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萊爾: << 惡之花 >> (“發掘醜惡中之美”)
(2007-10-04 20: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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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by 鄭克魯
沙爾·波德萊爾(1821—1867)在法國詩歌乃至歐美詩壇上的地位是劃時代的,他對後世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被稱為現代派文學的鼻祖。
《惡之花》(1857)是波德萊爾的代表作,也體現了他的創新精神。創新之一在於他描寫了大城市的醜惡現象。在他筆下,巴黎風光是陰暗而神秘的,吸引詩人注目的是被社會拋棄的窮人、盲人、妓女,甚至不堪入目的橫陳街頭的女屍。波德萊爾描寫醜和醜惡事物,具有重要的美學意義。他認為醜中有美。與浪漫派認為大自然和人性中充滿和諧、優美的觀點相反,他主張
“自然是醜惡的”,自然事物是“可厭惡的”,罪惡“天生是自然的”,美德是人為的,善也是人為的;惡存在於人的心中,就像醜存在於世界的中心一樣。
他認為應該寫醜,從中“發掘惡中之美”,表現“惡中的精神騷動”。
波德萊爾在描繪人的精神狀態時往往運用醜惡的意象。以《憂鬱之四》為例,詩中出現的意象全部是醜的:鍋蓋、黑光、潮濕的牢獄、膽怯的蝙蝠、腐爛的天花板、鐵窗護條、卑汙的蜘蛛、蛛網、遊蕩的鬼怪、長列柩車、黑旗。這些令人惡心的、醜陋的,具有不祥意味的意象紛至遝來,充塞全詩,它們顯示了“精神的騷動”。總之,波德萊爾以醜為美,化醜為美,在美學上具有創新意義。這種美學觀點是20世紀現代派文學遵循的原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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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讀者
罪孽、吝嗇、謬誤以及愚蠢
紛紛占據我們的靈魂,折磨我們的肉體,
猶如乞丐養活它們身上的虱子,
我們居然哺育我們可愛的悔恨。
我們的罪孽頑固不化,我們的悔恨軟弱無力;
我們居然為自己的供詞開出昂貴的價目,
我們居然破涕為笑,眉飛色舞地折回泥濘的道路,
自以為用廉價的眼淚就能洗去我們所有的汙跡。
在惡的枕頭上,正是三倍厲害的撒旦
久久地搖得我們的靈魂走向麻木,
我們的意誌如同價值連城的金屬
被這個神通廣大的化學師全然化為輕煙。
正是這個惡魔牽著支配我們一切活動的線!
我們居然甘受令人厭惡的外界的誘惑;
每天,我們都逐步向地獄墮落,
穿過臭不可聞的黑暗也毫不心驚膽戰。
仿佛傾家蕩產的浪子狂吻狂吸
豐韻猶存的妓女那受盡摧殘的乳房,
我們居然一路上偷嚐不可告人的幽歡,
竭力榨取幸福,像擠榨幹癟的橘子。
宛如無數蠕蟲,一群惡魔
聚集在我們的頭腦裏,擠來擠去,喝得酩酊大醉,
當我們呼吸的時候,死神每每潛入我們的肺裏,
發出低沉的呻吟,仿佛無形的大河。
倘若凶殺、放火、投毒、強奸 還沒有用它們那可笑的素描
點綴我們可憐的命運這平庸的畫稿,
唉!那隻是因為我們的靈魂不夠膽大。
然而,就在我們的罪惡這汙穢不堪的動物園
所有正在低吠、尖叫、狂嗥、
亂爬的豺狼、虎豹、坐山雕、
母獵狗、蛇蠍、猴子和各種怪物之間,
卻有一頭野獸更醜陋、更狠毒、更卑劣!
雖然它並不凶相畢露,也不大叫大喊,
但它卻處心積慮地要使人間淪為一片斷壁頹垣,
即使打哈欠也想吞沒整個世界;
這就是“厭倦” !——眼裏不由自主地滿含淚水,
它抽起水煙筒,對斷頭台居然浮想聯翩。
啊,讀者,你對這不好對付的怪物早已司空見慣,
——虛偽的讀者,——我的兄弟,——我的同類!
祝福
當這位詩人遵從至高無上的大能天神的意旨
在這感到厭倦的世界上出現的時候,
他那驚恐不已的母親向著憐憫她的上帝
居然握著雙拳,罵聲不絕於口:
“啊!寧可生下盤成一團的蝰蛇,
也不養活這丟人現眼的東西!
真得詛咒那夜的轉瞬即逝的歡樂,
害得我的腹中懷上我這個贖罪祭禮!
