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東方之星沉船事件

一周前從新聞上意外地看到一艘名為東方之星的江輪在湖北監利縣境內的長江航道上傾覆，照片所顯示的更加令人驚心動魄：整個江輪倒扣在十多米深的江水裏，隻有 船底浮在水麵上，黑黑的又長又瘦，活像電視鏡頭裏襲人的鯊魚。當時心裏一歎，這四百多人隻怕是全完了，就算人人都是遊泳高手又管什麽用。記得當時（幾乎） 和新聞一起發布的還有東方之星翻船的原因：五年一遇的風力達到十二級的龍卷風頃刻間將江輪掀了個底朝天。隨即又記起前不久韓國也發生過一起海輪沉船一事， 於是搜索那起韓國沉船，發現幾乎有40%的乘客獲救，於是心裏又盼望著奇跡發生。

龍卷風？怪嚇人的字眼，於是瀏覽新聞時放慢了速度。以下是當天讀新聞時留意到的：
a）絕大部分網絡新聞將翻船的原因解釋為12級的龍卷風；
b）龍卷風是氣象專家們“推算”而來的，龍卷風事先沒有被預測到；
c）偶爾能見到這樣的報道：氣象專家並未確認當時確實有龍卷風；
d）估算出12級龍卷風的依據是：“6月1日21點06分監利本站出現9.2米/秒的最大 瞬時風速，22點03分，監利本站東南方向靠近長江邊的尺八自動氣象站(距出事點約35公裏)最大瞬時風16.4米/秒。根據上述初步分析，可能是龍卷風 引起的局地大風天氣，風力12級以上。”

9m/s的風根本不算什麽風，何況還是最大瞬時風速；16.4m/s 換成時速，充其量也就是60km/h，相當於7級，也就是普通的大風。沒錯，這些數據並不表明龍卷風必定不存在（因為龍卷風的主要破壞力在於其自旋的切向 速度，並不在於其主體中心的平移速度。通常前者比後者大得多），但問題是這根本也不表明龍卷風確實發生過，對不對？當時心裏就犯疑，不怎麽相信這個“推 斷”，更何況當時還有報道說（官方的）氣象局並不肯定龍卷風確實發生過。

龍卷風真的發生過麽？中國發生龍卷風災難的概率很小，其中以江浙一帶最多（尤其是蘇北洪澤 湖一帶----根據網絡信息），其次是廣東，荊楚一帶並不很常見，“五年一遇”，大抵是靠譜的說法。我們假設當時發生了龍卷風。龍卷風雖然因為其掠及的範 圍小而難以預測，但它卻因為破壞力極強而留下肆虐的痕跡：龍卷風底部直徑通常上百米，持續10-30分鍾，移動速度平均50km/h，所以單個的龍卷風大 約可以掠過十幾公裏，所以它幾乎可以肯定會在陸地上留下肆掠的痕跡，例如連根拔起的大樹，倒塌的房屋，等。當時有這方麵的報道麽？似乎沒有，因為我當天就 刻意搜索了監利縣的風災報道。我能見到的最慘烈的一張圖片就是一棵小樹被吹斷了，還有一些倒伏的禾苗，外加當天150毫米的特大暴雨。報道並沒有說小樹折 斷的現場就在沉船附近。

下麵是2013年發生在湖南道縣的龍卷風肆掠後的現場，可供大家參考。據報道當時的風力是十一級：

 

 

 

 

 

還有一點：現在還有人（特別是官方和氣象專家）繼續強調江輪傾覆是因為12級龍卷風麽？更 有第二點：如果江輪傾覆的主因確實是龍卷風，那麽將老天爺祭出來，無論對遇難者家屬，對關注此事的百姓，對輪船公司，對政府等，都是最佳的解釋和交代。畢 竟，就算你拋錨停船了，強龍卷風也有可能將輪船掀翻。

所以不妨假設當時江輪遭遇的是普通大風，或者充其量是摧毀力不強的小龍卷風，也就是說，即使有龍卷風，它也不會在陸地上留下明顯的肆掠痕跡，也就是說，通常情況下它不足以吹翻2200噸排水量的江輪。所以剩下的原因中最可能的是以下兩者之一（當然也可能是兼而有之）：
e）江輪本身結構有問題，例如重心過高；
f）船長違規操作，例如因為某種原因繼續風雨兼程，在有預警的惡劣天氣下繼續搶航，例如轉彎。

