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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垮掉的一代》之金斯堡詩選
嚎 叫
致-卡爾-所羅門
I
我看見這一代最傑出的頭腦毀於瘋狂,挨著餓歇斯底裏渾身赤裸,拖著自己走過黎明時分的黑人街巷尋找狠命的一劑,
天使般聖潔的西卜斯特渴望與黑夜機械中那星光閃爍的發電機溝通古樸的美妙關係,
他們貧窮衣衫破舊雙眼深陷昏昏然在冷水公寓那超越自然的黑暗中吸著煙飄浮過城市上空冥思爵士樂章徹夜不眠,
他們在高架鐵軌下對上蒼袒露真情,發現默罕默德的天使們燈火通明的住宅屋頂上搖搖欲墜,
他們睜著閃亮的冷眼進出大學,在研究戰爭的學者群中幻遇阿肯色和布萊克啟示的悲劇,
他們被逐出學校因為瘋狂因為在骷髏般的窗玻璃上發表猥褻的頌詩,
他們套著短褲蜷縮在沒有剃須的房間,焚燒紙幣於廢紙簍中隔牆傾聽恐怖之聲,
他們返回紐約帶著成捆的大麻穿越拉雷多裸著恥毛被逮住,
他們在塗抹香粉的旅館吞火要麽去"樂園幽徑"飲鬆油,或死,或夜複一夜地作賤自己的軀體,
用夢幻,用毒品,用清醒的惡夢,用酒精和陽具和數不清的睾丸,
顫抖的烏雲築起無與倫比的死巷而腦海中的閃電衝往加拿大和培特森,照亮這兩極之間死寂的時光世界,
摩根一般可信的大廳,後院綠樹墓地上的黎明,屋頂上的醉態,兜風駛過市鎮上嗜茶的小店時那霓虹一般耀眼的車燈,太陽和月亮和布魯克林呼嘯黃昏裏樹木的搖撼,垃圾箱的怒吼和最溫和的思維之光,
他們將自己拴在地鐵就著安非他命從巴特裏到布隆克斯基地作沒有窮盡的旅行直到車輪和孩子的響聲喚醒他們,渾身發抖嘴唇破裂,在燈光淒慘的動物園磨去了光輝的大腦憔悴而淒涼,
他們整夜沉浸於比克福德自助餐館海底的燈光,漂遊而出然後坐在寥落的福加基酒吧喝一下午馬尿啤酒,傾聽命運在氫氣點唱機上吱呀作響,
他們一連交談七十個小時從公園到床上到酒吧到貝爾維醫院到博物館到布魯克林大橋,
一群迷惘的柏拉圖式空談家就著月光跳下防火梯跳下窗台跳下帝國大廈,
絮絮叨叨著尖叫著嘔吐著竊竊私語著事實和回想和軼聞趣事和怒目而視的對抗和醫院的休克和牢房和戰爭,
一代睿智之士兩眼發光沉入七天七夜深沉的回憶,祭祀會堂的羔羊肉扔在磚石路上,
他們隱入新澤西禪宗子虛烏有鄉留下一張張意義含糊的明信片,上麵引著亞特蘭大市政廳的風光,
在紐華克帶家俱的幽暗房間裏忍受藥力消褪後的痛楚,東方的苦役,丹吉爾骨頭的碾磨和中國的偏頭痛,
他們徘徊在夜半的鐵路調車場不知去往何方,前行,依然擺不脫憂傷,
他們在貨車廂裏點燃香煙吵鬧著穿過雪地馳往始祖夜色中孤寂的農場,
他們研究著魯太阿斯、艾侖·坡和聖約翰之間的精神感應研究爵士樂中猶太的神秘學問因為在堪薩斯宇宙正在腳下本能地震顫,
他們孤獨地穿行在艾達荷的大街小巷尋找愛幻想的印第安天使因為他們是愛幻想的印第安天使,
他們隻覺得欣喜萬分因為巴爾的摩在超自然的狂喜中隱約可見,
他們帶著俄克拉荷馬的華人一頭鑽進轎車感受冬夜街燈小鎮雨滴的刺激,
他們饑餓孤獨地漫遊在休斯敦尋找爵士樂尋找性尋找羹湯,他們尾隨那位顯赫的西班牙人要與他探討美國和永恒,但宏願無望,他們遠渡非洲,
他們消逝在墨西哥的火山叢中無所牽掛隻留下粗布工裝的陰影而壁爐芝加哥便散滿詩的熔岩和灰燼,
他們出沒於西海岸留著胡須身穿短褲追查聯邦調查局,他們皮膚深色襯得反戰主義者們睜大的雙眼十分性感他們散發著費解的傳單,
他們在胳膊上烙滿香煙洞口抗議資本主義整治沉醉者的煙草陰霾,
