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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右翼神譴 第100章
耶穌說:“我將會把一切呈現給你們。”話音剛落,大堂的燭火熄滅,眾人唏噓。
地是空虛混沌,淵麵黑暗。
下一刻,一團金光在黑暗中點亮,漸漸擴大,照明了耶穌的臉。他隻手劃破光與暗,二者分為兩極。
黑暗中有潺潺水聲,耶穌雙掌相對,就像抱著一個圓球,兩手間的光明中,有冰藍的清水流過。
耶穌把水流往天上一拋,它們自動在空中飛速流動,汩汩作響,慢慢凝聚成數團水光。無水的地方有小塊泥土震顫,上麵長出花草樹木,結果落籽。
耶穌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強光於陸地海洋上空閃爍,他的左手捧月,右手捧日,日月不斷交替,最後月停在上空。他攤開手掌,擦過月下,一片破碎的星辰塗抹似的從手心流出。
耶穌指了指水流,五指齊並,在空中作流水狀劃下,水中多了魚。他指指光團,食指打了一個圈。毛茸茸的東西包成一團,慢慢展翅,變為雀鳥在空中飛翔。鳥聲般著水聲作響,純天籟的感受令所有人歎息。
耶穌雙手並排放在陸塊上,手背向天,慢慢往左右兩邊分去。陸塊上,牲畜、昆蟲和野獸徐徐顯現,四處奔跑。
耶穌右手握成圈,往下拉,帶過一道星光。一個男人赤裸著身體站在草地上,手捂住下體。耶穌左手亦握成圈,往下拉,星光閃過,女人跪在地上,傷心地捂著臉,地上滾落了一個殷紅的蘋果。身後一棵綠樹,樹上纏著人身蛇尾的天使,立起來像個大問號,背上還生了翅膀,倒有幾分美麗。可是,他的臉是……薩麥爾?
所有人驚詫。的cd
耶穌動作僵硬,未再繼續下去,回頭有些不安地看著耶和華。
我怔怔地看著耶穌製造出來的幻境,看著那兩個羞於見到對方的夫婦,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一切都在按原始軌道在進行。
亞當和夏娃偷吃了智慧果,竟真是未來撒旦之一的薩麥爾引誘的。
二人的精神世界頓時澄清明晰,他們的眼睛變得明亮。他們開始分辨物我,產生了“自我”的概念,他們無比沮喪地發現,自己赤裸著身體,是羞恥的事情。他們用無花果的葉子為自己編織了裙子,來掩飾下體。
世界從此顛倒。原來溫暖如春的天空中,背離上帝的寒流盤旋著,涼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吹過來,世間的一切開始變得紊亂而不和諧。道分陰陽,動靜相摩,高下相克。入失去了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童年,注定要經曆酸甜苦辣的洗禮,體驗喜怒哀樂的無常。智慧是人類脫離自然界的標誌,也是人類苦悶和不安的根源。
就在這個時候,耶穌手中的世界傳出聲音:“亞當,你在那裏?人哪,你在哪裏?”
呼喚中包涵著上帝對人犯罪墮落,失掉了賜給人原初絕對完美的憂傷與失望,又包涵著對人認罪歸來,恢複神性的期待。
我看看耶和華的位置,他依然坐在那裏。他隻去了聲音,而亞當和夏娃在躲藏。
亞當對神說:“我在園中聽見您的聲音,就害怕,因為我赤身露體,我便藏了起來。”
神憤怒地問:“誰告訴你赤身露體的呢?莫非你吃了我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麽!”
亞當辯解說:“您賜給我的女人把那樹上的果子給我,我就吃了。”
神回問夏娃:“你都幹了些什麽呢?”
