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天空
鳥歌
4.
不知道為什麽,她希望能再一次在這裏,看見那個隻是打了一個照麵,沒有任何語言交流的男人。其實那個男人跟不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並不指望跟他說些什麽,僅僅隻是還想看見他, 遠遠地看著他那個優雅的樣子。
安鳴也知道這是個很荒唐事情,但她還是堅持天天在午餐的時間來到這裏,這裏的服務生已經都認識她了。她有時候自己也這麽想,這裏的人不會以為她有什麽精神異常吧。
安鳴其實不為了什麽,隻為了那一個遙遠的幻滅, 和那個不可知的, 不可告人的憂鬱的故事。
每次來的時候,安鳴都是下意識地把手上的結婚戒指脫掉,她也搞不清楚他為什麽會這樣做。並且,她會先去洗手間補一下妝。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安鳴又來到了那個意大利餐館。那天餐館的人很多, 安鳴等了起碼有二十分鍾, 才有了座位。 她還是在老位子上, 一個靠路邊的窗戶的位置。
這一次,她沒有去洗手間補妝,也沒有把結婚戒指拿掉。 她隻是想在這裏坐一會兒,喝點咖啡,吃一片香蕉蛋糕以後就離開。
她想, 這一次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這個餐館了, 她不想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了。她自己也不是那種精神有了問題的中年婦女, 也不是那種有一種強迫觀念的傾向的饑渴的女人。 她是個正常的人,正常的人是會克製自己的行為規範的。
安鳴感到今天特別的疲倦。昨天晚上,她一個人去肯尼迪藝術中心看了華盛頓歌劇院演出的莫紮特的歌劇《魔笛》。
她喜歡莫紮特的這一出歌劇,劇本體現了莫紮特的“烏托邦”的理想,即智慧終將戰勝愚昧,光明終將戰勝黑暗,善良終將戰勝邪惡。古埃及王子埃米諾,和他所愛的少女帕米娜, 在捕鳥人帕帕傑諾和智慧與光明王國的祭司薩拉斯特羅的幫助之下,在緊急關頭依靠魔笛的魔力,經受了種種嚴峻的考驗,最後終成眷屬,邪惡的夜女王和摩爾人最終被趕走了。
安鳴喜歡這個如泣如歌的結局,喜歡王子與少女擁抱的場麵, 她多想將自己融化在那個結局裏。
她的愛情故事太單調了, 單調得幾乎講不出口, 就像一個問號, 一個逗號和一個感歎號連在一條線段上那樣直接和乏味。
她和他約會了以後,她周圍的男人就像潮水一樣,退得無影無蹤。她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發出去的郵件一樣,注定要到達那個目的地。她好像一點也沒有選擇收件人的機會, 那種機率幾乎是零。
其實叫安鳴可氣的事,這個收件人並不是第一次收到像她這樣的郵件, 而她卻是第一次作為這種郵件被發寄出去。 那時候她為什麽會是那樣, 聽別人安排和擺布她未來的生活。她是不是她太傳統, 太中國化了, 太聽她媽媽麽話了。
安鳴的婚姻也許是一些女人所向往的, 但這絕對不是安鳴自己所要的東西, 她希望的愛情是一個轟轟烈烈的故事, 是一種生死離別的依戀和伴隨著的一種刻骨銘心的愛和恨。
安鳴明白,她的愛情和婚姻故事為什麽這麽簡單。就是因為,是她從中學到大學,到研究生畢業,她從來就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男孩子的緣故。其實,不是她不像和男孩子在一起, 而是她的媽媽, 一個從中國來到美國的女人, 一個在大學開設中國文學課程的知名漢學女教授,成天象念聖經一樣,在她的耳邊天天地教導她,女孩子一定要潔身自好, 不要學那些美國女孩子的壞習慣, 沒有結婚就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安鳴是個聽話的女孩子,她不想惹媽媽生氣,傷心,直到結婚的那天晚上,安鳴還是個處女。那天晚上,安鳴就像是一個待宰的羔羊躺在那裏, 而她的丈夫,就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的,經驗豐富的屠夫,行使著一個他重複很多遍的手術。這就是為什麽安鳴覺得心裏不平衡, 因為她的故事還沒有開始, 就被導演安排的結束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