他們在聯合廣場分發超共產主義小冊子,哭泣,脫衣而洛塞勒摩斯的警笛卻掃倒了他們,
掃倒了牆,斯塔登島的渡船也哭號起來,
他們在空蕩蕩的健身房裏失聲痛哭赤身裸體,顫抖在另一種骨架的機械前,
他們撕咬偵探的後頸,在警車裏興奮地怪叫因為犯下的罪行不過是他們自己進行了狂野的雞奸和吸毒,
他們跪倒在地鐵裏嚎叫,抖動著性器揮舞著手稿被拖下屋頂,
他們讓神聖的摩托車手挺進自己的後部,還發出快活的大叫,
他們吞舔別人自己也被那些人類的六翼天使和水生撫弄,那是來自大西洋和加勒比海愛的摩挲,
他們造愛於清晨於黃昏於玫瑰園於公園和墓地草叢,他們的液體歡暢地撒向任何哪個可以達到高潮的人,
他們在土耳其浴室的隔牆後不停地打嗝試圖擠出格格傻笑最後卻隻有哽咽啜泣,而金發碧眼的裸露天使就撲上前來要一劍刺穿他們,
他們失去了自己的愛侶全因那三隻古老的命運地鼠,一隻是獨眼的異性戀美元一隻擠出子宮直眨眼另一隻徑自剪斷織布工匠智慧的金錢,
他們狂熱而貪婪地交合手握一瓶啤酒一個情人一包香煙一隻蠟燭從床上滾下,又在地板上和客廳裏繼續進行直到最後眼中浮現出最後的陰門昏倒在牆壁上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達到高潮,
他們使一百萬顫抖在落日下的姑娘享受甜蜜的時刻,甜蜜的雙眼在清晨布滿血絲但仍然準備著領略日出時分的喜悅和穀倉裏一閃即逝的屁股以及湖中的裸體,
他們浪蕩於科羅拉多在偷來的各種夜車裏奸宿娼妓,尼-卡,是這些詩句的主角,
這位丹佛的雄雞和阿東尼-他的往事令人愉快,他放倒過無數的姑娘在空曠的建築基地和餐車後部,
在電影院東倒西歪的椅子上,在山頂的洞中,或者在熟悉的幽徑撩起憔悴的女侍生的襯裙,尤其在加油站,在廁所還有家鄉胡同裏的主觀論,
他們漸漸消失在巨大的肮髒電影院裏,在夢幻中被趕了出來,驚醒在突然出現的曼哈頓,
冷酷的葡萄酒和第三大街鐵石之夢的恐怖驅散了他們地窖裏的宿醉,既而一頭跌進失業救濟所的大門,
他們鞋子裏滲透鮮血徹夜行走在積雪的船塢等待那條東方河流打開屋門通往一間貯滿蒸氣熱和鴉片的房間,
他們攀上哈德遜河岸絕壁公寓的樓頂在戰亂年代水銀燈般的藍色月光下上演慘痛的自殺悲劇而他們的頭顱將在冥府冕以桂冠,
他們食用想象的燒羊肉或在包瓦裏汙濁的溝渠底部消化螃蟹,
他們扶著裝滿洋蔥和劣等音樂的手推車對著街頭的浪漫曲哭泣,
他們走投無路地坐著吸進大橋底下的黑暗,然後爬上自己的閣樓建造大鋼琴,
他們頭戴火冠咳嗽在哈雷姆的六樓,結核的天空被神學的橘園圍困,
他們整夜信筆塗鴉念著高深的咒語搖滾為卑怯的早晨留下一紙亂語胡言,
他們蒸煮腐壞的動物肺心髒蹄尾巴羅宋湯和玉蜀黍餅夢想著抽象的植物界,
他們一頭鑽進肉食卡車尋找一枚雞蛋,
他們把手表從樓頂扔下算作他們為時間之外的永恒投下一票,從此之後鬧鍾每日鳴響十年不得安寧,
他們成功不成功三次切開手腕,洗手不幹又被迫橇開古玩商店他們在店裏自覺蒼老暗自悲戚,
他們在麥迪遜大街披著天真的法蘭絨西服備受煎熬,目睹低級詩會的狂歡和流行的鐵漢們醉生夢死的笑鬧和廣告仙子們硝化甘油的尖叫和陰險而睿智的編輯們的芥子氣,還被絕對現實的出租車撞倒在地,
他們縱身跳下布魯克林大橋這確有其事然後悄悄走開遁入霧蒙蒙的窄巷和水龍忘在唐人街的精神恍惚裏,甚至顧不上一杯免費的啤酒,
他們在窗台上絕望地唱歌,翻過地鐵窗口,跳進肮髒的巴塞克河,撲向黑人,沿街號哭,
在破碎的酒杯上赤腳舞蹈,摔碎三十年代歐洲懷鄉的德國爵士樂唱片喝光了威士忌呻吟著吐入血汙的廁所,小聲地歎惜而震耳欲聾的汽笛忽然響起,