夏娃說:“那蛇引誘我,我就吃了。”
薩麥爾早已逃遠,卻被神強製停住。
神說:“薩麥爾,你既作了這事,就必受咒詛,以後你的一半時間都將是蛇的模樣,你將比一切的牲畜禽獸更甚,你必用肚子行走,終身吃土。你和夏娃永遠為仇,你的後裔和她的後裔也彼此為仇。她的後裔要傷你的頭,你要傷他的腳跟。”
然後,薩麥爾竟當場變成了蛇的模樣,他扭動著身軀,飛速躥入草叢。
神對夏娃說:“以後你懷胎生子的苦楚會更甚現在。你必戀慕你丈夫,他必管轄你。”
最後,神對亞當說:“你既聽從了妻子的話,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土地必因為你的緣故受咒詛,你必須終身勞苦,才能從地裏獲得糧食。土地必給你長出荊棘和蒺黎來。你也要吃田問長出的蔬菜,你必汗流滿麵才能糊口,直至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從土裏創造出來的,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
亞當和夏娃痛哭流涕。
神說:“你們不能再留在伊甸園。這是你們第一次違背我的命令,必須世代救贖他們的罪孽。原初的,與生俱來的罪。”
失樂園之後,神失落了人,人也失落了神。
人類犯了自出生起就無法彌補的罪孽。原罪。
MD,亞當夏娃去死吧!還有,薩麥爾吃撐了!沒事騙他們吃什麽禁果?難道……
我抬頭看看路西法。他依然坐在神之右側,神情恬淡。
耶穌收手,大堂的燭光再此被點亮。
眾天使開始小聲議論。
神說:“在伊甸園東邊安設基路呐,四麵轉動發火焰的劍,來把守通往生命之樹的道路。至於薩麥爾,已被放逐天界。”
路西法微笑:“您說的對極了,萬能的耶和華神。”
是個人都能聞到他們之間的火藥味,而且愈發明顯。
就在這個時候,梅丹佐站起來了:“好,耶穌殿下已經把創世盛況展現給我們看,實在精彩。現在該輪到表演時間,我也想來露兩手。大家猜猜,我要表演呢?”
眾天使默。
梅丹佐說:“大家都知道了吧,啊哈!今天我要送給神的,就是超級笑話集錦,保證各位笑到吃不下飯!”
眾天使繼續默。
“第一個故事開始。石頭和年糕打架,打一打的……”梅丹佐又一次露出他標誌性的神秘笑容:“石頭就把年糕踢到海裏了。”
眾天使又一次生不如死地掙紮。
“第二個故事比較長,大家耐心點。夏日炎炎的一天,兩隻香蕉在路上走,走在前麵的香蕉忽然說,我好熱,我要把衣服脫掉。然後它就剝了自己的香蕉皮,結果……”他再次神秘微笑,“結果後麵的香蕉就跌倒了,啊哈。”
天神右翼神譴 第101章
二十分鍾後,所有天使都撐著下巴,神情麻木地看著梅丹佐。
“一個包子在街上走,走一走的,它被車撞了,臨死前,它看著自己流出來的血,大吼一聲‘哎呀,原來我是豆沙餡兒的!’……”梅丹佐已經徹底入魔,越講越離譜,越講越冷。
他的冷笑話殺傷力真的太強,我竟覺得有些頭暈。
最後連耶穌都忍不住了,出來說:“梅丹佐,你們不是有舞台劇麽?”
梅丹佐這才停下,回頭看看加百列和拉斐爾,又回來笑笑:“對,戲劇名字叫做‘神譴’,我們準備了很長時間。我這就下去準備。”
梅丹佐終於離開,群眾死裏逃生似的長歎。
拉斐爾從神聖階級的台階上衝我揮手,我撲撲翅膀飛上去。所有演員都上去了,準備到殿外去打理一切。梅丹佐一看到我,笑了笑:“你這衣服真好看,花花綠綠的。”
我漠然看著他,特有踢死他的衝動。
拉斐爾說:“一會兒要染了頭發和翅膀,回去洗洗就好。”
嘿,有點意思,還沒正式裝扮成撒旦過。
這時,路西法清雨似的聲音飄出來:“現在還有些時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人類與伊甸園。”我條件反射,回頭看著他。他麵帶微笑,卻淡如冰輝,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別人與自己的差距:“伊甸園又名義人之園,坐落於第四重天,有四條河從伊登流出滋潤園子。這四條河分別是幼發拉底河,底格裏斯河,基訓河和比遜河……”
加百列拍拍我的肩:“要看回來再看,現在出去準備。”
我幹笑一下,跟著他們飛出去。
剛飛出聖殿,寒冷襲來,衣服在風聲中邋邋作響,加百列脫去披風,白絹如飛煙,金發如遊絲,渙散在夜空中,別樣的靈亮浮揚。她戴上銀冠,踢掉冰晶高跟鞋,赤足站在地上,走到我麵,仰頭嫵媚一笑:“第一場戲我們就要出來,都別緊張啊。”
