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歌的詩

我睡了,夢還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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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蠟(小說)第八章 章站長那個男人

(2007-05-08 22:32:35) 下一個

點蠟 (小說)

鳥歌
   
      
第八章       章站長那個男人

五月的天氣真好。一大清早,林大腳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小水的院子裏,扯著嗓子喊小水,說是要帶小水上山上去。 

在院子裏,看見小水晾在杖子上的粉紅色的三角褲叉, 就一把抓了過來,用手扯著褲襠拽了拽,衝著走出來的小水嚷著,“小水啊,你盡穿這些怪玩意兒,我問你,這麽緊的褲襠,你穿在身上勒不勒你的腚溝子。”

小水一把奪過褲衩子,紅著臉也不示弱地笑著說,“我不知道,你穿一穿不就知道了。”

“哎呀, 你可別提這‘穿’的茬子口啦,”

林大腳把手裏的土籃子往地上一扔,說“你送俺的那個奶罩子,那天俺是說什麽也解不開扣了,黑燈瞎火的沒辦法,俺們家那口子到豬圈裏拔了一根豬尾巴毛,塞到俺的鼻子裏一胳嘍, 俺一個噴嚏把後麵的帶子打斷了,這才把那個奶罩子解開了。”

沒等林大腳講完, 小水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林大腳接著沒完沒了地講,“俺跟俺家的那口子講,往後俺再也不帶奶罩子了,省得你晚上下手不方便。”

小水紅著臉,笑著問林大腳,“那你男人是咋說的?”

“咋說的?俺家男人說,帶著那玩意兒,瞅著你緊襯,省得你走起路來,兩個奶子甩來甩去沒著沒撈的亂丟蕩, 像兩個葫蘆瓢似的。”

林大腳拉著小水一邊往院外走一邊說,“你說說,那個王八羔子說的都是些啥不著調得話。”

聽了林大腳的話,小水咯咯地笑個不停。兩個女人的嬉笑聲灑滿了彎彎的山路。不一會兒的功夫, 她們便來到了山上。

小水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上山。

站在山上,小水感覺世界真大, 天地真廣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山。山背著山, 山抱著山,重重疊疊, 沒有盡頭。

山上的草叢裏,小路邊上,到處都開滿了那些叫不上來名字的各種顏色野花, 漫山遍野到處都飄蕩著春天芬芳的香味。

山裏五月的氣候說熱就熱上不來氣。在山上沒轉悠多大的工夫,小水和林大腳就覺著口渴得厲害, 渾身上下熱的發粘。六爺子的窩棚就在不遠處半山腰的鬆樹林子裏。沒法子,小水和林大腳尋思著到六爺子的窩棚裏掏弄兩口水喝。

不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便來到了劉爺子窩棚前。敲了兩下門,屋裏沒人應聲,林大腳索性一把推開了門。 打眼往屋裏一瞅,小水和林大腳都傻眼了。隻見六爺光著個膀子, 正在聚精會神地畫畫。

畫裏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上衣沒有扣嚴實,兩個奶子半露著,依著窗戶框子,心事重重地兒看著遠處。

林大腳覺著六爺子畫的女人好眼熟, 下意識地瞅了小水一眼。小水看見林大腳在瞅著她, 她下意識地把衣領子理了理, 紅著臉低下了頭。

六爺子正畫在興頭上, 突然看見窩棚裏闖進來兩個女人,心裏很是不高興,正要發作,定眼一看門邊上站著山下老欒的女人小水,剛要說出去的不中聽的話,便象吃了一個窩窩頭一樣又咽了回去。

還是林大腳嘴快,看見六爺子一臉不高興,馬上知趣地說,“六爺子,天熱,俺們倆想來討口水喝。”

“自己舀,瓢在缸蓋上。”六爺子站起身來,用一塊白布把他的畫蓋了起來。

小水和林大腳,一口氣每人喝了一大瓢涼水。缸裏的水涼,拔的她們倆腦袋瓜門子直發麻。

小水看見六爺子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 便說,“沒事兒了,那俺們回了。”

