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婉突然抬起頭,望著巴特似乎鬆了口氣的神情,抽泣道:“我快了,她。。。快出來了。”
巴特整個晚上都在擔心這件事兒,如此的大動幹戈,不早產才是奇跡。隻是如果千婉不發泄,大概大人小孩會更危險。所以巴特一聽前麵一句話,無需千婉解釋的後一句,馬上明白怎麽回事了。
千婉一整夜的哭泣,使得她連產前的陣痛開始了都不知道,等到她發覺,已經是相當密集地頻率了,突然的感知讓千婉一時之間也感到驚惶。按照她上一次的經驗,一陣高過一陣的痛楚明顯地表示,自己很快就要臨產了。她本來就不應該在懷孕已經七個多月的時候這樣強烈地哭泣的。現在不好了,她已經到了臨盆的時候,這兒已是夜深時分。
產婆早就被巴特安排到了府上,所以在第一時間就被宣到了千婉身邊。吉仁也被從被窩裏拽過來了,楊應山根本就沒有離開王府,聽到千婉臨盆的消息,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巴特雖然有過幾次的生產經曆,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在意過,這是第一次親自主持,他在屋外廳裏不安地來回走動,而屋裏卻傳來了一陣陣千婉慘痛的呼叫聲。盡管是第二次生產,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痛楚應該降低。恰恰相反,由於過快過頻的宮縮,使得千婉帶著早就沙啞的嗓音一遍遍地呼喊著。巴特臉色蒼白地聽著千婉喊叫身,幾乎受不了這種刺激了,他好想兩手包頭,並掩住耳朵。
忽然千婉沒有了聲音,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巴特驚得說不出話了,這寂靜使他害怕之極。
門開了,產婆走出門,來到巴特跟前,臉上帶著疲憊地笑容:“恭喜王爺,生下來了,是位小公主。”
巴特也沒有追究為什麽沒有嬰兒的哭聲,眼睛盯著悄無聲音的屋內,幾乎是顫抖的聲音:“婉兒呢?”
“王妃安好,隻是累著了。”產婆平靜的回答使巴特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大踏步地走進屋裏。
太陽早就出來了,陽光柔和的照著屋內。千婉睡在床上,旁邊還有人清理伺候著。巴特走到她身邊時,千婉微微張開了合著的眼睛,看著巴特,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是一個女孩兒。”
淚在巴特的眼裏打轉,他跪下來,緊緊握住千婉的手,語無倫次:“太好了,太好了!”他才不在乎她生男還是生女呢,隻要平安生下來了就是好。
小公主是因為一個母親深愛的人的離去,而趕快到這個世界上,來安慰她的母親的。現在千婉已經不再為赫毅的死去而哭泣了,新生的柔弱的女兒取代了失去愛人的全部痛苦和精力。
她出生時一聲都沒有哭,且隻有手掌那麽大,身上好像沒有骨頭,皺皺巴巴的,隻是軟軟的肉和皮。她顯然是不足月生的,因此特別的瘦小。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天生是個吃奶的能手。按照慣例,巴特準備了兩個奶媽在府上,楊應山又找來了一個。這樣三個奶媽晝夜輪流,隻要她一張嘴,就喂奶,沒有幾天,打摺的皮膚被撫平了,眼睛也睜開了,還知道困了要打哈欠了。
“我們該叫她什麽呢?”千婉柔情似水地輕輕拍著女兒,眼睛一刻都不離開。
“莎娜荷。”巴特輕聲說道,“她叫。。。莎娜荷。”
“莎娜荷?”千婉驚訝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她抬眼,看得巴特溫柔的目光,“真的,你真的要叫她莎娜荷?”
“對,她是我們的莎娜荷。”巴特環住千婉,“讓我們永遠記住他。”
千婉再次看向女兒:“好,莎娜荷,我們的莎娜荷,我們的憶。”
莎娜荷每天都在長大,每天都會增加新的動作,隻是千婉沒料到她身上的顏色也在變化。起先她還沒有注意,但是沒幾天就很明顯了,莎娜荷的身上越來越黃,而吃的量也開始減少。本來鬆了一口氣的千婉,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吉仁診斷的結果是莎娜荷早產,身體過於瘦小,體內積累的毒素無法排出,並且他最後很婉轉地提醒千婉,如果再這麽下去,莎娜荷連滿月都會撐不到。
巴特緊張地看著若有所思的千婉,細細地觀察她的每一個動作,細細揣度她每一個表情。畢竟是過來人,這麽多年來,他孩子夭折的比例實在是太大了,他親身經曆過好幾次這種生離死別。盡管這是他同千婉第一個孩子,但是巴特擔心千婉對壞消息的承受能力大於擔憂莎娜荷的安危。
看著莎娜荷黃黃的小身子,回想著吉仁的話,千婉的腦筋飛快地轉著。她現在基本可以肯定莎娜荷得的就是現代人所說的嬰兒黃疸,那是一種新生兒肝功能不健全,從而有毒物質排不出體內造成的。當她的一個小侄子出生的時候,也有這樣的現向。千婉清楚地記得,到醫院去看望才七天大的小侄子的時候,他正光光身子躺在一個帶有藍光的小暖箱裏,雙眼被眼罩蒙著,呼呼大睡地照著藍光,據說是幫助身體分解毒素。問題是這兒哪有藍光啊,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在大冬天把莎娜荷脫光身子啊,那樣就算是黃疸一時半會兒不會怎麽樣,寒冷就會先一步帶走莎娜荷的生命了。
想到這裏,千婉不禁眼角濕潤。好不容易平安降生,好不容易帶著對赫毅的追憶振作起來,卻偏偏無法養活,自己怎麽有了個這麽可憐的孩子啊!
