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至少今天晚上我學會了‘請你再說一遍’居然有三種說法——‘Pardon me?’‘Beg your pardon’,還有一個居然是提了聲調的‘Sorry’。”海萍趁記憶還新鮮,趕緊把包裏的書掏出來坐車上研讀。書上有字,但沒有聲調,現在好了,聽了真人說話,大約知道點兒。
不過同樣的滿意顯然沒有發生在老外身上。老頭第二天一大早就給宋思明去了電話。
“宋,你好嗎?太感謝你啦!昨天晚上你推薦的老師來了,她很……很認真。不過你能不能給我再換一個老師?因為,因為她完全不懂英文,我感到非常吃力。跟她學,我大約隻能學習啞語。”
宋思明聽完笑了,用流利的英語回答:“你需要一個懂英文的老師?像我這樣的?那我可以跟你保證,你除了學習Broken English,其他的中文是學不會的。我的想法恰恰跟你相反,我覺得,你若真的想學好中文,就應該放下你的身段,搬出你的五星級賓館,在上海買一套房子或租一套石庫門房子,你周圍的鄰居都是中國人,你每天除了說中國話沒有別的選擇。這樣,你才會很快融入上海。英語怎麽說的?學遊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鴨子丟進水裏。你呀,現在隻能說是浮在水麵上。我看這個老師很好,我很期待再過一段時間見到你的時候,我的老朋友,你已經會說中文了!”
老外帶著笑臉對電話投降:“OK,OK!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適應!”
放下電話,宋思明沉思一會兒,撥通了海藻的手機:“海藻,剛才那位外國朋友特地打電話來,說你的姐姐教得很好!我很高興,你替我謝謝海萍的努力。她幫我解決了個大問題。”
海藻在電話那頭沉默良久,輕輕答了一句:“謝謝。”
宋思明一聽到海藻的聲音,心都柔軟了,忍不住說一句:“海藻,我想你。你想我嗎?”
海藻根本不接下話。宋思明覺得自己很莽撞,在一個小姑娘麵前顯得骨頭很輕。誰知道,過半晌,海藻居然說:“一點點。”
宋思明的心都飛到天空中去了,如果此刻能有一幅卡通漫畫的話,你會看見半空中幾顆粉紅色的心在快樂地舞蹈。
“你晚上有空嗎?我想見你。”
對麵又不說話。
“不要說不。”宋思明有點命令的味道。
“不。”海藻說。宋思明的柔情開始結冰。“今天不行,我晚上去看姐姐。明天吧!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話。”
海藻放下電話,立刻給海萍去電話:“姐姐!我朋友說,你教得很好!老外滿意極啦!誇你是個好老師呢!你太棒了!”
海萍的聲音裏洋溢著興奮和成就感:“真的啊!我自己也覺得很有收獲!那個老外人很好!非常耐心!我現在每天抽空就在看英語,非要把這個難題給啃下來!我就不信我教不了!”
海藻由衷高興:“姐姐!加油!”
“對了,海藻,你們那片還有沒有空房子出租?我們被房東趕出來了。這一帶要拆遷。我正發愁呢!不曉得下個月住哪裏。”
“啊?!我幫你問問,留意一下。你要租一間還是一套?”
“顯然一間啊!越便宜越好。沒家具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再過一段時間就要搬新家了!”
“好。”海藻放下電話。
海藻今天晚上不是去海萍家裏,她對宋思明撒謊了。她今天晚上與小貝有約,兩個人去窮逛街。這是一種本能,她說不出由頭地就不想在宋思明麵前提小貝的名字。
海藻等到7點,辦公室都沒人了,也沒等到宋思明。宋隻在下午4點的時候打了個電話來說,自己有點事情,可能要遲些去。海藻不知道這個遲要到幾點,她給宋思明發個短信說:“你要是太忙,就算了。改天吧!”
