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一代”之前,他們都叫“知青”
作者:張璐詩 來源:新京報 閱讀:1468人次 上傳時間:2006-11-3
中央音樂學院作曲係78屆班青春群像
青春臉 陳怡(第一排左二)、劉索拉(第一排左四)、張麗達(第一排右四)、瞿小鬆(第三排左三)、葉小綱(第三排左六)、周龍(第二排右二)、郭文景(第二排右三)、譚盾(第二排右四)
1977年,“文革”後的中央音樂學院作曲係招收首批學生。考試時來了1000多人,但最後隻收了30餘人。後來因為修校舍,新生入學已是1978年,於是這批學生成了“78屆”。
他們的名單裏麵有這些“醒目”的名字:郭文景、瞿小鬆、譚盾、葉小綱、劉索拉、陳怡、周龍、張麗達、陳其鋼、陳佐煌、蘇聰……畢業後,這班學生扛起了“中國現代作曲”的大旗,如今多人在國內外著名音樂學院和樂團任職,兩人奪得奧斯卡音樂獎。於是,這班人又被音樂理論界譽為中國作曲界“黃金一代”。
鮮為人知的是在他們成為“黃金一代”之前,在進入中央音樂學院之前,“知青”是這一批作曲家共同的名字。不少人對音樂創作的熱情都從那時開始萌芽,而他們的大學生活和作為學生的個性趣事也鮮為人知。
近30年後,借著一場“中國現代作曲家”專場音樂會的機會,本報記者通過采訪多位“黃金一代”以及他們在大學時的老師,希望呈現一幅青春版“黃金一代”的群像。
老師眼中的“78一代”
郭文景最急躁,周龍是“慢動作”
●老師評語
“周龍一到七點半就準時坐到陳怡的寢室裏,就這樣磨啊磨,磨得陳怡心都軟了。”
“譚盾從學生時代就很會做人,長大了就懂得利用媒體。”
因為不少人入學前是“知青”,所以中央音樂學院作曲係“78屆”一班同學比當時一般大學生歲數大,但他們對音樂的愛好卻多是“知青”生活培養出來的。瞿小鬆當知青時,有個偶然的機會學識五線譜,也就從那天起覺得音樂很“好玩”。而當時作為69屆知青的周龍,背著手風琴到了北大荒。一次燒荒,連天大火映紅了半邊天,一刹那讓他想到了音樂,忽然就有了創作的衝動。2001年這個衝動化成了他受東京委托創作的交響樂《未來之火》……
雖然同班同學入學前經曆相仿,但進入學校之後,每個人還是有自己鮮明的個性,也許就是這些個性成就了“黃金一代”日後的多元發展。杜鳴心是瞿小鬆、葉小綱和劉索拉的導師,他對“78屆”印象非常深刻。他回憶說,學校隻是在理論、技術上給他們打好基礎,而這幾位學生的個性風格當時就已顯示出來。
“78屆”的另一位老師蘇夏教授記得,學生時代的郭文景脾氣比較急躁。當時學校宿舍不能用電器煮飯,他偏用,被人查房查出來了,他非但不像別人一樣乖乖寫檢討,還跟人吵架。不過說到學習,郭文景非常刻苦,“可以整晚不睡覺琢磨音樂創作”。蘇夏教授知道他的脾氣,就采取跟他探討的方法,跟他商量提意見,他可以堅持或修改自己的意見,“他的音樂太特別,我希望培養他的特點。”
蘇夏很少讓郭文景寫鋼琴音樂,因為他的鋼琴程度太差了,用郭文景自己的話說是“拜爾(兒童鋼琴課程)的程度”。蘇夏覺得郭文景骨子裏“四川人的激情,熱情澎湃,”都能在他的作品中看到。年紀輕輕,“深刻”便是教授給郭文景的評語。
相比郭文景的急躁,周龍則是出了名的有耐心、慢動作。蘇夏說,從低年級周龍就開始追求後來的妻子陳怡,“每晚他是‘上班製’,一到七點半就準時坐到陳怡的寢室裏,就這樣磨啊磨,磨得陳怡心都軟了。”後來陳怡畢業,去美國前跟蘇夏說:“周龍很多作業都是跟我一起寫的,他最煩了,每次都來找我幫忙。”
對於捧得奧斯卡獎的譚盾,蘇夏回憶說,他從學生時代就很會做人,“長大了就懂得利用媒體。”
校園裏的“黃金記憶”
劉索拉教跳舞,葉小綱愛郊遊
●青春留言
郭文景曾經跟瞿小鬆說:“有一天,如果有人說我們的音樂是真實的,我就滿足了。”
周龍說當時惟一與劉索拉的“交情”,是“她為了憋出曲子來而不斷向我討要香煙”。
說起過去了20多年的學生時代,“黃金一代”的心目中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最美好回憶”。
譚盾記得最清楚的是那時候大家學跳交誼舞,劉索拉逐個教男生們跳。
