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三題——寂寞如酒
(2004-07-17 06: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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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是離不了酒的。
排遣寂寞比詩更好的是酒。詩這東西少有人能作,罕有人能作的好,酒卻人人可以喝,人人可以醉,雖然未必敢或想到“自稱臣是酒中仙”,卻確是可以快活似神仙的。
不管是好酒劣酒,還是淳酒絳酒,又不管是清酒濁酒,還是果酒米酒,都是可以令人暢懷適意形神俱醉的,隻要不醉到發酒瘋或者借機發瘋,便是佳物。
“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若是方寸有寂寞,奈何不以酒消之。若能“把酒顧美人,請歌邯鄲詞”,“笑談天下事,醉臥美人膝”,豈不是人生至樂,可惜如今不單好酒難覓,能歌邯鄲詞的女子更是珍稀品種,至於能讓你酒後胡言沉醉長臥的女子,恐怕隻能是癡人說夢夢中餘事了。
人寂寞了,就會想辦法排遣,世間能排遣寂寞的辦法並不多,而且往往附著各種各樣的麻煩,最安全最簡單最易得也最容易為人接受的,還是喝酒。
酒不必多,微醺最佳,暈忽忽悵然若失,陶陶然怡然自得,似醉非醉之時,半夢半醒之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別人眼裏的世界還是世界,自己的眼裏的世界已經是自己了。不需要費什麽精神,也不要花什麽力氣,隻把那晶瑩剔透的液體淡然飲下,即可怡然自樂,睥睨家國天下事,忘卻千秋萬歲名,不是說“不為此無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麽,何樂而不為?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便認了。
酒質如水,性卻如火,喝的時候是冷的,入腹卻熾,度數高了,隻覺一條火線直下肺腑,長籲一口,長歎一聲,頓覺男兒熱血,直在當前,世間萬物,唯在當下,滌蕩胸臆,唯論直抒之事,激昂意氣,但逞書生之能,昂首大笑,豈止世人至可憐憫,俯身長揖,何如放下最為坦蕩。“百年身事與世事,杯酒何人與細論”,隻在酒中看取,何需四處追尋,此中自有人間樂,何必徒勞鼓與呼,我自長笑看世間,哪管他人苦經營。“風來雲去自非行,水流花落己無功。月下推杯天下事,英雄時至忽成名”,如是而已。
再來看看那些詩人如何對待酒與寂寞的好了。寂寞的人離不了酒,寂寞的詩人自然也離不了酒。
“懷憂若苦,愁思沸鬱”的屈原,“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不知道他是不是用酒來解決寂寞與孤獨,還是說自己喝了也不會真醉,隻想用醉眼看的更真切些;
總是“幸甚至哉!歌以詠誌”的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弦歌感人腸,酣飲不知醉”,看來他是覺得一醉解愁的;
“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的李白自然是寂寞的可以,他沒有陶淵明的本事,一切寂寞悲哀和抱負都要靠酒來解脫,“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然而“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酒大約是解不了他的愁的,據說他是喝高了想夠月亮溺水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愁吟獨老翁”的杜甫,也喜“縱酒嘯詠”,一生坎坷不得誌,據說竟是遊嶽祠遇到洪水,“涉旬不得食,縣令具舟迎之”,給他準備了“牛炙白酒”,沒想到“大醉,一夕卒”,如果這傳說是真的,死的也倒不虧;
東坡居士極好酒卻量窄,自稱“少時望見酒杯而醉,今亦能飲三蕉葉矣”,也曾自嘲“不飲胡為醉兀兀”,然而若沒有酒,就沒有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哪來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這樣的千古名句;
“酒聖詩豪”辛棄疾是山東漢子,“插花走馬醉千鍾”,酒量的確不凡,“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自覺“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一生也算是英雄了得,可惜“人間路窄酒杯寬”,隻有感歎“但覺平生湖海,除了醉吟風月,此外百無功”;
“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的陶淵明,寫了二十首的“飲酒詩”,“閑居寡歡,兼比夜以長,偶有名酒,無夕不歡,忽焉複醉”,他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就是“飲酒詩”中的一句,那“此中”怕不是“酒中”麽?
好酒需好水名匠。好水大約是少有了,就算有,批量生產的酒恐怕也不會用,名匠我不知道,不過那真能製出佳釀的人,大約也是不會去做那些擺在櫃台裏的酒吧。如此說來,如今的所謂名酒,大約是不及當年遠甚了。
寂寞若如酒,好酒也便是好的寂寞了;好酒若需好水名匠,好的寂寞自然要有好的原料和象回事兒的人了;既然如今的酒不如當年,不知道如今的寂寞是不是也不如當年了。
好酒如名醫,能澆胸中壘塊,阮籍當是知酒之人;“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複相親”,王忱當是癡酒之人;酒醉則神全,兼有修心之效,莊子當是明酒之人;“唯酒無量,不及亂”,腹中有酒,心中無酒,孔子當是忘酒之人。
“將進酒,杯莫停”,美酒名花兩相看,霧裏看花又怎及的上醉眼朦朧看花。既使是醉眼看花花不語,也應該是動人情態不需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