“既然你從所有女性中把我挑選出來,
害得我悲痛欲絕的丈夫從此討厭我,
既然我恨不下心把這個長不大的妖怪 像一封情書那樣投入熊熊燃燒的烈火,
“我就把壓得我心頭難以忍受的對你的怨尤
向這個體現你的惡意的該死的工具轉嫁,
我就把這棵毫無價值的樹往死裏扭,
叫她發不出傳播瘟疫的幼芽!”
她就這樣強壓下心頭怨恨的浪花,
隻因對蒼天永恒的意圖絲毫也不明白
她居然在地獄深處為懲罰
母性罪行的火刑親手堆起木柴。
然而,多虧天使不著痕跡的保佑,
這個被剝奪繼承權的孩子陶醉於陽光的愛撫,
他發現自己吃的所有佳肴與喝的所有美酒
原來竟是眾神的食物與鮮紅色的仙露。
他與風一起玩耍,他與雲互吐衷情,
他在走向十字架的道路上引吭高歌,極度興奮;
伴隨著他前去朝聖的聖靈
見他像林鳥一樣快樂,不禁熱淚縱橫。
他渴望去愛的人們無不提心吊膽地注視他的行動,
或者,因他的溫文爾雅而壯起膽子,
挖空心思比一比誰善於惹得他叫一聲痛,
紛紛在他身上作一番虐待的嚐試。
他們居然往那歸他享用的麵包與酒裏
抹上一層灰,吐上幾口肮髒不堪的痰;
凡是他碰過的東西,他們都虛偽地拋棄;
就連踩到他的腳印,他們也互相非難。
他的妻子在大庭廣眾之中不斷揚言:
“既然他把我看成是教他銷魂的傾國傾城,
我就得專學那古代的偶像精心打扮,
我要叫人替我渾身上下像她們一樣抹上金粉。
“我要陶醉於甘鬆香、乳香、美酒、佳肴
與一味奉承的奴顏婢膝,
我要知道我能否從我的讚美者的心頭
滿麵春風地僭取將我奉若神明的敬意!
“一旦演膩了這種大逆不道的鬧劇,
我就把我這雖然柔弱卻很有力的手貼住他的胸膛;
我這好像哈爾皮厄斯的利爪一樣的指甲向他刺去,
自會打開一條路,一直抓到他的心髒。
“我要從他的胸中掏出那血紅的心髒,
仿佛掏出一隻顫動不已的雛鳥, 我要鄙夷不屑一顧地把它扔到地上,
由我的寵物去吃個飽!”
泰然自若的詩人把虔誠的雙臂伸向蒼天,
他從空中發現一個光芒四射的寶座,
他清醒的頭腦裏發出的無數道閃電
使狂怒的人群的一張張臉從他的眼前隱沒:
“啊,上帝,我感激你的深恩,你讓我受盡
苦難,而苦難正是靈藥,足以根治我們敗壞的道德,
苦難正是出類拔萃、無比純粹的香精,
足以激勵堅強不屈的人們去迎接神聖的歡樂!
“在神聖的軍團那真正走向幸福的隊伍裏,
我知道你替詩人保留了一個座位,
我知道你正邀請他去參加天使 那永久的宴會。
“我知道,痛苦正是絕無僅有的高尚情感,
塵世與地獄都永遠磨滅不了這種情操的光芒,
我知道,要編成我這神秘的桂冠,
就得積聚一切時代與整個宇宙的力量。
“然而,你哪怕親手鑲上古代帕爾米拉
所散失的珍寶、滄海的明珠
以及世人從未見過的金屬,對編成我這令人眼花、
美妙絕倫、閃閃發光的桂冠也絲毫無補,
“因為我的桂冠僅僅由純潔的光輝織成,
這清輝來自提煉原初光線的熔爐裏,
而終將歸於黑暗的眼睛,即使曾經光彩照人。
也隻不過是一麵模糊而黯然神上的鏡子!”