我點頭,脫去“花”襯衫,穿上黑襯衫,揚眉,回她微笑:“美麗的加百列殿下,請相信我。”加百列拉了拉我的衣領,眨眨左眼走掉。
梅丹佐接過我的衣服,晃了晃:“小米迦勒,吃虧很開心是不是?”我說:“那是不小心的。”梅丹佐用衣服的幹淨處擦擦我的眼角,忽然抱住我:“不要再這樣,否則……我就把你當旅行包。”我說:“旅行包?”他說:“天天拎著。”
我哭笑不得,他又抱我抱得超賣力,掙脫不開,隻得傻站著。
頭越來越昏,重得脖子都快支撐不住。
隔了好一會,我看到拉斐爾換好衣服朝我們走來。一看到我們,立刻就停下腳步,看著我們,眼也不眨。我剛想叫他,他就垂著眉目,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回頭的一瞬,嘴角依舊帶著淺淺的笑。
再一會,我們就被拉開了。加百列雙手抱在胸前,長歎一聲:“要肉麻演完再說。”梅丹佐當她空氣,揉揉我的頭發:“這老處女又開始嫉妒了。”這個似乎是加百列的死穴。她看咬牙看著梅丹佐,哼了一聲跑掉。
梅丹佐又似乎對打倒加百列感到驕傲,哼著小曲兒掏出一個小玻璃瓶,開塞,倒出奇怪的濃黑黏稠液體在我頭上、翅膀上。我嘶了一聲。他手中捧光,在我頭上劃過,水在發間化開。
梅丹佐拿出鏡子,放我麵前。
我汗,這染發的速度也太快了,瞬間全黑啊,還亮晶晶的,黑發白膚煙色瞳,對比那叫一個大。
可是看了沒多久,就覺得鏡中的人愈發不像自己。
今天身體很不對勁,已經很長時間都覺得疲勞沉重,卻又像有東西在體內湧動。
此時,裏麵傳來雷動掌聲。
梅丹佐收好鏡子,把黑披風掛在我肩上:“開始了,進去吧。”
我戴好黑皮手套,把道具魔劍掛在腰際,理理領口,深呼吸,走到聖殿的側門前。
聖殿裏,牆中的燭光已滅,每一個小桌上倒點上了蠟燭,火焰是銀白色的,很像沙丁魚秘幻的鱗片。底層和二層之間,有一個透明的冰洲石台,薄如玻璃紙,卻有一個兩百米周長的操場那麽大。銀光自頂空破開的窗灑落,如同碎裂的繁星,紛紛揚揚落在台上。
路西法在上麵輕輕說道:“舞台劇名稱,神譴。主演加百列,拉斐爾,米迦勒。”他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坐著,胸前珍美的紅寶石熒熒發亮,照明絕倫麵容,精致絲絹。
這麽一看,更覺得暈眩,我扶著牆壁,定定神,直接懷疑自己是緊張過度。
輕靈的豎琴聲自四麵八方響起,優美雅致,腸回氣蕩,由拉斐爾特訓的樂隊奏出。他們不但擅長豎琴風笛,連精靈的短笛口琴也玩得滾瓜溜油。
加百列飛上台階,光束瞬間打在她身上。她的身邊因著魔法長滿植物。她在夜裏慢慢行走,步履輕盈,還愉悅地打著轉兒,鵝肪般雪白的雙足踩過野草繁花。
梅丹佐拍拍我的肩,我在衣間狠掐自己一下,頂著一顆幾十萬斤的腦袋飛上去,幾片黑羽落下,於銀光中,冰晶上,散發著玄璧的鋒芒。
我站在舞台中央,腦間一片空白。
天神右翼神譴 第102章
聖殿內越來越安靜,氣氛詭異到極點。加百列正蹲在地上采花。而我的眼睛一直停在她身上,似乎不記得該前進。直到聽見身後有人大力咳嗽,才清醒了些,往前邁兩步,拍拍加百列的肩。
她微笑著回頭,卻驚得立刻站起來,按住自己的胸口說:“惡魔?為什麽……這裏會有惡魔?”
就像有火在眼中燒,發高燒一般失神。
我捉住她的手腕,慢慢舉起。
她驚惶地掙紮,甩掉我的手。
排練幾百次,就是腦子裏沒裝東西,也能反射性地演出。我垂頭,半睜眼,頭發的陰影掩住眼睛,她那裏應該隻能見我的嘴角勾起。
我慢慢抬頭,另一隻手也捉住她,禁錮她,笑得自己都禁不住打寒戰。這個表情我對著鏡子做了幾百次,怎麽變態怎麽做。而且在這種太平間似的燈光下,肯定更有效果。
加百列嘴唇幹澀蒼白,她亦相當入戲。
她搖著頭,忽然狠狠甩開我的手。
她轉身逃跑,一邊逃一邊回頭。
這時候,理應我是跟著跑去,然後半路殺出拉斐爾。
可我跑不動。我剛邁出兩步,眼前的景象就瘋狂震顫了一下。我晃晃腦袋,急中生智,跑了兩步就展翅飛起,黑色的羽毛順著落了一地。
我聽到劇組裏的人在抽氣,人人都看出來了,一會少不了給人罵。
我從腰劍拔出長劍,壓低嗓音低吼:“站住……”話說聖殿根本就是一個純天然的組合音響,無論什麽聲音回蕩在這裏都會顯得神秘空曠。
我看到自己的身影像黑霧籠罩了加百列,我睜大眼貪婪地笑,俯身往下衝去,停在加百列麵前。加百列驚叫一聲,後跌兩步,飛速轉身。
我抽出劍,往前刺去。劍光青凜若霜色,冷冰冰地靠在她的脖子上。
我側過頭,懶懶散散地說:“留下來。”
她斷然說:“不!”
