奏有力地率動,瘋狂地索求著。你不時沉沉的低呼,和我的交織在一起,吟唱出夜的旋律。我迷亂地揚起頭,滿天的星星和紛紛的雪花都隨著長發,在欲望的音韻中飛舞,旋轉。
我的唇不時在你的臉上、唇上輕啄,在你的耳垂、脖頸上烙下印痕。你溫熱的手掌,在我的背上遊走,輕撫著我悸動的心神。
你一次次地推進,一次次地在我更深的領域中探索,把痛苦和歡樂都送到極至。
而你我難耐的呻吟,共同把這一曲演繹得更加纏綿。
快感如潮水般襲來,靈魂被熱浪衝到至高的頂點。
蓄積的灼流迸發,煙花般燦爛地跌落。
劇烈的釋放後,你在我的體內顫抖。有些沙啞的喘息在我耳邊輕吐,如同天籟傳來的梵音,救贖我隱忍已久的愛欲。
一時天地無色,萬物都停止呼吸。這一刻,隻有你我的心跳充斥在塵世間,減緩減弱,卻延綿不止。
一曲既終,我深吸口氣,匆忙收拾起疲倦,離開你的身體。裝作無視你流轉的眼波,披上衣服頭也不回地轉身飛去。
你是醇酒,寶貝。
今夜的纏綿,是我拚卻性命也要盡嚐的
一醉。
11. 夢恕
那個夢在我心裏縈繞了很久很久,許多個月之後,我才知道了夢的答案。
天界傳來消息:天界副君米迦勒與天國宰相梅丹佐的兒子誕生,名叫哈尼雅。
當時萬魔殿上知道點內情的十幾雙眼睛都緊張地盯著我,我卻出乎他們意料地平靜,隻點點頭而已。
夢魘已經暗示過我了——你把曼珠沙華變成朵朵白梅,原來是這個意思。
但走出萬魔殿後,苦澀卻漸漸襲上心頭。
寶貝,我們決鬥之後不過一年多,你就重又投入了他的懷抱,還和他生下了孩子……
想到瑪門,他是我們的兒子,我才為他取了你喜歡的名字。
可是,你怎麽能把我鍾愛的名字,隨便給了你和別人的孩子?
這對你,也許是種紀念;但對我,卻像是一種嘲笑,是重重地在我心口擊了一拳。
寶貝,是你變了嗎?
像那夢中一樣,你的心將離我而去?曼珠沙華花葉不相見的愛太苦,你終是受不住,去尋找身邊白梅的安撫了麽?
說不出的抑鬱。
本來認為自己會憤怒,會嫉恨。可此刻的感覺,卻像一條細細的蛇,吐著沾滿毒液的信子,遊走在心中噬咬著。
那疼痛緩慢,而清晰,完全無法抗拒。
披上鬥篷,我一個人來到蠱惑之路。
幾年前在那裏生下瑪門之後,我還沒有再到過這裏。可今天,寶貝,我怎麽也想聽聽你的聲音。
走在蠱惑之路上,來到第七門前,我望著門上自己的雕像,伸出手撫摩著門柱。——瑪門就是在這裏出世的。
同時,你誘惑的聲音,再一次輕輕響起:
“路西法……我不會再離開你……”
“之前是我任性……我愛你……老婆……”
“我就在你身後……我們之間沒有別人……我一直都等著你……”
反反複複地聽著這個聲音,像是對你的懲罰,讓你一次次不停地在我耳邊,傾吐著對我的愛戀,訴說著你的誓言。
一直到你說服我:這次和上次在你家門前一樣,隻是拿梅丹佐當借口。
一直到你說服我:你依然且永遠,愛我。
天色漸晚,我將鬥篷的帽子戴上,遮住麵孔,漫步來到第一獄。
第一獄經沙利葉的管理,已然繁華了起來。自從軍隊的駐守減少了神魔兩族的紛爭、流血事件後,就有更多的天使喜歡來這裏玩,見識一下魔族的風情。因此,第一獄越來越熱鬧,尤其是在晚上,街邊那一間間展示著魔族不同風格不同特色的酒吧,生意異常紅火。
我低著頭走著,突然,街上兩個同樣穿著暗色鬥篷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穿鬥篷遮臉的邪惡巫師雖然很常見,但這兩個人走路的姿態卻不像。也許其他的魔族不會注意到,但曾經身為天使的我卻很清楚,邪惡巫師的身形不會這麽輕盈。這樣走路的,隻能是天使,而且一定是高階的天使。
我跟上去,從旁仔細觀看,發現其中一個人的帽子下,不經意地露出一縷玫瑰色的頭發。
拉斐爾。
他的發色無論在天界還是魔界都算得上是獨一無二了,再加上走路的姿態,我相信自己絕不會錯。
那麽他旁邊的人又是誰?個子比他好像還要矮上一點……應該不是梅丹佐……
他們來魔界做什麽?我心生疑惑,決定再跟過去看個究竟。
遠遠地跟著他們穿過一條街,轉了個彎,走進一間名叫“Manjusaka”的小酒吧。裏麵光線極其昏暗,人又並不太多,正合我意。
看見拉斐爾他們選了個座位坐下,我則走到吧台前麵那一排位子,在離他們最近的一個高腳椅上,背對著他們坐下來。
身後傳來拉斐爾的聲音:“卓恩克,先拿三瓶放著。”
“殿下,你——”另外那個人開口,聲音我非常熟悉,可隻從這兩個詞還辨不出是誰。顯然他話還沒說完就讓拉斐爾擋了回去。
估計那個服務生小惡魔也被拉斐爾嚇到了。
卓恩克是魔界最烈的幾種酒之一,一般人喝一兩杯就能醉倒。拉斐爾一上來就叫了三瓶,看來他來這裏不是對魔界不利,是要折磨他自己。
我也低聲跟在吧台服務的精靈叫了杯酒,然後裝作昏昏沉沉地,頭枕著手臂伏在桌上。眼看著三瓶卓恩克被一個眼睛瞪著,嘴也合不攏的小惡魔捧走。
酒倒入杯子的聲音。
喝酒的聲音。
杯子被“咣”地放在桌上。
又是倒酒的聲音。
又是喝酒的聲音。
又是酒杯砸上桌子的聲音。
這一係列聲響重複,再重複,再重複。
也沒留意是幾杯之後,那個熟悉的聲音終於又忍不住響起:“殿下,你——別喝了。我們回去吧。”
是猶菲勒。這次他多說了幾個詞,我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你別管我。要走你先走。”拉斐爾聲音比剛才悶了好幾倍。
猶菲勒沒回答,但顯然也沒走。然後又是杯子撞在桌上,嘩嘩的倒酒聲。
心裏大約明白了。
寶貝,你和梅丹佐生下哈尼雅,重傷的不隻是我一個。
又過了很久,拉斐爾突然開口。
“他肯讓他上,猶菲勒,他肯讓他上!”
“那時是——米迦勒殿下——”猶菲勒盡量壓低著聲音,“——喝醉了酒……才……”
“他那時天天醉。他呢?他就天天陪著他,天天把他帶回家!天天讓他上!”
“也不是天天……”
“他心甘情願!他那樣跟被強暴有什麽差別!他還心,甘,情,願!”拉斐爾聲音越來越大。
“噓——殿下你小聲點……”猶菲勒勸著。
我心中一陣難過。寶貝,你那時候真的那麽痛苦麽?瑪門的出生,決鬥時我故作的冷漠,讓你痛苦到日日喝酒買醉麽?
拉斐爾這短短幾句話,幾乎馬上就讓我原諒了你,原諒了梅丹佐。
至少我不在你身邊時,還有他肯這樣的照顧你、守護你、安慰你。
“他還給他生孩子……不是振翅……是屬於他們兩個的孩子……”拉斐爾繼續說著,聲音充滿痛苦,“猶菲勒,你看到的,你看到的,你看到他生孩子有多……”
拉斐爾沒說下去,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除了不停的倒酒的聲音。
“猶菲勒,他這幾年來再沒碰過我……路西法墮天多久,米迦勒傷心多久,他就陪他多久……他知道他愛的不是他……他還……”拉斐爾的聲音越來越沙啞。
“可那個混蛋根本都不珍惜!”拉斐爾又突然地激動起來,“你今天也看到了,聖殿裏他那副窩囊的樣子,就差沒哭出來了——哈尼雅都幾個月了——他還好意思求神讓他見路西法——”
“噓——殿下這兒是魔界,你小聲點……”猶菲勒聽起來有點緊張。
想必是拉斐爾提到我的名字時,吸引了旁邊一些魔族的眼光。
“他把路西法砍下天界,他被路西法打得打敗,他當了副君——他還有臉去見路西法!……他呢,他為他生孩子……為他連命都快不要了……他對他連感動都做不到……他都不在乎……不在乎……”
隨後是一拳打在桌上,悶悶的,重重的一聲。
“拉斐爾殿下,你也不要這樣折磨自己。”猶菲勒說,“你也知道,梅丹佐殿下對你也是非常在乎的,除了米迦勒殿下,他從沒對別人像對你這樣……”
“是啊……除了米迦勒……除了米迦勒……”拉斐爾的聲音似乎縹緲起來。
又隻剩下倒酒、喝酒,和杯子撞擊的聲音。
我不想再聽下去。假裝是不勝酒力的樣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磕磕碰碰地繞開他們,走出了酒吧。
外麵一片星光燦爛。不是幻象,是真實的星空。
我抬頭向上望著,夜的微風拂麵而來,溫溫和和,輕輕柔柔,如同戀人的手。
寶貝,你還是沒有長大啊。怎麽還這麽任性呢?求神讓你見地獄魔王?還在聖殿裏當著所有高級天使的麵?
我心中又是擔心,卻又是甜蜜。
似乎連哈尼雅的存在,都變成你對我的愛的證明了。
寶貝,蠱惑之路的你沒有騙我。
我除了原諒你,除了繼續愛你,又還能做什麽?
12. 世情
坐在歌劇院裏,我等待著你的到來。
瑪門去找你,不過故意去得晚了一點。我知道阿撒茲勒他們幾個和沙利葉打了個賭,賭你無法解決當眾遲到的局麵。
我也很好奇,寶貝,你這副君越做越標準,越做越沉著,真的很想看看你怎麽樣處理尷尬的場麵。
莉莉絲靠在我身邊,親昵地拉過我的手,卻是一陣刺痛從掌心傳來……
這天早上,我是被痛醒的。
躺在床上,我抬起右手,發現手掌正中心已經開始潰爛,潰爛的地方並不是血紅的那種,卻是黑青色。白森森的,細細的手骨也露了一截出來。看起來很恐怖。
這詛咒來得真快。
眼看著自己變成這樣,說不在乎也是假的。但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並不後悔。
隻是,很有些不甘心。
你敢說,你真的那麽坦然麽?你對我,隻是純粹的生理欲望,真的完全沒有交出任何感情麽?
寶貝,我不相信。今天,我一定要剝落你虛偽的麵具。
心裏正琢磨著,怎樣把你的感情逼出來,卻差點錯過精彩的場麵。
聽著你不卑不亢的回答,我知道阿撒茲勒輸了。
不禁搖搖頭。如今,連我都要認真對待你這個對手了,他們自然沒法再討到什麽便宜。
寶貝,你的確變得犀利了。薩麥爾妻子的黑白天鵝你看了出來,甚至連莉莉絲的異樣,都被你察覺到了。
我故意地在你麵前摟緊她,溫柔地吻她。你吃醋嗎?你嫉妒嗎?
你明明和劇中的王子一樣,情不自禁地被我這個邪惡的魔王再一次吸引,可你就是不肯承認。
驕傲地告訴你:“黑天鵝很邪惡,可同時她也很真誠。”我就是要真誠地來誘惑你,寶貝。
看你微微變了臉色。戳到你的痛處了是麽?那你何不也真誠一點來麵對我呢?對我坦白一點,就失了你副君殿下的威嚴麽?
走出歌劇院,沙利葉他們幾個圍著我,要我帶他們去第八獄。
你也湊過來,話語中帶著某種酸酸的味道:“原來是傳說中的愛的花園。”
這就對了,寶貝,你好奇了,你嫉妒了。你早該如此表現。
笑著向你走過去,問你想不想去。
難得你這麽坦白。
心中得意了起來,像個終於吸引到大人注意的孩子。我盡量壓抑著自己雀躍的心,手指卻忍不住在馬車上敲著節奏,很想彈上歡快的一曲來配合我現在的心情。
順手拉過車門,擋住我們兩個,和你說幾句悄悄話。
就要看你吃醋的樣子,所以特意地,清清楚楚地告訴你,那是我為我的愛人,我的老婆專門修建的愛的花園。
寶貝你的臉馬上就僵硬了,還泛起淡淡紅色。說不出話來是吧?想打我一頓是吧?
讓妒火把你燃燒吧,火越旺,我的心就越暖。
但我低估你了寶貝。你不再是之前那個隻會用蠻力的野蠻燒雞殿下了。
你開始回敬我,說我風情萬種,說我身體銷魂,是在諷刺堂堂魔王向你投懷送抱,被你壓在身下麽?
寶貝,你也學會說這種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話了,還笑得那麽討打,那麽燦爛。
好吧,你要鬥嘴,那就跟我試試。
懶洋洋地對你說我昨夜睡得很好,因為沒一點兒值得回味。
回話啊,寶貝?怎麽愣著不說了?
卻突然間腰上被你一斬,尾椎被你一戳。我倒吸一口涼氣。
你還真是不長進,口上占不到便宜,又改動手了?
下手還真重。我趕忙在抓住披風裏你行凶的手,咬著牙繼續笑,繼續找話刺激你:“技術不好我可以教你……這麽多年我隻和莉莉絲做,你當然不知道我的技術……”
腰上又中了一拳。
唉,寶貝,你怎麽還是那麽野蠻……你吃醋是我的快樂,我愛看你嫉妒的樣子,但也不要表現得太過激烈嘛。
嘴上仍不饒你:“……殿下,明天晚上我再好好教你,怎樣寵愛別人,嗯?”
等著你再回嘴,你卻氣鼓鼓的沒了下文。詞窮了,寶貝?看著你瞪著眼睛,頭上青筋都似要跳出來的樣子,我還真是有點心花怒放了。
不想你沒了話說,手倒是動得越來越快,勾勾我下巴又摸摸我的臉,占完便宜腳下抹油就開溜。
寶貝,嫉妒莉莉絲被我寵愛,想要我對你專情,留戀我的身體,直說嘛……隻會動手動腳,還是那麽沒品味。看來接下來我真的要好好教教你,該怎麽調情才對。
正要跟過去,莉莉絲卻撲了上來吊住我的脖子。我心中歎口氣。
真的那個拚命假裝著不解風情,假的那個卻一副完全可以亂真的狂熱。
這真假之間,何時才能各歸其所呢?
到了第八獄,你的眼神一下子就粘在了那些建築上。
熟悉麽,寶貝?
還記得帕諾城中,常常在夜空中繁華著的美麗煙火麽?還記得希瑪城裏你的小屋中,我們一起渡過的甜蜜日子麽?
那些都是少年一般,純潔而熾烈,沒有任何雜質的燃情歲月。
我把這段回憶,全都收到這裏來了。
寶貝,仔細看吧,這是我為你,我的愛人而造的世界。
繼續向前走著,城中央的那座美人魚和小惡魔的雕像毫無爭議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卻就在此時,右手上又傳來一陣痛楚。這次我清醒著,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在黑緞手套的遮掩下,自己的血肉正在被那個詛咒一絲絲地侵蝕,從手掌中心向外緩緩地蔓延開去。
我盡量抑製,不讓自己的手顫抖。
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耳邊瑪門的話聽起來有點模模糊糊,似是在討論著那個雕像和我。
“好了,別再談這個話題。”我咬著牙,為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地平穩,語氣不免有些強硬。我不希望對這個雕像討論太多,尤其是在你麵前,它太容易出賣我自己。
其他人都不敢再說話,
隻有瑪門還在對你著嘀咕。
然後,你若有所思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
“……我倒是覺得那個海螺很像一支筆……”
手上鑽心的疼痛在刹那間消散。
我回頭看你一眼,又迅速把眼光移開。
心跳不止。
那麽——你還是看懂了寶貝。剛才那一瞥之間,我看到你沉思的神情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陷入往事般的隱隱笑意。本來想像你一樣,把心隱藏起來,可現在,卻覺得一種心意相通的默契流淌在你我之間。
這是我們兩個才有的回憶,我們兩個才有的秘密。
我把沙利葉叫到身邊,伸出手假裝指給他看某個地方,左手卻伸進衣袋,掏出一支小巧的海螺筆,塞到他手中。寶貝,剛好我口袋裏有這一支筆,很多年前在雪月森林裏買的。當時買下來的時候,我就想著要造這樣一座雕像,紀念我們那段溫馨的日子。
我悄聲吩咐沙利葉,讓他把這支筆拿去給你。
不知沙利葉和你那麽久都說了什麽,總覺得再跟上來的你,似乎換了一個人。你湛藍的眼眸中,沒有了剛才和我調侃鬥嘴時掩飾不住的嫉妒與急切,也沒有了在凝視著建築和雕像時滿載的回憶與思念。
你的表情,又回複了標準的天界副君的樣子。
“路叉——不,路西法陛下!”
是那兩個孿生小惡魔。真不想在這個時候碰見他們兩個,我皺皺眉頭,還沒來得及走開,莉莉絲已經被他們圍住。
“伊撒爾陛下~~~”
這一開口,讓我恨不得一個魔法彈過去把他們兩個斃了。
聽著那對孿生惡魔蒼蠅一般嗡嗡糾纏,我嗬斥道:“退下!”
那兩隻居然還不知好歹。
卻見你走上前,微笑著解釋:“伊撒爾原來是陛下的心上人……他現在喜歡莉莉絲……”
莉莉絲挽上了我的手臂,我下意識地伸手撥撥她的頭發,卻把自己黯淡的眼神藏在留海後麵。
寶貝,你說著我喜歡別人的時候,竟可以這樣平靜,這樣絲毫不帶感情……
“他的笑容是天使的傳統笑容……”聽見那兩隻在說。
連他們都看出來了。你虛偽的麵具,果然又一次地罩在了臉上。
“走吧。”我說著大踏步離開,把莊嚴的天界副君甩在了身後。
長夜漫漫,我坐在窗邊發呆。
沙利葉不敢隱瞞你們之間的談話,剛才被我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看著他委屈的樣子,我心中也很是不忍。他跟我最久,了解我的事情最多,對我的一片忠心更是無人能及。我很清楚他是為了我好,甚至他也是為了你好。可是……我不能容許有人試圖離間我們。再親再近的人也不行。沙利葉也不行。就算是瑪門也不行。
窗外白影一閃,我心念一動,打開窗子望去。
寶貝,你又來誘惑我。
直接了當地邀你做一次,意料之中地被大天使長義正言辭、冠冕堂皇地拒絕。
不自覺地握緊了隱隱作痛的右手,寶貝,我們能夠相擁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你知道麽?