憂鬱
當天空象蓋子般沉重而低垂,
壓在久已厭倦的呻吟的心上,
當它把整個地平線全部包圍,
瀉下比夜更慘的黑暗的白光;
當大地變成一座潮濕的牢房,
在那裏,"希望"就象是一隻蝙蝠,
用怯懦的翅膀不斷拍打牢房,
又向黴爛的天花板一頭撞去;
當雨水灑下綿綿無盡的細絲,
仿佛一座牢獄的鐵柵欄,
當一群悄無聲息的討厭的蟢子
來到我們的頭腦的深處結網,
這時,那些大鍾突然暴跳如雷,
向長空發出一陣陣恐怖的咆哮,
如同那些無家可歸的遊魂野鬼,
那樣頑固執拗,
開始放聲哀號。
——一對長長的柩車隊伍,沒有鼓樂伴送,
在我的靈魂裏緩緩前進;"希望"
失敗而哭泣,殘酷暴虐的"苦痛"
把黑旗插在我低垂的腦殼上。
高翔
越過池塘,越過幽穀,越過高山,
越過樹林,越過雲層,越過大海,
飛向太陽之外,飛向重霄之外,
飛向布滿繁星的宇宙的邊緣,
啊,我的靈魂,你仿佛碧波中
如醉如癡的泳者,敏捷地穿雲拔霧,
你滿麵春風地往來於太空深處,
你的歡樂不可壓抑。
你飛吧,遠離團團的瘴氣;
願你飛到更高的天空中去蕩滌你所沾染的汙泥,
願你盡情享受宇宙中燦爛的光輝,
宛如撲向清醇的美酒痛飲不已。
啊,擺脫了向迷霧般的人生
壓上自己的種種煩惱與無數憂傷,
終於能夠展開遒勁有力的翅膀
向光明而寧靜的境界飛奔的人多麽幸運!
啊,超脫地看待生活,對無聲的萬物
與百花的語言居然一聽就懂,
讓自己紛至遝來的思緒迎著曙光飛向天空,
像雲雀一樣自由自在,這該是多麽幸福!
吸血鬼的化身
當時,這女子像火炭上的蛇一樣
扭動,揉著鋼絲的胸衣撐上的乳房,
由著充滿了麝香味的這番話
流自她那草煤般的嘴巴:
“我呀,我的唇濕了,我知道
在窗榻深處失去古老知覺的方式。
我從我這所向無敵的胸上驅除所有的淚痕,
我讓老人發出孩子般的笑聲。
麵對著落在我赤裸的身體上的眼睛,
我代替了明月、朝日、碧空與繁星!
啊,親愛的學者,我對尋歡作樂極具經驗,
當我摟得一個男子在我可怕的懷裏呼吸困難,
或者當羞怯而又放縱、柔弱而又健壯的我
由著男人把我的乳房吸幹,‘
在我如癡如狂的床上,
為了愛我哪怕糟受墜入地獄的懲罰也心甘情願!”
當她對我進行了榨取,
當我有氣無力地向她轉過身去
要回她一個吻以報答她的愛,
我看見一張渾身上下流著濃水的羊皮!
我趕快閉上雙眼,嚇得哆嗦不已,
等我在燦爛的陽光下再睜開眼睛,
我的身邊,再也看不見
淌著熱血的肉體,
隻見一堆白骨在隱隱約約地顫動,
並發出被冬夜的寒風
所搖晃的鐵杆頂上的風標
或招牌的一陣陣嚎叫。
獄中的塔索
詩人衣衫襤褸,病陷黑牢,
痙攣的腳下踢翻一團手稿,
他頭暈目眩,用恐懼的目光
掃視著樓梯,魂落魄喪。
醉人的笑充滿牢房
使他變得怪異而反常,
他懷疑一切,各種恐懼
可笑而可憎,揮之不去。
這才子,被關在肮髒的囚室,
這些怪相,這些幽靈,這些叫喊,
一窩蜂在他腦後盤旋糾纏。
這驚醒的夢想者,害怕自己的居室,
他正是你的象征,你做著惡夢
被現實窒息在四壁當中。
聲音
我的搖籃背靠者書櫥,
在這幽暗的巴別塔裏,韻文故事,科學,小說,
古羅馬的灰燼,古希臘的塵土,
雜然而陳,應有盡有.我的個子隻和對開本差不多.
我每每聽見兩個聲音.一個又陰險又糾纏不休:
"世界就是一塊香噴噴,甜津津的蛋糕;
我會讓你有像吃蛋糕一樣的胃口,
到時候你的快樂就會沒完沒了!"
另一個接著響起:"來吧!啊!請到夢中來徜徉,
清越過可能的範圍,請越過已知世界的邊界!"
前一個聲音像沙灘上的風一樣歌唱,
猶如不知從哪來的幽靈
發出動聽卻又令人驚恐的啼哭聲,
於是我回答後者說:"好吧!悅耳的聲音!"
哎!從此就產生了我的傷痕,開始了我的厄運.
從無邊無際的生活舞台的背景
後麵,從最黑暗的深淵底部,
我分明發現奇奇怪怪的世界,
我這出了神的洞察力害得我受盡痛苦,
我竟拖著蛇走路,蛇偏咬住我的鞋.