“你要是不留,我就在這裏……”我捏住她的臉,淫靡地笑,“玷汙你。”
加百列不愧是一老處女,小樣兒就一個純潔。深藍瞳孔中泛起水珠,她慢慢搖頭,憎惡地看著我:“不,不……不!”
我抓住她的頭發,粗魯地扯來輕嗅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哀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手中的深黑劍被耀眼金劍擊中,握住金發的手鬆開,我被震退一步,猛地回頭。
玫瑰紅發絲絲分明,俊秀的臉上掛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倔強,拉斐爾穿著銀色鎧甲上場。他要再騎匹馬,就真成王子了。盡管是銀製的桶靴,可活動起來絲毫不遲鈍,關節旋轉,扭動,提腿,每一個動作都諳練到位,讓七天出生的天使都無法挑出毛病。
一陣陣重擊下,劍與劍間摩擦出星光。
為了增加逼真度,這群敬業的賤人安排這一幕我要真摔下台。我一步步被逼退,準備好一會後仰倒下,展翅翻身,雙腳著陸。
可是,腦中混亂。
台間銀白的光束百轉迂回,清冷得令人心寒。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模模糊糊,幻幻滅滅。
別人的現實,並不一定不是我的夢。
曼珠沙華,妖異的曼珠沙華。
竟是產生了幻覺,我看到一個男子站在我的麵前,黑發如歌,妖瞳如星。
他說,沒錯,這就是人性。自私自利,是人性的麻醉劑,罪惡就像是沉重的負擔,把一切罪惡感拋棄,墮落吧。
他說,貪婪,虛榮,驕傲……是我最愛的原罪。
他說,沒有人會是永遠的贏家。
他說,寧在地獄為王,不在天堂為奴!
他在我麵前拉開衣襟,露出赤裸的胸膛,及雪白上的血紅玫瑰。
他展顏而笑,他說,他說……
沒錯,我很邪惡,可是我很真誠。我真誠地告訴你,沒有人可以拒絕我。我真誠地告訴你,即便你是高貴的大天使長,我也要拉著你一起墮落。
他在我麵前傲然仰起下顎,他的笑容輕蔑而絕望。
血紅玫瑰在那輕狂一笑中,徹底失色。
身體被抽空,瞬間往後倒去。而身後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幻象已經消失,可我無法自控。我直直往下墜落,眼睛驚恐地睜得巨大……不斷放大。
有人飛奔過來將我接住,我們倆一起摔倒在地。我尚未回神,就已聽到梅丹佐的聲音:“你怎麽了?米迦勒,米迦勒!米迦勒!”
火,到處都是火,煉獄之火。
身體裏有火,眼睛裏有火。自己似乎一片片被撕裂,我緊捉住梅丹佐的衣角。
梅丹佐說:“你怎麽了?告訴我,哪裏不舒服?快說啊……”
台上表演仍在進行,有部分人已將目光轉移到我們這裏。我動了動喉嚨,像被人扼住一般,吃力地說:“演,演戲……”梅丹佐急道:“你在說什麽胡話?你這樣怎麽還能演?我送你回去。”我使了全力掙紮:“不行,要演,大家排了這麽久,不能……”
每動一下,就像離火源更近一些,就像要燒盡生命。
我雙腳剛著地,就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在腦後響起:“我來代他演。”
我和梅丹佐一起回頭,皆響駭半晌。
雪白的手套在梅丹佐麵前展開:“把劇本給我。”
我打開他的手:“不用你演!”