巴特用手輕輕抹掉千婉臉上已經留下的眼淚,不知如何安慰。許久,才柔聲說道:“婉兒,要不。。。我們一起到琴房坐坐,那兒陽光好,也暖和。”琴房早就重新修繕完好,琴也運到,一個明亮的地方總是會讓人心情好一些。
千婉猛地一抬頭,最後一滴淚珠還掛臉上,唬得巴特一愣。
“巴特,你。。。你說什麽?”千婉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明明是驚喜的表情,可巴特怎麽樣都無法把他剛才說的話同千婉忽然的轉變掛上鉤,他隻是單純地重複自己的提議:“我是說,我們一起可以到琴房裏坐坐。”
“對呀,琴房,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千婉起身,自顧自地說道,“又不用擔心凍著,還可以曬太陽。”
巴特不明就裏地起身,打算跟著千婉。不管是什麽原因,千婉的心情變好,總歸是好事。
千婉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來,轉過身,一臉不解:“莎娜荷也去,就是為她去的呀。”
巴特示意奶媽把莎娜荷抱上,卻不確定地問千婉:“她這麽小,也要曬太陽嗎?”
“當然,她尤其要曬。”千婉一臉信心十足的摸樣。
深秋的太陽同夏天一樣得熱烈,現在正是下午,琴房已經被太陽烤了幾乎一天,裏麵溫暖如春。
“快去準備兩個火盆,然後把公主的小被子也拿來。”千婉脫下外袍,忙不迭地吩咐道。
“婉兒,你。。。想要幹什麽?”巴特清楚千婉有個主意,不過還是按耐不住地想知道緣由。
“給莎娜荷曬太陽,這樣她身體裏的毒素就會消失的。”千婉圍著琴房四周慢慢走著,她在尋找一個既能得到充足陽光,但是又不會被太陽直射到的地方。
雖然對千婉的這個解釋摸不著頭腦,但是還是選擇了沉默,他心裏又有了好像上次千婉說可以防止沙痘似的預感,他相信千婉此舉一定有她的道理,更何況,試試反正也無害,不是嗎?
“你準備把軟榻放到哪裏?”巴特看出來千婉在房間裏渡來渡去,是在找合適的地點。
“就在這兒好了。”千婉指指北麵靠窗的一片地,“莎娜荷在這兒最好。”
仆人迅速地把屋裏的軟榻抬到了千婉所說的地方。火盆也架好了,裏麵放著燒得正旺的無煙黑碳。
千婉接過莎娜荷放到鋪著小被子的榻上,親自解開她身上的衣服,小小的身子瞬間沐浴在暖暖的充足的陽光裏。
“這樣就可以了?”巴特驚奇地看著歇下手的千婉。
“嗯,就曬一小會兒。”千婉信心滿滿地回答,“從明天起,早上下午各曬一下會兒功夫,毒素就可以消失了。”
“我相信你。”巴特習慣性地回答,習慣性地從背後摟住了千婉。
果不其然,幾天後,莎娜荷的皮膚又恢複成了粉粉嫩嫩的顏色,食量還有了一個小飛躍,巴特戲稱這是太陽神賜予了她多吃奶的力量,好讓她把落下的補回來。
“這種事情要保密嗎?”千婉突然問巴特。
“保密?不用了。”巴特轉眼就明白了千婉是指沙痘的事情,“我們讓吉仁把消息傳出去,這樣大家都會知道,而且還會很信任地去嚐試,怎樣?”
千婉靠在巴特肩上,滿意地點點頭。
因為生產後需要保養,今年的秋獮千婉是去不成了,不過她卻忐忑不安地等候著一位朝思暮想的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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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娜荷,Sanah,蒙古語,億。當然在這裏,是“毅”的諧音,也是回憶的意思。這算不算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