從那時起,猶如那些預言家,
我一往情深的愛上沙漠與大海,
我在悲哀中啞然失笑,我在歡樂中黯然淚笑,
我從最辛酸的苦酒中品出甜美的滋味來;
我往往把事實當成謊言,
又因舉目望天而墜入陷阱.
但這聲音卻安慰我說:"清留住你的夢幻;
聰明人可沒有瘋子這麽美妙的夢境!"
快樂的死者
從滿是蝸牛的一片黏土中,
我要自己挖一個深深的墳墓,
讓我能像大海裏的鯊魚一樣在遺忘中酣然入夢,
從容地舒展我這早該扔掉的屍骨。
我厭惡遺囑,我厭惡墳墓;
與其乞求世人的眼淚而苟且偷生,
我不如請那些烏鴉把我這幹癟的屍骨啄得一點也不剩。
啊,蛆蟲!既沒耳朵也沒眼睛的夥伴,
請看一個自由快樂的死者來到你們麵前;
啊,尋歡作樂的達觀者,腐爛的後裔,
來吧,請穿過我這座墳墓,這實在毫無可惜之處,
請告訴我,對這具被拋棄在枯骨堆裏
並早已失去靈魂的屍體來說還有什麽痛苦!
讓他好好睡一覺 我們不要再打擾他了
霧與雨
啊,晚秋,寒冬,充滿泥濘的芳春,
令人昏昏入睡的季節!我愛你們,稱讚你們
用如此朦朧的裹屍布與如此模糊的墳墓
把我的心,把我的頭腦團團圍住。
在這任凜冽的狂風四處遊蕩、
任長夜裏的風標在空曠的原野上喊啞嗓子,
比起那溫和的末春時節來,我的靈魂格外逍遙,
它那烏鴉般的翅膀會更自由地展開。
啊,黯淡的時節,我們這帶地方的王後,
對於滿懷陰鬱的思緒、上麵
久已下了霜的心,再沒有什麽比你的黑暗
那永遠令人黯然神傷的愁容更溫柔,
——除非在沒有月色的黑夜裏一對
一對地讓痛苦在冒風險的床上入睡。
感應的恐怖
青灰色的異樣的天空
像你的命運一樣焦慮,
浪子啊,請問究竟是什麽樣的思緒
從空中降臨到你空虛的靈魂?
——我雖然對黑暗與變幻不定的事物
貪得無厭地追求,
但我決不會像被逐出
拉丁樂園的奧維德那樣唉聲歎氣。
啊,像沙灘一樣心痛欲裂的天空,
我的驕傲從你的心中反映出來;
你這茫無邊際而滿麵愁容的雲彩
宛如柩車一般裝著我的夢,
你的微光就是引得我的心
怡然自得的地獄的反映。
信天翁
海員們常常逮住信天翁
這海上的巨禽來取了尋歡,
這懶散的旅伴每每循綜
而至,尾隨著飄過茫茫大海上的航船。
海員們剛把信天翁放到甲板上,
這笨拙而局促不安的空中之王
就可悲地垂下又大又白的翅膀,
好象在自己的身旁拖著雙漿。
這長著翅膀的旅行家多麽軟弱呆滯!
不久以前還那麽矯健,眼下卻多麽醜陋而可笑!
一個海員把煙鬥伸向它的嘴逗弄,
另一個海員模仿它蹣跚步行。
詩人正與這揮翅長空的英雄相似:
完全不把弓箭手放在眼裏,迎接暴風雨的挑戰;
但若放逐到地麵,落在一片奚落聲裏,
寬展的垂翼反倒阻礙自己勇往直前。
子夜的反思
鍾聲打破了子夜的沉默,
帶有嘲弄意味地促使
我們反躬自問:這逝去的日子
究竟給我們帶來什麽收獲?
——今天這倒黴的日子真令人憂慮:
又是十三號,又是星期五,
我們雖然記得清清楚楚,
卻依然像異端分之那樣打發過去。
我們竟褻瀆耶穌,褻瀆
最無可爭辯的神祗!
仿佛某個畸形的克羅伊斯
餐桌旁的食客,
為了取悅於野蠻的人,
為了向魔鬼們神氣十足的奴仆
獻媚,我們竟侮辱
我們所熱愛的人們,奉承我們所厭惡的人們;
我們竟使被人無故鄙視的弱者傷心,
我們竟淪為奴顏婢膝的劊子手;
我們竟向極度的愚昧、向公牛
腦袋般的愚蠢致敬;
我們竟親吻呆若木雞的蠢物
並表示無限崇拜,
我們竟為腐敗
所發出的微光祝福。
最後,為了把眩暈
淹沒在狂熱中,我們竟至於 仿佛因詩才而驕傲、以表現日趨
沒落的事物所引起的興奮
為榮的神父
未渴而飲,未饑而食!······
——快把燈吹滅吧,別再遲疑,
讓我們躲入黑暗深處!