他們沿往日的大道風馳電掣前往彼此的破車殉難地牢獄般孤獨的守候或伯明翰爵士樂的化身,
他們一連七十二小時驅車不停越過田野看看是你是我還是他發現了美景,他們要尋找永恒,
他們旅行到丹佛,他們死在丹佛,他們回到丹佛徒勞地等待,他們守望著丹佛沉思和孤單在丹佛,最後離去尋找時光,如今丹佛卻因為失去了自己的英雄而孤單寂寞,
他們跪倒阿無望的教堂為彼此的解脫為光明和乳房而祈禱,隻求靈魂得到暫時的啟迪,
他們在監牢裏焦躁不安等待著金發的惡徒,等待著他們對著鵜鶘鳥吟唱悅耳的布魯斯和內心現實的魅力,
他們隱居墨西哥修身養性,或去洛磯山皈依佛陀或遠涉丹吉爾尋找故友或去南太平洋尋找黑色機車頭或去哈佛尋找那西塞斯或去伍德龍尋找雛菊花環或墳墓,
他們要求公正的審判,控訴麻醉人的無線電,而無人過問他們混亂的神誌,他們的雙手和懸而不決的陪審團,
他們投擲土豆色拉驅趕紐約市的達達主義演說,繼而自己踏上瘋人院的花崗石級表演光頭和自殺的滑稽演說,請求立即實施腦葉切除,
而他們反被施以胰島素痙攣強心劑電療水療信療職業療這些實在的虛空,乒乓和健忘症,
他們憤怒的抗議僅僅掀翻了一張象征性的乒乓桌,暫且罷手因為精神緊張,
多年之後卷土重來光禿禿的隻剩下一頭血樣的假發,淚水和手指,回到這東邊的瘋城,
這病房中瘋人們無法逃脫的惡運,
朝聖者之州的大廳羅克蘭的大廳格雷斯通的大廳腐臭難聞,他們跟靈魂的回響互相爭吵,
孤獨-長凳-石屋,午夜的搖滾在愛的王國,人生萬事恰如惡夢,肉體變石頭沉重一如月球,
最後跟母親--,最後一本天書扔出窗外,最後一次門關閉在臨晨四點,最後一部電話甩在牆上回答最後一間布置好的房間清洗一空,隻留下扭在壁櫃鐵絲鉤上的黃紙玫瑰這最後一件精神家俱,就連這也純屬想象,整個房間空空如也之存一線幻覺的希望--啊,卡爾,你不安穩時我也不安穩,而你如今可真正困入了時代的雜燴湯--因此他們奔跑過冰冷的街道夢想煉金術的光芒突然閃現,為他們尋找省略,排列,韻律的用法和震顫的平麵指點迷津,
他們用並置的意象實現了夢想,讓活生生的溝壑橫亙於時空,在兩個視覺意象間逮住了靈魂的天使長,他們聯接基本動詞,將名詞和意識的破折號合在一處,歡跳在萬能之父永恒的上帝感覺裏,
以改造人類貧困的句法和韻律,他們站在您麵前無語,睿智,羞愧得發抖,被拒絕但表明心跡,他們光裸而深邃的頭腦適應思維的節拍,
瘋狂的浪子和天使壓著點子敲擊,鮮為人知,但仍要留下死後來生可能想說的話,
脫胎換骨站起在爵士樂的奇裝異服裏在樂隊號角的陰影下,並吹奏出在美國袒露著心靈求愛所遭受的苦難,吹出薩克管中以利以利拉馬拉馬薩巴各大尼的哭喊,這哀鳴搗碎了城市直至最後一台收音機,
從他們自己身上剜出的這塊人生詩歌的絕對心髒足以吃上一千年。
II
是什麽水泥合金的怪物敲開了他們的頭骨吃掉了他們的頭腦和想象?火神!孤獨!穢物!醜惡!垃圾箱和得不到的美元!孩子們在樓梯下的尖叫!小夥子們在軍隊裏抽泣!老人們在公園裏哭泣!火神!火神!火神的惡夢!得不到愛神的火神!精神的火神!懲治人類的判官火神!火神這無法理解的牢獄!火神這骷髏股骨自由化沒有靈魂的監獄這憂患的會合處!火神他的高樓是審判!火神這戰爭的巨石!火神這不省人事的統治!火神他的思想是純粹的機械!火神他的血液是流淌的金錢!火神他的手指是十支軍隊!火神他的胸脯是吃人的發電機!火神他的耳朵是冒煙的墳墓!火神他的雙眼是一千扇堵死的窗戶!火神他的摩天大樓沿街矗立像數不清的耶和華!火神他的工廠沉睡在霧中,喊叫在霧中!火神他的煙囪和天線聳入城市上空!火神他的埃是不盡的油料和石頭!