我不想放開你,我真的真的不想。
約你後天在雪月森林相見,寶貝,我要你把感情都坦白地交出來給我。你不肯說,那麽我替你把你的感情都說出來。你怕去了雪月森林就離不開我,你已經像天鵝湖中的王子,再一次陷入我愛的漩渦。那是你擺脫不掉的原罪,就算你是高貴的副君,也不能。
緊緊地摟住你,逼你答應我。從昨晚開始,我就已經把一切都賭上了,用強也好,誘惑也好,耍賴也好,剩下的這些時間,你別想再逃開我。
你終是拗不過我,應了下來。
看著你撲撲翅膀飛上去,和星星一起閃在空中,既而消失在夜色間。
淡淡地微笑著,寶貝,我期待著後天雪月森林中,一場我已等待了7000年的浪漫約會。
(後麵章節在152章)
世夢7000年(13-24)完結!
13. 夢碎
光陰荏苒,曼珠沙華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這幾年,魔界的發展再快,都趕不上瑪門的變化快。
也許是阿芙蓉膏的作用,他成長得異常迅速。剛會走路,就整天圍著阿撒茲勒,跟他學功夫,而且學得有板有眼。說起來,薩麥爾和沙利葉都挺喜歡瑪門,可瑪門卻偏偏纏著對他愛搭不理的阿撒茲勒。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你呢,寶貝。
再大一點兒,瑪門的武藝就已出眾,而最驚人的,還是他一身可怕的力氣。明明還隻是幾歲大的孩子,就可以輕易舉起別人提都提不起來的毀滅之鐮。在上一次的競技中,他手持這件武器,幾乎和薩麥爾打了個勢均力敵——他已然是我的一員猛將了。這天生的蠻力和戰鬥的天賦,該是你遺傳給他的吧,寶貝。
瑪門的名字被我刻在了所羅門柱上,成為了年齡最小的一柱魔神。這個消息應該也傳到了天界。寶貝,如果你知道瑪門是你的兒子,你會為他如此飛快的嶄露頭角感到驕傲呢?還是會為他藥物導致過早的成熟感到擔憂呢?
又是一年春天到來,所羅河畔的曼珠沙華尤為盛放。
這一日,我挽著莉莉絲的手,帶她來到尤拉部落的所羅河上遊。她喜歡這裏寬闊的草地,赤著腳奔跑著,和我笑鬧著。
過會兒她玩得倦了,我便拉她坐在茵茵的草地上,相依在古舊的風車下。
我讓她靠著我的肩,施了個法咒讓她緩緩進入睡眠。
然後,我開始認真地思念你,寶貝。
也許你不在意這些,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是我決定愛你,生生世世,的那一天。
早知道那個預言,所以從你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很討厭你。卻在幾次戰爭後,在你失蹤後,在我幾乎忘了那個預言的時候,與你不期的相遇。在我還未發現你的身份時,就陷了進去。而當我看到你舞起聖劍火焰,我也曾有過掙紮,想過懸崖勒馬,試圖拒絕與你的糾結。
但是,那一天,幾年前的今天,當你在雨中被那些惡徒輪番欺侮的時候,我聽到滿身血汙的你口中模模糊糊地,囈語般地低吟著我的名字。
心中高築的牆在那瞬間坍塌。
寶貝,你將我作為生命的支撐,我又怎能再懦弱地在掩飾中退縮?
於是我決定嘲笑宿命。
於是我決定愛你。
於是我緊抱住你,對你說:“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無論我們是否會被隔開,就算你想殺了我……我也不會再放手……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
寶貝,我的誓言都是真的。我的誓言從未改變。
就算現在我們分開,就算我娶了莉莉絲,就算你和梅丹佐生了哈尼雅……
我的愛隻有這一份,決定了給你,就不再收回。
你也和我一樣,是麽,寶貝?
酒醉之後,不管你和誰糾纏在一起,你低喚的仍是我的名字,是麽?
寵愛著哈尼雅,你心中隱隱地,仍把他當成是我們的孩子,是麽?
下一次相遇,你的眼神仍會係在我身上移不開,且拚命抑止著想撲過來的衝動,是麽?
我知道的,寶貝,我都理解的,寶貝。就算我們身邊都有著所謂的別人,但我們的心仍是緊緊相連的。
莉莉和薩麥爾一前一後奔過來,麵對兩人的衝動,我平靜地解釋著:“莉莉絲,我要你的身體,因為我愛的人,和你有著同樣的臉。”
薩麥爾要我放棄,要我從玩偶的遊戲中醒過來。
他不明白,幾年前的今天,當我決定了去擁抱這份禁忌之愛,我就不會再放棄。若放棄,否定的不僅是這份感情,也是否定我自己。
我永遠不會去和命運妥協,寶貝。
阿撒茲勒也走過來,他夠大膽。那幾句話,與其說是在責怪薩麥爾,不如說是刻意講給我聽的。
他這話刺激不到我,但他抓出來的人,卻把我傷得體無完膚。
是你,寶貝。是你在風車後麵偷聽。
還有梅丹佐。
遠遠看著你甩著一頭短發,拔出聖劍火焰攻向薩麥爾,再反手直刺阿撒茲勒,從他手中拉過梅丹佐,展翅便向上飛。
寶貝,你始終沒看我一眼。
你的眼神,一直都圍在梅丹佐身上,一直在思考著怎樣才能救下他來兩人一起逃走。
寶貝,你不是曾苦苦求神準許你見我一麵的麽?
寶貝,你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來見我麽?
寶貝,你明知道我就在這裏,卻看也不看我,隻一心琢磨著怎樣和他離開麽?
寶貝,你和他來這裏,是……一場約會麽?
周圍的世界陡然間一片漆黑。唯有你和他並肩的身影發出強烈的光,亮得刺目。
耳中盡是嗡鳴,隻有自己越來越急的心跳聲。
我抬起手,未經思考,禁錮之咒便騰在空中,預備攔截你的去路。
你,牽著他的手,迅速振翅起飛。
他,握著你的手,盡快向上飛翔。
你,發現頭頂骷髏的幻象,猛地將他推開,生怕他受到傷害。
他,被你推得震了出去,卻在穩住身子後,匆忙著尋找你的方向。
你,拚命抵抗著黑魔法的壓製,竭力尋著出路想要闖出去。
他,不顧一切又飛過去,在你身下盡力施起他不擅長的防禦魔法保護著你。
好一副淒美動人的場麵。
美麗的大天使長和新歡正在浪漫約會,卻被惡毒的魔王施法加害。二人攜手共同抵擋,一個用血肉之軀為另一個扛著危險,另一個生死相許地撲上來寧死也要在一起……
牙齒咬得生疼,不自覺地,手上的力道不斷加強……別在我麵前深情款款……我要你們給我分開……給我分開……
“陛下,天使承受黑魔法的能力很弱,這樣會死人的!”仿佛有個聲音飄進來。
我一驚,匆忙撤了咒語。
你從天上直直地墜落了下來。
他飛快地衝上前將你緊緊抱住。
你壓在他身上和他一起跌在地上。
他倒在你身下盡力支撐著你的重量。
你手按著他雙肩站起來一直沒有鬆開。
他隨著站起身來自然地用手攬上你的腰。
——你和他,就這麽相依相偎地站在那裏。
緩步向你們走去,每走出一步,都要耗去我全部的精力。
然後再用力深呼吸,積攢邁出下一步的氣力。
挨到你麵前,我收了魔法,垂下手,卻連緊握成拳的力量都已失去。
我深深地,深深地看著你。
寶貝,你的眼中,沒有重逢的渴望,沒有隱忍的熱情,沒有難言的痛楚……甚至,沒有任何熟悉的神情。
你看著我,眼中除了戒備,隻充滿了陌生。
寶貝,你的表情,我讀不懂。這和我想過的重逢,大相徑庭。
想到過你也許再難抑止感情和我緊緊相擁,想到過你也許恨我冷酷再次拔劍相對。
但從沒想到過,這一片陌生的陌生。
好像我們從未深愛過,從未歡好過,從未誓約過,從未熟悉過,甚至從未相識過。
好像我們的生命,根本沒有過任何交集。
好像我對你而言,隻是個未曾謀過麵的敵對者。
變化的不僅是你的眼神,還有你的身後的翅膀。
從四隻,變成了六隻。
下意識地望向挽在你腰間的那隻手。
那麽,是這隻手撫過你美麗的臉龐,撫過你頎長的軀體,撫過你羽翼上的羽毛,帶給你六翼的榮耀了?
那麽,也是他溫柔的撫慰,一寸一寸地,把你肌膚上留存的每一分屬於我的印記抹平,把每一處為我顫栗的敏感都熄滅麽?
那麽,更是他纏綿的吻,一絲一絲地,從你唇齒間吸取了你對我的所有情感,再把他的氣息他的烙印刻在你的頭腦裏心神裏麽?
你和他就這樣站在我麵前,眼中毫無歉意毫無懼意,坦然地卿卿我我生死相依。
似乎我是多餘的一個。
沒想到這個世界,竟能讓我感到如此破碎。
此刻我所擁有的,隻剩下我的驕傲。
驕傲地挺直了身子,驕傲地平淡著眼神,驕傲地輕抿著冷漠,驕傲地維持著魔王的氣勢。
可隻有自己內心深處才清楚,沒有你的愛為支撐的驕傲,其實如雪花般脆弱易碎,如薄冰般不堪一擊。
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但忍不住衝口而出的,還是隻有尖酸的諷刺。
寶貝,我嫉妒得發狂了,我是個火球快要爆炸了,這些個感覺,你還能了解麽?
直直地盯著你,我不甘心地想從你眼中尋找出舊日的痕跡,哪怕一絲也好。可竟怎麽全然不見呢?
口中仍是不停著譏諷著你,想逼你透露出一些過往的情緒,可我看不到愛看不到恨也看不到任何回憶。
寶貝,你怎麽能表現得如此陌生呢?
他有什麽魅力,能讓我在你心中消失得這麽徹底?
突然地——
你一股鮮血衝口而出。
我大驚,幾乎就向你衝了過去。
他卻第一時間用雙手緊攬住你,眉頭深鎖,關切溢於言表。
我傷了你,寶貝。
我親手傷了你,寶貝。
我竟然親手傷了你,寶貝。
把法杖在手中轉來轉去,再無法冷靜。我的慌張焦慮,以及徹骨的心痛,不知還能否掩飾得住。
你的血仍不斷從口中冒出,染紅了衣服染紅了草地染紅了我眼中的整片世界。
而你在他懷中,對著我咆哮。
是了,如今你有他支持。
我呢?我隻餘下我空蕩蕩的自尊。
我扯著嘴角,卻發現自己臉上的肌肉僵硬得連冷笑都擠不出來。
清晰的痛楚從心髒蔓延開來,飛快地上湧,就快浮到眼中。這刺痛已分不清是為你還是為我自己。
我知道自己再撐不下去,再多一秒鍾,我大概會拉整個世界來陪葬。
牙縫裏迸出句不奉陪,我掉頭轉身離開,瞥見不遠處河岸邊,整片盛放的曼珠沙華。
那血色的愛情之花,或許隻有在花葉不得相見之時,才能如此地絢爛絕美。
寶貝,這就是你送給我的,我們定情紀念日的禮物麽?
寶貝,如今你已成為別人的寶貝,我該怎麽再去喚你?
14. 世傾
一月十四日,墮天日到來。
以前的墮天日,全魔族歡慶的節日,對我而言卻是痛苦的紀念日:你一劍刺入我心,把我砍落天界,和我參商相隔……
但今年、今天不同。寶貝,你就在我身邊,還和我訂下了約會……感到有些過往的情緒在我們之間悄悄地複燃,我忍不住有些懷疑,我是否在做夢了。
晚上,剛剛走進盛宴的最高殿堂,就發現正前方,擺禮物的黑霧那邊,以往熟悉位置上的牛奶杯不見了。心中一動,難道……
我走過去拿取禮者的牌子。4948號。那邊管理的紅衣惡魔告訴我,這是米迦勒殿下的號碼。
心此刻像少年時般狂跳了起來,毫無規律的,令人難以呼吸的。
真的是你,寶貝。
自從我換了牛奶杯,幾千年來,第一個將它取走的,竟是你。
這怎能不令我心跳不已?
這不是什麽宿命什麽緣分,這是我們之間,我一直相信存在的那份牽係,那份心底深處抹不掉的愛。
所以,寶貝,別躲在你的麵具下了,用你的真心來麵對我吧。你不肯顯露,這些瑣瑣碎碎的細節,也已經把你出賣了呢。
輕飄飄地向你走去,你卻正匆忙地想要逃出來。看你這副樣子,就知道你又莽撞了。明明保守的你,一定是還沒明白伊羅斯盛宴是怎麽回事,就先好奇地取了禮。當初在天界,光耀殿裏,你也是想也不想就把梅丹佐帶來的魔界糖果往嘴裏塞……這毛躁的個性怕是改不了了罷。
還好……你選的是我的禮物……真好……
抬手幫你擦擦頭上嚇出的冷汗。唉,知道你臉皮薄,在這方麵比較害羞保守,加上一個訪問魔界的高貴副君的身份,我就不為難你上台了。
但是——要你今晚陪我整夜睡在一起。
你答應得這麽爽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懷疑地看著你,你卻主動吻上了我的唇……我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勾住我的脖子——又是一吻。
一時驚訝得頭腦都轉不過彎來。卻憶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在七天學院裏,你似乎也曾這樣,忍不住地撲過來在我的唇上輕吻……也是啄了一下意猶未盡,接著又一下……
你這樣,是報答我在盛宴上饒過你?
還是……
似有一朵薔薇在心中輕輕展開笑顏,我不禁把這微笑蕩在臉上,麵前昏暗的殿堂都開始明亮了起來。
從前的你又回來了麽?寶貝?
靈犀牽係的牛奶杯,失去自製的大天使長,今夜已預定的纏綿,明天期待已久的約會……幸福突然間來得這麽洶湧,這麽美麗,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無意地握握時而作痛的右手——如今已快蔓延到手腕處了——早知舍掉這外在的皮囊就能喚回你舊情的相對,我真要後悔沒把這身體放棄得更早些。
把多嘴的阿撒茲勒支走,我提醒你,倒五芒星陣中有阿加斯密咒,所以回答問題時不能說謊。
你麵上微微露出些許不悅的神色。是因為阿撒茲勒剛才說我和莉莉絲的親熱而嫉妒?還是對不可撒謊的局麵有所怨言?
甩開那些個不愉快的話題,我對你說,今晚要盡情放縱。
你卻說,在你離開之前,你會盡量配合我。
“我不要你配合。”我不喜歡你這樣說,寶貝。
“我也不要你走。”我知道我很固執。
你說我任性是麽?
這次,我就是要任性。
上一次相遇相愛時,我理智地推開你放你走,結果是你把我的記憶再一次清除。
所以我不要再讓機會溜走,不要再讓九天九夜的距離阻隔我們。隻要你在我身邊,就會依戀我,就會愛上我。我不要再讓遺憾重演,讓你再回去麵對著他,把我們之間擁有的一切都丟掉。
這次,我要任性到底。
更加任性地逼問你:“梅丹佐和我,你會選誰?”
你說為難?
那麽讓我告訴你:你會選我。你舍不得離開我。
我要把這樣的意識灌入你腦中,似乎也同時在給自己加強著信念:寶貝,你會選我,你舍不得離開我。
你不肯回答,卻踏上一步抱住了我。
寶貝,你的身體遠比你的心要誠實呢。
順勢在你的身上摸索著,你亦迷亂地吻著我,縱容著我的欲望。
長長的窗簾把我們的狂熱遮住,窗外透進來皎皎的月光星光,溫暖著最高殿堂內的另一場盛宴。
——我們兩個人的盛宴。
一手將你的衣服輕輕褪下,另一手被你的手握著,探在你最灼熱的地方……你將頭靠在我肩上,雖未出聲,我卻在心中聽見了你撩人的呻吟……
“伊撒爾……”我低喚著你。
我已等不到今晚了,此刻情正濃時,我不想控製……
瑪門,又是瑪門。
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
似乎每到與你正進入狀況之時,都會莫名奇妙地被這個小子打斷。他到底是你我愛的結晶,還是愛的絆腳石……
悻悻地看你從我懷中抽出身子,將衣服理好,很天使地平心靜氣邁步出去。
我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周圍的空氣中還彌漫著你的溫度你的氣息……
手腕處的刺痛及時地傳來,讓我頭腦乍然清醒:昨天在第八獄的時候,瑪門似乎對那兩隻孿生惡魔的話頗為留意……
以他的聰明,該是猜到了一些你我之間的事情。再加上他對你的感情——他盯著你時的那種眼神,沒有人能比我更加了解……
那麽他現在找你,要說些什麽?
掀開窗簾,我走出去尋找著你們的身影。遠遠看到長廊中一個巨柱後麵,飄出嫋嫋的煙霧,你純白的衣袂也逸出一角。
我靜靜地走近,在柱子的這一邊傾聽。
越聽,心中越加寒冷。
他竟告訴你那個孩子的事。
他對你說不會因此叫你爸。
他說你是在利用我的感情。
他問你願不願意放棄梅丹佐哈尼雅和我永遠在一起。
你沒有回答,卻轉開話題說我對你不過是激情是刺激是不會長久的。
你真的這樣認為麽?寶貝?