陽台
啊, 回憶之母, 情人中的情人,
你呀, 我所有的歡樂! 你呀, 我所有的敬意!
你又想起那撫愛的溫存,
那爐火的柔情, 那黃昏的魁力,
啊, 回憶之毋, 情人中的情人!
你又想起那熊熊的炭火所照耀的晚上,
那玫瑰色的輕霧所籠罩的陽台上的黃昏.
你的乳房對我多麽溫柔! 你的心腸對我多麽善良!
我們常常就那不可磨滅的往事進行議論.
你又想起那熊熊的炭火所照耀的晚上.
在那溫暖的晚上, 夕陽真是美不勝收!
天空多麽廣闊! 愛情多麽頑強!
啊, 令人傾倒的女王, 當我向你俯下身去的時侯,
我仿佛聞到你生命的芬芳.
在那溫暖的晚上, 夕陽真是美不勝收!
夜降下隔牆般越來越厚的帷幕,
我的目光從黑暗中探索著你的眼睛,
我痛飲你的幽香, 啊, 柔情! 啊, 毒物!
你的秀足在這兄弟般的雙手中進入夢境.
夜降下隔牆般越來越厚的帷幕.
我自有召回那令人銷魂的時刻的本領,
不禁重溫我那躲在你的滕下的舊夢.
因為離開你珍貴的玉體與你如此溫柔的心 去尋找你那因愛情而顯得憂鬱的美又有什麽用?
我自有召回那令人銷魂的時刻的本領!
那無數親吻, 那一片芬芳, 那山盟海誓,
可會從不容我們探測的深淵中再度湧現,
仿佛在茫茫大海的深處經一番洗禮
而恢複了青春的太陽又升向天空一般?
——啊,無數親吻!啊,一片芬芳!啊,山盟海誓!
盲 人
凝視他們吧,我的靈魂;他們真是其貌不揚!
宛若木偶一般;略微有些滑稽;
像夢遊者那樣又可怕,又奇異;
他們那神秘的眼球不知在看什麽地方.
他們那失去神聖的閃光的眼睛仿佛
正向遠處眺望,仿佛總是抬向青天;
你永遠也不會發現他們向地麵
漫不經心地低下沉重的頭顱。
他們就這樣穿過那永恒的沉寂的兄弟----
無窮無盡的黑暗.啊,都市!
當你在我們的周圍發出歌聲、笑聲與叫聲,
醉心於尋歡作樂,直至殘忍的地步,
看吧!我也在掙紮!隻是比他們更麻木,
我暗問:"他們究竟從天上找什麽呢,所有這些盲人?”
月亮的憂傷
今夜,月亮陷入沉思,顯得格外悠閑,
宛如躺在一層又一層褥子上的美人
在入睡之前向自己胸脯的邊緣
伸出漫不經心的手輕輕地撫摸,
仰臥在雪花般柔軟的光滑的褥子上,
憔悴的月亮久久地沉醉於癡情,
環顧著仿佛鮮花紛紛開放一樣
湧現在天空中的白亮的幻影。
當月亮懷著閑愁偶爾向地球
悄悄地灑下一顆淚珠的時候,
有位虔誠的詩人,偏偏不能入夢,
趕緊用自己的手心接住
這蒼白的淚珠
並藏入他那遠離太陽的眼睛。
墓 地
假如有位善良的基督徒懷著仁慈心腸,
趁一個沉悶而昏暗的夜間,
把你被人讚美的遺體埋葬
在某個古老的廢墟後麵,
當貞潔的群星紛紛閉上
昏昏欲睡的雙眼、
蜘蛛就要結網、
蝰蛇就要產卵;
而悲哀地大聲疾呼
聽見老色鬼在淫笑,聽見卑劣的騙子
在策劃陰謀詭計。
音樂
音樂每每像大海一樣使我入迷!
向著我那閃著微光的星辰,
在一片雲霧下,或在茫無邊際的天空裏,
我揚帆起航;
我挺起胸膛,仿佛鼓起的船帆
擁抱清風,
我越過眼前一座又一座因夜的帷幔
而顯得朦朧的波峰;
我感到受難的航船的所有痛苦
都在我的內心深處顫動;
勁風,暴風驟雨與航船的抽搐
在浩瀚的深淵中
搖撼著我。——時而又風平浪靜,
宛如反映出我的絕望的無邊的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