路西法平平淡淡地說:“這事由不著你插手。”
梅丹佐忙站起來,飛到劇組中去拿劇本。路西法並不看我。周圍的人倒是把他快看出無數個洞,他習以為常地側腿而立,長長的金發垂在白衣前,帶著高貴不可侵犯的聖光。
還好撒旦第一次和第二次出場時間相隔較長,應該來得及。
路西法看著遠處,輕聲說:“衣服給我。”
我愣了愣,把黑披風脫下,套在他身上。他依然沒有回頭看我,隻不動聲色地係上衣帶,低聲念了咒文,一道黑霧從頭而降,染黑了他的發,他的衣裳,翅膀。
梅丹佐遞給他劇本,他在旁邊坐下,安靜地翻看。
隻有頭發和衣服的顏色變了,其他都和以前一樣,並沒太大差別。
和我剛才所看到的幻象……完全是兩個樣。
他看書的動作不快,但是瀏覽速度驚人,讓我以為他是在翻字典。
劇組的人打手勢說撒旦出場時,路西法放下劇本,展開六支黑翼,從容韶雅地飛上舞台。
天神右翼神譴 第103章
溪水明澈,萬壑爭流,透明的液體自冰洲石上流下,從下方透視著人的臉,覺得他們時刻在流淚。聖女坐在水邊,手指浸泡入流水中輕擺。
路西法剛一上去,眾天使唏噓。
拉斐爾站起來說:“米迦勒身體不好,由路西法殿下代他演。”
議論更加明顯,卻在光束照在路西法身上時停下。
路西法站在加百列身後,微微揚頭,下顎骨線條就像清幽的水灣,美麗得使人無法移目。他的雙手攤在身體兩側,與翅膀一起,慢慢抬起,仿佛可以擁下彌望的星辰。
銀光退去,灰白落下,舞台變成了一副破舊古老的照片。
加百列手上的動作停下,她抬頭,再緩緩回頭。
路西法款款而行,閑邁清雅,每一步都是十足的誘惑,亦是十足的恐懼,輕盈如同靈貓之足,褪盡紅塵萬物,自混沌中走來。
加百列的赤足踏入溪水中,水聲琤然。
路西法抱住雙臂,每一個神情都十分清晰,宛然在放慢動作。
他說:“上帝造人是很不負責任的。他給了你一顆心,讓你去感受,卻不讓你去擁有。真正的傷害是出現在靈魂深處,你們將變成最殘缺的人。”
加百列斷然說:“不!上帝是仁慈的!他可以給我們一切,他是萬能的!”
路西法在彌散的煙霧中淡然一笑,就像冷寂的露華。
“那……萬能的上帝為什麽不殺了我這個魔鬼?”
加百列怔住。的cf
梅丹佐低聲說:“路西法殿下在演什麽……台詞不是這樣的啊。”退場的拉斐爾擦了擦汗,回頭看著路西法。我眼望神,他不動聲色,長發似銀海,被雲水冰雪,日月光華互相輝映而出,流在地上。
路西法說:“因為你們都愛慕虛榮,所以我愛你們。所以你們終將和我在一起,將在地心中央的火烈熔岩中,與我相聚。那自然是一個絕望的時刻,但你們會因為疼痛而忘卻對神的許諾,同時也會因為恐懼忘卻前生的愛與恨。在咆哮著的炙熱的岩漿中,在怒吼著的陰冷的寒風中,你們會明白上帝欺騙了你們。”
我伏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這句對了。”
加百列說:“父神賜予我們生命,我們如果再貪婪得到什麽,那我們和你又有什麽區別!”
路西法輕輕鼓掌,嘴角揚起:“貪婪?這就是人性,你既然擁有它,為什麽不麵對?上帝騙了你們。他給了我們一個完美的世界,卻沒給我們一個完美的靈魂……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加百列說:“為什麽?”
猶菲勒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亂了,加百列殿下也胡來!”
拉斐爾說:“她不是胡來。任誰遇到這種問題,都會想問的。”
路西法說:“上帝不會允許超越他的人存在,因為……他同樣貪婪。”
加百列說:“他自然不會允許!因為他是最偉大的!”
梅丹佐輕輕搖頭:“小加百列哦,臨時想出的台詞果然不行,簡直變成強詞奪理了。”
路西法說:“上帝?我告訴你一個上帝的小秘密。上帝喜歡冷眼旁觀,他是個討厭鬼。他給了我們感情的直覺,但他為了自己的樂趣,為了娛樂自己,他立下了相反的遊戲規則。
“這是世上最大的惡作劇,要你看的到,卻不準碰。碰到了,又不準吃。吃到了,卻不準吞下去。
“當你犯規時,他做了什麽?他會樂不可支的嘲笑你。
“當好運降臨,他會說‘那是我的功勞’;當厄運降臨,他會背過身說‘那是命運的安排’。要我敬仰他?門都沒有!
