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想過年了。為什麽?一個字,累。
大年初一前半月就開始準備過年的各項事宜。然後是一連串的活動。二十三日的糖瓜粘祭灶王,二十四日的掃房清潔,二十五日的作豆腐;二十六日的割肉烀凍肉,二十七日的宰雞,二十八日的發白麵蒸饅頭,二十九日的滿香鬥祭祀。盡管真正做事情的是丫環小廝們,但是那沒完沒了地磕頭,祭拜,就算是一動不動地站一倆個時辰,都把我折磨地每天度日如年。唯一印象好一點的是大年三十晚除夕年夜飯。滿滿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圍坐一圈,彼此祝福。盡管這一次四哥哥和五哥哥沒有回來,但其他的哥哥們都在。四哥哥和五哥哥是負責楊家的漕運的。過年的時候往往是最忙的時候,所以是回不來了。等到年夜飯後三十的坐一宵,我已經是精疲力盡了。坐在床頭就跑到周公那兒報到去了。
好不容易年過完了,正月末的一天,我終於可以出發了。站在大門外,看著那幾輛大車,十幾號人,其中不乏有挎兵器的,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我疑惑地望向三哥哥,“這是回盛京呢,還是搬家,或者說是跑鏢?”
三哥哥則無可奈何地答道:“還不是因為你。我們這趟到盛京,順便壓一批上等茶葉同去。當然這茶葉的價值幾乎和保它的鏢的花費一樣了。不過,沒關係,因為你才是真正的鏢。”
“有那麽嚴重嗎?現在是太平盛世,應該很安全吧。”我不以為然地說。
“安不安全,得娘說得算。”三哥哥答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又是一番告別“儀式”。無非是娘對我的千叮嚀,爹對三哥哥的萬囑咐。我和三哥哥告別了爹,娘,大哥哥,二哥哥,六哥哥,終於踏上了去盛京的旅程。
一路上沒有我想象地那麽興奮。外麵還是很冷。大概是過年的關係吧,盡管我們走的是官道,碰到的人少得可憐。我絕大多數時間是窩在車裏,不是看書,就是同綠梅說話。有時三哥哥也坐進來陪我。
也怪這車太舒服了。有四匹馬拉著,比其他的馬車多出倆匹,原因是車的重量體積非凡,好處是走得平穩順暢。車裏簡直就是一個小房子似的。下麵鋪著厚厚的地毯,一邊放著一個小茶幾,可以用來喝茶,吃東西,讀書寫字。車的另一角有個碳火爐,即可以取暖,也可以煮茶。我是個“冬眠動物”,天氣一冷,就不想動了。所以也就心安理得的乖乖呆在車裏。
我們一行走的相當慢,主要是因為三哥哥一路過楊家的產業,就會停下來,見見主事們,好比領導視察般。經過半個月的行程,我們終於到了青江南岸邊的最大城市渠城。青江是順朝最大的,也是唯一一條完全貫穿東西的大河。它正好處在順朝的中間,把順朝辟成南北倆大塊。青江的源頭就是地處順朝西邊界的萊雅山,山上的終年積雪體提供了濤濤不絕的江水,並且源源不斷直至東海。站在江邊,望著那寬廣的青江和繁華忙碌的江麵,我不禁想起長江黃河。青江不但有長江的百態眾生 ,更有黃河的磅礴氣魄。
四哥哥連同他的家人就住在這渠城裏的一所大宅子裏,同住青江北岸邊旭城的五哥哥一起管理楊家的漕運。楊家有一半的生意來自漕運,而楊家的漕運占全順朝民間漕運幾乎七成。難怪楊家那麽富有。光從這漕運看,就是一筆龐大的進項。
四哥哥的宅子雖大,住的人也不少。別看他不到三十歲,卻有了一位正妻和倆房姨太太,且每個人都為他生了孩子。當我聽到他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爹爹時,驚訝地合不攏嘴。
這天晚上已經很晚了,四哥哥的書房裏還亮著燭光,兩個人影在屋裏隨著燭光晃來晃去。那兩個人,就是我和四哥哥。我因為想看看楊家漕運時的大貨船,這兩天一直纏著四哥哥,逼他應允我上船。而四哥哥以大貨船人多手雜為由,就是不同意。與是乎,我采取了警察逼供的手段,從早到晚死纏蠻打,終於如願以償了。
四哥哥見天色實在太晚,就親自陪我回我的院子。途中,見到一人獨自在花園亭子裏飲酒。“沒想到,四哥哥的府裏還住著一位客人。”我琢磨著。他已經開始喝得醉醺醺了,可還在不段地往嘴巴裏灌酒。這情景,任誰一看都會猜到他有什麽事是想不開的。我疑惑地看向四哥哥。
“哎,他天天如此,都倆個多月了。”四哥哥解釋,“不喝的酒幹人死,絕不罷休。”
“為什麽?”我不解。難道有那麽悲傷的事情嗎?
“為情所傷,為情所害。”四哥哥的話語裏也有一抹痛心,“誰會想到本來飄逸瀟灑的無形劍客肖岩,會一夜間變成這般模樣。”
“應祥兄,可要來喝一杯?”肖岩大聲喊過來。
我和四哥哥互相望了一眼,一起走到他跟前。我這才開始打量他。第一眼的印象,亂。亂亂的過肩烏發隨風飄蕩四方,慘白的臉在月色下顯得尤其恐怖,醉靡靡的單鳳眼毫無聚焦地看向我們。淡黃色的外袍已經被酒頃濕了不少,皺巴巴地貼在身上。
這個樣子,沒有讓人覺得厭惡,反而心疼。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她會很傷心的。”我不禁開口。
“你又知道什麽?”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繼續喝著酒。
“無非她離開了你。如果是她對不起你,你就得好好快快樂樂地活給她看。沒有她,地球。。。呃,順朝照樣運作。如果她是好人,你更應該好好麵對生活,讓她放心,安心,而不是揪心和痛心。”具體情況我是搞不清楚,但道理是一樣的。
“岩兄,千兒說得有道理,如果就此頹廢下去,花兒姑娘在九泉之下何以瞑目啊。”四哥哥讚許地望了我一眼,拿開酒壇道。
肖岩沒有搶回酒壇,也沒有同我們告辭,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花園裏看到肖岩。很明顯,他已經從昨晚的宿醉中清醒過來了。一襲純天藍的外衫在沒有什麽花的花園顯得格外清雅。他的頭發隻是用一根藍絲帶鬆鬆地束在腦後。當我走進時,他回頭看我,眼裏沒有了迷離,而是一種探究。他在探究我嗎?
“你好些了嗎?”我一臉疑問。
“早就聽說應祥兄有一個嬌寵頑劣的妹妹,沒想到卻也是聰穎識禮之人。”肖岩一抱拳,“在下昨晚失理了,還望姑娘見諒。”
“嘻嘻,嬌寵頑劣和聰穎識禮並不矛盾呀,是嗎?”被人頭一次如此稱讚,心裏一陣高興。
“姑娘此話有理。”肖岩笑笑。
“以後叫我千婉吧。姑娘姑娘的,好麻煩。”
“就聽千婉的。”肖岩看向我的眼光多了一份柔和。
“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我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問出來。畢竟我也算是個好奇寶寶。
半響,他對我說到:“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好啊,俗話說,快樂有倆人分享,快樂就會翻倍。傷心與人述說,傷心就會減半。不過,不是在這兒,我怕冷。不如到我的院子,砌一壺好茶,我們慢慢聊,可好?”我滿心期待中,想象著那該是什麽一個動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