六爺子瞅了小水一眼, 說,“等一下, 這裏有你的一封信。” 六爺子說罷,便遞給小水一個牛皮紙的信封。

小水接過來一看,是文化站長站長的筆跡。信封上寫著 “轉小水收。內詳。”拿著信封,小水的心理怦怦的直跳。 心理納悶兒,章站長給俺寫得信咋跑到了六爺子的手裏去了。 

下山的路上,小水的話少了許多。望著蜿蜒不盡的灰蒙蒙的山脈,再看看手裏信封上章站長熟悉的筆跡,小水的心思回又到了以前。

上中學時,在小水的語文課本裏有一篇短篇小說叫《水桶的故事》。語文老師說, 這篇小說的作者,就是縣文化站的章站長。老師又說,這篇小說登在有名的《人民文學》上,翻譯成了十幾國的文字,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還錄製了廣播小說。老師還說,過幾天要請章站長到學校來,給大家講講他是怎麽創作這篇小說的。

聽了老師的介紹,小水在想章站長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咋會寫出來這麽好的小說。

那天,章站長真的來到學校。章站長是一個細高挑的個子,有著一張白白淨淨臉的男人。 每講一句話,總是忘不了那個憨厚微笑。每當他微笑時, 他的左嘴角有一點點往上歪, 他的這一動作,看上去十分迷人。

那天章站長都講了些什麽, 小水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她一直在想,章站長結婚了沒有。要是結婚了,他的女人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有一天早上,語文老師找到了小水, “你寫的長詩《祖國的明天》被章站長看中了,要登在文化站的《文藝匯編》上,章站長叫你下課後去他那裏談談稿子。”

小水聽了這個消息,心裏又是興奮又是害怕。

那天在文化站的辦公室裏,章站長和小水談了大半個下午。章站長講得好些個東西,小水啥都沒記住。 她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章站長一眼, 心裏一直在突突地跳著。 

後來,小水的《祖國的明天》又被市報的副刊轉載了。省裏的廣播電台還搞了個配樂詩朗誦。小水一下子出名了, 成了縣裏有名的業餘文藝創作骨幹。 

中學畢業後,小水回鄉了,在家裏給她娘當個下手。

小水她娘看見小水,成天沒完沒了地又是編又是寫的,寫好了後就把那些稿子寄出去。 沒事兒時,還隔三差五地往縣文化站那裏跑, 就說,“一個女孩子家要學的是縫縫補補,洗洗涮涮。你成天地又是寫啊,又是編的,將來誰敢娶你呀。”

小水聽了他娘的話, 隻是笑,不說什麽。她心裏說,將來俺要嫁也要嫁個象章站長那樣的讀書人。

有一次,小水在章站長那裏,看見了一幅水彩畫 《生命》,畫的是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女人,躺在一個草垛子邊上,她的身邊還躺了一條狗。背景是一片綠油油的田野。 

看了這幅畫,小水很震撼,覺得這幅畫的意境太深刻了。章站長說,這幅畫是一個住在山裏叫“村人”的農名畫家畫的。但是由於畫的主題不適合形勢,加上表現手法上有些大膽,這幅畫不能參加農民畫展。

章站長覺得可惜,小水也覺得可惜。

為了這幅畫,小水那天寫了一首與畫同名詩歌《生命》,她希望有一天能把這首詩,送給那個叫“村人”的畫家。小水心裏在想,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見一見那個畫家,讓他給俺也畫一幅畫。

天放黑了,小水點上了蠟燭,一個人坐在炕桌子旁,拿著章站長的信在看。信裏,章站長講,小水的詩歌《山村的女人》要在下一期的《北方文藝》上登出來。

章站長還告訴小水,後山看山的六爺子就是那個叫“村人”的農名畫家。小水心裏說,今天在六爺子的窩棚裏看見六爺子在畫畫,心裏就畫了個魂, 覺得六爺子就是那個叫“村人”的農名畫家,看來還真是叫小水猜著了。小水覺得,六爺子是個很神秘的人。

   看完信,小水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在信裏,章站長一句也沒有問小水婚後生活的事兒。小誰不知道是章站長故意不問,還是他忘記問了。

小水又把章站長的信又看了一遍,還是找不到小水要看的那句話。 小水在心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外邊的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屋裏炕桌上的紅蠟燭在燃燒著,那一汪融化的亮晶晶的紅蠟油,在無聲無息地,一滴一滴地沿著蠟燭往下淌,淌得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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