火神他的靈魂是電力和銀行!火神他的貧窮是天才的鬼魂!火神他的命運是一團無性的氫氣!火神他的名字叫意誌!火神我孤獨地坐在其中!火神我夢想天使在其中!在火神中瘋狂!在火神中放蕩!在火神中喪失愛情和男性!火神他鑽入我幼小的靈魂!火神在其中我是沒有形體的意識!火神他嚇跑了我天生的樂趣!火神我拋棄他!在火神中覺醒!光明瀉出天空!火神!火神!機器人寓所!隱形的郊區!骸骨寶物!盲目的資本!魔鬼工業!幽靈國家!不可救藥的瘋人院!花崗岩陰莖!怪獸原子彈!他們累斷了脊梁送火神上天!磚石路,樹木,無線電,噸位!把城市舉向無處不在的天堂!夢境!凶兆!幻影!奇跡!狂喜!沒入美國的河流!夢想!崇拜!光亮!宗教!一整船敏感的謊話!決口!泛過河岸!翻騰和十字架上的苦刑!傾入洪水!高地!顯現!絕望!十年的動物慘叫和自殺!頭腦!新歡!瘋狂的一代!撞上時光的岩石!多麽神聖的笑聲在河裏!有目共睹!那圓睜的眼睛!神聖的叫喊!他們搖手道別!他們跳下屋頂!奔向孤獨!搖手!帶著花兒!沉入河流!沒入街道!
III
卡爾-所羅門!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比我更瘋狂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一定坐立不安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摹仿我母親的陰影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謀殺了你的十二位秘書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嘲笑這無從察覺的幽默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我們是偉大的作家敲打同一台糟糕的打字機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每況愈下收音機上有你的病情公告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大腦的機關不再容忍感覺的蛀蟲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飲那尤提卡老處女們乳房上的茶水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一語雙關戲弄護士的身體她們是布隆克斯的女人島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捆在瘋人衣裏亂叫喚怕是要輸掉這局深淵裏真實的乒乓球賽了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您敲打那患緊張症的鋼琴靈魂是天真的長生不老它永遠不會荒唐地死於那武裝起來的瘋人院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再休克五十次也不能將你遠往虛空中的十字架朝聖去的靈魂還給肉體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控訴醫生們神智不清並對法西斯國家骷髏地策劃著一場你那希伯萊式的社會主義革命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