瑪門跟著又低聲說了句話,我沒聽清。卻聽到你的回答:“我不是。”
不是什麽?我不禁將身子多探出一點想聽明白些。
卻看到他突然抱住你,重重吻上你。
你猛地將他推開。
我踏步上前,瑪門正轉身過來,我揚起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這是我第一次打他。
眼看著他臉上浮起五道淡紅的手指印,我詫異自己竟沒有心疼。
他不該向你揭出那個痛苦的回憶,他不該試圖離間我們。我說過,再親近的人也不行,就算他是我們的孩子也不行。我決定了相信你,就不要再聽別人不厭其煩地羅嗦讓我警惕你懷疑你。
他更不該去吻你。
瑪門摸著紅腫的麵頰,用我從沒聽過的委屈聲音說:“爸,你從來沒打過我。”
有一絲心軟。
卻硬著心走近他,冷冷地警告:“再接近他,下次我會殺了你。”
瑪門睜大雙眼,眼中盡是不敢相信的驚恐。
我指向殿門:“立刻消失在我麵前。”
瑪門斜低著頭,輕輕地、卻字字清晰地丟下一句:“爸,你總有一天會失去一切。”
我不在乎,寶貝。
拉拉右手手套的邊緣——我已經準備好了失去一切。
現在你在我身邊,我剛剛開始重新感到你的愛。這樣的時刻,我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
從後麵輕輕抱住你,你的手指纏上我的,就算是白骨都能感到你的手在微顫。
是在為瑪門的話,為他說的那個孩子傷心麽?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忘了吧,別讓它影響了我們此刻難得的美好。
瑪門說的其他的話,我也會當作沒聽見。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一次次對你說,一次次對自己說:
我相信你,寶貝。
“下一組,4948號,米迦勒殿下和他神秘的戀人。”阿撒茲勒的聲音響起。
鼓勵地拍拍你的肩,我的伊撒爾長大了,那些個問題該難不倒你。的
取過一杯紅酒,我靠在牆邊,看著台上銀光下的你。還沒喝幾口,就有點醉了。
湛藍的眼眸,番紅的長發流瀉,一顆紅淚般的瑪瑙輕墜在額前,反射著耀眼的光芒。衣上飾著的各色寶石隨著你的動作微微搖晃,把誘惑蕩進我心裏。
沙利葉跑過來對我說:“陛下,緣分啊緣分啊~~~這麽多年來就隻有米迦勒殿下選中了你的牛奶杯~~~陛下你快上去吧~~~”
我笑著搖搖頭。
薩麥爾也走過來說:“陛下,你不要讓米迦勒在台上孤獨啦!也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我眯起眼睛,再搖搖頭。
不是都想我們分開麽?這時候要看熱鬧了,一個個就變得比我還激動。
可他們不知道,我們都約好了要一整晚睡在一起,又何必急在一時表演給別人看?
望著台上的你,不卑不亢地回答著一個個問題,一種驕傲在我心中升起。我的寶貝,你如今真是光芒四射。
接著,你當眾承認在魔界,讓你看了以後就熱血沸騰想要立刻上床的人,是我。
這似乎是我多年以來,聽到過的最動人的話語。
控製著不讓自己的嘴咧得太開,但眼睛一定出賣了我怒放的心。我遠遠對你說:“謝謝米迦勒殿下的欣賞,這是我的榮幸。”
順便幫你解決了尷尬的出軌問題,卻在群魔一時的安靜中,聽見阿撒茲勒清楚地說:“我有三個問題想要問殿下。”
要答題的不是我,我卻莫名感到一種緊張。剛才竊喜的心情一下子冷清下來。
外人問什麽我都不在乎,可阿撒茲勒完全明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他要問你的問題,恐怕不那麽好應付。
有點為你擔心之餘,我也隱隱很想知道,他要問你什麽,而你又會怎樣回答。
“第一個問題,你曾經說為了梅丹佐,你願意用聖劍砍斷所有魔族的脖子,包括我們偉大的魔王,是真的嗎?”
你說,你不記得。
是的,寶貝,你不記得。你丟的水晶球裏,有和我的,也有和梅丹佐的記憶。
手腕上的刺痛又開始了,我向上拉拉手套。
忍不住有點澀澀地去想:若是你記起了,那回憶裏是我的身影多,還是他的麵孔更頻繁地出現?
“第二個問題,有傳言說,你來魔界是和梅丹佐商量過,想要利用路西法陛下對你的舊情來博取魔界機密,這又是真的嗎?”
我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你。
這些日子所有知情者都在說你想要利用我,勸我謹慎,別輕信你。
但我沒聽到過這樣的傳言,沒想過梅丹佐也卷在裏麵。——你真的為此事和梅丹佐商量過麽?
正對上你投來的目光。為什麽,我覺得你眼中有一種慌張呢?
你否認此事。為什麽,你突然提高了音量呢?
五芒星發出明紅的光芒,正立起來。
台下響起一片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你在撒謊,寶貝。
這麽說,你確是和梅丹佐討論過,想要利用我的感情了?畢竟是天國副君和天國宰相,例行公事麽?
喉嚨有些發緊。
阿撒茲勒的第三個問題清晰地傳來:“米迦勒殿下,你愛梅丹佐嗎?”
我下意識握緊了右手腕。
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你說,你很喜歡他,但從來不曾愛過。
五芒星再次直立起來。
眼前的殿堂好像變得更加黑暗,有個光點在不規律地忽閃。
又似乎這裏突然變得空曠,阿撒茲勒的聲音微微細細地,像是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給路西法陛下吃定心丸,讓他相信你是真心對他的……”
血液好像停止流動,也感覺不到心在哪裏。全身開始被冰冷侵染,絲絲徹骨的寒。
頭腦也僵硬遲鈍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思考。
寶貝,這些日子,我一直對別人說,對你說,更對自己說:我相信你。
可是寶貝,你在說著什麽?
15. 夢錯
“阿撒茲勒,給你三天時間整頓軍隊,作為先鋒,發兵天界。別西卜,你另組一支軍隊,若有需要,準備給阿撒茲勒做支援。”
我命令完畢,阿撒茲勒點點頭不說話。別西卜卻道:“陛下,您為什麽突然出兵?我們這幾年來都沒有在軍事上投入太大精力,這次發兵,目的為何?”
“叫你準備就去準備,那麽多話做什麽。天界有人挑釁,在我們陛下的尊嚴上潑水,回敬一下罷了。”薩麥爾懶洋洋地說著,頭也不抬。
沙利葉說:“可的確是太倉促啊,陛下。”
我回答:“對我們來說倉促,對天界他們來說也是個措手不及。我已經決定了。薩麥爾,沙利葉,你們兩個暫時不用出兵,先讓阿撒茲勒打過去探探情況。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用打很久,不會變成大規模的戰爭。”
瑪門突然跑進了大廳,手裏還抱著那把毀滅之鐮。他用上以後,這件兵器就不撒手了,睡覺都抱到臥室裏去,好像小女孩走到哪兒都拎著個泰迪熊一樣。
他一邊奔過來一邊喊:“爸,爸,你要派阿撒茲勒叔叔去哪裏啊?我也要去!”
我皺皺眉頭,不理會他的話。
“阿撒茲勒叔叔,我要跟你一起去!你讓我跟你一起去!”瑪門又轉向阿撒茲勒,拉著他的衣服搖來搖去。
阿撒茲勒微微彎下腰,把手搭在瑪門肩上,笑著說:“小瑪門,我們要去打仗。這可不是鬧著玩兒,也不是比武,是真的打打殺殺。你敢去嗎?”
“真的打仗?太好了太好了!”瑪門興奮得跳了起來,紅眼睛直發光,“我要去我要去!我們去打誰?天使麽?”
“有個叫梅丹佐的臭屁天使欺負我們陛下,我們要去把他砍了。”阿撒茲勒嘿嘿笑著,輕描淡寫似的說著。
“哇!還有人敢欺負我爸?梅丹佐?我聽說天界最厲害的天使是米迦勒啊,梅丹佐比米迦勒還厲害?那也不可能比我爸還厲害呀?”
“這個梅丹佐,打仗的本事自然沒有陛下厲害,但其他方麵的本事——”
“阿撒茲勒,夠了。”我冷冷道。
阿撒茲勒又嘿嘿笑了兩下,閉了嘴。
沙利葉用詢問的目光望著薩麥爾,薩麥爾滿臉警告的神色,衝他微微搖搖頭。
我低頭沉吟。
讓瑪門去也未嚐不可。我突然打上去,天界一定沒什麽準備,應該沒有太大危險。何況有阿撒茲勒在,他人很謹慎,保護瑪門不會有問題。而且,天界還沒人真正見識過瑪門的本事,看他一個小孩兒,多半會輕敵。可哪怕有一分鍾的輕視,都等於給了瑪門施展的大好機會。再有,梅丹佐已經知道了瑪門是我和你的孩子,以他的性格,該是會顧忌到你,對瑪門多少會有些手軟……這樣,我就更容易達到我的目的……的
“好,瑪門,你跟著一起去。要聽阿撒茲勒的指揮,不準自己行動。”
瑪門興奮地不停點頭。
“阿撒茲勒,軍隊整頓好之後,你帶兵先進入第一天。打退城邊的守衛後,不要急於進城,爭取從第一天城外的荒原地帶向上,經過第二天和第三天,直接去攻打第四天耶路撒冷。你知道我的目標——不要無謂擴大戰爭,達到目的就撤軍回來。
阿撒茲勒接令。
遣散眾人,我獨自留在殿內。
寶貝,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愛得如此自私的人。
從前聽說他在你痛苦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我會覺得欣慰。
但昨天親眼看到你和他並肩相依在一起,我卻真的無法忍受。
當時那種想把整個世界都毀滅的衝動,一直都在心中翻湧著。
我始終認為我們依然相愛,不過是差了九日九夜的時間,六天六獄的距離而已。
可那天看到你的樣子,看到你陌生的眼神,我的心像是被投入冰窖中。
和上次不同。
那時你知道了詛咒,和我分手,他就馬上補上你的空位。可我從你的眼中還能找到我的身影和對我的思戀。
這一次,看來他不隻是安慰,隻真的在乘虛而入,要把你心中的我抹去。
那就別怪我不留情。
可是,寶貝……你真的已經被他迷上了麽?
不,我不願相信。我寧願認為是你在他麵前,在我麵前演的又一場戲。
還和那時在你家門口是一樣的對不對?你故意和他親密,是為了報複我娶莉莉絲在身邊,為了和我保持距離,也是為了絕我的念頭對不對?
是你的演技又提高了,讓我從你眼中找不到一絲破綻,對不對?
不禁歎息。
寶貝,什麽時候我們才能找到辦法,去除掉那個詛咒?我把天界很多文獻都帶到魔界,尤其是忠誠之血相關的資料,但一直都沒能研究出方法。
解鈴還需係鈴人,雷諾已然去世,也許隻能在你自己身上,還有耶和華那裏才能找到答案。
寶貝,你為什麽不去努力尋找解決的方法?為什麽因為一時的離別,就讓自己麻醉沉淪?
我沒有放棄,我仍然堅信有一天,我們能衝破所謂宿命,突破立場,永永遠遠相守在一起。
寶貝,希望你也不要把我們的愛放棄。
發兵後的第二天,就傳來捷報。
原來阿撒茲勒剛剛帶兵攻入第一天時,梅丹佐就問訊趕來救助。正合我意——這樣就連耶路撒冷都不用去了。
而瑪門在戰場上的確大展身手,砍倒大小天使無數不說,還親手在梅丹佐身上捅了不知多少個窟窿。
最後天使們護著梅丹佐倉惶撤退,阿撒茲勒知我意思,並未追擊,直接收兵回來。
我大賞三軍,瑪門得到他第一塊功勳獎牌。他在我麵前,繪聲繪色地給我描述著當時的情況:
“爸,那個梅丹佐還不算太笨,我騎在毀滅之鐮上麵,正向他頭頂劈過去,他不知道是聽到了風聲還是命大運氣好,把頭一偏,我的鐮刀就砍進了他左肩。他痛得大叫!然後他想念咒語用魔法打我,可我才不給他這個機會!我就說魔法不好用,關鍵時刻使起來太慢,他一邊念咒一邊躲,可念咒哪有我的鐮刀快!念一個字,身上被我戳一刀;念兩個字,身上的窟窿就多一對。還沒念完一句話就已經快被我捅成篩子了。可接著他身後一個部下一劍衝我刺過來,我伸手擋了一下,他就在這當兒被人拽回去了。唉,不過他就算不死,也得疼上個把月!”
瑪門眉飛色舞,小臉發著光,顴骨上的玫瑰顯得特別嬌豔。
心中著實痛快。
晚上和莉莉絲做愛的時候,都似乎特別有感覺。
在她的身體上放縱著,不停地侵占,不停地掠奪,呼喚著你的名字,聽著她呻吟著我的名字,訴說著愛的低語。
伊撒爾,寶貝,你是我的,我不要別人再去迷惑你。
我以為我贏了這一局,可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個月,我才知道自己輸得很慘。
不知是從哪天開始,不管沙利葉他們再怎麽拚命試圖遮掩,但消息還是鋪天蓋地的傳來。
麵前一大堆魔界各地大小報紙,頭版總少不了這件事:
“天界副君獄天國宰相終於公開戀情!”
“花心大天使放棄縱欲生活?”
“強強聯合?兩位火之天使熱情結合,能否創造雙重火力?”
“神之顏之君主梅丹佐不負苦心,終以哈尼雅換來正式身份。”
“光耀殿改名欲火殿?熱戀者連日共寢足不出戶!”
“天界流行同性戀?性取向趨勢大轉變?”
“本年度最深情之愛的宣言:為了一棵大樹,我寧願放棄一片小樹林!”
丟開那些報紙,我抬手一個法咒甩過去,黑煙從紙上緩緩冒出,連灰都不剩。
我不要相信這些。
發一封信給你,告訴你我不信謠言,我相信你,我一直在等你。
寶貝,我等你的回答。我隻聽你的回答。
很快就收到你的回信,你字體沉厚了些,力透紙背。那殘忍的語句一字字刺進我心裏。
“尊敬的路西法陛下:
收到您的來信,我感到十分榮幸,亦十分惶恐。
曾給陛下帶來感情上的困擾,也曾給陛下帶來身體上的傷害,對此我深表歉意。然,諸事都已成過去,希望陛下大人雅量,既往不咎。
至於陛下所提之事,很遺憾那並不是謠言。如今梅丹佐殿下與我確已確定關係,打算穩定下來。
陛下請勿再以我為念。米迦勒無德無能,如何配得上光芒萬丈的陛下您?還望陛下早日忘記過去,珍惜現在。
更願陛下以天界魔界大局為重,早日釋懷。
米迦勒敬上”
好一副天界副君的口吻。標準的天界語,措辭嚴謹,官方調子十足。
寶貝,你這是什麽意思?是真的打算放棄我們之間的一切了嗎?
握緊拳頭,告訴自己這一次要冷靜。
然後一個人在房間裏坐了很久,思考了很久。
盡管不願承認,看來上次發兵天界傷了梅丹佐,是我衝動之下的一個錯誤。
是我疏忽,忘了你一向強烈的正義感,同情弱者的慈悲心。
我不擇手段派人把他打得重傷,引起你強烈的反激是麽?他傷後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你覺得我冷酷無情不可理喻是麽?
那麽這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回想墮天後這幾年來的事情:我迅速和莉莉絲結婚,你我的決鬥,你求神讓你見我,我這次發兵天界……我們似乎都做得太衝動了點。
你這一紙冷水,也給了我一個反思的機會。的
也許我們兩個都該好好地冷靜一下。
也許我們應該多花點時間,讓這份感情沉澱下來,而不是憑著狂熱,不斷想要尋求著彼此的證明。
即使你說你們的事是真的,寶貝,我仍是不會放棄。
既然你現在選擇和他在一起,我暫且由你。
畢竟是我先娶了莉莉絲。
我也該給你時間去衡量我們的愛。你還很年輕,我不該逼你。
寶貝,我相信我們的愛是禁得起考驗的。不管是時間,還是身邊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和他並不該互相安慰地敷衍在一起,仍然忍不住要奔向我身邊的話,你就會知道。
寶貝,我一直都在這裏等著你。
16. 世悔@
“我也有家庭,我怎麽可能坐那種事!”
“我們在一起,不要再交出更多。”
“我會盡量配合你。”
“你別忘了我們的關係,不可能有更近一步。”
……
你這幾天說過的話一句句回蕩在耳邊,在殿內嘈雜的人聲中,卻異常清晰。
原來你早就在不停地暗示著我。我傻傻地坦白著,還以為得到了真心的回報。你呢?卻不過是陪我演一場戲。
為了配合我現在的熱情,你說你不曾愛梅丹佐。那麽,是不是等你回到他身邊之後,也會在他耳邊甜言蜜語地說著“路西法我很喜歡,但從來不曾愛過”?
寶貝,無情的寶貝,狠心的寶貝。這一次,我輸給你了呢。
本以為梅丹佐之於你,就像莉莉絲之於我一樣,隻是個安慰的替代品。看來我錯了,隻有兩年的愛,不論再熾烈,也抵不過幾千年的長相廝守,耳鬢廝磨,是麽?
而我7000年來等待的結果,竟然隻有赤裸的情欲和美麗的謊言。
愛是愛,做愛是做愛。
你果然被他培養得青出於藍。他的精髓,是否已深入你的每一滴血液?
可歎別人都看得出來,偏偏我的眼睛被你蒙蔽。為你怒斥我忠心的部下,出手打我的兒子,被你耍得團團轉。
原來,愛真的讓人盲目。
一股強烈的怒火從心中冒出。
我徑直向台上走去,你難以圓謊,還想逃走麽?
揚起手,施法束縛住你的力量,把你狠狠地丟在高台上。
做愛是做愛,那我們就在這裏,在這場肉欲的盛宴上,在眾人麵前,來一場刺激的交歡。我保證路西法傳說中的功夫,會讓你終生都難以忘記。
扯碎你胸前華貴的絲衣,剝掉你光鮮的偽裝。裝飾你的各色寶石叮叮當當,帶著你副君的光耀紛紛跌下,散落在地,
你慌張麽?你害怕麽?寶貝?
你說謊的時候,你言不由衷地敷衍我的時候,可是連眼睛都沒眨過呢。
分開你的雙腿,狠狠地衝進你的身體。
你是我的。
這一刻,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尊貴的大天使長,是怎樣在我的懷中掙紮卻逃不出去。
你痛苦麽?你憤怒麽?寶貝?
你知不知道,我的手也很痛,我的心更痛——那個忠誠之血的詛咒,原來我隻中了一半。怒火灼燒在我的每一寸皮膚上——我已把你愛得體無完膚了呢!
你是我的。
這一刻,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勇敢的大天使長,是怎樣怯懦地,退縮著、躲閃著我的衝擊。
你罵我麽?你恨我麽?寶貝?
