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劍俠傳 (20):秦照策問趙紫君 (下)
(2011-12-28 10: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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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秦照策問趙紫君 (下)
卻說趙紫君扭著腰肢亭亭嫋嫋上得台來,對著秦照、萬靈清月等福了一福。秦照見趙紫君雲螺巧挽,細腰柳態,其氣若蘭,端的不輸西施,不禁一呆。好在秦照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立刻掩飾了自己的失態,擺了擺手,笑道:“姑娘隨意些,不必如此多禮。”隨即示意給趙紫君賜座。趙紫君忙擺手道:“大人麵前哪裏有小女子座位?小女子還是站著聆聽大人訓示。”秦照一笑,也不堅持。趙紫君見秦照等和藹可親,自是心定了不少,不提。一旁萬靈清月眉頭卻是一皺,他和秦照在京城共事多年,知他一向沉默寡言,如今見他對一個鄉村女子如此這般客氣,心知必有緣故,於是裝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靜觀事態發展。
秦照笑道:“姑娘香凝露結,玉韻珠藏,如今鄉試第一,有這等驚世才華,又逢老佛爺和皇上恩澤天下,姑娘前程錦繡,自是不可限量。”趙紫君垂首低笑道:“小女子豈敢說才學?鄉試第一,也隻是僥幸而已。家父著小女子前來鄉試,也隻是意在聆聽諸位大人教誨之餘,借機檢測自己所學而已。至於前程,小女子倒是不曾放在心上。”秦照擊案大讚,道:“真個灑脫!未負姑娘清麗脫俗!”言畢喝了一口茶,笑道:“眼下離策問還有一柱香的時間。本官欽佩姑娘才學,姑娘若不嫌唐突,本官倒是樂意和姑娘來些說文解字解解悶兒,姑娘意下如何?”
趙紫君一陣囁嚅。她本是個鄉村女子,心性羞澀,哪裏敢和學富五車的主監說文解字?倒是一旁主考萬靈清月見秦照堂堂二品翰林院掌院學士在一個美秀才麵前越來越失態,心知他是故意裝糊塗,但苦於吃不準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此刻見到趙紫君扭捏,忙斥道:“難得秦大人古道熱腸有意栽培,趙紫君還不快快謝過?”趙紫君一驚,忙襝衽答謝,笑道:“能得大人指點,自然三生有幸。小女子才疏學淺,大人隻能撿些最簡單的。”自然,萬靈清月這一斥,自然也有提醒秦照之意,秦照八麵玲瓏,豈有不知之理。
秦照笑道:“姑娘不必緊張,本官意在拉拉家常。天馬山對麵就是有宋代四大書院之首的嶽麓山,姑娘自是知道。卻不知姑娘對嶽麓山其它景點是否也知曉一二?”趙紫君見秦照果真隻閑聊,一顆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不少,笑道:“略知一二。去年小女子隨家父有幸遊了一次嶽麓山,便是懷著對嶽麓書院和愛晚亭的景仰二來。嶽麓書院院長羅典創建了愛晚亭,最念的還是皇恩浩蕩呢。”這趙紫君生性謹慎,心想這秦照秦大人雖然說是拉家常,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又是臨時的鄉試第一,她自然知道言語馬虎不得。
秦照笑道:“皇恩浩蕩,自然無須多說。愛晚亭亭名原本是‘紅葉’,為羅典所定。現名‘愛晚亭’三字取自杜牧的詩歌‘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姑娘自然是知道,不過姑娘以為‘愛晚亭’三字到底是何人所擬?本官聽說最多的是出自隨園老人袁枚之手。”
趙紫君嫣然一笑:“也不盡然,小女子昔日寒窗苦讀,卻偶有一得。羅慎齋羅院長和隨園老人交惡,羅慎齋不大可能會從隨園老人,將亭名改了。不知大人如何看?”秦照笑道:“本官並無定見,倒像看看姑娘如何分說。”趙紫君道:“不敢。隨園老人才高八鬥,這不假,惜乎他性情偏激,‘愛晚亭’三字溫婉爾雅,不像出自隨園老人之口。”秦照笑道:“有理,甚合我心。隨園老人信奉休官養親,終不肯為朝廷所用,姑娘可有一番評論?”趙紫君倏地住口,笑道:“小女子未曾想過這個。大人見諒。”萬靈清月見趙紫君機警,不上秦照的當,心下暗自讚歎。
