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我的印度女同學
我的名字叫南。一切還得從我在印度同學紮古提(我自己音譯的,怎麽看著有點象阿凡提的表親呀--湊合了吧。)說起。在美國開始讀書的第一個星期,她就大大方方地過來和我打招呼,同時希望我能幫她一個忙:給她做攝影模特。她的專業是攝影,當然需要免費的模特,我也很想要免費的藝術照,所以我們倆一拍即合。她黑黑的胖胖的,好看的大眼睛上一圈濃重的長睫毛;來自一個富裕的家庭,來美國讀藝術,全不用貸款,而且還住在市中心一座很漂亮的公寓裏。其實我和她實在是沒有什麽共同之處—我白白的瘦瘦的,細眉細眼,睫毛短短,還朝下戳著,又是貧苦出身,讀書都要靠本人在中國狠攢的那一點有限的銀兩,和一窩破爛學生住在一座破爛房子裏。但我們竟然一見如故地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經常性地一起挑燈夜戰做作業,當然主要是在她那優雅的香閣裏。
隆冬時節,臥虎藏龍正北美首映,我從一個中國朋友那裏得了兩張免費票,就帶上紮古提去了。看得出,她對中國功夫片很感冒,看得很投入,等小章同誌一出場,她忽然轉過頭,來一句:She looks like you! 我說,天啊,你看起來還像麗達呢。這是哪跟哪啊,她當時大概還處在看所有的中國人都很類似的水平上。她問我麗達是誰,我說你們國家的有名的電影流浪者你沒看過嗎?我除了“The Wanderer”之外實在想不出更貼切的翻譯,反正可能是翻的根本不對,她就是不知道這部電影。我後來也沒能在網上找到流浪者的海報,所以她始終沒有能夠知道麗達是何許人。
她是個素食者,我看她每天吃的東西是都是芹菜土豆番茄洋蔥的排列組合,實在覺得有點於心不忍,所以有時候會做些好吃的中國素菜便當帶給她,她每次都高興得使勁擁抱我一把,然後一掃而光。我很無知地問她,你老是這樣吃,不缺乏營養嗎?她用手擰擰自己厚實的腰部,說,你看呢?她還告訴我說她媽媽不但是吃素食,而且就連所有的根莖類的植物都不吃的。我說,啊?那就剩喝西北風了。我起初和她一起吃飯都盡量也要素食,因為我怕她聞到我吃肉的味道感到惡心什麽的。但後來我實在撐不住了,問她到底介意不介意我在她麵前吃肉,她大大方方地說,當然不介意,我要是介意,恐怕就沒有朋友了。我心頭一喜,從那天起,我就在她麵前恢複了我肉食動物的本性。終於有一天,就在我剛打開我滿滿的一盒燒鴨肉飯之際,紮古提發話了:Nan! It’s not fair!! 我看她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真的有些委屈的樣子,忙說,你不是不能吃這些嗎,怎麽,饞了吧?想嚐嚐?來。她說,No! It is not fair that you are so thin, but I am so fat! 我本來也想對此現象深表遺憾,但還是忍不住得意地笑出了聲。趁機我又問出了我一直不好意思問的問題:哎,你們印度人不是以胖為美嗎?她正色道:如今隻有鄉下還是那樣,城市裏,也都是以苗條為美麗的基本準則了。我接了一句:Oh,that sucks. 她氣得站起來張牙舞爪地要來擰我。
後來我因為有了一個所謂的男朋友,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為什麽說是所謂的呢,因為他才22歲,而我,已經奔3了。這個高高瘦瘦的美國小男生從第一次同堂上課起,就對我實行人盯人策略,藍色的大眼睛不停地朝我放電,我也著實地被電了幾下,但一想這不是等著讓人說我老草吃嫩牛嘛,所以我告訴他我30了(還多說一歲),他就一句:so what. 無奈我隻好盡量避著他。但後來有一次我一個人正悶得慌,就沒經住誘惑,應邀和他周末出到海邊去玩。結果可想而知,在日落時分,終於被他逼到了懸崖一角(沒誇張,站在懸崖邊上),他寬寬的肩膀擋住了陣陣的冷風,炙熱地用眼睛烤我的臉,手也被攥出了汗,我終於就範。他是個孩子,剛讀大學的孩子,盡管他禮貌周全,才識也非淺,我總是有“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都多”的蹉跎感。所以,他成了我那個時期甜蜜的雞肋。
紮古提覺也覺得這很荒唐,她說,南,你等他能做老公,恐怕頭發要等白了。還是東方人,雖然來自不同的國度,在這方麵的確深有共識。她這時候也為個人大事忙起來了,一放假就跑回印度,從地球那邊發郵件給我說,她父母安排她見了3個老公候選人,她一個也不喜歡,都有傻又難看。我說,那你幹嗎不自己找啊,父母的眼光哪有好的。她說,她回來就會做。一回來,她就神神秘秘地給我看一個網頁,那上麵有她的一張小照,藝術照,美麗得無可挑剔的那種。我問,這是啥?她說,找丈夫的網站。啊,還有這種網站呢?我怎麽那麽孤陋寡聞呀?她說,很多呀,yahoo上都有,不過,像這個M網比較好,我已經把我的資料放上去了,很多人寫信給我呢,但我隻能找印度人,而且要同一個宗教的,所以很難。南,你應該做你的資料,是該找丈夫了的時候了!是啊是啊,我同意,我媽30時,我都滿地跑了,我30了,還這腐蝕青少年呢。
當晚回家,我想了一晚上怎樣和小男生告別,自導自演了各種場景,想像出各種結果。嘿,you know,I feel bad about us,負罪感太強,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等等等等。你應該找和你一樣年紀的才對,我們這樣下去,隻有悲傷沒有結果。想著想著我居然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小男生答應和我隻做朋友了。後來居然笑醒了—看來,我的心裏負擔很重呀,做夢都夢到解脫了。
事實上,小男生沒那麽難纏,他先是眼睛裏結了冰,片刻,又放出一束純真的光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I understand. But, remember, whenever you want to come back, I am always here for you. 他也許就是天生的Nice, 雖然我不相信什麽always,但他這句話,還是使我這沒良心的東西,潸然淚下。也許,年齡的確隻是個數字,也許,我扔掉包袱會真正地愛上他,也許他很快就會長大。。。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我被這一連串的 “也許”折磨得人比黃花瘦,有幾次就差點衝動地按了小男生的號碼,想像著和他哭做一團該有多麽多麽的溫暖。。。
終於,我沒有回頭。後來不久的一天,我鄭重其事地把紮古提給我照的一張大笑著的,找不到一絲陰鬱的抓拍,上載到了M網上,開始了我曆時兩年網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