你還有力氣打我,還有力氣對我吼啊,那我們就做得再瘋狂些。
猛地抽離你的身體,把你身子倒轉,從身後再次侵入你。你知道麽,此時我恨你。恨你的虛偽,恨你的欺騙,恨你對我誘惑將我麻醉。
快感來了是麽?身體開始迎合我了是麽?
你是我的。
這一刻,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聖潔的大天使長,是怎樣在我身下扭動著不停地呻吟。
你說我變了?
是啊,寶貝,讓我變的人是你。
我扯破自己胸前的衣服——看啊,寶貝!是誰在我身上刺下這一劍?是誰在我胸口烙下這朵血玫瑰?又是誰在這肉體之傷愈合了之後,再以謊言無情地撕裂我的心?
輕輕的笑了起來,高貴的大天使長,我要拉你一起墮落。
你看台下那一雙雙驚詫專注又興奮的眼睛了麽?他們都是我的見證。
再次離開你的身子,讓你坐在我的身上,讓我貫穿你的身體。
你不給我的你的心,那麽我自己去拿。
一次次將你提起來再重重按下去,一次次感受到更深的探入。
寶貝,我到達你的心了麽?你不肯打開心扉給我,我自己闖進去。
你問我是不是隻對自己喜歡的人溫柔?
當然是,我的寶貝。從前的時候,我對你多麽的溫柔,你還記得嗎?
你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你?
你是例外,寶貝。
太喜歡你,太愛你,所以才忍受不了欺騙。
從前多愛你,此刻就有多恨你。恨你對我虛與委蛇,恨自己被愛蒙昏了頭腦。
所以從前對你多溫柔,現在就對你多狂暴。
更加用力。
你在我身下顫抖。
他讓你體會過這樣極端的痛楚帶來的極端的快樂麽?
身子已似乎不再受自己控製,在瘋狂的征服和高漲的情欲驅使下,怒放在你心中的滾燙,說不清是火還是水。
這次,我到達你的心了麽?讓我看看,你那裏到底有誰?
你是我的,寶貝。
此刻你倒變得溫柔無比。
你抱著我,你吻著我,你對我說對不起,說是你毀掉了我們的一切……孩子……回憶……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我咬著牙,逼自己硬生生地,一字一句吐露著痛苦的抉擇:“別再說我們的事,我們已經完了。”
是你的虛偽你的不誠實毀了一切。你不用說對不起,我亦不會原諒你。別再想繼續把我玩弄下去,別再想利用我的感情達到你們的某些目的。
突然,一顆晶瑩倏地落下。
我以為那是顆細小的寶石,它卻沒入我半散開的衣服中,湮出一小塊圓圓的濕潤。
心中陡然劇顫。
突如其來的,毫無征兆的,我驚詫得難以形容。
心中所有的恨,所有的怒,所有堅石,所有冰雪,就被這一滴鹹澀的水晶軟化了下來。
猛地推開你無力地靠著我的身子,望向你的眼睛,想看個明白。
道道淚痕在你臉上縱橫,卻在我心中肆虐。
顆顆淚珠滑落你的麵頰,卻滴下來把我的心擊碎。
我以為親耳聽到你的欺騙時,就是心痛的極點。而此刻,你跌落在我心頭的淚,竟又化作烈火,在我胸口焚燒起來。
所有的感覺都被掏空,被吞噬。
“我知道……我們已經完了……”
你哽咽著,吐出這極輕的一句,溫柔得像雪花飄落的聲音,低訴著來自世界盡頭的絕望。
不是的……不是的……我聽到灼燒的內心在呼喊,卻卡在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放鬆了緊緊鉗製你的手,你迅速抽身而出,盛不住的溫熱液體淌在我身上,帶著些微刺目的紅。你用殘破不堪的衣服裹著自己慘敗不堪的身體,瘋似地狂飛出我的盛宴。
我隻是呆呆坐著,不敢伸出手去拉住你。
世界傾覆,萬物流離,一切都成空白。
寶貝,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落淚。
寶貝,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比起背叛和欺騙,讓我更加無法忍受的,是你的淚。
徹夜難眠。
不管我睜著眼睛還是閉上雙眼,麵前都隻是你帶淚的臉。
我輕輕爬起,披上衣服,飛到你的陽台上。窗簾拉著,我卻似乎看到了床上變小的你……瑟縮地抱著疼痛的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裏麵……臉上還狼藉著未幹的淚痕……
對不起,寶貝。
對不起……
對不起……
不知這樣站了多久,第一縷清冷的晨光照過來時,我發現衣衫已被露水打濕。
回到房間,莉莉絲還在熟睡著。
我換了衣服,穿上厚厚的風衣,一個人來到雪月森林。
我們約好的,寶貝。
不管你會不會來,我都會在這裏等你。
這是我所珍藏的,夢一樣的世界。記憶中一切美好,全都在這裏散發著冰藍色的柔光。
寶貝,我從來沒有帶莉莉絲來過這裏。因為,我一直一直都盼望著,能有一天和你——和真正的你手挽著手在這裏漫步,共同回憶著我們的幸福時光。
現在看來,這隻能是個無法實現的夢了呢。
經過希瑪的住宅小區,在這裏我和你一起經曆著你的喜怒哀樂,和你渡過了許多純潔溫馨的小日子……
緩步走到七天學院的光輝書塔,你第一次主動吻我的地方……我輕輕靠在冰製的牆上,閉上眼睛,回味著你那天撲過來的溫柔……
再往前是光耀殿,那裏記載了我們所有的幸福纏綿。每個角落都曾洋溢著你年輕的笑臉,每處空間都被我們的愛填得滿滿……
駐足在我們的冰雕前。這裏的我們手牽著手,冰製的銀鏈閃著光,將手腕和心都牢牢鎖住……旁邊是你新的雕像,才讓精靈們改的:成熟的你披散著及腰的長發,身後六隻羽翼優雅地展開,冰刻的藍色眼眸更加透亮,唇邊蕩漾著你那最為天使的燦爛笑容……
心,痛。
昨晚,是我親手將這笑容撕碎……
此刻站在這一片冰天雪地裏,卻發現沒有什麽比我的心更冷——而這從心底逸出的寒冰,竟似乎散入了外麵的世界。
淡藍色的雪花開始輕輕飄落,飛舞著、旋轉著,像是一首無詞的歌。
唱出的,是賦別的一曲。
童話般浪漫的雪月森林,我理想中完美的約會地方。
曾經因為這些那些微不足道的原因,我們沒有來。
如今才發現,一次的錯過,就足以將一生都錯過。
不止一次瘋狂地想過,如果,如果我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早上,不管我的朝會不管你的排練不管我們是否能夠忍受這裏的嚴寒,硬生生把你從光耀殿裏我的床上拉起來,和你飛到這個冰冷的世界中談一場熱情似火的戀愛……
如果,如果這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改變?
是不是你會寧願陪我一起死,也不會舍得和我分開,不會為了我所謂的理想把我砍下創界山?
如果,如果這樣……是不是就不會有他在我們中間……
寶貝,毀了一切的,是我。
我的衝動,我的嫉妒,我的自私。
其實早知道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早知道這幾千年來你已和他積累下分不開舍不掉的點點滴滴。但我總是無法讓自己放棄,我總是找著各種理由說服自己:你愛的是我,你依然愛我。我總是把這萬一的希冀無限擴大,然後去堅持去相信。
就像現在。
明明知道你不會來,卻固執地在這裏等,以一種絕望的心情,等待著一個渺茫的奢望。
寶貝,我該怎麽說服自己放棄你。
我知道在昨晚之後,我該放下手,去祝福你的選擇。
何況在我如此地傷害你之後,我更加沒有資格再去要求什麽。
但是,寶貝,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該如何,才能讓自己放棄……
美麗如詩畫的雪月森林,冷酷如仙境的雪月森林。
也許這裏,真的隻能留存舊日的記憶,卻永遠無法見證現實的美好。
從此,回憶,隻能在自己心中慢慢溫習……
就這樣,癡癡地在你的冰雕下坐著,身上落滿了冰藍的七瓣雪花。
直到天邊暮色漸染,幾乎成了雪人的時候,我才想到皇族的聚餐就快開始。
這場我等待了7000年的約會,寶貝,你終是沒有來。
原來,等待的全部意義,就是等待的失敗。不管代價是失去某些短暫的時刻,還是耗盡畢生的幸福。
寶貝,告訴我,怎樣才能夠放棄你。
17. 夢思
瑪門12歲的時候,就在墮天日的競技決賽中技冠群雄。
看著他挺直瘦小的身子站在場中央,一手叉著腰,另一手將毀滅之鐮在頭頂高高舉起,還挑釁地旋轉著。
場上則是一片狼藉:被掀起的地麵、被砍斷的兵器、被斬下的馬蹄、被扯裂的戰袍、被擊碎的盔甲……還有幾縷羊魔人的胡須,全都散在地上,和塵土、鮮血混在一起。
這種情形,沒人敢再上前。
沙利葉在旁邊衝我說:“陛下,瑪門殿下可真是不得了啊!瞧他這初生牛犢的猛勁兒,我都不敢下場去挑他了!想他小時候那會兒,一秒鍾沒人盯著都不行。——不過,他也真是長得太快了!阿芙蓉膏,果然讓他加倍的成長……”
說到這兒,沙利葉突然停了下來,眼中也露出一抹擔憂,取代了開始的興奮。
後麵的話我當然知道。加倍的成長,也會加倍的衰老。
現在他12歲,相當於24歲以上的力量;但也比別人會早一倍到達生命開始老化的那一天,而從那天起,便開始2、3天並成一日地衰弱下去。——所謂壽命的減半,便是如此。
看再沒人挑戰,我宣布瑪門成為這一年的黑暗騎士。
瑪門走回我身邊,卻顯得不太興奮。他對一旁的三劍客說:“阿撒茲勒叔叔,你們怎麽都不下場啊?我這樣就得了黑暗騎士,別人會看不起的!”
薩麥爾笑著說:“瑪門,贏了就是贏了,你現在功夫很了不起,大家都看得出來。我們下場也不一定打得過你啦!”
瑪門不依不饒:“那可不行,阿撒茲勒叔叔從來沒和我比過!”
阿撒茲勒咧咧嘴:“小瑪門,你什麽時候見我下過場?我才不稀罕這些。”
沙利葉彎彎眼睛,說:“瑪門,他是怕你,不敢下場,怕被你劈了。”
阿撒茲勒鼻子裏哼了一聲:“沙利葉,那明明是你。”
瑪門口上還叫嚷著:“才不是才不是,我要跟阿撒茲勒叔叔比賽!”臉上卻藏不住浮上幾分得意。
我笑笑說:“兒子,你這次的確打得漂亮,要什麽獎勵?叫人給你多搜集點兒紫水晶礦石?還是給你一屋子金幣?”
說起來,瑪門還真不是一般的財迷。當初我把剛果和楊路生的那條小龍送給他時,隨他他取名字,他竟然想也不想說:“叫安拉吧!”我和莉莉絲都奇怪地問他為什麽這麽叫。他眯起小眼睛,望著那條小龍回答:“它整天圍著我,就是錢整天在我身邊啦!它越長越大,就是我的錢越來越多啦!我看看它,叫叫它名字,就會心情特別好!”莉莉絲聽了,馬上倒地不起。
那時,瑪門才四歲。
寶貝,我真是不明白,到底是你這名字把他害了,還是你這名字起得太準。
不過這次,瑪門回答倒出乎我意料:“爸,我想讓你交給我一個任務!”
“哦?你想做什麽?”
“爸你不是要在羅德歐加修新宮殿麽?這件事交給我!讓我帶人給你修,好不好?”
我側頭想想,答應了他的要求。
這個孩子不是那種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而且整天有用不完的精力,使不盡的力氣。建宮殿這件事,可以交給他來試試。
果然,才用了1年的時間,宏偉壯麗的潘地曼尼南,就堂堂地矗立在羅德歐加的正中。興建過程中,瑪門親自出了不少力。
寶貝,你知道他是我們的孩子,那一日你聽到了,對不對?
他現在能力這麽強,你在天界得知他這些消息,會為他高興麽?會想見見他麽?
還是因為我派他去砍傷了梅丹佐,你連孩子也氣起來呢?
寶貝,你真的還在恨我、怪我麽?
瑪門120歲的時候,在龍怒之穀隻身殺了一條龍。
通常的魔族,見到有龍就會選擇迅速躲避。龍太凶猛,速度敏捷,爪子尖利,多數有魔法,所以沒人敢去招惹它們。就算能力足夠強,也無人願意嚐試去冒險。
所以不論瑪門是在什麽情況下殺的龍,受到攻擊進行反擊也好,還是主動挑釁也好,他這一舉動足以讓所有魔族震驚。於是成篇的報道鋪天蓋地而來,無一不是極盡誇張之能事,大肆渲染瑪門殺龍的情景,高聲歌頌瑪門的神勇無敵。
初時我不予理會,但不久後有一天,在潘地曼尼南殿門口,我看到瑪門被一大群拍馬之徒圍著,洋洋得意地聽著他們的吹捧。
瑪門眼中,有種迷失了自己後的滿足。
第二天,我帶瑪門來到第二獄,幻影城。
幻影城最中心的地方,也就是連接真實部分和苦惱河中倒影部分的地方,擺放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幻影石。
幻影石為深黑色,帶有一種特別的黑魔法。若將雙手放於石上,那麽心中所想之物便可在一段時間內實體化,以幻影的形象出現。
我將瑪門帶到幻影石前,對他說:“瑪門,把你的兩隻手都放在這塊石頭上,掌心向下。”
瑪門依言把手放好,卻一臉疑惑:“爸,你這是讓我做什麽啊?”
“閉上眼睛,用你的心去想。想想你自己現在的本事,究竟有多強。”
瑪門合上雙眼冥思著。
漸漸地,幻影石變得亮了起來,石身有些透明,發著瑩瑩的青色光芒。接著,一道紫色的輕煙在瑪門雙手間升起,飄到空中,聚成一個人形——幻影的瑪門——在空中驕傲地笑著,手中還舉著幻影的毀滅之鐮。
瑪門睜開眼睛,鬆開手,看到麵前的幻影,轉過頭驚愕地望著我。
我說:“瑪門,這就是你心中想象的自己。來,和他競技一場試試,怎麽樣?”
瑪門聽了我的話,臉上漲起興奮。他退後幾步,將毀滅之鐮舉起來,向著自己的幻影揮過去。幻影亦提鐮砍過來,兩條人影立刻纏在一起,同樣的身材相貌,同樣的兵器,紫影和黑衣的身形舞動,眼花繚亂。
才沒多久,瑪門左臂上就中了幻影一鐮,傷口冒著青磷磷的光。瑪門大怒,把鐮刀舞得霍霍響,一下快似一下地猛攻過去,卻傷不到幻影分毫。幻影的鐮刀卻在他不及防守時,在他腿上又刺了一道。瑪門吃痛,腳步有些紊亂。他退了幾步,護住身體,幻影卻不給他休整的機會,一鐮刀砍過來,瑪門舉鐮招架,卻居然抗不住幻影的力氣。眼看著幻影的鐮刀在上漸漸壓下,瑪門幾欲坐倒在地。
我抬起手向幻影一點,形體漸散,紫煙變淡,漸漸消融在空中。
瑪門麵色通紅,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不過身上的兩道傷卻也消失不見了。
我走到他身邊,低頭說:“瑪門,看來,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強大。”
瑪門垂頭不語。
“你可以自傲,你可以不可一世,你可以坦然接受眾人的讚揚。但,最重要的是,你要很清楚你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將來,在你身邊圍繞的人會越來越多,你聽到的讚美會泛濫得讓你想關上耳朵——可是,瑪門,你不能因為別人的話,就連自己也被迷惑了起來。”
瑪門若有所思。
“兒子,世界上最難超越的,就是你自己;最難征服的,就是人的內心。別讓人那麽輕易就征服了你。”
瑪門點了點頭。
我們一路回到羅德歐加,他都沒說話。
寶貝,最後那一句,其實是最近一直盤桓在我自己心中的話。
很早很早以前,在我知道你出生時的預言後,我就讓自己盡量避開你,盡量討厭你,甚至盡量傷害你。可不管我怎麽控製,卻仍免不了因好奇而去接近你,試探你。我對自己說:這是為了了解對手。可心底深處隱隱的萌動,麵對你時奇怪的心跳,我又怎麽會不清楚。
下過很多次狠心要自己斷了對你的感情,可我做不到。
我超越不了自己,我沒法徹底否定自己的心。
而如今你在天界,和梅丹佐平靜地生活了100多年,我聽到很多人在說:他為你放棄了浪蕩的生活,你們已成為天界完美家庭的典範。
那麽,在你的幸福生活中,還有我的痕跡麽?你真的決定放下我們的感情了?
即便你有著愛我的原罪,要衝破那些障礙,完整地征服你的心,依然是這麽不容易。
瑪門1200歲的時候,性格成熟了很多。
在人前,他依然傲氣。有時他標榜自誇的話,別人聽了都為他厚臉皮。
但我看得出,他沒有再被虛言假語哄騙了內心。
他很明白自己。
魔界已經開始發展軍事方麵,我將大惡魔軍團交給瑪門率領。他完全不辜負我的信任,將軍隊訓練得有聲有色。
寶貝,我開始很想攻打天界。我很想撕破耶和華偽善的臉,我很想逼他除了你那個詛咒,我很想把你奪過來在我身邊。
你知道麽,寶貝,我開始隱隱地有些擔憂了。過了1000多年,你仍是和他傳說中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時間能改變一切”這句話,已讓我覺得刺耳而心慌了呢。
我真的不清楚你現在的想法……莫非,你已不再怪我,不再恨我,卻習慣了與他的日子,任時間流水般衝淡我們的愛了麽?
有些個夜裏,我會做起惡夢來。
夢裏的你在我麵前,你美麗的麵孔卻變得越來越模糊……你混在人群中,我卻怎麽也認不出哪一個才是你……
然後就這樣被驚醒,發現自己手心都是汗。我急急地一手將身邊的莉莉絲緊緊圈住,另一手捧著她的臉,細細地看,讓自己牢牢記住;細細地吻,從額頭到眼睛到鼻子嘴唇下巴,吻遍她臉上每一個微小的細節。就算有天我看不見了,我也要憑著吻把你認出來,我的寶貝。
算是為了要對抗時間帶來的遺忘,我打算開發第八獄金戈荒原,我要在那裏建造一個交織著回憶的城市,一個充滿我們愛的世界。
幾次去荒原查看地形。那裏一片荒涼,盡是漠漠黃土。風很大,吹起黃沙迷漫在本就陰暗的天空中。
這裏,寬闊得寂寞。
唯一讓人感受到生命的,是那些頑強地生著的小草。再難紮根的土地,再猛烈的風的摧殘,再不利成長的氣候,再險惡的環境,它們仍掙紮著生活。
寶貝,我對你的愛,也像這些小草一樣,不肯認輸地,在荒原裏恣意生長著呢。
這一天,我獨自來到荒原察看建設情況。
“路叉叉……不,路西法陛下——”
“路西法陛下,我們似乎有1203年沒見過您了呢!之前那次,您還是天使哪!”
