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天空
鳥歌
1.
天色漸漸地暗了。遠處的路燈,疲倦地照耀著雜亂無章的街道。
終於下班了,安鳴開著她的BMW X5 SUV,在華盛頓 DC市郊的高速公路上馬慢慢地爬行。她覺得, 她旁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車子, 就像一個個沒有進化好的原蟲, 在世界的末日裏, 有序地,但是漫無目的地蠕動著。這個世界, 再也經受不起時間的推敲。在漫長的夜裏,開始一點點退化, 萎縮。
每天的這個時候,是她最好的時光。她不用趕著時間回家,象那些職業婦女一樣, 回家準備晚餐。也不用去看著那個猶太老板的臉色, 要看的話,起碼也是十二個小時以後的事。
在車上,它可以幹想她幹的任何事情事情,聽她想聽的任何音樂。也可以回想一下,今天在意大利餐館裏,看見的那個帥哥的麵孔。 想象著那個家夥是否留著長長的胸毛。 或是臆想一下,假如與那個家夥擁抱一下的感覺。
討厭的電話為什麽又響了,一定又是他打來的。十分鍾裏,他已經打了五次電話了。每次電話的句子都是一樣的內容,你現在那裏了,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到家? 他也不是不知道這個時間是全世界的Rush hour。
安鳴心裏直想說,我今天要和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私奔了。或是想告訴他,我出車禍了,全身都是鮮紅鮮紅的血,我回不了那個家了,你先吃飯吧,最好把那些牛肉都吃掉。我今晚要在醫院的ICU 的床上過夜。看著那些監視儀的圖像的感覺,總比看著你的那張抽象的臉的感覺好。
她的男人,一個內科醫生,現在好像變的,不,從去年開始,已經變得婆婆媽媽的了。 根本找不到幾年前的樣子了,難道每一個男人到了中年以後, 都是他的這個樣嗎?要知道是這樣,她寧可去找十個八個的情人,也不去結婚,
安鳴想象著一個開始分泌女性荷爾蒙德的男人,會是個什麽樣子。
那些雄性的特征開始消失, 喉結沒有了,臉園的有點像電視劇裏的太監,滿臉是肉,沒有骨頭的輪廓。
說話聲音變得軟綿綿的,兩隻沒有光澤眼睛,有點兒恐懼地看著你。
手上的皮膚比女人還要細膩, 軟軟的,摸起來象絲棉枕頭一樣, 手感好地象新生兒的尿布一樣。
還有那個討厭的肚皮, 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鼓起來的,就向國會山上的建築一樣。
還有那個當你到家的那一霎那,他站在大門口旁邊,象是白金漢宮一個老仆人一樣,把你的外衣從你手裏接過去的動作, 無可挑剔地叫人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最叫女人不能忍受的事情是,他在睡覺前故意躲避你的樣子。他叫你先上床,然後他又煞有介事地說,他要去書房裏找一篇文獻,明天的一個會議上會用到。當他看到你那邊的台燈熄滅了,他就像一個小偷一樣,爬上了那張名義上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床。
在黑色裏,他像一個罪犯一樣躲在監獄的一角,他萎縮在哪裏不敢動彈。他的呼吸有點兒顫顫抖抖,他的兩隻手搭在長滿脂肪的前胸,一點沒有越過你們之間的那條床上的無形的邊界的意思。在他身上,在夜裏,看不見一點點可以伸張的東西,或是有一點點企圖也好。
有時候,在他睡了的時候,安鳴會奇怪地想,今晚在我的身旁要是躺一個罪大惡極,虎臂熊腰的強奸犯該有多好。
他們就是這麽過來的,過了好多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