“我寧可在地獄稱王,也不在天堂當奴仆!”
最後一句說完,全場寂靜得連呼吸都聽得見。
耶穌突然站起來。神揮揮手讓他坐下。
加百列睜大眼,另一隻腳也邁入溪水中。
路西法說:“我挑動了一切人性潛在的欲望,我可以滿足你們的需求卻不批判他。因為即使再惡劣的人,我也不會拒絕他。我是個人道主義者,一個碩果僅存的人道主義者。”
他慢慢走過去,向她伸出手。他在自信地微笑:“跟我一起墮落,美麗的聖女。自由的意義,就是永遠都不用說抱歉。”
霜溪在他的臉上映出條條銀光,他的美豔賽過所有耀眼明星。
他說:“相信我,我會帶你走向另一個天地,我會讓你感受到人性的瘋狂。
“沒有人會否認,世界終將是我的。”
加百列伸手,輕收一下,又慢慢伸出去,試探性地放在他的手上。
梅丹佐驚道:“天。”
我咬住牙關,撐著身子坐起來。
拉斐爾提劍,忙衝上台去。
一劍刺向兩人的手,全場嘩然,很多人開始不滿。主角反倒成了打岔的壞蛋。
猶菲勒按住太陽穴,輕籲一口氣:“這下完蛋了,把撒旦美化,路西法殿下肯定會被神責罰。”另一人說:“加百列殿下也是……完全入戲了。不過我要是聖女,我也墮落了。”
梅丹佐難得神情凝重。
知道點內情的人,都知道路西法在做什麽。
台上一陣激鬥,路西法和拉斐爾拚鬥,身輕如燕,黑羽落在水中,分外觸目驚心。
加百列站在溪水中,看上去有些尷尬。
路西法一邊閃躲,一邊拉住加百列的手,扯到自己身後,眼神溫柔:“你小心不要被誤傷。等我戰勝他,我會帶你走。”
加百列身高隻及他的肩膀,看上去分外弱小。
路西法抽劍與拉斐爾搏鬥,加百列慢慢掏出匕首。
匕首的光如同毒蛇的獠牙,陰寒閃爍。
她高舉匕首,刺入路西法的背脊。
很多女天使失聲尖叫。
路西法身體一震,手中的劍徒然落地。
他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拉斐爾再一劍刺向他的胸膛。
鮮血順著劍柄,緩緩流出。
路西法跪在地上,加百列竟衝過去接住他。
銀光下,路西法的麵孔格外蒼白:“你忘記了我們的過去,不再在意我的感覺。
“我知道。我懂……這個世界上,背叛隻是遲早的事情。”
加百列抱住路西法的脖子,眼中閃爍著淚光。
他的眼中流淌出鮮紅的液體:“隻是我沒想到……我真的想不到,殺我的人……是你。”
加百列的淚珠滴混入他眼中的血。
路西法微笑:“別害怕,孩子。你看到的不是血……而是我的淚。”
路西法閉上眼,身體化作一道銀光,散去。
加百列抱著雙膝,失聲痛哭。
觀眾席裏傳來嗚咽的聲音。
舞台上,拉斐爾無力地牽起加百列,照本宣科地念著台詞:“撒旦已遭神譴,我們從此可以幸福快樂。”
許久,梅丹佐焦慮地說:“戲演砸了就算了。這一下犯了大忌,不知道會怎麽樣。”我已經快要失去意識,腦中的東西越來越複雜,越來越亂套。我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可是,我要找他。
路西法就在前麵,脫去戲服,金發散在白色絲絹聖服上,依舊光輝耀眼,高貴得令人無法逼視。
他像有所感應一樣抬頭看著我,眼睛是一汪不見底的海洋。
一切都還來得及。
而我聽不到。的be
他在看著我,他站在那裏看著我。
我朝他飛速跑過去,一路撞倒別人的桌盤,引來抱怨聲連連。
我停在他的麵前,費力地喘氣,卻不知從何說起。
“偉大的耶和華,今天我送你最後的祝福,希望你‘永遠萬能’。”路西法沒有看我,也沒有看神,不帶感情地闡述道,“我將放棄叛變,離開天界,帶領我的部下,還有我的愛人。”
路西法轉過頭,對我微笑,向我伸出手。
一時的心情難以描繪,我將手放在他的手上……
可是,還沒碰到他的手,整個世界就變成一片混沌。
我在天旋地轉中陷入深淵。
一個玩味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正義的大天使長,米迦勒殿下,童話到此結束。”
天神右翼神譴 第104章
周圍的空氣變得渾濁,身體變得沉重。我睜開眼,慢慢坐起來。眼前有一團模模糊糊的黑影,隱約可以看到他背後長了一對骨翼,眼睛是紅色。他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挑釁和輕蔑,讓人聽了很不爽:“膽小如鼠的米迦勒殿下,我等了您兩年,您好歹也道個謝什麽的?”