不一會兒,宋的電話來了:“海藻,還有點緊急的事情,不會太久。你若等急了,不如在我辦公室坐會兒好嗎?”海藻出了門打了一輛車直奔那個熟悉的大院。
宋思明聽見輕悄悄的推門聲音,很高興地招呼海藻:“你來了!”邊說邊站起身來,走到海藻身邊,用雙手替海藻梳理了一下頭發,順便摸了一下海藻的臉。有吻她的欲望,這個小女人,表現得總是很倔強,而行事上總是很順從,可愛。
海藻在宋思明辦公室裏無聊亂轉,翻翻書架,都是各種選集,不好看。在書架的下方雜七雜八地堆了些報告和廣告,海藻找了找,掏出一份房地產的雜誌,亂翻著。
宋思明伏案,終於放下筆,喝了口水,站起來,走到半倚在沙發上津津有味翻雜誌的海藻麵前,“這種雜誌好看嗎?都是賣房子的廣告。你也想買?”
“不是。海萍住的房子要拆遷了,她下個月就沒地方去了。我在替她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房子可以租。她想找我現在住的附近的房子,湊合一段時間就搬新家了。”
“哦!她不是在給Mark上課嗎?住你那裏肯定會趕不上夜班車的。你那裏車很早就停了。”
“對呀!我都沒想到。”
宋思明走回辦公桌前翻了翻,從信封裏拿出一串鑰匙說:“海萍住的時間不長吧?我這裏有一套朋友的房子,空著,暫時沒人住。是暫時。在靜安寺,離Mark住的地方很近,你可以讓海萍暫時住那裏。先過渡一段。如果朋友真催著要的話,咱們再想辦法。”
海藻看著眼前的鑰匙,不可置信地問:“是不是任何時候我提的任何問題,你都有解決的辦法?為什麽你總能變出這些來?”宋思明淺淺一笑說:“因為是你要的。如果是別人,我不一定能變出來。我希望能在物質上幫助你,並讓你最終得到精神上的快樂。”
“明白了。你在告訴我,物質就是鴉片,而我在慢慢中毒。”海藻的表情變得很不自在。
宋思明擼了擼海藻的腦袋,一鬆手指,將鑰匙墜進海藻敞開胸襟的大衣口裏,笑著說:“錯。這點物質,頂多也就算大麻吧!要讓我的海藻快樂,我會有很多秘訣的。走,吃飯。我餓了。”
宋思明開著車帶著海藻在城市的中心地帶亂轉,終於繞進一幢鬧中取靜的老式洋房前。他停了車,帶著海藻走進去。宋思明剛一進門,就有人迎上來,把他倆帶到樓上角落的一間小房間。海藻很喜歡這裏,樓下人很滿,很有吃飯的氣氛,而樓上很溫馨,裝修非常簡單,看著很不起眼。
“這是什麽地方?”
“一家饕客們才知道的吃飯的地方。這裏不對外掛牌營業,所以來的人都是熟悉的人介紹的。”
宋思明根本沒看菜單,就直接對那個笑盈盈的女人說:“山藥羹,烤紅薯,蜜汁蓮藕和蘆筍。”完全不問海藻愛吃什麽。說實話,海藻以前吃烤紅薯吃太多了,一點不想吃。
不一會兒,上了一碗透明薄瓷裝的粥樣糊糊。宋思明說:“嚐嚐看,山藥,看你喜不喜歡。”
海藻一看到那粥上飄的香蘭葉,就不想吃了。山藥,聽起來不像好吃的東西,勉為其難嚐了一口,突然眼睛就瞪起來了:“這是什麽?山藥?”
“是啊!”宋思明開心地笑了,他喜歡海藻瞬間萬變的表情,從意興闌珊到驚訝。
“這個山藥,好像很好吃啊!”
“是的。這家的菜,每一道聽起來都很平常,吃起來才比較獨特。這碗羹是用野山雞和鮑魚做高湯吊的,你吃的一絲絲很潤滑的東西,是一品翅。”
“這個東西,它居然敢叫山藥?它怎麽好意思叫山藥?”
宋思明笑得更歡了,說:“可是,很抱歉,它就是叫山藥。”
宋思明又載著海藻去了第一次偷歡的別墅,一靠近那條路,海藻的心就開始嘣嘣亂跳。她明知道會發生什麽,可她逃不開。這種奇怪的關係像一塊磁鐵,讓你在正麵相對的時候拚命抗拒,而在背身過後又期待被拽入磁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