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微風

明月清涼地,佳茗在握時。   淡淡微風起,停杯欲語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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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我們已經見過此生的最後一麵了(5)

(2025-04-22 08:29:00) 下一個

 

 

    早上起來喂狗,看到一隻鳥兒從麵前掠過。

    我趕緊打開陽台門想離它近一些,它卻受驚一般飛開,卻又落在欄杆上,並不走遠。

    隻好躲在門後,偷偷給它拍了幾張。

 

 

    昨夜,剛剛寫了一篇懷念故人的文字。

    莫非是,她感應到了我的懷念,今早就來看我了麽?

 

    三生石上舊精魂,

    吟風弄月莫要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

    此身雖異性長存。  

 

  

    我在網絡上發東西,基本上不會跟現實生活混淆,比如不涉及能鏈接到本人的信息。

    這一次,提一下也無妨了。

    因為,她去世了。

  

 

    朋友的孩子下個月畢業,他全家來參加畢業典禮,跟我商談見麵事宜,然後給我發了幾個視頻。

    開始沒在意,以為是那種各種各樣的視頻分享,可看可不看的。

    沒想到打開第一個,就讓我破防了。

    是關於紀念她的視頻。

    不知道視頻是誰做的,內容太少,比起她做的事情來說,可以用簡陋來形容。

    但是,雖然沒有明說,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已經去世了——要不然怎麽會紀念呢。

 

    說實話,我也不是沒有預感。

    因為,去年在一個活動上,就知道了她癌症晚期的消息。

    然後我猶豫了很久,都不知道要不要問候一下。

    問了做什麽呢?無非是當事人的多一次解釋,都不知道跟多少人解釋過了,何必給人添亂。

    說關心吧,遠隔重洋,什麽真正的忙都幫不上,不過是空口說白話。

    過年的時候,慣例發個問候。

    沒回。

    我就感覺不太妙。

    但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也沒有特意問別人。

    唉,畢竟隱隱的知道答案就在那裏。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終於來了實錘。

 

    這一次,是真的應了倚天屠龍記裏的那句話。

    “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瀟灑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明慧瀟灑她是當的起的。

    少女倒是不會,我認識她的時候,已經人到中年了。

    不過,那時候的她,也還是很有少女感的。

    時間自然沒有一百年,但是也有十幾年了。

 

    她是南懷瑾先生剛剛回大陸時的法律顧問。

    那時候的她,還是律政俏佳人,職業精英。

    慢慢的,與很多人一樣,被先生的精神感召,放棄了前途無量回報豐厚的職業生涯,在先生身邊默默做起了助手。

    從此,江湖裏少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女俠,道場裏多了一個默默付出的菩薩。

 

    那一次見麵,在上海。

    先生的一位弟子想做一個慈善基金,因為是台灣人的緣故,多出來各種障礙。於是她就想去北京看看情況,能不能運作一下。

    就成了我們再見的契機。

    忘了是在上海辦活動還是上海附近了,活動結束就順便見個麵深談一下,於是我們約好了時間地點。

    國內的交通大家都知道,不出意外的,就出了意外。

    忘了具體什麽原因了,是飛機晚點,還是路上堵車,或者兼而有之。總之,我比預定的見麵時間晚到了很多。

    等我緊趕慢趕氣喘籲籲到了地方的時候,她已經等了許久。

    她笑吟吟的看著我,我氣喘籲籲的看著她。

    嗯,剛才我引用“看到了那個明慧瀟灑的少女”之時,想到的就是她那時候的樣子。

    她等我喘息已定,就笑著說:不用那麽著急,可以慢一點兒,這樣呼吸會傷害身體。

    我有些窘迫,心裏想:那還不是因為遲到了太久不好意思嘛,如果我讓您等了那麽久,還慢慢悠悠氣定神閑的來,您不知道怎麽氣了。

    想是這麽想,話不能這麽說啊。

    我就跟著笑:那不是那麽久沒見到你,一下子看到大美女,太緊張了嘛。抱歉抱歉。

 