你將劈開長島的天空從那超人類的墓穴中挖出你那活著的人間基督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一共有二萬五千發瘋的同誌唱著《國際歌》最後的詩節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我們躺在床單下擁抱親吻美利堅合眾國那整夜咳嗽不讓我們入睡的美國我跟你在羅克蘭在那兒我們從昏睡中驚醒被自己轟鳴在屋頂上的靈魂飛機所震撼他們飛達此地要投下天使炸彈那醫院照亮了自己想象的牆壁紛紛倒坍啊星光燦爛火花飛濺的安死奇襲那永恒的戰爭已經來臨啊勝利忘掉你的內衣吧我們自由了我跟你在羅克蘭在我的夢中你身上滴著海上旅行的水珠在橫跨美國的大道上噙著淚水朝我沐浴在西方夜色中的茅舍之門走來
聖弗蘭西斯科1955-1956
《嚎叫》腳注
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神聖!這世界神聖!靈魂神聖!皮膚神聖!鼻子神聖!舌頭,陽具,手和屁股神聖!一切神聖!人人神聖!各處神聖!每個人都在永恒中!每日盡在永恒中!人人都是天使!浪子與六翼天使一般神聖!瘋人與我的靈魂一般神聖!打字機神聖詩神聖聲音神聖聽眾神聖狂喜神聖!神聖彼德神聖艾倫神聖所羅門神聖路西安神聖克魯亞克神聖漢克神聖伯羅斯神聖卡薩迪神聖那被蹂躪和受難的乞丐神聖那些醜惡的人間天使!神聖我在瘋人院的母親!神聖堪薩斯祖父們的陰莖!神聖那呻吟的薩克管!神聖那爵士樂的啟示!神聖爵士樂隊大麻爵士樂迷和平和海洛英和鼓點!神聖摩天大樓和磚石路的孤寂!神聖人如潮湧的自助餐館!神聖街底下神秘的淚河!神聖孤獨的黑天大神!神聖中產階級巨大的羔羊!神聖那瘋狂的反叛牧人!誰發現了洛杉磯誰就是洛杉磯!神聖紐約神聖聖弗蘭西斯科神聖皮奧利亞和西雅圖神聖巴黎神聖丹吉爾神聖莫斯科神聖伊斯坦布爾!神聖永恒中的時光神聖時光中的永恒神聖空間中的鬧鍾神聖四維神聖第五國際神聖火神中天使!神聖大海神聖沙漠神聖鐵路神聖機車頭神聖夢幻神聖幻象神聖奇跡神聖眼球神聖深淵!神聖仁慈!恩惠!憐憫!信仰!神聖!我們的!肉體!苦難!寬容!神聖那超自然的無邊無際的睿智的靈魂的仁愛之心!
伯克雷,1955年
在阿波裏奈墓前
……總會有一天人們將會認識
未來而不必為此認知而死
1
在美國總統出現於法國參加各國首腦會議那天我參觀了拉雪茲公墓拜謁阿波裏奈的遺骨就算是在藍色奧利的機場吧,那個春日的清澈籠在巴黎的天空艾森豪威爾從他美國的墳場飛過來而在法國人的拉雪茲公墓上空升起濃如大麻煙的虛幻迷霧我和彼得·沃洛夫斯基緩緩穿行在拉雪茲公墓,
知道彼此都有死去的一天因此我們在城市一樣的微型永恒中輕挽著手,
公路和大街的標識岩石和山坡以及各家各戶門前的宅名尋找那虛空中著名法國人失蹤的地址向他無望的史前柱石敬以我們小小的罪行將我那曇花一現的美國《嚎叫》置於他無聲的《卡裏格拉姆》上讓他同詩人的X光眼睛閱讀這些詩行因他奇跡一般朗誦了他自己在塞納河上死亡的抒情詩但願某個狂放的小和尚會把他的冊子放上我的墳墓讓上帝在天堂寒冷的冬夜閱讀我的詩我們的手早已經從那個地方消失我的著隻手在巴黎的一間小屋裏寫著,
啊威廉姆你的大腦裏裝滿了何等勇氣什麽是死亡我尋遍了墓地可還是找不到你的墓在你的詩中你說那奇異的頭顱繃帶是何用意嗬莊嚴惡臭的骷髏你要說的一切是烏有而這根本算不得是個答案,
