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哥山姆,法國巴黎土著人,倫敦大學學士,McGill大學博士,來到我們組做博士後。 他剛來那陣子看起來很不開心,精神麵貌著實令人擔憂,好像是染上了現代常見多發病--情緒低落,就我這不愛管閑事的人也禁不住要去關懷他兩句。 他很坦率地就倒出了苦水:“我都三十六了, 沒工作,沒錢,沒車沒房沒老婆, 什麽都沒有! 看看我身上穿的, 幾年沒添件像樣的衣服,可我一直都在努力奮鬥,我也聰明能幹,為什麽?” 他是過得不太順利,我不知該說什麽,用了句俗套的箴言:“這就是生活!”不說還好,他聽了更氣不打一處來:“生活是什麽? Life is shit! Shit!shit!”一連shit了三遍都不解恨。 他媽媽在巴黎開美容沙攏,還有物業出租,想給他點錢而他總是說No,是條人窮誌不窮的漢子。
博士後雖說還是訓練,錢卻是比做學生多得多。 領了幾回工資後他臉上多了些笑容,首先改善的是服裝,一套接一套,時尚得體,巴黎人的品味終於得以適當的釋放。山姆長得本來就可打80分以上,包裝以後應該可以進入90分的那一檔了。 幾個月後又貸款買了張新車,輪子上還加了四個時髦的蓋,還沒幾天那蓋子就差點被人偷了,他又花一筆錢買了四把鎖護住那蓋子。 我說他這錢花得沒必要,他卻不然:“你這人真是,有錢就是買個喜歡。”再就是去舞蹈學校學探戈,他會跳好幾種舞蹈,有時在實驗室四顧無人,他會露個一招半式的給我開眼,能看出是顆舞場明星。 他歡樂的天性也慢慢地找了回來,一大早上班就裝腔作勢地順著給我們點名開玩笑,他出現在那裏,那裏就是一片笑聲。
天有不測之風雲,山姆剛過上點好日子後院又起了火。 市中心他住的那棟公寓不幸被一猶太人炒作, 要把住客趕光做裝修,他們要另租房的錢肯定翻倍。 他可不是省油的燈,宣稱他也有一半猶太血統,這商人的算盤他也會打,搬家費開口就要兩萬,成了釘子戶。山姆與房東的車輪戰況一時間成了組裏人們每天必談的話題。 最後那人花了一萬五千塊才把他請了出來。他到一個富人區找了套價錢不屝的兩臥一廳,我立馬的反應就是:“你一人幹嗎租那麽大?”“嘿,你也和他們一個腔調,隻有我知道我要住多大,為什麽你們來告訴我應該住多大?”看來思維和他不對路的不隻我一個。 但我知道他債台高築,學生貸款,車貸款,信用卡信用線沒一個空的, 每月還的那點錢猶如杯水車薪, 他幹脆債多不累, 先享受生活去了。
基本建設初具規模,囊中已不太羞澀的山姆當務之急是找個女友。 對自己魅力超級自信的他,幾乎每天都向我透露美女們對他暗送秋波的行情,所裏幾個有點姿色的女孩被他一一點到:“凱西一見我就含情脈脈,”“ 絲維爾對我擠眼睛,”“ 來賣器械的時髦女推銷員請我吃晚飯,”“街上的女人都愛回頭看我,就這樣,” 他比試著,唯恐我想象不出那陣勢,“我根本不看她們,可女人就愛來圍著我,你說怪不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副清白無辜而又沾沾自喜的樣子。我懷疑他要麽有解讀女人心理的特異功能,要麽就是得了花癡。
和魁北瓜女孩周旋了一陣子,橫豎都不對他的胃口,在新大陸演變過幾代的法國後裔和這巴黎小子之間仿佛有條不可越逾的溝。 他於是把目標瞄回了法國,連著兩年夏天花重金先回巴黎,再與法國佳麗共赴土耳奇度假,回來興高采烈地給我看照片,全是在海灘被美女眾心捧月的泳裝照,最入眼的女孩往往還有和他在房間裏摟著喝酒的續曲,可惜這萍水相逢的豔遇都沒修成正果。 後來他說曾在所裏工作過的一個法國女郎對他發起了猛烈的攻擊,他起先還有點不太滿意,後來繳戒投降,和那個人見人愛的小天使過上了日子,沸沸揚揚的擇偶運動終於塵埃落定。
別看青年科學家山姆晃晃悠悠的,故事又多, 本職工作他也毫不含糊呢。 他的座右銘是講究效力, 人聰明,沒做多久就有了好結果,自己去找了個在歐洲召開的國際會議投了稿,想公私兼顧地回趟家, 誰知道他的頂頭上司拿著他做的東西自個去了,讓他恨恨地沮喪了一陣子。 後來他寫成篇文章發表出去,找起工作來時脊背硬多了。我無意中發現他還是個做計算機網頁的高手,在McGill讀書時係上的網頁都是他在運作,法國波爾多大學一個係的網頁是出錢請他做的,我們這部門的網頁也是他更新的, 網頁上都有他的名字為證,讓我這計算機弱智肅然起敬。他複製了一套做網頁的軟件送給我,並循循善誘地向我闡述了擁有網頁的偉大意義,特別是還可以帶來財運,著實讓我對這片希望的田野想入非非了好一陣子。 山姆愛說愛笑但不愛吹牛皮,還挺內秀的,對組裏的那幾張北美“大嘴巴”一貫嗤之以鼻, 和中國人倒挺和得來。
後來,支付我和他工資的那筆經費慘遭大刀闊斧的砍伐,原居全研究所首富的老板頓時捉襟見肘了起來。 我們落到了各奔東西的關頭,見麵的問候從“你好嗎?”變成了“有好消息嗎?”回答也從“好!”換成了搖頭。 我先在隔壁一組找到了去處,他又繼續搖了幾個月頭後,在市區一家公司找到了正式工作。從此,
回想起山姆帶給我們那些快樂的工作日,我想為他許兩個願:永遠做個快樂的大男孩;趕快爬出債務的泥潭。 第一個他會愛聽,第二個他沒準又說:“我的錢我知道怎麽管,你許什麽願呀!”反正他看不懂中文, 管他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