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武林 ZT
(2007-07-17 10:3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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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誌鈞看來,武術隊追求高難新美,是一種體操,打旋子、劈叉,在技擊的有效性上還不如京劇演員。“三年把式不如當年,武術隊是閉眼打套路,唱戲是睜眼練精神。”所以,“李連傑是花架子,李小龍是亡命徒”,他們都不能代表中國武學。
一個業餘武人的武術生涯
1931年出生的於誌鈞是北京信息工程學院的退休教授,他曾經師從活到百歲高齡的太極拳大師吳圖南,武術不是他的正式工作,60多年來完全憑興趣支撐到今天。他的武術啟蒙同樣源於武俠小說,描寫收複台灣的《三俠劍》和講述他家鄉鬆花江故事的《荒江女俠》,讓9歲的小學生於誌鈞開始學拳術。學了一年,他依然打不過同學,知道師傅不中用。於是,他又尋了“奉天三老”之一楊俊卿的徒弟劉自久做老師,主攻形意拳和搓腳翻子。搓腳翻子是兩門功夫,搓腳是腿功,和跆拳道的基本步伐差不多,陳中拿奧運會冠軍的最後那兩下就是搓腳,翻子是手功。於誌鈞練在火成岩的山上練九轉鴛鴦腳,每個月踢碎一雙鞋,父母禁止他再練這敗家玩意兒。他很快就能把地一搓一個坑,打得同學鬼哭狼嚎。搓腳是暴打暴上的外家功,師傅又教他斯文的形意拳。形意拳在民國時“代表著實戰的最高水平” (《1934年的求武紀事——逝去的武林》)。正因為有10年形意拳的根基,於誌鈞才能在考上清華後拜吳圖南為師。
“解放前的武術就是打架,三教九流,很多土匪學武。”亂世出豪傑,孫中山、馮玉祥鼓勵習武;解放後,國家有意取消武術的技擊性,提高表演性,使武術變為 “武舞”。在於誌鈞看來,武術隊追求高難新美,是一種體操,打旋子、劈叉,在技擊的有效性上還不如京劇演員。“三年把式不如當年,武術隊是閉眼打套路,唱戲是睜眼練精神。”所以,“李連傑是花架子,李小龍是亡命徒”。他們都不能代表中國武學。“西方徒手技擊如拳擊,崇尚強者哲學;中國武術的特點是用智慧以弱勝強,一個武術高手應該看起來非常平凡,出手驚人。”這也是小說裏渲染的“光華內斂”。不過,無論霍元甲還是黃飛鴻,照片上看都是土佬一位,正符合高手的形象要求。去年在俄羅斯教功夫時,一個塊頭很大的記者請於誌鈞參觀自己的射箭場,他自己先命中靶心,然後請於拉一張硬弓。於誌鈞承認自己拉不開,一路都在想怎麽把麵子找補回來。落座後,於誌鈞說:“武術不講究使力氣,我能讓你怎麽都打不到我,還能把你摔出去,你信不信?”那俄羅斯記者果然上前試,結果當著眾人被貼在牆上,當場決定要為他寫報道吹噓中國武學博大精深。
於誌鈞說他的師爺楊永慰一搭他的手,令他半身麻木。《逝去的武林》也講過,能用形意中的劈掌勁把人“釘”在地上幾秒,完全不能移動。口說無憑,我也很想試試這種滋味,他說:“如果你是男人,我可以讓你摔出窗外。”在我的要求下,他同意小試一下。他指著我身後幾米的一把椅子說:“我讓你每次都坐進那把椅子裏,你來用力推我。”我試了N次,無論發力或是不用力,他一放一收,我就莫明其妙地恰好跌坐在椅子裏。如果他收放很快,我會感覺不到力道的存在就坐進去了。但這個前提是,他一定要正麵對著進攻者,用雙手格住對方,圈成一個圓,化解力道,如果把後背留給別人,等於自取滅亡。
