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洋涇浜”
(2007-10-09 17: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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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潑斯坦、林戊蓀、沈蘇儒三位對外宣傳專家,在8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一篇《應重視翻譯工作和人才培養》,針對當前對外交流中翻譯工作存在的問題,提出了許多切中時弊的意見和建議。特別是其中提到“洋涇浜”英語,引起我很大興趣。
“老上海”都知道,洋涇浜原是上海的一條河浜,位於從前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間,後來被填成一條馬路,即今天的延安東路。所謂“洋涇浜英語”,是指那些沒有受過正規英語教育的上海人說的蹩腳英語。它的特點一是不講語法,二是按中國話“字對字”地轉成英語。愛潑斯坦等專家提出,現在如果在對外交往中還出現這種“洋涇浜英語”,和我國目前享有的國際地位太不相稱。這個意見無疑是完全正確的。
不過,從曆史上看,“洋涇浜英語”也曾在對外交往中起過一定的作用。一百多年前,上海開埠之初,除了上過洋學校、留過洋的少數知識分子外,多數中國人都沒有受過正規的英語教育。跟外國人打交道或為外國人辦事的人,隻能用“洋涇浜英語”作為交流工具。洋行裏的雜役,飯店裏的西崽,巡捕房裏的巡捕,商店裏的夥計,洋人家裏雇的仆人、保姆以至黃包車夫等等,大抵都會說幾句“洋涇浜”,有的還說得非常流利。
說來奇怪,盡管這種“洋涇浜”謬誤百出,洋人居然都聽得明白。比如:接電話問對方“You is what”(你是什麽),洋人不但懂,而且也不以為失禮;保姆哄孩子:“Babby no cry,babby cry,阿媽也cry”(寶寶別哭,寶寶哭了,阿媽也要哭),居然也能把孩子逗得破涕為笑。這真是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
如果把當時的“洋涇浜”搜集起來,完全可以出一本《洋涇浜大全》。我至今記憶猶新的就有兩例:
———外國主人回家,看見玻璃窗打碎了,便問仆人緣故,仆人很流利地用“洋涇浜”回答:“inside(裏麵)吱吱吱,outside(外麵)喵喵喵,glass(玻璃)克郎當1洋主人一聽就樂了,原來是貓抓老鼠闖的禍。
———洋行老板讓中國司機到大光明電影院買電影票,司機空手而歸,指手劃腳地告訴老板:“Man mountain man sea,today no see,tomorrow see,tomorrow see,samesee1老板也聽懂了:人山人海,今天看不成了,明天看吧,明天看,還是那個影片!
如果查一查當時上海一批老板、聞人的發跡史,不難發現其中不少人是靠“洋涇浜”起家的。他們即使成了顯赫一時的百萬富翁、千萬富翁,說的還是“洋涇浜”。當然,他們的後代就大不相同了。
其實,在那麽一個特殊的年代,中國人固然講“洋涇浜英語”,外國人同樣講“洋涇浜中文”。比如把一個人說成“一隻人”,把一條狗說成“一位狗”,把母牛說成“牛的母親”,把雞蛋說成“雞的兒子”等等。上海聖約翰大學的美國老校長卜舫濟,當時算是中國通,喜歡用中文講演,但因為掌握不好中文的四聲和抑揚頓挫,經常鬧笑話。有一次竟然在大會上講:“兄弟今朝有兩個屁——
—放(比方),一個———屁放在中國,一個———屁放在美國”,引起哄堂大笑。直到去年,聖約翰校友集會時,白發蒼蒼的同學們還拿這故事互相調侃,笑得前仰後合。
時代在前進,語言也在進步。隨著中外交流的日益廣泛深入,外語教育的普及,不但中國人的英語水平大大提高,外國人的中文水平也大大提高。現在有些中國青年人的英語說得比外國人還流利,有些外國青年人的中國話講得比中國人還標準(加拿大的大山就是一例)。在這種形勢下,“洋涇浜”將會也一定會逐漸成為曆史陳跡。再過若幹年,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洋涇浜”為何物了,故寫了上麵這篇文字,作為曆史存照。
(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