e）和f）combine 起來的後果多嚴重，大家可以參考韓國的世紀號沉船，當然世紀號海倫還有貨物超載的原因。網絡裏（包括萬維）有不少文章分析了東方之星的e）和f）。就我知 道的而言，e）幾乎是公認的，因為除非當時江輪確實遭遇了摧毀力極強的的龍卷風，否則就算是船長冒雨航行，e）也幾乎是翻船的必要條件。至於f）就眾說紛 紜了。可能比較流行的看法是當時船長確實在行船，而且船長似乎在拐彎（可能是主動，也可能是因為抗風而被動拐彎；可能是左拐，也可能是右拐）。如果假設當 時遭遇了摧毀力不強的小龍卷風，因為龍卷風的自旋總是逆時針方向的，所以試圖左拐彎會加速江輪的傾覆。當時實際情況如何，必須得問船長，問乘客是問不出所 以然的，盡管獲救生還的有十四人。坐過輪船的都知道，輪船如何掉頭，特別是夜晚，乘客幾乎是不知道的。

不過輪船如果確實在試圖拐彎（不論動機如何），船長張順文是知道的。船長逃生了，然後被抓 起來了。不過船長是如何個說法，我們不知道。官方將船長的口供截留了下來，鎖進了保險箱，封存了起來。船長的說辭，現在網絡裏能見到的基本上是些 rumor。也不見家屬如何索賠，如何呼籲官方給個說法。還記得馬航事件麽？咱們的同胞去馬來西亞索賠的呼聲可是一浪高過一浪的。

為啥得將真相（比如說船長的供詞）封鎖起來？我真的看不懂了。最可能的原因，無非是涉及到 賠償以及追究誰誰責任等。封鎖消息無非是掩蓋真相，讓大家在悶葫蘆裏猜啞謎，最後大家因為精疲力竭而不了了之。封鎖消息當然隻有政府才能做得到，而且因為 此事驚動了習近平，再加上李克強親自坐鎮，出動了數千兵力，所以最自然的推測就是東方之星的後台不是一般的硬：如果確實是這樣，那還好理解，否則就真令人 費解了。

果真如此麽？借助於萬能的穀歌：東方之星隸屬於重慶東方輪船公司，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薑曌。 “重慶東方輪船公司成立於1967年，現隸屬於萬州區國資委，注冊資金4160萬元，公司現有職工707人，其中退休職工312人，在崗人員395人。目 前主要經營重慶至南京、重慶至宜昌、萬州至宜昌等航線旅遊客運”（見http://www.xwqnews.com/news/guonei /53256.html)。現公司擁有固定資產一億多元，旗下有五艘江輪。除此之外我沒有找到更有“價值”的內容，包括看起來很八卦的。所以不妨假設重慶 東方輪船公司是一家普通的國營企業（或者可能帶有承包性質），沒有什麽特殊的後台背景。再者從東方之星的打造過程來看，似乎也能看出這點：東方之星的船體 基本上是由東方輪船公司自己的造船廠自行建造的。

所以為什麽不讓東方之星事件的處理更加透明一些呢？包括家屬的悲痛和憤怒，包括善後的撫恤和賠償，包括事件的起因和問責。咱們的社會確實需要更加透明，東方之星事件就是契機之一。其實契機很多，隻是我們都將它們鎖暗箱裏，浪費了。當然鎖入暗箱的一個好處是容易管理，少出紕漏。


大約18年前我在長江南岸的塔市驛（屬於湖南的華容縣）下過汽車（在樓上所截衛星圖紅色圓 圈附近；藍色圓圈是沉船地點），斜對麵就是監利縣縣城。那是暑假，長江的洪水季節，感覺長江的大堤高出水麵不足兩公尺，而且大堤不寬，我都覺得有點憂心忡 忡，生怕浩浩蕩蕩混混沌沌的江水將大堤給衝垮，將我這個小不點卷入更加浩淼的東海。有人笑問紫荊棘鳥你第一次走到了長江邊，穿著涼鞋走在石級上就能讓含沙 的江水漫過腳踝，難道心情不格外的激動？沒料到18年後離那裏10公裏開外的長江航道上四百多人頃刻間死於非命。如若一定要將其中的因果歸結於某種宿命， 那最可能的解釋就是附近有個名字很不吉利的“沉塌湖”，而且沉塌湖南岸不遠處還有個“烈士紀念室”。你如果不信這些，那大約隻能去信官方的新聞媒體，或者 是民間的流言八卦rumor。最開始官方媒體告訴你，東方之星江輪是毀於12級龍卷風，船長逃生後被抓，然後沒有下文了，包括被抓的船長；民間rumor 說遊客們不願耽誤行程逼迫船長風雨兼程，於是具有十多年航齡的獲獎船長就開著部級文明船東方之星風雨兼程了。這些，你都信麽？船上四百多人大部分可都是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