我晃晃腦袋,看見他的臉,驚道:“路,不,楊路!”
楊路笑道:“是我,有疑問麽。”
我看看左右,環境十分眼熟,天邊是石瓜色的晚霞,雲朵斑駁,川氣四起。不遠處,一個石雕巨門,高聳入雲,仰頭才能看到頂。我的靈魂剛到天界的時候,來的就是這裏。
這裏是天界的入口。
“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在哪裏?”我站起來,看著天界之門,“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來?!我要去找他!”我朝天界之門跑去,卻被楊路拉住手。
我使力搖晃手臂:“放!放開!我要去找他!”
楊路說:“我是實在不想等了,才讓你提早回來,可你應該想得起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才對。”
我瞬間失去反應。
“而且你要找路西法殿下,也不該往上跑啊。”他指指下麵,笑道,“應該往下找。”
什麽是夢境……
什麽是真實……
天國副君,天神右翼。
路西法所有的稱號,聖潔,都被神除去。
不是,真的。從我到天界開始,直到現在,我竟然一直……活在過去。
楊路說:“現在是耶和華曆8731伯度,13921年,一月一日,路西法曆,7020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啊,天界和魔界的時差是九天九夜,這你肯定知道。”
九天九夜……
《天界史》和《魔界史》都有記載,天界魔界間永遠相差九天九夜。
那是因為自耶和華曆8731伯度,6900年一月四日起,路西法在混沌中耗了九個晨昏,墮落於地獄。那一日,古龍曳著天上三分之一的星星墜落,即是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尾隨他而去。他們在第十日的清晨,將魔界占領。
一月十四日,路西法登上魔王寶座,賜所有魔族以漫長的生命,受到民眾愛戴。他定羅德歐加為帝都,宮殿名萬魔,標誌為逆十字架、六芒星及倒掛五芒星。並以一月十四日為墜天日,此為魔界最大的假日。
隨後路西法於紅海找到莉莉絲,兩人在萬魔殿舉行了魔界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禮。很快兩人生下魔界的小王子,七原罪中司貪婪的惡魔,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瑪門。
瑪門天性力量強大,邪惡狡猾變態,但絕對是個孝子。當他十二歲的時候,就動用了強大的法力與人力,替路西法造了新的宮殿,潘地曼尼南。
新生事物的發展速度永遠驚人,就像魔界。
我捂著腦袋,想起自己當初做的,所有瘋狂的事。以及自己被嫉妒燒紅了眼,向路西法下戰書,千年後的對決……失敗的逃竄,天界的恥辱,我輸得一塌糊塗,丟盡了神族的臉。
那個晚上,路西法在紅海高傲地笑,溫柔,慈悲,神聖,所有天使能擁有的,他尤為出脫的東西,統統消失了。
他越來越美麗,同時也越來越邪惡,就像開滿魔界的曼珠沙華。
以致於我再不敢見他。
上帝將自己賜予他的光輝收回,放在一個小盒裏,交給我保管。
一年後,梅丹佐生了我的孩子,是個漂亮的男孩。
我把盒裏的善良、光輝、感性、善良……以及一切路西法曾擁有的東西,全部都贈與了這個美麗的小天使。
梅丹佐問我,該給他取名叫什麽。
我說,哈尼雅。
然後我抱著孩子,對他微笑,輕聲說,哈尼雅,不管你遇到怎樣的困難,怎樣的挫折,父親都希望你能美麗,堅強,勇敢,自信。
就像給予你這一切的那個人。
再後來,我的行為更加失常,天天請求神給我機會,讓我去見路西法。
神斷然拒絕。
我忍了一段時間,再次無法自控,跪在聖殿門外,求他讓我見見路西法,哪怕隻是一眼也好。
神依然拒絕。
我在諸神的黃昏中立下的威嚴又一次掃地,副君求神讓自己見魔王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到了魔界,成為了他們的笑柄,茶餘飯後的八卦。對於這件事,梅丹佐依然隻是一笑了之,而我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隻會害了自己,害了他。
將與路西法在一起的記憶最後回味了一個晚上,用魔法將它們除去,分開裝在不同的水晶球裏,扔下創界山,自此無欲無求,全心侍奉主,侍奉神。