瞿小鬆一件記憶深刻的事情,是1981年同學們開始寫弦樂四重奏。當時大家剛學了不少西方技巧,寫了一些東西,但瞿小鬆覺得不是那麽回事。接著他們去廣西采風,聽到很多山裏的聲音,心裏很多東西就醒過來了。寫完以後他很興奮,叫郭文景到他的琴房彈給他聽。郭文景特別衝動,一下跳起來,“嘭”地一拍鋼琴,跑到他自己琴房裏,把他自己的“第一弦樂四重奏”拿來,往琴架上一擺,邊彈邊叫,非常興奮。瞿小鬆相信他倆都很直,很簡單,比較有共鳴,郭文景曾說他自己是“長著小白臉的下裏巴人”。他曾經跟瞿小鬆說:“有一天,如果有人說我們的音樂是真實的,我就滿足了。”
周龍記得最有意思的是一年級時由蘇夏老師監考“歌曲寫作”考試。全班集中在小禮堂為同一首歌詞譜曲。“長時間的沉靜,隻聽見同學們時而發出哼哼唧唧的試唱聲。”周龍說當時惟一與劉索拉的“交情”,是“她為了憋出曲子來而不斷向我討要香煙”。
葉小綱印象最深是大一大二他們經常出去郊遊,很多同學都是南方來的:譚盾從湖南來,葉小綱從上海來,郭文景是四川的,瞿小鬆是貴州的。一次放假前他們組織去十渡郊遊,第一次感受到北京的人文山水,而且玩得很瘋,互相之間的了解一下加深了。
雖說當時全班30多位學生,實際上現在為人熟知的還是以上這幾位。對於這一點,郭文景倒不遺憾,他說,“我們班上的同學路子寬著呢。”老電影《三毛流浪記》裏麵演“三毛”的演員的弟弟王燕基是他們班的,郭文景記得王燕基當時課間就在樓道裏麵走一趟拳腳——“後來聽說到歐洲開武館去了,也是‘傳播我中華文化’”。
平行發展的“黃金一代”
音樂是連接夢想的“線條與激情”
●有書為證
劉索拉大學畢業後出版了中篇小說《你別無選擇》。劉索拉現在認為“別無選擇是一種命運,不是絕望、絕路逢生的感覺,而是你太喜歡一種東西,你不會放棄。”
如今成為被世界矚目的中國作曲“黃金一代”,“78屆”一班同學畢業後又有了不同的發展軌跡,各自的生活狀態也迥然不同,但對音樂的愛卻始終如一。借用張麗達的作品《線條與激情》之名:倘若“線”指的是1977屆作為同窗的平行線,“激情”便是平行線一路連接至今的夢想。
瞿小鬆在中央音樂學院畢業後留校任教,1989年赴美。自1999年回國後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他現在上海音樂學院講學,講老子《道德經》、《莊子》選讀。講完後他計劃寫四本書,主要內容是“以常人眼看覺者智”。相比其他作曲家,瞿小鬆行事較低調,理由是“出頭露麵需要精力,現在感覺時間不夠”。
周龍在畢業後於1984年開始參與了美國紐約長風中樂團的活動。這是一個在美國以中國傳統樂器演奏中國古典與現代音樂的團體。二十年這個樂團推出大量華裔作曲家及美國作曲家創作的現代民樂作品,贏得了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美國作曲家基金會和美國音樂中心每年的撥款。
陳怡和周龍在中央音樂學院是同窗兼戀人,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班是同學兼夫婦。陳怡和周龍分別在1998年和2001年被聘為美國密蘇裏州立大學堪薩斯城音樂學院終身特級作曲教授和作曲教授。他倆成為78屆學生中僅有的海外全職作曲教授。
郭文景、葉小綱、張麗達目前都在中央音樂學院執教。郭文景的新作歌劇《詩人李白》將於明年7月在美國科羅拉多州舉行世界首演。葉小綱去年剛完成了中國版《大地之歌》,在歐洲巡演大受歡迎。
張麗達可以說是“黃金一代”中的一個特例。她畢業後長期做單身母親,疲勞多病,在國內也沒機會自由創作。今年劉索拉在與德國方麵討論“中國現代作曲家”專場音樂會人選時,張麗達是最沒有“世界性成功紀錄”的一位,隻在國內出版過一張電影音樂唱片。劉索拉當時說服對方的理由就是她那種對音樂的愛。而在今年3月德國的首演式上,她的作品《線條與激情》使所有人目瞪口呆。
譚盾和蘇聰一直活躍在西方主流音樂界,並都捧得過奧斯卡音樂獎。譚盾繼續玩“現代主義的流行音樂”(蘇夏教授語)。另一位被西方認可的陳其鋼去年剛在法國奪得了曾頒給梅西安等大師的“交響大獎”,樂壇地位更加紮實。
文學和現代音樂的“雙棲”藝術家劉索拉在大學畢業後出版了一部中篇小說《你別無選擇》。小說以她在中央音樂學院作曲係的同班同學為人物原型。幾位同窗畢業後近30年因為一次音樂會而重聚,劉索拉重新解釋她所指的“別無選擇”,“是一種命運,不是絕望、絕路逢生的感覺,而是你太喜歡一種東西,你不會放棄。”(攝影 郭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