於誌鈞講了其中原理,“有沒有武學奇才?有,就是能打通關節的人,其中最重要的是通腰。你看大黃蜂,最細最脆弱的部分是腰,人也同樣。腰把人分為上下兩截,既承上啟下,又封閉了上下。你擊出的力量通過腰傳到手上,這就要求腰必須是鬆弛的;別人向你發力,你的身體隻是載體,‘物來杵我,我不著物’,讓他沒著力點,要把力傳到地上,也要借助腰部傳導”。有一次他在公園和一個名師子弟練推手,對方使勁拱他,沒拱動。過了一周又見麵,那人說躺了一星期,腰疼。他說:“你的勁憋在腰上了。”所謂借力打力,就是在對方的力上加一點自己的力,還給對方。但是十個武人中隻有一個能領悟。至於打通任督二脈,是一種健身,可以通經絡,加強氣血循環,打通的人也有,卻成不了絕世高手。
武俠的消亡
曆經各次運動和時代變遷,對於大多數民間習武者,練武早已失去了實用性,門派隻在小說中存在,天橋也不需要有人表演“胸口碎大石”。想當年,張寶忠能貼著身子耍40公斤的大刀,伍宇湘也能使40斤鐵槍。幾年前,還有學生跟隨於誌鈞學習,他還為東北老家的學生出過路費,現在,即便是他的子女,也不願盡孝道看一眼他的桓侯八槍和太極劍。“武術是要言傳身教的,老師傅們死了,這個拳種也就沒了。”實際上,已經有無數的武功消失了,它們真的存在過,並非全然小說家的胡編。
上世紀30年代,於誌鈞的師伯去關內辦事。投宿一家旅店,看見店主娘兒倆練功,他就和女兒過了幾招,對方的身手渾如鬼魅,當時不覺得怎樣,第二天早起渾身都是青紫的掐痕。於是他留了下來,當上倒插門女婿,學了這套不傳外人的鬼拳。於誌鈞聽到這個故事後,四處尋訪師伯及其後人,但不知所蹤。80年代中國武術研究院搞了一次普查,沒有人見過這個拳種,自此湮滅。最廣為人知的太極拳,人人知道是張三豐所創,唯一的史料依據是明末學者黃宗羲在《王征南墓誌銘》的首段:“少林以拳勇名天下,然主於搏人,人亦得以乘之。有所謂內家者,以靜製動,犯者應手即仆,故別少林為外家。蓋起於宋之張三豐。”自此,武學分為內家、外家,並在理論上認為練到極致的內家應該高過外家。可張三豐的內功究竟有多高?太極以柔克剛的哲學是不是由他融會到武學中,沒有有力的旁證。後起的太極派係,陳氏、楊氏……沒有一家能拿出比黃宗羲更可靠的史料證實太極拳是自家所創。台灣地區的一些武術人士認為,真正的太極拳已經在內地失傳,所以邀請內地名家隻講學,不交流推手。
內家是否就比外家高明?少林是外家剛猛一路,《易筋經》就是外家秘籍,內家講究以弱勝強,用意念導氣,西方解剖學不承認這種理論。於誌鈞說:以他個人的經驗,帶氣和不帶氣是不一樣。練外家功的基本過招是杠胳膊,幾輪下來,胳膊紅腫,如果帶氣,就能起保護作用。天橋過去的銀槍刺喉是同樣原理,槍頭是經過處理的圓槍頭,但普通人一戳也有生命危險,必須是練過氣的人。橫練功夫裏最神的金鍾罩,傳說中刀槍不入,於誌鈞見過一個被開刃後的刀砍後隻留下白印的人,但沒有人能應付有血槽的劍刺。他說:“血液對力有一個阻擋作用,血槽給血一個出口,什麽樣的高人也抵擋不了。”
“俠以武犯禁”,在法製不健全的社會裏,遊俠要替天行道,行的無非是他以為的正道。有一次於誌鈞看到一個小流氓抽兩個中學生的嘴巴,沒人管,他上去把小流氓反關節扣在地上,嚇唬說:“今天我廢了你,一抖摟你關節全碎了。”小流氓哭著說:“爺爺饒命。”周圍一堆看熱鬧的。他說:“其實我怎麽敢傷他?傷他我就違法了。”武功在現代社會頂多防身健體,並不會獲得成就感。李連傑曾向吳圖南遞過拜師帖,拍完戲也就不了了之。金庸最得意的是他提出“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概念,並把它作為自己武俠世界的終極命題。
在於誌鈞看來,反映了真正武俠世界的是一本名為《雍正劍俠圖》的書,由上世紀20年代的天津評書藝人常傑淼編纂,“作者是真正的練家子,他所說的劍法拳法都存在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