秦照笑道:“姑娘機敏靈泛,蕙質蘭心,今日卻是吝於言辭。虧得本官未曾繼續請教姑娘,否則本官言語倒可能收不回。”秦照這話說得過於咄咄逼人了,倒似乎存心讓趙紫君為難似的。一旁靜觀其變的萬靈清月邊琢磨秦照為啥要為難趙紫君,邊琢磨怎麽給趙紫君解圍,卻聽得趙紫君道:“小女子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身為臣子,為國分憂,報效朝廷,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隨園老人縱然偶生迷惑,也不應該心生怨言,更不可有休官養親之想。小女子鬥膽,倒是覺得隨園老人不似大人這般胸襟,能為朝廷嘔心瀝血。”
趙紫君話音剛落,台下的海椰絲卻叫道:“趙姑娘這是什麽話?秦大人為朝廷,全然一片赤誠,何曾有過怨言迷惑?”趙紫君沒料到台下的海椰絲說出這種話,麵色不由一變,正思索著該如何應對,卻聽得主考萬靈清月斥道:“大膽!有你插嘴的份麽?”海椰絲見主考萬大人出言相責,隻得悻悻住口。一旁的筐核桃等秀才見海椰絲故意沒事找事,不由得鄙夷地冷哼一聲。秦照倒是大度一笑道:“台下哪位秀才休得羅噪,曲解了趙姑娘的本意,掃了興致。姑娘請看對麵的嶽麓山,一片鬱鬱蔥蔥竟是掩藏不住杜鵑紅熾,姑娘能否賦詩一首助興?”趙紫君一呆,道:“賦詩?小女子怎敢班門弄斧?不過既然大人有令,小女子隻得打油充數了。”言畢攏了攏一頭秀發,略一沉吟,吟哦道:“
看我麓山下,清泉妙處流。晚亭楓葉裏,舍利慧心頭。
穿石隨雲隱,萍蹤如梗浮。舉杯邀屈賈,尋壑每經丘。”
秦照讚道:“好!穿石坡、舍利塔、愛晚亭,串聯得不露痕跡。‘萍蹤如梗浮’一句,是姑娘有所傷感麽?”趙紫君笑而不答,算是默認。秦照手撫胡須,哈哈笑道:¨尾聯得讚,舉杯邀屈賈,尋壑每經丘,端的好豪氣!本官久聞惟楚有材、於斯為盛,近日觀諸位秀才的文章,卻是大抵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筆調,似乎皆大誌盡奪,心裏不免失望;今陡見姑娘之才,心中實慰。難道姑娘果真應驗了巾國出英雄麽?”趙紫君笑道:“大人謬讚了,小女子實在愧不敢當。”
秦照似乎興致很高,笑道:¨本官還有個拆字聯,姑娘可有興趣一對?上聯卻是念作:古月照胡營,圭玉贈佳人,止戈為武道。”趙紫君低笑道:¨小女子盡力而為就是,還是試著扣嶽麓山,看如何。”旋即低頭沉思,隻是她生性羞澀,那模樣兒頗顯忸怩作態。不一會兒趙紫君笑道:¨大人看這個如何?
古月照胡營,圭玉贈佳人,止戈為武道,
山丘依嶽麓,木蘭傍李子,化草作花香。”
秦照一呆,喃喃自語道:“止戈為武道,化草作花香,化草作花香......那繞指之柔,果真能克剛?本官倒是不信,倒是不信......”一旁趙紫君見秦照發呆喃喃自語,已是被唬得將心提了起來。所幸秦照很快恢複常態,正色道:“姑娘有這等才學這等悟性,若一心走仕途報效朝廷,日後前程不可限量,功名榮祿更是指日可待!”趙紫君陪著小心笑道:“謝大人吉言!報效朝廷自是理所當然,但小女子不才,那功名榮祿,小女子何曾將它們放在心上?”
趙紫君話音剛落,台下的海椰絲卻又大叫起來:“在下實在是忍無可忍!我說趙姑娘,你標榜自己誌行高潔,不將功名放在心上,並無不可。但榮祿榮大人是誰,你不放在心上,這話你也敢說?”
海椰絲話音剛落,趙紫君、萬靈清月等麵色已是大變,趙紫君更是對著秦照一跪,哭道:“大人明鑒!小女子哪敢對榮大人心存半分不敬!”秦照卻是不置可否,對萬靈清月道:“萬大人覺得如何?”
眾人明知海椰絲斷章取義沒事找事,意在陷害趙紫君,但是海椰絲既然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卻也一時奈何他不得。這榮祿身份過於特殊,不隻是位極人臣而已。他和老佛爺既是君臣關係,也是一對曖昧的情人,這在朝野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雖然趙紫君這麽一說未必就招致大禍,但是她那頭名解元,恐怕是打水漂了。趙紫君這一退出,最可能問鼎解元的,倒似乎是這現在高居第二的海椰絲。筐核桃對著海椰絲鄙夷地道:“海兄端的好手段,這解元倒似乎唾手可得了,在下佩服,佩服!海兄難怪自號野詩,果然好走偏門左道!”正是:
有女無辜逐水流,堪憐弱質作萍浮。
何曾清月秦淮照,恨怒相仍休便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