嶠壁蘭

愛蘭如己 蘭如人生
正文

江郎才盡

(2007-11-24 20:13:36) 下一個
江郎才盡
嶠壁蘭

         天生地養,張嘴就有食物,但食物不一定就是五穀雜糧火腿奶酪;天地有情,伸手就抓到了可讀的書,不要以為書一定是紙做的,燈紅酒綠的世界是書,俗腔陳調浮動的市井是書,見義勇為義人君子是書,挑撥離間落井下石的奸尤也是書;萬象通靈,入眼一切皆是文字,隨處都有可作的文章。這似乎是大千世界的平衡,就象鬆柏與懸崖相依,梅花與冰雪相逢,萬物與大地相愛,沒有誰能顛覆這種平衡。
        直到有一天,忽悠悠墮入“煙籠寒山月籠沙”的境界,徜徉書海,神遊古今,肅立冥想於曆經曠世風雨,善待過通世文學大家的巨柏下,我才挪開障目枝葉,找到了自己的世界:煙雨蒙蒙遠山欲隱欲現,湖麵如鏡,岸柳垂垂,湖心靜靜橫著一葉扁舟。習習微風送來一聲清脆的鳥啼,遁聲望去,對岸靜女窕窕,桃夭燦爛,沅湘汩汩,屈子配蘭,更有陶淵明的桃花源,王維的輞川別墅,太白的噫籲蜀道,杜甫的草堂,韋應物的滁州西澗……頓時《詩經》的動律,《楚辭》的雅韻,唐宋詩篇的餘音攜擁著宮商角徵羽的和弦,迎麵襲來。儒雅之氣彌漫於當空,大家風範彰顯如虹,傳世篇章噴珠濺玉,奪目凝眸閃爍於四野。古風餘韻如月如潮,浩浩碧波打心田漫過,湯湯泱泱洗滌肺腑。倏爾間,古人的一枚書簽隨風落下,重重地砸在我的靈魂上。如夢醒來,恍然憬悟,自己是那樣腹空如竹,才盡思絕。
        《南史•江淹傳》說,南北朝時期大文學家江文通篤誌好學,才思敏捷,文筆流光,詩文絢麗,辭彩飛揚,名震宋、齊、梁三代。隻因夢見晉代文學前輩,詩賦大家郭璞,其五彩神筆被郭索去,從而才思衰退,語言乏味,詩句再無光彩。後世稱“江郎才盡”。
        我雖然不曾擁有過江郎的“五彩筆”,也不曾寫過叫你稱道的詩文,但在你麵前我不得不坦誠相告,嶠壁蘭今才盡矣!
        以往是被“趕鴨子上架”,憑著無鋒之筆,無色之墨,交了幾份勉強合格的“卷子”。蒙你厚愛,念而常常記起,這是我的榮幸。有人說寫文章就是與人談話聊天,可我就是不善言辭;有人說就是隨意編造,可我偏偏不會做既不占本又不連科的事;又說就是概括個人經曆、歸納所見所聞,可我的經曆平淡無奇,又孤陋寡聞,那等於叫你餐餐喝“白開水”。你還是把我忘掉吧。
        偏偏不然,你的盛情與專注叫我為之動容。時下有個使用頻率很高的詞“互動”,作者與讀者間的互動是通過靈魂的相遇來實現的。我希望你展開我的作品時,就讀到了我的靈魂,觀賞到我內心世界的道道風景,感受到心潮的激蕩,意識到生命的存在。因此我必須敞開靈魂,掏出心,獻上赤誠。
        作品的感染力說道底就是生命的力量,是作者心智的副本,是靈魂的再現,是生命的轉換,是激情蕩漾的心靈不可抑製的外溢。誠然,作品因作者的背景、閱曆、理念不同而異:有文采飛揚的,氣吞山河的,花團錦簇的,儀態萬方的,扭扭捏捏的……
        有的人,新人鮮事,古人舊事,來來回回地說,即使加上許多文學佐料,也嫌絮叨。
        有的人,我的狗我的貓,我的花園我的書房,即使抹上文化的光芒,也還是個人展覽。
        有的人,時裝精品,羽扇香風,茶淡酒濃,項鏈口紅,留戀小資話題,故弄“文化姿態”,自身素質的淺薄倒一覽無遺了。
        有的人,我是文學家、教育家、翻譯家、語言學家、教授、高級講師,家父或家母是什麽國家什麽大學什麽學的教授……即使辭藻生彩,也還是“名片”的等價物,或者是賣弄玄虛兜銷自己的“廣告”。
        有的人,一起筆就是上七宗八代一一數下,三叔六舅,七姑八姨,海內海外,前世今生,宮廷六院,皇家貴族,不都翻出來決不甘休。最後都能一一攀上親納上故。盡管牽出孔孟之道,勾出朱氏理學,那仍是你的一段“家譜”。
        更有甚者,一開篇就“控訴”中國、罵正在“作東”的黨派,原因是他在“文革”期間受過衝擊、迫害。對待中國文化,更是不厭其煩地數落罪狀,理由是中華文化中混有糟粕(其實那是文化的共性)。這於讀者何益,又於作者自身何益?
        閑時亂翻書,有情且賦詩,但“友如作畫須求淡,文似看山不喜平”。作者可以寫,讀者可以接納也可以拒絕。
        寫作於我,必須是出於情取於誠。但是讀者的標準總是高於作者的。讀者的期待之殷切總是強於作者的寫作激情。歲月如流,然而世間變化最大的不是滄海,不是桑田,而是人的觀念,實實在在的人心。作品的價值,生命力,震撼力,感染力,談何容易!常常翻出新麵貌,時時描出新天地,篇篇打動讀者的心,也就不太可能了。
        叫我有愧於心的是,你始終這樣關注我。雖然我願意罄盡心力,傾囊獻醜,以回報你的一片厚意,表達一個作者對讀者的真誠。無奈“美人遲暮”,才思幹涸,難以時時興酣落筆,驅遣雷電,揮斥風雲,目盡古今,縱覽河山,堂堂陣陣,炳炳麟麟。“文章真處性情見,談笑深時風雨來”,“雲駛月暈,舟行岸移”,這是文學藝術大家的境界。自知不能望其項背。我隻能從自己的“蘭花塢”裏采擷一束,趁著天色未晚,趕緊送給你。
        走出巷口,斜陽的光暈令人眷今懷古,撒滿夕輝的街道格外寂寥。忽然,一道鑽石光束唰地反射進我的眼簾。不遠處,街道的另一端,一個女孩正倚著古色依然的牆讀什麽。四處的景致溫馨可人,和和諧諧地集中在她的臉上,黃昏將餘下的斜陽掛在她的金絲眼鏡上,反射出鑽石般的光芒。一時間,這街道裏彌漫著舊時代的人性氣韻,生命就像碧湛湛的大海,友誼與友誼,漣漪相接,浪花相隨。我自問:時代不向前進步,不是更好嗎?我揣摩著,她是不是陸小曼,或許是張幼儀?那麽她讀的一定是信,信一定是徐誌摩寫的。
        矗立了許久,終於明白了,那就是你,手裏捧的是我獻給你的一葉書簽:嶠壁蘭江郎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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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heersheer 回複 悄悄話 才華橫溢,豎溢,立體交叉溢的才盡江郎 峭壁蘭啊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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