無法開著汽車進入著六英寸的墳而這宇宙卻是座大得足以裝下一切的陵寢這宇宙是個墳場我獨自徘徊在這裏緬想五十年前阿波裏奈就在這同一條街上他的瘋狂就要到來而熱內與我們一起偷竊書籍西方又一次陷入戰爭而誰的明智自殺會矯正一切吉約姆吉約姆我多麽羨慕你的名聲你對美國文化作出的貢獻在你的墓區周圍環繞了有關死亡冗長的牛屎瘋話從墓中走出來通過我思想的門交談吧創造一大串新意象海洋的俳句莫斯科藍色的出租車和佛陀的黑人雕像在你以前生存的留聲機唱片上為我祈禱吧用那繞梁的傷心嗓子和深沉甜蜜的頌神樂音容悲傷像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樣沙沙作響我已吞下你從墓地和凡高的耳朵以及阿托德的瘋人魔根裏送出的羅卜我會披上法國詩歌的黑色鬥蓬行走在紐約的大街上臨場吟頌我們在巴黎拉雪茲公墓的對話還有未來的詩歌,它們的靈感來自血流一樣滲入您墓中的陽光
2
就在巴黎,在這裏,我是你的客人,嗬友好的陰影馬克斯·雅各布未到場的手青年時代的畢加索為我擔來一桶地中海我自己參加了盧梭的古老紅色宴會我吃下他的手提琴在巴多拉伏瓦舉行的盛大聚會沒在阿爾及利亞的教科書中出現布瓦德布羅的查拉解釋著機關槍的煉金術他哭泣著把我譯成瑞典語藍紫色的領帶和黑色的褲子穿戴整齊甜蜜的紫紅胡須從他臉上生出像掛在無**主義的苔蘚他不斷地嘮叨與安德列·布魯東的爭吵而他卻在某一天幫這人梳清了金色的胡須年老的布萊茲·鬆德拉請我進了書房他疲憊地談起漫長無邊的西伯利亞雅克·瓦謝請我參觀他可怕的手槍收藏可憐的科克多被一度了不起的哈迪約弄得傷心他最後的念頭讓我昏眩雨果寫了一封給死神的介紹信而紀德卻讚揚電話和其它偉大的發明他們大體上達成一致可他卻喋喋不休地說到歐薄荷內衣無論如何他深深地喝下了惠特曼的草還被所有名叫科羅拉多的傷者弄的心碎美國的王子們捧著子母彈和棒球而來啊吉約姆世界如此容易就陷入戰爭好像這麽容易你知道嗎偉大的政治古典主義者們曾準備入侵蒙帕那斯沒有一枝先知的桂枝為他們的前額鋪上綠色他們的枕上沒有一絲綠色因為戰爭之後沒有了桂枝--馬雅可夫斯基來了他在嘔吐
3
回過頭來坐在你的墓前凝視你粗糙的柱石一塊薄薄的大理石如一尊未完成的陰莖一隻十字架褪成了岩石的顏色兩首詩擱在石上一是《倒置的心》另一首是《你預備像我一樣迎接我所預言的天才吉約姆阿波裏奈德柯斯托威茨基嗎?》有人用果醬瓶裝滿菊花放在墓前還有一枝5或10美分錢超現實主義大字員的搪瓷玫瑰插滿鮮花和一顆倒置的心的小小快樂的墳墓在一棵布滿密密苔蘚的樹下,我坐在彎彎的樹幹下夏日的枝葉傘形覆蓋在柱石之上這裏空無一人這貓頭鷹的叫聲何等凶險吉約姆你近來可好?他的鄰近是一棵樹在那裏在地底堆積的交叉枯骨或許是黃色的頭顱下還有我口袋裏這些印好的《酒精》詩他的聲音在博物館如今中年的腳步走在卵石路上一個男人凝視著這個名字並向那座有焚屍爐的大樓走去同樣的天空在雲間翻卷像戰爭期間在河上的地中海的日子在戀愛中飲酒的阿波羅偶爾飲用鴉片他吸入了光當他出來時我們一定感受到了聖日爾曼的震驚雅各布和畢加索在黑暗中咳嗽一條繃帶打開而頭顱還留在床上伸開的臃腫手指神秘和自我已經遠去街上教堂的塔尖上鍾聲嗚響栗樹上鳥兒做成的腫塊布勒蒙家族躺在附近基督在他們的墓中懸著寬敞的胸脯十分性感我的香煙在雙膝中冒煙將我的詩頁填滿了煙與火苗一隻螞蟻爬過我的燈心絨袖子我*在上麵的這棵樹緩緩的成長草叢和樹枝穿過墳墓向上生長一道銀色的蛛網在大理石上熠熠生光我被埋在這裏坐在一棵樹下守衛著自己的墳墓
在真實的背後
在真實的聖約瑟調車場背後我孤寂的徘徊在一家油罐場麵前而後坐上長凳靠近扳道夫的小木屋。
