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歌的詩

我睡了,夢還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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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紅(小說)

(2008-11-30 21:45:37) 下一個
女兒紅(小說)

鳥歌

(一)

那年,大柱子要娶媳婦了。這個荒信兒傳遍了楊家堡子。

(二)

大柱子人長得敦實,憨厚。話語不多,是那種一個棒槌砸下去,也打不出個屁的主兒。

村裏的人都說他仁義,厚道。

老楊家大排行起來,有五個帶把兒的。一個比一個長的壯實。大柱子是老大。

老楊家娃多,嘴也多,吃起飯來象豬搶食兒,呼裏呼拉得。秋天分的糧食,不到臘月,就吃的快見缸底了。

老楊頭兒好歹把孩娃子拉扯大了,剛剛緩過勁兒來,娃子們又該娶媳婦了。

(三)

在楊家堡子前前後後,閨女不少。但是這些年來,老楊家就沒敢托媒人去給娃子們提親。

結婚蓋房子上梁不說,就光這手表,自行車和縫紉機三大件,就夠他們老兩口受的。砸碎了骨頭賣渣,也買不起那些物件啊。

大柱子沒娶女人,下麵的四個兄弟,誰也不敢提成親的事兒。大柱子知道兄弟們的心思,便對他爹說,“爹,俺不要女人。俺上山看山去,掙工分養家。幫俺兄弟娶女人。”

上山看林子是個苦活兒,又危險。上去的人沒幾個活著下來的。林子太大,熊瞎子太傷人。好多人上去,就是奔著那活的工分兒給得高,口糧給得多。

每回大柱子一提這茬口兒,老楊頭兒便把煙袋鍋子往鞋跟兒上一磕,喝道,“娃,不敢瞎說哩。”然後,歎一口氣,背著手朝著光禿山腳的祖墳走去。

山裏的人,難事兒太多。

(四)

這天,有人來老楊家說媒了。

北山的老柳家,願把二十八歲的老閨女柳花兒,嫁給老楊家的大柱子。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老楊頭高興地差點兒背過了氣。

媒人說了,“不管咋說,老柳家的柳花兒也是個黃花大閨女,人家啥沒要,可你們也不能啥也不給呀。”

老楊頭咬了咬牙,說,“開吧,要啥?”

“上海手表。”媒人晃了一下腦袋,說,“大姑娘家的,伸出去個白淨淨的胳膊,也不能光不出溜啊。”

老楊頭兒和大柱子對看了一眼,爺倆都低下了頭。

媒人一看沒啥戲,二話沒說,拎著兩個豬腰子,一扭一扭地下山了。

這邊,大柱子他娘不緊兒不慢地說了一句,“人都到了炕頭了,哪能叫尿憋死。俺去找俺大侄子借一塊上海手表去。”

老楊家院子裏的柳樹條,在太陽底下一飄一飄的。大柱子又想起了那些在村頭井沿邊上,嬉嬉鬧鬧女人的屁股和奶子。

(五)

入秋了,老楊家哥兒幾個在光禿山腳下,給大柱子蓋了個茅草屋。方方正正,有窗兒有門兒。

有幾次,大柱子想女人心裏憋悶,想去北山看看柳花兒。可每回走到半道兒上,便又折了回來。空手空腳的,沒啥角古送人家。幾棵野棒錘,半麵口袋山核桃,怕柳花兒娘家看不上眼去。

成婚的日子定了。是陰曆八月十五。老楊頭兒把圈裏的豬殺了。

殺豬那天,全家人沒一個高興的。那可是他們家一年的油水,一頓就沒影了。

(六)

柳花兒過門兒那天,娘家沒來人。隻有一個小夥子送她過來。

柳花兒對人說,那人是他表哥,小學老師。人長得白白淨淨,文文氣氣的。

柳花兒長得瓷實,大方。梳一對大辮兒,胯骨寬寬的,村裏的人都說這樣的女人能生養。

大柱子瞅著柳花兒,臉紅紅的。一想到天黑就要跟這個女人上一個炕頭兒,他的胸口就跳得有些悶, 渾身癢癢的,麻秫秫的。

入席吃飯時分,大柱子躲了出去。他飯量大,吃得多。

太陽落了,落在光禿山的背後。天黑了,黑的看不見巴掌。

(七)

柳花兒坐在炕上,羊油燈照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兒。她臉上掛著淚珠兒,哭了。

大柱子站在地當間兒,不知這工夫該幹些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沒見過女人哭過。

“那個啥,俺到外屋睡去。”說罷,大柱子就要出去。

“大柱子,你靠過來。”柳花兒吱聲了,聲音細的能把豆腐切開。大柱子心裏有點兒秫秫的。

柳花兒遞給他一個手絹兒,上麵有些紅紅的,血一樣東西。

“這是啥?”大柱子有點發懵。

“女兒紅。”柳花兒沒有抬頭,“大柱子,俺不是姑娘身子了。”

“這是啥時候的事兒?”大柱子臉色有點發青。他大柱子人雖窮,但他的女人決不能叫別人睡了。

“今個兒,在來你家的路上。”

“他是誰?”大柱子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起來。

“俺的表哥,那個送俺過來的男人。”

大柱子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閉上了眼睛。“那他為啥不娶了你?”

“他家成分高,是地主,俺爹不應。”柳花兒哭出聲兒了, 淒淒的。

大柱子衝出了茅屋,站在院子裏喘著粗氣。

過了兩個時辰,大柱子進屋了,他遞給柳花兒一個麵口袋,“這裏麵是幾個野山棒槌和山核桃,拿到集上換幾個大子兒,扯幾尺花布吧。”

柳花兒哭得更厲害了。“大柱子,上炕吧,你要是不嫌棄,俺以後就好好做你的女人。”

大柱子轉果身去,燜聲地說,“走吧,找那個男人去吧,”便一頭紮進了漆黑的夜裏。

茅屋的油燈滅了。山裏的起風了,風聲大的讓人發滲。

(八)

隔天,村裏的人們,看見大柱子和柳花兒的茅屋,一直關著門窗,嚴嚴實實。都說,他倆昨晚忙活得太邪乎了,累大發了。

隔了一個月,村裏的人們,看見大柱子和柳花兒的茅屋還是關著門窗,門上的鎖,有些鏽了。

隔了一年,人們聽說大柱子在山上看山時,讓熊瞎子給舔了。死的時候,他手裏還緊緊地攥著一個手絹兒。有人看見,那手絹兒上麵還有血。

許多年過去了。老人們還記得,那年自打大柱子上山以後,他就一直把那個有血印的手絹,藏在他貼心窩的布兜裏。那天晚上,熊瞎子就是衝著他手絹上的那個血腥味兒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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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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