    事情後來沒辦成。

    沒辦成的不隻是這一件事,還有很多事。

    國內的情況,外鬆內緊,對台灣文化人和宗教人士,還是很警惕的。

    比如台灣文化人在北京辦活動,都是有特殊人物盯著的。

    世界本來可以變的更好,但是,當權者把權力看的太重,把政治提的太高,世界就越來越不好玩兒了。

    可惜,權力越大的人,把權力看的越重,沒辦法。

    古今中外,多少紛爭與戰爭,都是因為幾個人的權力鬥爭,而讓萬民陪葬!

    一家哭還是一路哭?本來不應該是問題,當然也確實不是問題。

    很遺憾,曆史往往選擇了悲劇那一種。

 

    人總是要死的。

    浮世總為名利重,幾人肯向死前休。

    我們這些山野村夫,是理解不了身在名利場中人的執著與恐懼的。

    更理解不了,幾千年曆史斑斑可考,哪個皇朝不是一地雞毛?

    不管是開始發展和結束。

    可惜,還是一樣依然故我,前仆後繼,一次次的重複過去的老路。

    有人漏夜趕考場,有人辭官歸故裏。

    人各有誌,如之奈何!

    或許真的是那句話:人類唯一能從曆史中學到的經驗,就是學不到任何經驗。

 

 

    後來她長駐太湖大學堂。

    期間的紛紛擾擾沸沸揚揚就不說了。

    再後來她與先生的一些弟子換了環境,一起整理先生的遺著。

    

    我再次見到她,是還在太湖大學堂的時候。

    她為了來訪的客人們忙前忙後,行色匆匆。

    我們都沒顧上說什麽話,遇到的時候,就相視一笑,再各忙各的。

    話最多的一次,也隻是寒暄了幾句。

    我也做過相同的工作,很明白這看起來不起眼的事情,有多耐煩。

    最厲害的一次,七天七夜每天睡不到一個小時。

    沒有點兒靜定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我以為,那會隻是我們無數次再見的普通一次。

    江湖既大也小,人生何處不相逢。

    沒想到,那居然是我們此生的最後一次見麵了。

    後來沒有什麽一起運作的事情,就再也沒有見過。

    主要是我再次出國定居,遠離了那個圈子。

    後來的聯係,就變成了最普遍的過年時發個微信,報個平安。

 

    

    跟她初次見麵,恰好就是我們角色易位的一次。

    那一次法會,我負責接待,她是來賓。

    一千米的山上,最少時隻有三個人看家,對著暗夜群山狂風暗夜鬆濤,誇張的說,連個孤魂野鬼都沒有。

    那次卻來了幾百號人。

    幾百個人的吃喝拉撒睡,工作量之誇張,沒有經曆過的人是沒辦法體會的。

    

    隻有在大家說話的時候,我才能閑一下。

    多半兒,我會去高處站著看看夜晚的群山,讓自己靜一靜。

    偶爾,也會去人群裏聽聽。

    有一次,恰好是她起身匯報一些事情的進展,亭亭玉立,姿態嫻雅,聲音清朗,字正腔圓,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一下子就記住了她。

   

    那時候的她,還年輕。

    那時候的我,也年輕。

    如今,我已經老了,她卻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離開了這個娑婆世界。

    君居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雪滿頭。

 

    我原來以為,假以時日,幾十年以後,世界上會多一位與葉曼老師相媲美的女老師。

    沒想到,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嗯,希望她在另外一個世界,一切都好吧。

    希望下輩子再見的時候,她還記得我,還是可以笑吟吟的看著我:不用那麽著急,可以慢一點兒。

    唉,我聽了你的話,沒有著急去看你。

    可你,卻那麽著急的離開了。

 

    忽然想起古龍去世時,倪匡擬的一副挽聯:

    小李飛刀成絕響,

    人間不見楚留香。

 

    你的聲音,你的微笑,已成絕響。

    我再也看不到你的樣子,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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