一朵花開在幹草堆上開在柏油大路上--是可怕的幹草花我想--它生著酥鬆的黑枝還有穗須暗黃的花冠像耶穌的窄小王冕,中間那汙穢幹枯的棉族像一把用舊的剃須毛刷扔在雜品堆裏躺著足足已有一年。
黃色,黃黃的花兒工業之花,
僵硬多刺醜陋的花兒,
然而還是花那種鮮黃的外表象你腦海中碩大的玫瑰!這是世界之花。
聖約瑟,1954
致林塞
伐切爾,群星閃出薄霧罩在科羅拉多的大路上一輛汽車緩緩爬過平原在微光中收音機吼叫著爵士樂那傷心的推銷員點燃另一枝香煙在另一座城市那是27年前我看見你的牆上的影子你穿著吊帶褲坐在床上影子中的手舉起一枝手槍對準你的頭你的身影倒在地上
巴黎1958
我的黎明儷歌
我已經浪費了五年光陰在曼哈頓生命凋零才氣耗盡
不連貫的談話耐心而又神經兮兮桌上放著滑尺和計算器
簽了字的三份說明書和稅單服帖地提示微薄的薪金
我二十幾歲的青春在市場待價而沽在辦公室裏昏厥在打字機上痛哭
受騙的群眾醞釀大的叛亂除臭的戰艦是嚴肅不怠的事件
每星期六任誰都可以狂飲我的血庫這是我的一部分算不上犯罪
沉鬱地勞作五年從二十二到二十七歲銀行裏沒有一毛錢值得一看
破曉隻有那太陽那東方冒出的煙圈光臨臥室我注定要下地獄任鬧鍾喧響
死亡與榮譽
當我死後,
我不在乎我的屍體如何被處置,
把骨灰拋向天空,一部分扔向東河,
把骨灰甕埋在新澤西州伊麗莎伯布萊猶太人墓地。不過,我希望舉行一次盛大的葬禮在聖帕特裏克教堂,聖馬克教堂,以及曼哈頓最大的猶太教堂,
出席者首先是我的家人,我哥哥,侄子外甥,96歲高齡的繼母埃迪絲精力仍充沛,
還有亨妮姨媽,從紐瓦克趕來還有喬依醫生,堂弟朱迪,哥哥尤金,他一隻耳聾,一隻眼失明。嫂子布隆德康尼,還有五個侄子,繼母方麵的兄弟姐妹以及他們的孫兒女,
我的伴侶彼得·奧洛夫斯基,管家人羅森塔爾以及赫爾,比爾·莫金然後,是我的宗師金剛大師宗喀巴的靈魂,格勒克活佛,薩康雍法師某喇嘛的緊急悼念信,他正巧來美國訪問,還有薩齊擔南塔斯瓦米希瓦南塔,德霍拉哈瓦巴巴,喀瑪巴十六世,降魔法師katagivi以及鈴木羅什的幻影貝克,華倫,戴多路裏,翁,已經老邁,白發蒼蒼的卡普洛羅希以及圓徹喇嘛,
當然最重要的有我半世紀以來所有熱愛過的人,
數十個,上百,也許還要更多,那些老夥計們頭已經光禿,而滿頭濃發的年輕人不久前還在床上赤裸相遇,這麽多人相互聚會真不勝驚異,口若懸河,
親切無拘無束,勾起無限回憶,
"他教我冥思,這不,我現在可是一個老資格閉門一千天的冥思者……""我總愛在地鐵站台上彈奏樂器,我很直率愛他他也愛我。""我們躺在一起蓋著被聊天,讀我的詩,擁抱親吻。""我常常穿著內衣上了他的床,次日早晨我的內衣褲全都扔在地板上。""我們整夜談論著克魯亞克和卡塞迪,不睡覺坐在他的大床上像佛陀。""他似乎需要更多的愛,真慚愧沒能使他快活。""我以前從沒有單獨同誰在床上赤裸,他真可愛我的肚子震顫不已當他的手指在我的乳頭上撫摸……""我什麽也不想隻是躺下閉著眼任憑他的嘴唇和手指沿伸滑向我的胸脯聽憑他隨心所欲。"瞧,就是這樣一些閑聊交織著1948年的愛,尼爾·卡塞迪的亡魂與1997年年輕的肌膚與激情,
於是隨之而來的是驚訝--"你們也這麽幹過,可我認為你們挺正常的,""我倒是,可金斯伯格卻是例外,他總有理由來令我開心,""我不記得我是否算是個真格的男同性戀者,盡管可怪或可笑,我隻感到他溫柔深情的吻仍在我的頭頂停留……在我的前額,脖子、胸膛和太陽神經上,腹中部,用他的舌頭從後舔我。""我喜歡他朗讀,可在我身後,我常常聽見時間帶翼的輕車緊緊追來時的神態,
頭靠著頭,雙目相視,倚在枕頭……"在這眾多的夥伴中跚跚來遲的是一個英俊年輕的小夥兒,