後來梅丹佐自然說我變了,不少和我相處的人都說我變了。加百列說話最毒,她說我已經完全沒有靈氣,死板得像個古鍾。我無言以對,至少這樣對天界是好的。
經過幾千年的演變,魔界突破一個又一個的飛躍,天界同樣在改變。
魔族與人類,與精靈頻繁交往,絲毫不擺架子,努力提升自己。而天界比以前保守,而且是越來越保守,最後竟到了完全肅穆的程度。
其實在不知不覺間,天界已比魔界弱了太多太多,隻是愚昧的天使們仍在“最高種族”的光環下做夢,自以為很強。就像1840年以前的“天朝上國”。
直到後來,魔界作好充分準備,蓄兵攻打天界,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把第一、二重天給攻下,勝利得好不光榮。
而天使們依然說,他們是用卑鄙的手段,我們仍未發揮全力,我們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嗬,尷尬的神之一族。
楊路說:“既然知道打不過,就幹脆投降,躲到人界去有什麽意思?還不是立刻就被捉住了。”我說:“什麽……躲到人界?”楊路蹙眉:“算了,你不可能全不記住。梅丹佐說你總共丟了三個裝有記憶的水晶球,我們隻找到其中一個而已。不過,這一個已經足夠讓你想起你該記起的事。”
我看著麵前的天界之門,它染上千萬年神聖的滄桑。
我不是因為畏戰跑的。
可是為了什麽……我記不清楚。
楊路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過我倒沒想到,路西法殿下的魅力竟比不上你對權勢的企及。幾千年的大天使長當夠了?覺得爽麽?莉莉絲殿下的位置都比你在天國副君高。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很後悔吧?當初你要隨著路西法殿下墮落了,半個魔界都是你的。何必去當耶和華的走狗?”
我打斷他:“別說了。”
那一日,我把手放在路西法手上時,神憤怒了。他將路西法趕出聖殿,並號召軍隊消滅他。
三天三夜的激戰,天是光輝與蒼茫,地是黑暗與火光。
路西法的叛軍原本就要打敗所有的天使,可我出現。帶著父親留下的聖劍火焰。
路西法把我拉到他的身後。
然後,神譴的一幕在創界山發生了。
那一刹那,所有戰天使一擁而上,亂刀砍向路西法。
而他身上似乎隻有一處傷,便是我刺下的。
他從創界山墮落,是因為最後一劍,我刺穿他的胸膛。我當時真的是瘋了,一劍刺下去還不夠,還用力推向劍柄,生怕它紮得不夠深。
路西法沒有反抗,沒有說任何煽情的話,他隻是看著。
沒有驚訝,沒有憎恨,沒有哀傷,隻是靜靜地看著。
直到我推他落下創界山,他的身軀在空中飛速墜落,他的視線都沒有移開過。
這場大戰被稱為諸神之黃昏。戰爭的結果是天界勝利,神將反亂的天使和人類都趕出了伊甸園,路西法成為地獄的君主,撒旦。可是在被趕出天界之後,人類沒有足夠的力量建立新的世界,於是隻有留在無垠的地獄紅海,即人界。
之後,神授予我神之王子、正義天使的稱號,把天界戰天使團的統領權交給我。並且代替路西法的位置,成為大天使長,得到天國副君,光之君主的稱號。
諸多人有所不服,我站在至高處大聲宣布,誰不滿意,請出來擊敗我!
沒有人。一個都沒有。
在天界,權勢就是至尊。
嗬,尷尬的神之一族。
楊路笑得有些詭秘:“大天使長殿下,你在睡夢中無數次問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幻境……嗬,回頭看看你身後神秘的天界,試著進去看,你會很樂意回到真實世界。”
我展翅飛起,羽翼在風中震顫。
舞過煙雲四起的天界,遠處荒廢的莊園,古老的城堡,一切一切,神聖的記號。
耶路撒冷外的清流,水中的景。
迷霧森林幻境裏,萬物在慢慢蘇醒,我看見裏麵,自己的倒影。
黃金六翼,番紅長發,脫去當年青澀稚嫩,儼然已是一個成年的男子,美麗光輝,如同那一年,自聖光中走出的天神右翼。
我站在耶路撒冷的至高處,四麵八方吹來的風,鼓滿我的聖袍。
耶路撒冷早已易主,管理者的名字是米迦勒,城中央早在幾百年前,換上他美麗的雕像。
我聽見帝都傳來的鍾聲,與城中鼓樂遙相呼應。那曾經有過的繁榮與夢想,一點一滴,攢積於心。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眼睛。
霧散,夢醒,我終於看見真實。那是千帆過盡的沉寂。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