兩隻小惡魔揮舞著鋼叉向我跑過來,我認得他們,西西卡和卡卡西。
“陛下我們好崇拜你啊!”
“陛下你又帶伊撒爾寶貝來玩了是麽?那你為什麽把他一個人丟在荒原另一邊啊?”
伊撒爾?難道莉莉絲也跑到這裏來了?
“他在哪裏?”
“就在邊境那裏!陛下我帶你去!原來陛下你把他弄丟了啊~~~”
是啊,我把你丟了,寶貝。
跟著那兩隻惡魔,沒走多久,果然見到前麵不遠處,金戈荒原的邊上,有個身影佇立在那裏。兩隻小惡魔已經嘰嘰喳喳地向那人跑了過去。
褐色的,短發。
寶貝,突然在我荒涼的世界中出現的,真的是你麽?
18. 世殤
回到潘地曼尼南,帶著滿身的風雪和一顆冷卻的心。
徑直走進大廳坐下來,懶得抬眼看人,也隻淡淡地解釋一句。
滿殿華麗輝煌,此刻卻覺得刺眼;一屋冠蓋雲集,我卻覺得內心疲憊。
脫下左手的手套,拿起刀叉,想快點結束這個應酬性的宴會。
一抹冰藍落入麵前盤中,莉莉絲在旁輕聲驚呼:“你去雪月森林了?”
“嗯……”我隨口應著,卻突然想起什麽,抬頭掃一眼廳內——忙改了改口,“沒有,隻是路過。”
寶貝,你在這裏。你大大方方地出現在宴會上,美麗的長發整齊地披在肩上,一襲白衣純淨而聖潔。
你看起來,似乎很鎮定,很從容。
寶貝,你如此勇敢,勇敢得讓我不知所措。
你沒有在受到傷害後躲起來不見人,你不想見的,隻是我而已。是麽?
不想你知道我去雪月森林等了你一天,不想再因愛給你任何負擔和壓力。
再多牽絆,在昨晚之後,都該斬斷;再多不舍,在昨晚之後,都該放手。
深吸一口氣——隻是,寶貝,我怎樣才能抹去心底的那份不甘。
忍不住再向你看過去,發現你正愣愣地望著麵前的盤子發呆。
順著你的視線,我將目光投入盤中,卻剛好與你的交錯。
一瞬萬古恒。
瑪門在旁照顧著、嗬護著你。
那件事,他應該也很清楚。
噓寒問暖的話,也許我已無資格對你說,此刻想說的,隻有三個字。
“米迦勒殿下……昨天我太失禮了……”
本已沉默的大廳,更加寂靜無聲。
握緊手中的刀叉,將力量繃緊,讓聲音聽起來不要發顫——我努力抬起頭,直視著你的眼睛。寶貝,希望你能看到我的真誠。
“因為對殿下一直十分景仰,又受到殿下的賞識,加上喝了點酒……對不起。”
寶貝,我知道我編的借口很假、很爛。但我想對你說的,隻是最後那三個字。
對不起。
昨晚在眾人麵前,我重重傷了你的尊嚴。那麽,今天我也在眾人麵前,坦白我的歉意。我知道這一句簡單的道歉根本不能彌補我給你的傷害,但是,寶貝,隻是想當著大家的麵,真心地對你說一句:
對不起。
而你平靜地淡淡笑著,說著同樣虛偽的台詞,似乎渾不在意。
那麽,我的真誠,也被你拒之門外了。
你談起天界魔界的政治問題,似乎在提醒我:你是天界副君,你來這裏不是和我談情說愛舊夢重溫,而是為了你們的利益。
那好,我聽你說,寶貝。
看著你侃侃而談,句句帶理,批評著我魔界的製度,我沒有不悅,反而感到很欣慰。
很久以前,在你剛剛當上副君的時候,我總是在擔心著你,怕你太過直率太過性情,怕你不會忍耐不會偽裝自己。
而現在,我的寶貝真的長大了。不但學會了隱忍,也學會了在適當的時候為自己爭取權益:“希望路西法陛下做出承諾,一千年內不再對天界發動戰爭。”
我接受,寶貝。同時,我為你抓住這個機會而驕傲。
你知道,你的要求,我從來都會滿足你。更不用說這個時候。
打斷別西卜的不滿,無視亞巴頓的咆哮,我拿起筆,當場為你寫下停戰書,隨即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卡德殿內,獨坐窗前,獨自品著美酒。
不出所料的,宴會結束沒多久,別西卜和亞巴頓等人就衝進來,薩麥爾和沙利葉緊跟在後麵,似乎想要攔著他們兩個卻沒攔住。阿撒茲勒則一個人遠遠晃在最後。
“陛下,您隨便就在聚餐這樣一個不正式的場合上簽署停戰協議,究竟為什麽?”亞巴頓一闖進來就怒氣衝衝地說。
別西卜跟著說:“路西法陛下,如今天界早就大不如前,軍事實力根本沒法和我們相比,我們一鼓作氣的話,很容易就能攻下來。但若一停,千年休戰給天界一個喘息整頓的機會,那之前的努力不是都前功盡棄了?陛下您處心積慮這麽久,攻下天界也應該是您自己的願望,難道您真想這麽輕易把機會丟掉?如果真要休戰,我希望您能給我們一個好點的解釋。”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再重新將杯注滿,拿在手中輕晃。
“就算給天界一千年的時間,我們也不會輸給了他們。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休戰書我也已簽好,你們不必再多說了。”
“陛下,就為了那個米迦勒——”亞巴頓瞪著眼睛,上前一步大聲說著,薩麥爾去拉他,卻被他一把甩開,“就因為他和陛下一晚的私情,陛下就做出今天這樣的決定。那將來,陛下會不會為了他,連魔界都送出去呢!”
沙利葉的拳頭已然打了過去,亞巴頓抓住他的手,兩人僵持在一起。
“夠了!”我高聲說道,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來。
“我說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再爭也無益。亞巴頓,你是我的部下,注意你說話的態度。不滿意我的決定,你隨時可以離開。現在,你們都出去。”
亞巴頓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張開了口又合上,用力跺了一下地麵,轉身大喇喇地衝出去。別西卜看我一眼,眼中有種不平的怨氣,而後緊跟著亞巴頓離開。
沙利葉說:“陛下,對不起,沒攔住他們……”
我搖搖頭:“你們也走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裏。”
寶貝,我這一衝動,給你我都帶來了麻煩呢。哈尼雅私自帶著天使團離開的事情我已經聽說,現在我的部下也對我的決定十分不滿。
可最讓我難過的,並不是這些。
而是,寶貝,那種即將失去的感覺。
決定對你放手,竟比寂寞地等上7000年,還要令我痛苦。
莉莉絲輕輕地走進來,在我身邊坐下。
我將她攬入懷中,對她說:“伊撒爾,過兩天,我帶你去雪月森林,好不好?”
她點點頭。
“對不起,以前總是忙來忙去,沒有帶你去過那裏……你一直都很想去,是不是?”
她再點點頭。 @
我把她摟得更緊了些。
一杯杯酒傾入愁腸,心事卻悶得無從說起;說不出,便喝得更多。
也不知灌了多少,隻記得莉莉絲不停地勸我,不停地搶我手中的杯子。
頭開始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你挽住我的手臂,扶我回到房間。
我拉拄你的手:“伊撒爾,別離開我……”
你怎麽還要走呢?
我用力抱住你,口中不停地喃喃說著:“寶貝,從前都是我不好……寶貝,對不起我又傷了你……寶貝,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瘋狂地親吻著你,將唇印在你的臉上:“寶貝,你不要愛他好不好……寶貝,你留下來好不好……寶貝,我們和好……好不好……”
你在我身下顫抖,在我的吻中呻吟。寶貝,不要讓我失去你。沒有你的日子,生命會像荒原一樣了無生趣。
第二天下午,我獨自坐在鋼琴邊,彈著一首首無詞的歌。
剛才拉斐爾帶了一批天使團來找你,想必你的麻煩也還沒有完。看這樣的形勢,你似乎還得在我這裏多留上些時日。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從鋼琴琴身的倒影中,我看到了你。
我沒有抬頭,也未停止彈奏,卻在心跳中錯了幾個音。
寶貝,你的出現,總會擾亂我心中的曲調。
果然如我所料,你暫不得回天界。
我說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覺,似開心,卻又沉著一層悲哀。
雖然天天能夠見到你的日子多了幾天,但心底卻異常清楚: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曾經對彼此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敏感都無比熟悉的你和我,此刻卻如此陌生地相對,連說一句話,選擇詞語,都要小心翼翼。
這樣的麵對,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說要走。
你也受不了這樣的獨處麽?卻不知你是因為什麽。到如今,我已不奢望你和我有著同樣的原因。
我施了魔法在右手手套上,任它單獨彈奏著。你既要走,我這裏就隻剩下寂寞的單音。
而你的好奇卻又被勾起。接過你遞來的白手套,我讓它一同舞在鍵盤上。寶貝,讓它們代替我們來跳這一曲吧。
黑白相間的琴鍵上,黑白的手套輕躍著,交織著,糾纏著。
窗外飄落細細的雪花,在黃昏中一同起舞。黑與白,天與地,在此時纏綿的樂曲中,變得那麽優雅而和諧。
你坐了下來,和我聊起煩惱。
寶貝,你想要和平,你想要休整,你想要時間去改變天界,這我都清楚。但天界如今就像一襲美麗的長衣,高掛已久,披塵蒙土,衣料腐化,且上麵都是蟲噬之洞。想要全部縫補起來,想要恢複以往的光鮮,談何容易。
你問我心中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我黯然。
最大的願望啊……不禁憶起了墮天前度過的最後一個創世日,我站在耶和華的麵前,向你伸出手,說的那一番話。
我的願望一直未變,可如今,已不可能實現了呢。
你再問我,若有孩子,想叫什麽名字。
心中一震。寶貝,不要怪我殘忍,你不能要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我衝動下的一個錯誤,他不該留下來。而且,你我的身份地位,都不允許這個孩子的出生,尤其在如今這個緊張的時刻。
更何況,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怎麽忍心讓你去承受。
你說,你寧願他是梅丹佐的孩子。
我握住右手,半晌無語。手痛得在抖,心痛得在抖。
他的名字,你每次提起,都像一把雙刃劍刺入我的心中。一刃名為憤怒,一刃名為嫉妒。
於是又忍不住說了些衝動的言語。
你卻比我穩重許多,似乎平心靜氣地試圖說服我。
可是,寶貝,我不能答應,我不能讓你生下這個孩子。
你終於急了起來:“憑什麽?她都可以有你的孩子,為什麽我不能有?”
聲音回蕩在大廳裏,回響在我的頭腦中。
寶貝,你在嫉妒麽?你如此嫉妒我和莉莉絲麽?你是真的,想要有一個屬於我們兩個的孩子麽?
終是放下驕傲,開口問你:是不是還愛著我。
從前的時候,你總愛問我是否愛你,會不會永遠愛你,逼著我給你一個個承諾。
現在我終於明白你當時的感覺,寶貝,如今是我不停地尋找著你愛我的微小證據,追問著你的心,要你給我答案給我承諾了。
“你喜歡梅丹佐,也喜歡我,你不是為了他來利用我,是不是?”
你不答,隻是怔怔地望著我,眼中是說不出口的滄海桑田。
寶貝,我懂了。你不必回答我。是我的錯,是我太自私,是我沒有相信你。
握著你的手,撫著你美麗的長發,我輕輕對你說:“有很多事我很想告訴你……但是每一件都會成為你的負擔。我想得到你,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幸福。你能理解我嗎?”
你望著我,隨著我的言語點著頭。那麽聽話,那麽順從,那麽安靜。
一種愴惻緊緊地抓住了我,鼻子和眼睛都有些酸澀。就算有愛,又能如何。如今的你我,早已回不到從前。
拚命壓抑著想要奔湧而出的苦澀,對你說:“讓我吻你一下,好不好?”
你還是那麽乖巧地點著頭。
我輕輕微笑,捧起你的頭,雙手埋入你的發間,將唇輕覆在你的唇上。
沒有侵占,沒有掠奪,沒有壓迫,隻是這樣輕輕相觸著。
雪花在風中停下身影,繁星在夜空不再閃動,時間就此凝滯,世界終止了前行的腳步。
一片溫柔,一片靜謐,一片安寧,一片屬於純情的親密。
許久許久以來,未曾覺得你我如此貼近。
這一刻靈魂的相依相偎,勝卻無數纏綿。
一吻既終,我伏在琴邊,靜靜地望著你一步步離開我的世界。
我可以放棄了,寶貝。
我想,我可以放棄了。
19. 夢憶
風沙揚起,蒼原一片茫茫。
我飛過去,緊緊將你抱在懷裏,低頭尋著你的唇。
瘋狂地吻你。
寶貝,已經一千多年了……
你的麵容,你的身子,你的氣息,依然如舊。
熟悉的輪廓,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覺。
似乎時間倒流了一樣。
“伊撒爾……伊撒爾……”不停地喚著你的名字。
我的寶貝,是你終於抑製不住心底暗湧的感情了麽?是你終於忍不住要來尋找我了麽?一千多年來在別人的身邊,把我們的愛慢慢沉澱後,你終於感到那份重量了麽?的fe73f687e5bc52
寶貝,你終於,又決定勇敢來愛了麽?
離開你的唇,舌尖留著你的味道,你的溫暖。
“想我了?寶貝?”
你不答,卻呆呆地望著我。
“來和我重溫舊情了?寶貝?”
你還是不說話。隻是仔仔細細地看著我,閱讀著我的麵容,研究著我的表情……
你在思索著,你的神情,就像是在尋找著記憶,想把你麵前的人記起。
而你眼中,那該死的陌生還存在著。
心中有些刺痛。
那麽這一次,是意外的重逢了?
有著邂逅相遇的隱隱興奮,也有舊遊如夢的暗暗歎息。
果然,兩年的時間,還是太短太短。
千年的歲月,模糊了你對我的印象,更加模糊了你曾經熾烈的感情。
也罷。
寶貝,既然是重逢了,那就讓我們重新開始。
就算此刻你的心,如同這蒼原一樣荒蕪,我也要把你心中枯萎的,我們的愛之花重新澆灌,讓它再次綻放在你的心中。
放開你,你退後一步,終於開口說話:“路西法……陛下,您怎麽會在這裏?看起來,這裏要修建什麽建築麽?”
你的眉目間有絲慌亂的神色。是我的熱情讓你不知所措了麽?
我點點頭:“我想在這裏修一個天界風格的城市,別人都沒有我清楚,所以,就自己來指導他們。”
“陛下要把第八獄修成天界風格?”
“嗯,送給莉莉絲。”
寶貝,你明白了麽?
寶貝,不要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好麽?
我知道那時,你和梅丹佐一起聽到了我和莉莉絲的談話,你知道我的莉莉絲隻是你的影子。
難道你還在怪我娶了她麽?
寶貝,如今你也和他生活了千年,我們都無法指責對方什麽。
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伊撒爾,你來這裏做什麽?”
你一時傻傻地說不出來。
“對魔界感到好奇?想來走走?”
你忙點點頭。
“那你不該來金戈荒原。怎麽不去第二獄?苦惱河邊,幻影城和它的倒影之城相對而立;雪山腳下,雪月森林裏獨特的七瓣雪花常年都發著冰藍的柔光。或者去第五獄?精靈族的尤拉部落,每棵樹上都有一番天地;還有所羅河畔,那一片茵茵的草地上,幾座古老的風車咿咿呀呀地和風輕聲低語,而曼珠沙華一開起來,就是滿岸濃濃的釅紅……”
你靜靜地聽著,眼中一片憧憬。
——和從前一樣的表情。
曾經我們在光耀殿中夜夜相偎的時候,我就常常這樣給你講著魔界的美景。你呢,也是如此愣愣地聽,充滿著向往……
日薄西山,天邊的浮雲氤暈著淡淡的紅色。
我停下來,不再說話,仔細地看著你。你有些迷惑,卻沒有逃避我的目光。
“……伊撒爾,今天,你讓我覺得特別真實……”
你忙地別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路西法陛下……我想,我該回去了……今天遇到陛下,我覺得……很榮幸。”
說著,你竟不給我告別的機會,就轉身展翅飛去。
寶貝,麵對著我,你還是會心動的,是不是?否則,你何必這麽緊張著逃開?你怕又陷進來,怕又醉在我感情的漩渦中,是麽?
望著你匆忙離去的身影,一種淺淺的希望在心中升起。
一直都覺得,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就像一場寧願快醒的夢、
所以今天重又遇到你,讓我覺得,生命如此真實。
……寶貝,你還會再來的,是麽?
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想要到處走走。
或許是憶起了當年和你在魔界約會的情形,我來到了第一獄。
傍晚時分的街道,非常熱鬧。
我沿街走著,瀏覽著兩旁琳琅的一間間小店。
不經意間,一家店鋪陳設的貝殼製品將我吸引了過去。
扇貝貝殼做的盤子,珍珠蚌殼製成的首飾盒,一顆顆各色小貝殼連綴而成的、類似珠簾一樣的貝殼簾……
而一隻細長的,海螺做成的筆,令我怦然心動。
狹長的筆身,一圈圈旋轉而上的天然螺紋,外麵漆著人魚的眼淚,碎小的寶石在筆頂端閃著光芒。
驀然地,想到了在天界時,你晚上總是抱著厚厚的天界史,把筆夾在耳朵上苦讀的情景。
如果別在你耳邊的,是這樣的一隻海螺筆,讓它在你發間閃著輕輕的微光,該有多漂亮……
於是叫出店主,問他筆的價錢。
他看到我,驚得合不攏嘴,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起來:“路……路西法陛……陛下,您居然大駕……大駕光臨小……小店……這個筆7……7安拉。陛下喜歡……直接拿……拿走好啦。”
我笑笑:“不付錢怎麽行?”說著,掏出錢給他。
他忙不迭地點頭哈腰:“謝……謝謝……陛下!”
