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天空
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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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人的眼裏, 安鳴有一個美滿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
她的丈夫David 是一名內科醫生, 在醫學院裏當副教授。 為人厚道,和藹。安鳴是一名軟件工程師, 在一個參與政府合同的大公司裏工作。他與她的丈夫,是在許多年前的一個同學聚會上認識的。 那時候的David長得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起碼比現在要少五十磅, 小兩圈。
安鳴和她的丈夫不一樣,是那種很注意飲食健康的女人。多一卡路裏的碳水化合物堅決不吃, 少一克的纖維素一定要補上。
這麽多年以來,她每個禮拜會堅持跳至少三次有氧舞蹈, 一次瑜伽和一次芭蕾的基本功訓練。朋友們都說,她的外表比她的實際年齡至少要小十歲。
從體形上來說, 她是那種典型的“潛艇侯爵 (前挺後厥)”體形,她一直在為自己的P4 腰圍而自豪,當她周圍的朋友的腰圍,都開始向啤酒桶看齊的時候。
她周圍人, 包括那些馬路上她不認識的人,都喜歡看她走路的樣子。她的步伐, 有一點兒“T形台”上貓步的誇張, 又沒有因長期練習芭蕾而出現的“八字鴨擺步”。走在大馬路上, 隻要是性趨向沒有太大問題的男人,都會回頭多看她幾眼。
安鳴的皮膚極好, 富有彈性。她的美容訣竅是,多喝水, 多吃水果和蔬菜這些堿性的和負卡路裏的食物。
近來這些日子,安鳴覺得有明顯的失落感和反叛感。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找一些理由,晚一些回家。
有時她練完了舞蹈或是瑜伽, 她便會應男教練或是男學員的邀請, 去酒吧喝幾杯, 或是去咖啡夜店裏坐上個把小時, 把多餘的時間打發掉。就像一個走在疫區裏的健康人,在躲避瘟疫一樣,即小心翼翼, 又有點兒急不可待。這種狀況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她每次回家時, 都希望客廳裏的燈是關的, 主睡房的燈也是關的, 所有屋子裏的燈都是關的。 她希望這個屋子,是個黑黑的大鐵桶, 屋子裏的每一個房間,到處都是弗洛藝德的書,到處都是那種抽象派的油畫。屋子裏沒有一件家具,隻有幾個空酒瓶子和幾隻東倒西歪的高腳杯。
她不願意讓她丈夫在半夜裏,看到她喝了酒以後的樣子。 她也不願意看到她丈夫坐在沙發裏,一邊看書一邊等她回來的樣子。她覺得他活的很累,他的心很累。 其實, 安鳴也是如此,每一次回到這家來隻是為了義務,為了回來的義務。 她不是一個好妻子,她也沒有想過一個好妻子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
但是每一次她打開大門時,她的丈夫都會從書房裏邊走出來,問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點什麽東西。他還會告訴她,他給她打了幾次電話,並且給她留了言, 要她晚上開車要小心,注意安全。
她為什麽不把手機打開, 安鳴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不想打開。難道關了手機還要象攻打伊拉克那樣找理由嗎?在這個世界上,哪有一件事情是因為充滿了理由而存在的?
他們之間,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以前那種夫妻之間的吵嘴的故事了,以及解決那些故事的小插曲。安鳴喜歡那些小插曲。在插曲裏,她像一個委屈的孩子,等到了意外的寬慰和驚喜。現在,她和她的丈夫之間很客氣,很平淡,就像辦公桌子上的一杯白開水,無色無味。其實,她的丈夫並沒有察覺到安鳴的變化,起碼現在還沒有。
安鳴有時候想去教堂,她倒不是想去那兒尋找什麽精神寄托, 而是想找個地方,把多餘的生活時間打發掉。就象有的女人不喜歡長發, 成天剃一個光頭在馬路上走來走去一樣。
有幾次,下了班以後,實在沒有什麽地方可去, 安鳴便在大街上閑逛。在街口,她會和那幾個無家可歸的退伍軍人聊天,帶他們去餐館吃晚餐, 然後再帶他們去商店給他買一些過冬的衣物。
這些天來,安鳴經常會在辦公室裏,想起那個她幾天前在那個意大利餐館裏看見的男人。 那個意氣風發,有點藝術家氣質, 又有點書卷氣的中年男人。 特別是那個男人的眼睛,深邃的象加勒彼的海一樣。 還有他的嘴角,充滿了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鬼使神差,這些日子以來,安鳴真的每天在午餐的時間裏, 自覺或不自覺地會去公司附近的那個意大利餐館坐坐。她並不想吃什麽,隻是要一杯飲料和一小份沙拉坐在那裏。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這裏,她好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她是在等待天邊那一片沒有雨的雲?還是在等待一個明天的那個沒有朝霞的早晨?(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