"十七歲時,我選修他的詩歌課,總愛找些緣由跑上他居住的沒有電梯的公寓大樓,
挑逗沒有興致的我,讓我再去,後來我回了家,從此再也沒見過他,也沒了那心思………"他總是力不從心,可他喜歡我,…’一個可愛的老頭,…’他總讓我最先衝動興奮。"參加追悼儀式的公眾最出乎意料而且誇誇其談的莫過於這些往事……悼念者還有詩人和音樂家--大學生樂隊--老資格的搖滾明星,
披頭士,吉它演奏者多午來始終不渝,男同性戀者,古典音樂指揮,默默無聞的流行爵士樂作曲家,身上散發著怪味的號手,吹奏低音樂器和法國小號的黑人精英,民歌手,
小提琴手,伴隨著手鼓、口琴曼陀林,自動豎琴,袖珍口哨以及玩具小笛中發出的樂聲,
當然,也還會有藝術家,意大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作家,六十年代曾到過神秘印度求學後期野獸派畫家--詩人,古典作品繪製者麻塞諸塞州超現實頑童派還有來自歐洲大陸的夫人兒童。從邊遠各地趕來的窮愁潦倒的素描畫油畫水彩石粉畫家。最後還有高級中學教師,生性孤寂的愛爾蘭圖書管理員,考究優雅的藏書家,
參加性解放運動的群眾,不,豈止群眾,簡直就是一支大軍,女士們的性別難以區分"我見過他十數次,可他一直沒能記住我的名字,不管怎麽樣,我喜歡他,他是個真正的藝術家。""絕經期間我精神不振,是他詩歌的幽默感拯救了我沒在醫院自殺。""他真有魅力,才華橫溢而且彬彬有禮,在布達佩斯我的居室作客一周,還親自在洗滌槽裏清洗餐具。"啊,到場的還會有眾多讀者,"《嚎叫》改變了我在伊利諾州利伯蒂維爾城的生活。""我最先在蒙特克萊爾州立師範學院聽他朗誦詩,從此也立誌要成為詩人--""他使我恍然大悟,我在汽車修理廠幹活時便開始熱衷於滾石音樂,在堪薩斯城演唱過我寫作的歌曲。""《卡第緒》使我為我自己以及在內華達城的父親而哭泣。""我妹妹1982年在波士頓去世時是《父親之死》這首詩給予我安慰。""我在一家新聞雜誌上讀到他的文章,豁然開朗明白了某些人的處境同我一樣。"甚至還來了一些詩人歌手雖又聾又啞可他們用手勢代替詩歌語言歌唱。也來了新聞記者,編輯部秘書,經紀人,攝影迷,搖滾樂批評家,有教養的勞工,
文化曆史學家也來參加這有曆史的葬禮充當見證人還有超級詩歌迷,自以為是的詩人,上了年紀當年的"垮掉"分子和曾免費搭車的人,
熱衷於搜集手稿親筆簽名的人,不惜一切手段以圖聲名的自由攝影師,
智力不俗站在那兒呆呆地觀看的人每個人都已明白他們已成為"曆史"的一部分,除了被悼念者,
可這正發生的一切我真是一無所知,盡管我仍活在這人世。
譯後記:艾倫。金斯怕格(A11enGinsberg)於1997年4月5日因患肝癌在其位於紐約曼哈頓第十三街上的公寓去世,享年七十歲。得知已身患不治之症,他異常平靜,不過據說,曾不時哭泣;從診斷後,便一直困臥在床,逝世前幾日,曾給在世的朋友打電話,寫下好幾首詩,《死亡與榮譽》便是其中一首,其平日的幽默,風趣,調侃依然如故,仿佛可以聽到他爽朗的笑聲,看見他微眯著眼的笑容,彌留前一晚,若幹親屬、朋友一直守候在旁。他悼念父親路易斯·金斯伯格(也是詩人)的那首詩《父親死亡布魯斯》釘在前門上。金斯伯格被安葬在新澤西州伊麗莎白鎮一個猶大公墓(其父親的墓地亦在此)。1998年我曾到金斯伯格紐約故居,並到伊麗莎白其墓地憑吊,感慨良多。值詩人逝世二周年之際,特以此詩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