不禁想起了尚達奉呢。從前他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不知現在是在誰的手下。——無聊時,他還會不會寫書?不過,天界如今似乎越來越傾向保守,“帝都色魔的罪惡”那樣的書,該是不可能再有了。估計現在,那本書就算不被焚燒幹淨,也一定被禁止發行。
“路西法陛下——您怎麽會在這裏?”
我回頭,看到沙利葉正驚喜地望著我。
“唔,今天心情不錯,來隨便逛逛。”
我和沙利葉邊走邊聊,一路上不斷有人彎腰行禮。
經過一間餐館時,沙利葉停下腳步說:“陛下,您還記得這個地方麽?”
我抬頭看看,似乎有些熟悉,卻記不清楚。
“很久之前了,您和我兩個人來魔界,那時剛果和楊路才剛剛孵出來!您帶我來看它們,之後我們就是在這間餐館吃的晚飯。”
哦,是啊,我想起來了。
那是多久,多久,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我才剛剛當上副君不久,沙利葉開始追求加百列,梅丹佐在米琪亞和拉斐爾之間糾纏不清,而拉斐爾因為聽到秘密,被我施了奇普斯克特那個泄密詛咒……那個時候,還沒有你呢,寶貝。
往事一幕幕在我腦海中上演。
今天,似乎特別多回憶。
是因為遇到了你麽,寶貝?
你總是讓我不自禁地想起那些個屬於甜蜜的、陽光的日子。
“陛下,您還記得那天吃完飯,我們去的那間占卜屋麽?”沙利葉問,聲音沉沉的。顯然,他也陷入了洶湧的回憶之中。
“嗯,記得。”我應著。
那個女巫的確法力很高,占卜出沙利葉的性格,他的愛情,以及他會選擇的未來。
而我呢,故意將牌序說反,讓那女巫陷入混亂。可畢竟還是有些事被她說中了呢。尤其是最後那一張命運之輪的牌。
“當命運要轉動的時候,誰也躲不過的。”——女巫這句話我一直記得很清楚。
“陛下,我們再去那裏看看好不好?不知那個女巫現在還在不在……”
我點點頭,依著記憶中的路線,和沙利葉一起走去。
占卜屋的店麵還在,卻顯然塵封已久。大門禁閉,上麵加了魔法鎖。外牆上的漆都已褪色,厚厚的塵土積在窗台和門把手上麵。屋子尖頂上的那顆六芒星,也完全失了光芒。
看樣子,女巫早已不在此間占卜了。
沙利葉輕歎口氣,正要轉身離開。我卻瞥見店門正中刻著的一個小六芒星圖案上,隱隱有著加密魔法的痕跡。
心下疑惑。
沙利葉也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這裏,奇怪地“咦”了一聲。他看看我,我抬抬下巴示意。他點點頭,對著那個小六芒星施了個普通的解密咒。——熒光一閃而滅,竟未解開。
我更加好奇,親自伸出手,用特殊魔法點上去:一道白光沿著六芒星的輪廓遊走,轉了一圈之後,“呼”地一下,竟在門上憑空燃起一小簇藍色的火焰。緊接著,一張六芒星形狀的卡片從火焰中飛出來,不偏不倚地落到我手裏。
這女巫的確好大的法力。
我細看那張卡片,上麵有一些話,正是寫給我的。
“偉大的魔王陛下:
我知道您一定會再來這裏,所以留下這張卡片給您,想對陛下說上幾句話。
陛下,您的命運,的確掌握在您自己的手中。但是,有些事情,即便是高貴、強大如您,也無法改變。其實,試著先接受宿命,再從中尋找最適合的出路,比起一味地用強對抗宿命,要更加實際有效些。您該明白,力量和驕傲,並不能創造一切。
又,當年我給陛下的那對情侶手鏈,陛下真是送對了人。那人,怕是一輩子也摘不下來的。”
我握著這張六芒星卡片,深深思索了很久。
幾天之後,我再次來到金戈荒原時,並沒有太意外的,一眼就看到了你。
魔界有那麽多美麗的景致,為什麽你偏偏要跑到這遍地黃沙,一片蒼涼的荒原中來?
難道,這裏有比精靈、風車、七瓣雪花、曼珠沙華更令你關注的東西?
寶貝,吸引著你的,是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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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中提到的小路和小沙在魔界看剛出生的小龍,占卜,包括梅丹佐和米琪亞,拉斐爾被施泄密詛咒的故事,都是我之前寫的《無怨風沙》裏麵的情節。有興趣的親可以去看看哦~~~
第6章看龍的情節,接下來的7,8就是占卜的事情。
20. 世寒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我陪著莉莉絲,來到了雪月森林。
此時,一月,正是魔界最寒冷的季節。
我施了魔法來取暖,莉莉絲還是凍得鼻尖有些發紅。
我握著她的手,讓她靠在我的身邊。
她雖然是第一次來,此刻麵對著夢一般美麗的景色,卻沒有太多興奮和喜悅。她隻是靜靜地倚在我的懷中,不願說話,眉間微蹙起一絲憂傷。
寶貝,我是那麽希望你能快樂。
所以對你隱瞞了很多事情,隱瞞了很多不愉快的過去,都是為了不給你增加心中的負擔和痛苦,希望你能單純地快樂。
我也一直都以為現在的自己,可以給你一切,可以讓你幸福……但終究還是沒能避免傷害。
如果說你的遺忘讓你寬恕,那麽留在我心中的每一絲記憶,都不斷地敲打著我的心,提醒著我,曾經是怎樣地一次次地深深傷害著你。
就算我掌握著時空的魔法,但已發生的事情,永遠沒法更改。我可以掩蓋,我可以隱瞞,我可以把記憶暫時封存起來……但卻永遠不能消除,不能改變。
雪花在身邊飛舞著盤旋而落,像是紛亂而放縱的感情,一片一片,全都執著地墮入地麵厚厚的積雪之中,擁在一起,彼此間再分不開來。
終是要放棄了呢,寶貝。
因為,我已決定不再隱瞞。
更加緊緊地摟住莉莉絲——今後我所有的,就隻剩下她的人,和你的記憶。
“伊撒爾,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好麽?”
風從林間吹來,帶著簌簌的聲響。
懷中的人縮了縮身子,輕輕點頭。
“高高的雪山頂上,開著一朵世間最美麗的花。
“有個人在山腳遠遠地看到了,被那朵花與眾不同的絕豔之姿驚人之美所迷戀,心心念念地想要得到它。於是他冒險而攀上雪山,路艱難,山高遠,他仍不懈地向上爬著。他想:總有一天,我能排除萬險,到那高山之巔。
“可是,就在他幾乎到了山頂的時候,卻是一片荊棘擋住了前路。他咬著牙在荊棘間穿行著,長長的尖刺將他劃得到處是傷痕。好不容易,他穿過了那片荊棘,卻一腳踏進一潭沼澤。他慌地將那隻腳拔出,一陣冷汗。那朵花就在沼澤的另一端,傲然地綻放著,離他似乎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他向四周望去,想尋找其他的路,卻瞥見在身邊不遠的地方,有著另外一朵,和山頂上那一朵極其相似。他於是走到這一朵花旁邊,將它采下,歡喜地帶了回去。
“然而,日子久了,身邊這一朵再美再相似,也終是個代替品。他仍然忘不了山巔那一朵,孤傲、淩絕的美豔。他一直一直盼望著,有一天荊棘枯萎,沼澤幹涸,最好積雪也全都融化,那麽他便可得到那真正的一朵。
“可他完全錯了。如此絕色,覬覦之人又豈止他一個。直到很多很多時日後,他再度冒險而上,攀到山頂,才得知當初,他退卻地把那相似的一朵采回家之時,早有人從雪山的另一邊攀上,將山頂那朵捧下,細心嗬護,珍之愛之。
“此刻他才明白,既然在最初,他選擇了相似的那朵,那他就隻能終生守著這一朵,也隻配擁有這一朵。而山巔那朵最美的花,他當初沒有勇敢地去選擇它,那麽如今,他就隻能放棄,隻有放棄。
“他早該知道……那淩人的一朵,其實早就不再屬於他。”
故事講完,我低頭看向懷中的人。
她也仰起頭,美麗的大眼睛望著我,目光中有著迷茫,還有著不易察覺的憂鬱之色。
我知道她一定聽不懂這個故事。但大約是被我淡淡感傷的語調所觸動,她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麵頰。
她冰冷而溫柔的手指觸到我的臉那一刻,我麵前的世界似乎開始融化一般,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我緊緊閉上眼睛,等到那層水霧在眼中散去,才睜開來。
一片雪花飄下來,淘氣地落在她翹起的睫毛上。我伸出手指,將那七瓣的冰藍抹下,拾起她另一隻手,粘在她的掌心中。
雪花很快融化,消失得不留痕跡。
天色已晚,月亮透出皎皎的柔光,從森林中慢慢爬上沉沉暗暗的天空。森林裏雪白的世界被灑上一層閃閃的銀色光芒。
我牽著莉莉絲的手,走到另一邊的冰雕群前。希瑪小區、光輝書塔、光耀殿……一座座都在月光下剔透著,映著水晶般的流光。
莉莉絲不禁驚呼,幾步搶上前去,抬頭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繞著冰雕群走了一大圈,最後停在正中央我們手牽著手的那座冰雕前,輕輕地伸出手去,小心觸了觸那纏繞在我們手上的冰製銀鏈,再緩緩滑過冰雕上的我的手……
她轉頭看向我,聲音微微發顫:“路西法——這是——這是——”
“伊撒爾,這些,都是我們的回憶……我們在天界的幸福……我把它們都收藏在這裏了,你喜歡麽?”
她望著我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目光中卻盛滿了複雜的情緒。
寶貝,我知道你會喜歡,所以才訂下這裏的約會。
我知道你來了之後,回憶中的所有甜蜜所有幸福所有痛並快樂的一切,就會像潮水一般緊緊地將你包圍,將你的心再次占領,將你對我的愛全部喚回。
但,你終是沒有來。
於是,我帶來了她——我身邊的,我能擁有的,與回憶一同成長的,我親手製作的你。
從此,這片森林中我能夠栽種的,也隻有記憶。
莉莉絲向我走回來,握住了我的手。隔著手套,似乎都能感覺到冰冷的溫度。
我展開羽翼,將她裹在我的懷中。
“喜歡嗎?”我再追問她,追問著你。
她靠著我的肩,在我耳邊嗬著熱氣:“太美了……真的……我知道你每年都做冰雕像給我,但從來不知道你還在這裏藏了這些……我還以為我們永遠沒有時間來雪月森林約會……”
“你如果還想來,我隨時有空。”
伊撒爾,我的伊撒爾,從此,你就是我的唯一。我不會再傻傻地希冀著早已不屬於自己的那份癡戀。
她抬起埋在我肩上的頭,彎著眼睛笑笑,卻又浮起一絲悲傷的神情:“我們的孩子,怎麽辦……你叫我……拿掉他。”
我心中一酸,將她抱得更緊:“那是我糊塗,對不起……我發誓,我們的寶寶會健康長大的……”
俯下頭,我輕輕地吻她,細細地在她唇上輾轉,慢慢地吻進我的愛我的抱歉。她溫柔地回應著我,舌尖靈巧地與我纏綿,手臂也悄悄地圍了上來,圈住我的脖子。
像是吻到了天長地久。
雪花無聲息地落滿了頭發和肩膀,整個森林一片靜謐。
“伊撒爾……重新開始,好不好?”終於離開她的唇,我貼著她的臉低語。
“好。”她心情好了些,音調中似乎恢複了一些往日的活潑。
推她靠在寬寬的樹幹上,忍不住地傾訴著:“我愛你,伊撒爾,我愛你……我要永遠這樣抱著你,保護你……我不會再傷害你,再也不會,再也不會……你相信我……我不要你受傷,我希望你一直都快快樂樂的……我永遠都愛你……”
“知道知道知道,你好羅嗦了。”她調皮地拉拉我的頭發,抬起頭一臉笑意,同時滿眼真誠地直視著我的眼睛,“路西法……我也愛你。”
正要再吻上她,卻隱隱地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沒多久,瑪門做作的聲音傳來:“放開,放開——”
接著,是你不自然的語調:“臭小子,走。”
心中一絲苦笑,原來,你們看到了,聽到了。
也好,本來就已經決定不再隱瞞下去。
既是要放棄了,那麽把所有的真相都說出來,也許不是件壞事。
瑪門將莉莉絲拉走後,你問我,不覺得這樣是在自欺其人麽。
“不覺得。”我對著你微笑,心中卻似有萬千蟲豸在噬咬。
怎麽能,怎麽能不覺得?
怎麽會,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寶貝,這就是我唯一所擁有的。我7000年來能夠擁有的。我未來的漫長歲月能夠擁有的。
你問她有沒有意識?
當然,當然有。
我的王後,我的伊撒爾,有她自己的意識,有著愛我的你的意識。
你還要說什麽,卻突然臉色變了變,手捂上肚子又遮掩地匆匆移開。
是那孩子在折磨你麽,寶貝?
我了解,我知道那種猝不及防的,穿透身體般的刺痛。
我向你走過去,想挽住你,瑪門卻於此時帶著平靜地微笑著的莉莉絲回來。
“爸,媽在哪裏?”瑪門直接了當。
“你是問莉莉絲去了哪裏,還是問生你的人?”
他驚異。
“瑪門,你是我生的……米迦勒是你的父親。”
也許這樣的真相對他來說很殘酷,但已經到了他該知道的時候。
看著你一寸寸撫摸著他和你相似的倔強神情,把他攬在你的懷中,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看著他重重吻上你,咬破了你的嘴唇,故意地說上那句發泄的話,又舔去你唇邊的血跡,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隻能看著這一切。我隻能在心中歎息。
注定無望的道路,卻非要不顧一切地走下去。原本禁忌的愛,卻怎麽也無法抑止內心的瘋狂。
從沒有這樣一個時刻,希望這個孩子不要那麽像我些。
和你回到拜修殿,融融的壁爐中,火星嗶嗶剝剝地跳躍著。身體被溫暖包圍,可心卻似乎還在那個寒冷的雪山間。
與你相對而坐,懷著放棄的心情,淡淡地交談著。
總覺得此時你我之間,有了種恍如隔世般的遙遠。每一句話都似乎從彼岸傳來,帶著風霜過後,失了溫度的平靜,蒙了塵埃的久遠。
你問我,最愛的人是誰。
斜斜看你一眼,你希望我說什麽呢?寶貝。
若你一樣深愛,在看到那一切真相後,你就會明白我的心,你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告訴你,我已經對你放棄。
寶貝,我終於知道,強迫著自己放棄最深愛的人,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像是親自剖開身體,要從心底拔出一根陳年的,早已和心連在一起長在一起的硬刺。就算忍痛拔了出來,那傷痕卻永遠也補不上了。隻留下一道長長的,深深的縫隙,其間充斥著帶刺的記憶。
告訴你,我還會常常想著你。你笑著,說你也一樣。
那麽,這就足夠了。誰都不要再要求更多,你我都沒有那個資格。
至少,我們還擁有著一些美麗的回憶。
寶貝,你知道麽?
那些回憶,張揚地刺在我心中,卻也如同玫瑰般綻放,美得讓靈魂都能夠為此破碎。
21. 夢恨
再次看到你,意料之中,控製之外。
你望著我走過來,腳下動了動,似乎想要撤步離開;目光閃了閃,像是要避開我的視線。
壓抑著想撲過去抱住你的衝動,我緩著步子,走到你的麵前。
“伊撒爾,又來魔界玩了?”
你有些尷尬似地點著頭,目光仍在遊移,滿臉透著緊張。
寶貝,別這樣。你不用這麽謹慎小心。
我知道你不知該如何麵對我,曾經發生的一切,抹不掉的歲月,一定都在你心中煎熬著。
我知道你想離開,你不願再與我有任何交集,卻又在與我重逢後,忍不住地再次向我奔過來。
我知道過了這一千多年,我們之前變得有些陌生,你我又都有著自己所謂的幸福家庭。
我知道不管站在哪個立場,我們似乎都不該走在一起,不該再讓彼此沉淪到已逝去的愛中。
我知道,我都了解。
可是,我們都無法真正狠心地將對方放棄,是麽?
那麽,寶貝,讓我們慢慢地重新開始,就像在天界賽亞湖畔遇到你的那時一樣。
帶你走到荒原的東部,將正在動工的建築工地指給你看。這裏剛剛開始建設不久,目前還在打地基的階段。
監管的小惡魔一看見我走過來,忙吆喝起來,讓下麵大坑之中的魔族工人們加勁幹活兒。可一邊喊著,一雙賊忒兮兮的眼睛卻不住地往你身上溜著,目光裏盡是好奇。我向他橫去一眼,他慌地轉了頭,繼續吼著催工去了。
“路西法陛下,上次聽你說,想把這裏建成天界的風格?”你饒有興致地問我。
我點點頭。
“那麽,是要建成聖浮裏亞那樣子麽?金燦燦的,一片輝煌浮華?還是,希瑪城那樣圓柱方塔型的白色世界?”
我笑了笑:“都是,又都不是。”
你皺皺眉,不解地望著我,等著我解釋給你聽。看我笑而不答,你嘴唇微動,似乎想問又不知該不該問。
寶貝,就讓我暫時保守這個秘密吧。將來建成之日,你來看到,就明白了。
與你繼續在荒原裏漫步,東拉西扯地聊著天。不知不覺地,天色就暗了下來。
望著你飛去的身影,寶貝,我想,你很快還會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是我生活中的一場饗宴。
你幾乎天天都會來蒼原這裏,和我一起散步談天。
有時覺得你像是忘記了很多過去的事情,當我偶爾提到的時候,你總是露出迷茫的神情,一副記不得的樣子。我很有些不明白,卻不知怎麽開口問你。
不過,麵對我,你也漸漸地放鬆了起來,不再像開始時那樣局促而小心。就像我們將彼此完全重新認識了一遍,從陌生,到熟悉。
你的性格依然如舊,率直,熱情。對我放下戒備警惕後,就敞開了心扉。
我們聊著一切可能的話題。天界魔界的時局、變化、流行的服飾、風靡的小吃、甚至暢銷的書籍。
“最近烏列出了一本書——《七原罪》,剛一出版就占據排行榜的榜首,已經好幾個星期了!你聽說過嗎?”有天晚上,你興致勃勃地對我說著,“他所排的七原罪中,第一就是‘路西法的驕傲’!”
我微微挑挑眉毛,沒說什麽。
路西法的驕傲,我何嚐不知。
這是原罪麽?就算是吧。
可如果沒有了驕傲的路西法,還能算是路西法麽?
“那其他的原罪又都是什麽呢?”我問你。
“瑪門的貪婪,別西卜的暴食,亞巴頓的憤怒……”你如數家珍般地一連串給我報出來。
聽到“阿撒茲勒的淫欲”時,我不禁笑出了聲。烏列這腹黑的老家夥,還算有點犀利的頭腦。阿撒茲勒本人要是聽到,一定是仰頭開懷大笑,羊角耳環跟著不住搖晃。
“這倒是不錯,”聽你全都說完後,我支著下巴想想道,“不如我讓沙利葉重新修建一下蠱惑之路,把刻在每座石門上麵的雕像從一個變成一左一右兩個。左邊門柱上還是七撒旦,右邊就放七原罪的代表好了。”
你張大了嘴,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陛下不覺得這些是……有點侮辱麽?”
“不覺得。這些所謂的‘罪’,天使們難道就一個都沒有麽?隻是你們都害怕承認而已。人性本就瘋狂,那些潛在的罪惡與欲望,我們自然坦白地擁有,並以此為傲。”
你瞠目結舌地望著我,好久才接著說:“可是……就拿淫亂來說,陛下你應該也並不讚同吧……你這一千多年來,一直都隻有莉莉絲陛下一個人……你很愛她,很愛你的妻子,不是麽?”
我沉默不語。
寶貝,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苦苦忍耐著抱你吻你的衝動,連你的手都小心地不去碰,怕太近了你又會逃開。
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表示著要和我保持一定距離,此刻卻又還再追問著我的心。
貪心啊,寶貝。
其實你明明知道的。
你知道莉莉絲不過是你的翻版,你知道我愛的人是誰。
那麽你到底要我怎麽做?寶貝?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對你?
你希望我親口對你承認當麵對你表白:“不,我不愛我的妻子,我愛的人是你”麽?
這樣你就會滿意麽?你就會離開梅丹佐麽?你就能舍下當今的“神之美”哈尼雅麽?你就會留下來和我在一起再也不回天界了麽?
不,寶貝。你的決定,你和我一樣清楚。
你這樣問我,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抬起頭來,望進我的眼睛。
你淺褐色的眸子下,藏著一種迷戀。
許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眼神。
依稀,你在七天學院的光輝書塔前回首時,它曾經出現。
依稀,你坐在床上抱著厚厚的天界史時,它曾經出現。
依稀,光耀殿中那些個不知晨昏的日日夜夜,它曾經出現。
依稀,我站在神前宣布要帶走我的愛人時,它曾經出現。
依稀,你手中的聖劍刺進我的身體時,它曾經出現。
依稀,你約我在天魔邊界決鬥卻揮劍亂砍時,它也曾經出現。
再後來,就不曾見到過了呢。
心中一陣顫動。剛才些微的不滿消失得無影無蹤。
寶貝,為什麽你我都這麽不誠實呢?為什麽我們兩個,一定要如此這般地壓抑著心中奔湧的熱情呢?
我凝視著你,你坦白的眼眸直觸到我心中。
伸出手,一把將你攬在了懷中,吻在你微張的唇上。輕輕地摩擦著你的唇瓣,悄悄地挑開你的齒間,舔噬著你口中的每個角落,吸吮著你甘美的濕潤。
你的呼吸慢慢急促了起來,本來呆呆地垂在兩邊的雙手,也緊緊地抱住了我的身體。
我甩開寬寬長長的披風,把你和我都圍在裏麵。
將唇移到你的耳邊,輕咬著你耳朵的輪廓,含住你圓潤的耳垂……難耐的呻吟從你口中飄出,隨著空氣蕩漾在我耳邊,讓我為之酥軟。
解開你的衣帶,你發著珍珠色光澤的肌膚一下子映在我的眼中。我貪婪地撫摸著你平滑結實的胸膛,你的手也不安分起來,扯開了我的衣衫。
月亮在雲層間若隱若現地透著柔和的光芒,星星在湛湛的夜空中明明滅滅。
風從蒼原的邊緣吹過來,秋葉隨風而舞,在草地上打著旋,沙沙地輕聲歌唱。
與你滾倒在落葉之間,在你光滑的身子上瘋狂地吻著。從細長的脖頸,漸漸下移,到突起的鎖骨……再到你胸前那兩點腫起的暈紅……
你的手在我背上焦急地遊走著,完全迷失了方向。時不時地又緊抱住我的頭,拉扯著我的頭發,湊上來和你的嘴唇膠著。
長褲也在不知不覺間從我們身上褪了下來,你我赤裸著身子,手臂與腿都緊緊糾纏,漲滿著欲望,在彼此身上頂撞。
身下的草葉也躁動著、紛亂著,幾片幹枯的葉子被碾得碎裂,發出細微的脆弱聲響,卻更加點燃我頭腦中的欲望。
壓在你的身子,將手探下去,握住你最灼燒的地方。你渾身一陣顫抖,猛地仰起頭來捉住我的唇,舌尖在我的口中翻滾,像是在尋著一個宣泄的出口。
再將手滑到你禁閉的縫隙間輕輕撫弄,你拚命壓抑,去仍按耐不住地發出沉悶的低喚。我分開你的雙腿,用我的硬度輕輕摩擦著你最脆弱的神經,挑逗著你最易燃的欲望……
你目光紛亂,情欲將臉燒得緋紅,卻仍羞澀著將腿張得更開,配合著我,把臀部微微抬起來,準備迎接著我的侵占……
“路……路西法……”你輕呼著我的名字。
我卻被自己的名字狠狠擊中。
心中驀地一震,停下了動作。
硬生生忍住正熾烈燃燒著的情火欲火,匆匆從你身上離開。
轉過了身,不敢看你。
連風都止了聲息。
此刻的荒原,沉靜得像片沒有燈火的墓地,埋葬的是熱情,熄滅的是剛剛複燃的愛。
身後的你似乎半天沒有動靜,許久才傳來簌簌的穿衣聲。
接著,是你展翅的聲音,很輕,很輕,還未捉摸清楚,就已消失,不可聞聽。
我默默轉過身來,遠方夜空的天際,似乎有個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
咬緊牙齒,咬得生疼。
握緊拳頭,指甲嵌入肉中。
我恨。
恨那個高高在上的耶和華,是他設計出這樣一個殘酷的詛咒,讓相愛之人生生不得結合,不得相聚相守。
更恨自己,恨自己如此無用。六分之五的神力又怎樣,魔界之王又怎樣,到得現在,想過了能想到的一切,仍是沒能找到任何方法,除掉那個詛咒。
還是無法親手控製這個命運。
我隻能等待。
我恨。
我恨。
寶貝,我又深深地傷了你一次。
寶貝,寶貝……
究竟還要再等上多少的時間,才能等到我們能夠真正長相廝守的那一天。
22. 世墜
夜漸深沉,牛奶的溫度冷下來,壁爐中跳動的火焰也漸漸平靜。
我站起身來,準備與你告別。才走到門口,你我同時看到,窗邊一顆黑珍珠,孤獨地發發著清亮的光。
瑪門來過。我垂下眼,那孩子,有點過了——這些舉動,不像本來的他了。
你急急地抓起衣服,說要去找他。
我抓住你的手,攔住你:“沒有你這麽對兒子的……你希望他變成一個任性愛撒嬌的大姑娘?”就像,你的寶貝兒子哈尼雅那樣?
寶貝,你去找他,對他能有什麽幫助?
安慰他?——他要的,根本不是你的安慰。
和他講倫理?——你認為他會聽,他會在乎?
你以為自己擺出一副父親的姿態,他就能斷了對你的感情?
“萬一他出了事怎麽辦?不行!”你使勁扯開我的手,卻將我的手套拽落。
森森白骨突然顯現,毫無掩飾地裸露在你麵前。
這麽久以來,每天都看到自己這副樣子,看到幾乎已經快要習慣。
可卻受不了,那五根細長的指骨,在窗外灑進的銀色月光映襯下,發著冷冷寒光時,你睜大了雙眼的驚詫。
尷尬、急躁、惱怒、怨恨……所有情緒於瞬間洶湧而來,排山倒海,難以承受。
一把搶過手套,無視你的嘶吼,咬牙把緊抱住我的你狠狠地甩開推到地上,直飛出去。
寶貝,不想讓你看見。
不想你看見,我殘敗的身體。
即使是要分開,也不願你知道這個真相。
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越希望在你心中的我能美好一點。
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見到瑪門。
我也拒不見你。
那個占卜女巫留給我的話,時常在我耳邊浮起:試著先接受宿命,再從中尋找最適合的出路,比起一味地用強對抗宿命,要更加實際有效些。
也許,她說的對。
將藏起的一個墨黑緞子製成的盒子取出來,裏麵是蘊藏著你記憶的水晶球。那時,我找到了兩個。你少年時候記憶的那一顆,我已經叫楊路給了你。現在這裏留下的,應該是第三顆,其中有你和梅丹佐七千年來朝夕相處的記憶。或許裏麵還有著更久以前,你兒時的回憶,但這我無從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這個水晶球裏麵包含的記憶越多,我和你之間就會離得越遠,遠到再也走不回來。
帶你來到卡德殿,告訴你,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
你緊緊地摟著我,像個臨睡之前的孩子,不肯讓大人離開。
輕輕回抱著你:“你醒來的時候,就是你回天界的時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見麵……我希望能送你離開。”
心在難以自控地顫抖著,希望聲音沒有將情緒暴露出來。
你點著頭,意識漸漸陷入虛無中。
寶貝,如今,我隻能將記憶送還給你。
無論我有多麽不舍,無論我有多麽不願意。
等你醒來,就真的要道別了。
好夢,寶貝。
幾天之後的晚上,瑪門回來了。
那時,我正在自己寢宮,打算給你換上睡衣。
“爸。”他站在門口,長長的影子在燈光下映在地麵,越發顯得清瘦。
我回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需要問他為什麽失蹤,也不想問他這些天去了哪裏。
瑪門走過來,眼中帶著清醒,帶著疲倦。
他瞥見床上無意識地躺著的你,臉色微微變了變:“爸,米迦勒——他怎麽了?”
我說:“他曾忘記過很多事,我現在把他的記憶水晶球還給他。他正在自己回憶的夢中。”
瑪門不語。
他半垂著頭,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而顴骨上的玫瑰依然妖豔地開著,讓人感到一種年輕的張狂。
我那一朵玫瑰,深深地藏在心口;而他的,就這樣明明白白地綻放在臉上。
他就這樣站了很久,也不動,也不說話,隻靜靜地斜視著地麵,沉浸在思索之中。
直到我問他:“還有事麽?”
他飛快抬眼看我,目光閃動了一下,又垂下眼簾。
再抬起頭來時,他的眼中多了一種執拗的堅持:“爸,忠誠之血的詛咒,到底是怎樣?”
我沉默。
並不奇怪他會問出這個問題。這個孩子外表看似坦白開朗,實則細致敏感。
這些日子他失蹤了這麽久,大概已經把你我之間那些過往的糾葛查得十分清楚了。
見我不答,他接著說:“博物館中關於忠誠之血的記載,我和米迦勒去看過。可是女子受到的詛咒那部分被魔法封住了——爸,他最愛的人,和最愛他的人,會怎樣?”他停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你——會怎樣?”
他的眼睛直視著我的,似乎想望進深處去。
我慢慢站起身來,來到窗邊。
滿天星鬥捧著一輪明月,銀光灑進窗來,似在地麵鋪上了一層發亮的白沙。
我走進那片光中,瑪門跟過來幾步,仍然緊緊盯著我的眼睛,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將右手手套脫下,並挽起衣袖。
瑪門的眼睛倏地睜得老大,張開了嘴,腳步微晃了一下。
將手臂抬起,我望著眼前自己細長的臂骨,再動動手指,森白的指骨在月下映著慘淡的清光。
“瑪門,這便是那個詛咒。”我說。
他瞪著我的手臂,突然抓起我的左手,扯開手套。
“這一邊現在還沒事。”我抽出手來,淡淡說著,放下右邊的袖子,重又把手套戴好,回到屋子中央。
“將來——你全身都會變成那樣?沒有辦法麽?詛咒沒法解除麽?”
“如果找得到方法,你認為我會把這幾千年浪費麽?”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不顧——”
“瑪門,”我打斷了他,“你問的忠誠之血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你。現在,你可以出去了。明天早上,我還有事要讓你做。”
瑪門又垂下眼。
轉身之前,他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在床上沉睡著的你,而後飛快地走了出去。
我走回床邊坐了下來,細細凝視著安靜的你,聽著你均勻的呼吸。
俯下頭,將唇印在你的額頭上,鼻尖上,嘴唇上。又不可抑止地吻下去,在你白晰的頸項上,肩上,胸前都烙上淡紅的吻痕……
為你將睡衣換好,躺在你的身邊,雙手摟住你。
寶貝,你夢到什麽地方了?
夢裏的我,是個怎樣的角色呢?
幾個月的時間似水般流過,算算你也快該醒來了。
這段日子,身體爛得越來越快,已經蔓延到了臉上。每天都要消耗大量魔法來遮掩,讓我感到疲倦,體力也越來越差。於是我愈來愈不喜歡見人,每天和撒旦們處理了必要的事務後,便常常離開宮殿,一個人出去走走,在沒人的地方清靜。
這一天下午,我獨自來到尤拉部落,經魔界之眼右側的樹洞,走到那片搭在空中的露台上。坐在那裏的藤椅中,可以看到下麵整個第五獄的美景。
所羅河緩慢深沉地流動著,黑色的蝴蝶繞著花樹翩翩飛舞,岸邊的曼珠沙華開得正絢爛。
古老的風車吱呀吱呀地轉動著,轉暗了天光,轉逝了時間。
黃昏不知不覺地到來,夕陽浮在天邊,不甘地將雲朵染上彤彤的色彩。
熱情,身體,都像那夕陽一樣,漸漸消逝,快要走到了盡頭。
一種遲暮的感覺竟突然襲來。
手上的骷髏戒指發出熒熒的綠光,瑪門告訴我你已經醒來,急急地四處找我,現在正抱著傑利的骨頭傷心。
我讓他將你帶來。
寶貝,你找回了記憶,想起了這七千年來的事情,還會惦記著我麽?
你又是出於一種怎樣的心情呢?愧疚?還是憐憫?
施起魔法遮住我身體,靜靜等著你。
該麵對的總要麵對,答案也隱隱清楚。可是等待的時候,心中仍充滿了忐忑。
“路西法。”
你輕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麽小心翼翼的語調。
我回過頭,站起身來。你在我的對麵,絲絲縷縷披散在肩上的番紅長發,襯著一襲黑衣,如同夜中盛放的彼岸花,格外誘惑,分外妖豔。
你搶上前,拉住我的手,摘下手套,反反複複地仔細看著我完好修長的手指:“怎麽……會這樣?”
你認為會怎樣呢?看到一具傑利那樣的枯骨?
不,寶貝,我不想讓你看到那樣的我。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你身上依然流著忠誠之血,這說明了什麽,你知道麽?”
寶貝,就讓我裝作自己是不再愛你了吧。如果這樣,在我聽到你說最愛的已經不是我時,也許就不會太難過。
可是你的答案,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你竟撲過來吻我。
你竟說,有了我,不會再喜歡上別人。
你還撫摸著我的臉,溫柔地抱住我。
你還說,恢複了記憶後,更加確定想要與我在一起,天天在一起。
怎麽會?
你不是已經想起了和他七千年來朝夕相守的愛了麽?你怎麽還會選擇我呢?
早已將自己武裝好,打算承受你不再愛的事實。可你這樣意料之外的回答,卻打破了我所有的偽裝。
寶貝,你對我如此,可我這樣的身體,怎麽去回報你?
內心的脆弱與不安隻有更甚,此刻,覺得自己愈發無力與蒼白。
月亮已經爬上樹梢,我推開你,默默走到月光下。
你說的對,我不該騙你。應該讓你看看我現在真實的樣子。
你往後跌了兩步,臉色刹地蒼白下來,驚詫地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目光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對你微笑著:“伊撒爾……我變成這樣……你還會願意和我在一起?”
向著你走一步,你立刻後退一步。
故意扭曲著笑容,湊近你的臉,寶貝,就是這樣。這副半人半鬼的可怕模樣,不論誰都會受不了的。所以,走吧,寶貝,回天界去。回到他的身邊去。
你卻驀地衝上來,緊緊抱住了我。凶巴巴地叫我閉嘴,粗魯地解著我的衣扣,重重地吻在我的唇上,硬拽著我坐在藤椅上。
奇怪的是,我卻覺得再沒有任何一個時刻,你對我比現在更加溫柔。
伸手想要推開你,卻被你箍得更緊。你忙亂地將你我的褲子褪下,那麽急切,那麽緊張,仿佛怕我下一秒中就會消失一樣。
你按著我的雙肩向下,讓我漸漸包容下你顫抖的欲望。
不知是由於身體腐敗,還是因為心的震撼,我竟未感到疼痛。
你的熾熱在我體內種下的快感,藤蔓般迅速生長開來,恣意地蔓延到四肢,直到把意識和心靈全部占滿。
我揚起頭,一片美麗的夜空顫抖著,輕輕搖撼。
寶貝,你看到了麽?滿天的星星全都華麗地墜了下來,落在我們四周,一地燦爛。
23. 夢別
寶貝,你果然沒有再來。
那天之後,我仍時常去荒原等候,可再未見到你的身影。
是你對我徹底失望了麽?
沒過多久,你的一句話從天界傳來,如同一顆炸彈,在魔界中轟然炸開。
你說,為了梅丹佐,你願意用聖劍砍斷所有魔族的脖子,包括路西法。
此話一出,請戰書一篇接一篇地呈了上來。魔族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全都把這句話看作是最大的挑釁。魔族本就天性好戰,自然完全無法忍受這樣的侮辱。要求出兵征討天界的示威遊行隊伍一天比一天壯大,日日圍著潘地曼尼南喊著口號請願。
魔界七獄,金戈之音四伏,山雨欲來風緊。
寶貝,這就是你想要的麽?
再次寄信給你:“我不知道你在什麽情況下說的那句話,但我想那並不是你的真心。”
你的回信很快到來——那真是決絕而無情的一封。
寶貝,你從來都是善良而寬容的,這次卻竟然寫出如此尖刻冷酷之詞,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利劍一樣,將我的心刺穿。
心寒得徹底。
甚至不願將那封信看完。
甚至寧願從來沒收到過那封信,寧願自己一個字都不認識。
戰爭就這麽打了起來。
開始你一出場,就會秒殺一片魔軍。魔界也因此吃了不少虧。後來我開始令瑪門上陣,天界便再占不到什麽便宜。
——聽說,他叫陣的方法花樣繁複,層出不窮,而你卻從不肯出麵迎戰。
是因為你在顧忌著這個孩子麽?還是說,你害怕見到他,根本不願麵對他?
——就像你從來不肯直麵我們的愛。
為了紀念在聖戰中犧牲的魔族戰士們,經薩麥爾的提議,我在羅德歐加興建了一座人骨教堂。
這間教堂所用的建築材料,全是那些戰士們遺留下的骸骨。
人骨教堂建成當晚,我獨自懷抱著一具用黑色天鵝絨包裹著的,小小的白骨,向著那裏走去。
出了潘地曼尼南,所羅河水在身邊沉沉緩緩地跟著,如同流淌著哀傷。
河邊站滿了高高的樹,長長的枝條手臂一樣,在空中彼此糾纏。
夜風卷著河水潮濕的腥味,撲麵而來,遊蕩著原始的氣息。
教堂就孤獨地矗立在不遠處,黑夜中,尤為莊嚴。
踩在萬千白骨之上,我走進人骨教堂。
黑暗中,閃著幾盞幽幽的碧色燭火,立在掌骨製成的燭台上。瑩瑩的燭光映著牆壁上鑲著的雕塑般的骷髏頭,透著幾分詭異。
詭異之餘,這裏,卻也籠著一種逼人的肅穆之氣。
教堂內的神壇中,依著我的吩咐,立了一座高台。
我把懷中的小小骸骨放在高台正中。他小小的身子跪在台上,雙手在胸前相合,十指相扣,像是祈禱的姿勢。但他的頭並沒有低下,而是微微揚起,斜望著上空。身後的四隻小小翅膀也輕輕張開著,似乎隨時都能夠展翅飛翔起來。
孩子,你是我和耶和華的這場戰爭中,第一個犧牲者。
在他小小的額頭上一吻。孩子,從此,在這裏安睡吧。
戰爭這樣一年年打下去,烽火蒼煙,天昏地暗,拖拖拉拉,斷斷續續,一直糾纏了幾千年。
固然我和耶和華之間,不可避免要有一場戰爭,但這並不是我希望中的對決。
打到後來,大家都紅了眼,渾渾噩噩地,幾乎忘記了最初的目的。
征戰,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
而那次第八獄金戈蒼原一別,寶貝,我們再未相見。
聽說你也習慣了在戰火連天中,過著麻木平靜的日子。
聽說你從不出聖浮裏亞,不問戰事,隻守著自己的家庭孩子。
聽說你還抱著理想想要改革天界,但還是有人不依不饒地想推你下台。
寶貝,天界是表麵愈合但內部依然潰爛的傷口。想要徹底治愈,一定要把外麵的光鮮重新挑開,露出裏麵的猙獰。但這樣做的人,徹底毀壞了天界的美好形象,自然會被冠以叛亂者的稱號。
這一點,我早就看透了,寶貝。
這一天,第五獄所羅河岸畔,我遇到了一位故人。
他穿著墨色中帶著深紅的寬大鬥篷,在巨大的樹間慢慢穿行,悄施著魔法,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
我靜靜地飛到他身後,手搭上他的右肩。
他一驚,猛地回頭,黑亮的眼眸緊盯著我,愣了一下之後,嘴上咧出僵硬的笑:“路西法陛下,好久不見。”
“梅丹佐,兩軍交戰之際,你偷跑到魔界在做什麽。”不是問他,是警告他。
“戰爭破壞了貿易往來,我來魔界逛逛,跟精靈買點東西回去裝飾房間,啊哈。”講冷笑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反而自然了些。
“怎麽不和他一起來?”我輕描淡寫地問,心旌卻不免有些微微搖蕩。
梅丹佐挑挑眉:“啊,陛下說的是小米迦勒?他自己跑到人界玩去了。”
我皺皺眉:“這是怎麽回事?”
梅丹佐很久沒有回話,猶豫了半天,最後苦笑道:“路西法,我也不用瞞你。小米迦勒一共丟過三個記憶水晶球。很久之前他丟過兩顆,把和你之間的事情幾乎都忘了。前兩天他又扔了一顆,這次把和我的記憶也都丟了,一個人去了人界。”
我恍然。
想起幾千年前,第八獄剛剛開發之時,我曾有一陣子經常遇到你。那時,我隻要一提前從前的事情,你要麽岔開話題,要麽答非所問。我以為你是故意不願提起過去,卻原來是你根本忘記了。
有些心痛,卻也有些欣慰。
心痛的是,你竟然狠心丟下我們相愛的記憶。寶貝,我在雪月森林築了一座又一座冰雕,我在第八獄建了一個充滿回憶的世界,我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不要把你,不要把我們擁有的點點滴滴忘記。而你,卻和我相反呢。
欣慰的是,你原來不是真的不再愛了,而隻是忘記了我們的愛。是因為過往的甜蜜太折磨人,讓你無法承受我們相隔天魔兩界麽?頭腦中又浮現起說分手之後,你抱著厚厚的天界史,癡癡地看著我的畫像,一看就是一整夜的情景……
寶貝,我都明白了。
再看向梅丹佐,我說:“所以,你在找他的記憶水晶球?”
梅丹佐笑:“碰運氣而已,我又不能發動天兵天將幫我找。”
我說:“那你告訴了我,不怕我動用魔族先你找到?”
梅丹佐說:“怕的話,我就不會告訴你他丟記憶的事。路西法,到現在,你墮天已經7000多年了,你就那麽肯定,他和你在一起那兩年,深刻到可以超過一切?何況,你別忘了,就算是那兩年,也是他選擇要和你分開。忠誠之血的詛咒,你到現在也還沒有解決。”
我說:“梅丹佐,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梅丹佐再笑:“路西法陛下,以你的驕傲,不會在這個時刻不顧身份不擇手段地殺了前來魔界觀光的客人的。”
我看著他,他也回視著我。目光中沒有絲毫退縮。
我輕輕笑笑,不語。
天界之中,也就隻有他,能夠與我對抗了。寶貝,你選擇的人,的確是個不容小覷的角色。
“路西法陛下,那麽就此別過,我也不假裝歡迎你來天界玩了,啊哈。”說著,梅丹佐轉身飛去。
“梅丹佐,下次戰場上,你小心一點。”我說。
回到潘地曼尼南,我立即派出一隊魔族士兵,尋找你的記憶水晶球。
沒過幾天,就找到了一顆。我用魔法測試了一下,似乎丟棄的時間是在5、6千年前的時候。可是裏麵究竟裝有什麽記憶,我無從得知。不過從時間算起來,該是有著我們那兩年回憶的一顆。
那日入夜後,我帶著楊路,來到天界魔界之間,無垠地獄紅海的上空。
我吩咐楊路,帶著水晶球,到人界去找你,在適當的時候,把水晶球中的記憶還給你。
寶貝,我還是不想你忘了我呢。
望著楊路撲翅飛下去,消失在紅海空間,沒入那裏的萬千生靈之中。
那個世界中的人,終日忙忙碌碌,生命極短。
他們的一生,也許隻是我們清晨時分,從朦朧的夢中醒來,意識到現實世界的那一瞬間而已。
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夢。
寶貝,你曾經不停地追問過我這個問題。
當世界變得殘酷的時候,我們為自己編織著美麗的夢。
當夢境充滿憂傷的時候,我們拚命要自己快點逃出來。
真實也好,夢也好,我們總是在追求著幸福的那一個。
那麽,寶貝,沒有了你在身邊的,我7000年來的這一場夢,到底什麽時候能夠醒來?
揚起頭,望著頭頂正上方的,真實的夜空。
黑得發藍的帷幕上,綴著一顆顆鑽石般的星辰。它們彼此之間,離得是那麽遙遠,可在我們的眼中,卻是那麽的接近。它們眨著眼睛向對方打招呼,仿佛邂逅重逢一般。但事實上,它們從未真正相遇。
不論是天界、魔界或是人界,看到的,都是這同樣一片星空。
寶貝,不管是從前,你在聖浮裏亞向下俯瞰;還是如今,你在人界抬頭仰望,無論能否察覺,你一定曾遇上過我凝望著你的視線。
寶貝,我等待著,你歸來。
24. 世歸
月色朦朦,所羅河水潺潺地流動。
你在我的體內放慢著動作,專注而小心。
晚風蕭蕭,所羅河水麵漾起波紋。
你一次次地輕送,帶我踏上層層的漣漪。
一波未盡,一波又起。
你澆灌著一叢曼珠沙華,絢爛地綻放在我身體最深處。血紅的花瓣紛紛擾擾,緊緊裹住你愈來愈飽滿膨脹的果實。
你的吻星點般落下,在我麵頰、頸項上輕啄,在我裸露的鎖骨上輕舔。奇異的感覺襲來,似乎無法直接體會到,卻又似乎全身都能夠感受你舌尖甜甜的觸感。
風車吱呀地轉動,同你一起在我耳邊低語。旖旎之音蕩在四周的空氣中,充斥在我們兩人的世界裏。
夜更深,河水拍打著堤岸,和著蟲鳴輕聲吟唱,伴著你我靈肉交錯的韻律。
盡管隻有一半的身體能感知著你的體溫,快感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烈。
也許因為這一次,是我赤裸的靈魂,在直接享受著你的愛戀。
長長的樹枝輕搖,如同舞動的手臂,將我的心徹底拂亂。
寶貝,你真的不在意我如此破敗的身體?不,就算你在意,也沒有關係。這一晚,是屬於歡愛的,是屬於放縱的。
我圈住你的頭,手指扣住你的頸項。
你突然停了下來,仔細地凝視著我。
我回望著你,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
你猛地摟住我的脖子,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肩頭已被什麽打濕。
我收緊了抱著你身體的手,從你的肩上望向天邊。一道流星滑過,灑下紛紛的淚水,在我背上湮了一片。
寶貝,別這樣。
我會非常非常的難受。
貼著你的背心,手指沿著你的脊椎輕劃,上下撫摩。
夜風從林間吹來,背上被濡濕的的地方透來一片冰涼。
兩個人跳動的心相連的溫暖,難道還不能驅散夜的寒意?
我摟緊你,胸膛貼著胸膛,將腿也纏在你身上。
寶貝,讓我們繼續創造熱情,好麽?
你又熱切了起來,把欲望的杯重新注滿。灼熱在體內洶湧,迅速地在四肢奔流。
我忙亂地尋找著你的唇,與你交換品嚐早已被火溫熱的瓊漿。
再度揚起頭來,星空變得如夢如幻。
像是聖浮裏亞的陽光遠遠地透了過來,閃耀、燦爛,照得我一陣暈眩。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來,陽光不再,卻有朵朵煙花在黑緞子的帷幕上盛開,絢麗、繽紛,仿佛回到了帕諾城中的夜晚。
迷醉的幻境被你最後一次強烈的衝撞擊散,世界霎時萬籟俱寂,虛無一片。
沒有視覺,沒有聽覺,惟有體內可將心肺都燃燒的滾燙,直貫靈魂。
仿佛來到了天涯海角,看到了海枯石爛。
回到潘地曼尼南,又是一夜纏綿。
第二天清晨,你竟比我醒得還早些。
已然整裝的你向我走過來,捧著我的臉細細親吻。
想起昨夜你對我說,這是你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個晚上。
當時說了句煞風景的話,岔了過去,卻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
寶貝,就算這仍是你以欺騙製成的毒藥,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飲下,因為它太過甘美。
你對我說,你要回天界去,要把該處理的事情全都處理了。
心中為你著實擔心。
掌控著一切的,並不是你我,何況那個詛咒……
可是,就算把你留下來,單純地等下去,依然不是辦法。
那麽這一次,我尊重你的選擇,寶貝。
撫摸著你肩頭流瀉的紅發,告訴你,不要在意別人的批評,那樣隻能說明你很引人注目,很成功。
你藍寶石般的眼眸與我的目光交織很久。
你說:“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拍拍你的臉頰,輕輕笑笑,寶貝,你還是這麽孩子氣。
不過,這次,我相信你。
我知道,我的伊撒爾長大了,不再是過去那個莽撞的少年,而是成熟的,能夠為自己決斷的大天使長。
你的每次成長,我比誰都清楚,寶貝。
送你到大殿門口,正午時分,太陽正好。
你披著一身陽光站在我對麵,番紅長發閃閃發亮,六隻金色羽翼被日光映得更顯燦爛。
你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我的臉。
互訴著愛的箴言,和你輕輕吻別。
眯起眼睛,望著你消失在耀眼的天邊。
寶貝,我等你歸來。
當夜,獨自躺在床上,輾轉良久,竟難成眠。
此時,你應該已經回到天界了吧。你該喝杯牛奶,好好地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天早上,烏列那群人一定不會放過你。
起身披上衣服,我踱步到窗邊,抬頭望著對麵拜修殿的陽台。
回憶著那時月下一場放縱,恍若隔世,又仿佛昨天。
我展起翅膀,再次飛到那陽台之上,撫摩著欄杆,隱隱約約地,覺得你的溫度似乎並未散去。你的氣息也彌漫在空氣中,深深呼吸,感覺你好像還在我身邊。
不自覺地彎了眼睛,唇角微揚。
即便那時,你對我說不要交出更多,把我當作你地獄中的情人,在我的自尊上狠狠地潑上冷水,我仍是不舍得轉身離去呢。
那麽到了如今,你是心甘情願地陪我一起墮落了,寶貝?
閉上眼睛,沉醉在你的氣息中回味過往:
鋼琴邊安靜、溫柔的吻;
參觀第八獄時,你和我甜蜜的鬥嘴;
圖書館中,令人心跳的不忠;
舞會上,女裝的你不敢說話的可愛表情;
金戈蒼原無數次故意的邂逅;
墮天前,創世山北部悲決的纏綿;
神譴戲劇落幕後,你將手搭在我伸出的手中;
希瑪的湖畔,帕諾的夜空,光耀殿內不足兩年的朝暮晨昏;
……
……
細細數來,才發現我們在一起的溫馨日子,真是少得可憐。
而在更久之前,我還曾那麽深那麽深地傷害過你……
寶貝,等你回來,我會用將來的所有時間來彌補過往,用我全部的靈魂來愛你。
疲倦襲來,我回到床上陷入沉睡。
恍恍惚惚中,你手持著聖劍,卻微笑著向我走來,依舊披著火紅的長發。
你對我說,你好想見我,你好懷念我在陽台上對你露出的笑容。
你說,我曾給你的快樂,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
你說,路西法,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你身前身後,全都被怒放的曼珠沙華圍繞,滿目血紅,像落日般燃燒。
在一種奇異的感覺中轉醒了過來,拂曉的一顆明星,剛剛在天邊消失,地平線上,才露出第一縷晨光。
明明隻睡了很短的時間,卻覺得精神非常飽滿,渾身上下似乎充斥著久違的力量。
習慣性地抬起手來,理理散亂的長發。
卻在瞬間呆住。
我盯著自己的右手:不再是森森的白骨,而是完整、修長的手指,與從前一模一樣。
再看手臂,胸前,身體竟然恢複得完好無損。
萬分驚詫。
你回去才不足一天,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耶和華是不可能突然賣好的。
那麽……難道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腦中卻偏偏浮現起昨夜夢中,包圍著你的整簇曼珠沙華……
急急地穿好衣服,我匆匆派人叫來阿撒茲勒他們。
強烈的不安在內心不停地四處衝撞,似有千百利爪在抓撓著我的心,無法鎮靜。
帶人才飛出第一獄,遠遠地,就看見了魔界之門外挺立著的,夢中的身影。
一片血紅。
時間凝滯。萬物流離。
天界,魔界,你站在中間。
世界漆黑得沒有一絲光亮。
我直直地向前,緩緩地、一步步靠近,仿佛在走向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個無底的深淵。
所有的聲音在這裏全都被吞噬,沒有心跳,亦沒有呼吸。
終於到你麵前。
你美麗的雙目緊閉,連一抹微藍的眸子都吝嗇透出;長長密密的睫毛低垂,被鮮血幾根幾根地黏在一起。寶貝,你不睜開眼睛麽?我的身體已經完全複原,你不想親眼看看麽?
你薄薄的嘴唇抿著,曲線精致優美,卻完全失了血色。寶貝,你不開口說說話麽?你不想把夢裏的蜜語甜言,親口說給我聽麽?
撥開遮在你額前的一縷亂發,寶貝,你容顏不改,高貴如舊,氣勢依然。
手指滑過你的麵頰,肌膚一如既往地細膩,卻沒有一絲溫度。
寶貝,你是火之天使,你怎麽能夠冷呢?讓我來溫暖你。
脫下自己的披風,裹在你的身上。輕輕取下你手中的聖劍。你失去了重心,傾倒在我的懷中。
將你抱緊,用我全身的力氣。
你乖乖地靠在我身上,頭枕在我的肩頭,長發與我的纏繞在一起。
貼著你的臉,輕輕摩擦著你的麵頰。寶貝,如今我全身心都能感覺得到你。
你沒有騙我,你沒有讓我苦苦等待,你這麽快就回到了我的世界。
寶貝,你累了太久,掙紮了太久,矛盾了太久。你應該停下腳步,放下心中所有重擔,好好地睡上一覺,休息一下。
我會幫你洗清血汙,治愈你身上的傷口,抹去你心中的憂慮。
我會為你換上最華麗的衣服,把天下最耀眼的寶石綴在你的額前。
我會將愛的花園盡快建好,在裏麵種上滿園薔薇,朵朵在空中綻放,都如我胸前的一樣嬌豔。
我會與你去看每一場舞劇每一場競技,不讓你錯過一次精彩。
我會帶你去所羅河畔,看我最愛的曼珠沙華,聽你最愛的風車沙沙旋轉。
我會常常陪你在雪月森林散步,彌補我們耽誤了太久的那場浪漫約會。
我會盡力,履行每一個對你許下的諾言。
握緊你的手,攬著你的肩。
有你在身邊的世界,這麽美麗,這麽真實。
寶貝,讓我抱你回到我們的宮殿。
從此,再沒有什麽,能將我們相隔兩界。
寶貝,我知道,這一次,你永遠永遠不會再離開。
世夢7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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