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斜西獨

鳶飛唳天者,望峰息心;東斜西獨人,指爪鴻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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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青絲和白發

(2009-06-25 07:02:53) 下一個
我的媽媽是個美人,在我的眼裏,媽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當然,我的姥姥,媽媽的媽媽更美,有一次看到了姥姥和姥爺二三十年代的舊照片,立刻驚為天人。姥爺比張學良將軍還要高帥,且儒雅,姥姥那簡直就是美麗不可方物。由此我得出結論,一代不如一代啊,姥姥美過媽媽,輪到我就剩下個氣質過人,姿色不過中上而已。然而在內心深處,媽媽擁有的那樣一種健康向上的,樸實無華的,樂觀而又朝氣蓬勃的美,是任誰都無法代替的美麗。
前兩天跟爸媽通電話,媽媽告訴我,他們單位一塊兒體檢的同事驚歎:您怎麽還不老啊!弄得媽媽又高興又不好意思,隻好亂打岔,找別的話說。嘿嘿,我的媽媽不可能老,因為她的心總是那麽年輕有活力。然而媽媽的頭發已經由青絲而花白了。
小時候,最愛幹的事就是在爸媽上班的時候,偷偷拿出他們年輕時的照相冊翻看。照片裏的媽媽有著兩隻油亮亮的長辮子,用好看的眼睛望著我,嘴角微微抿著,樣子又溫和又美好,讓我小小的心裏滋生出無限仰慕的情愫。不過那時,像千千萬萬個家庭中的媽媽一樣,我媽媽現實中的樣子是很凶的。成天忙裏忙外,嘮嘮叨叨的:督促我們學習,為我們做飯、洗衣,叫我們早起早睡。她的嚴格要求到了一絲不苟的地步,偏偏我是個馬大哈的個性,用她的話說,不像個女孩子樣。有回我考了個班裏的第一,就差幾分沒滿分,媽媽非但沒表揚我,還告誡道:回家一定要把做錯的題目改正,因為對於不會的那道題來說,你得的就是零分。為她的這個高標準嚴要求,我和媽媽沒少吵架,鬧別扭。她總是解釋說:響鼓才要重錘敲啊。而我總是對著幹,心想:敲吧,敲吧,敲漏了,看看還怎麽響!
媽媽的頭發一向長得好,就算她為了方便都剪短了,也還是烏絲柔順,簡潔爽利。她的第一綹白發,是跟隨著姥姥的過世,悄悄長出來的。媽媽最愛給我梳頭,尤其我的一頭長發,每每讓她梳得滑滑溜溜,光可鑒人。我也會趁機翻檢她的頭發,就這麽發現了媽媽的初生白發。那幾根白頭發偷偷地埋身於青絲叢內,極不易被人發現,算我眼尖,給找了出來。媽媽卻不讓拔掉,看得我心癢癢的,卻隻好留著了。好在好些年過去,媽媽頭上還是這麽幾根白發,不仔細看是看不出媽媽有了白頭發的。
直到我去加入遊行隊伍,給媽媽寫了一封四言一句的長篇訣別詩,然後就不到學校,也不回家了。然後在最關鍵的那天的前一天正午,白花花毒辣的烈日下,終於給媽媽找到了。她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笨嘴拙舌的編著謊話,告訴說我的奶奶病危了,要看我最後一麵。我相信了這個從不說謊的人,跟著她回家去。又在最關鍵的那天的後一天中午,我那家庭出身不好的、從小就膽小怕事的媽媽,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走了長長的路,陪著我去學校看望老師和同學。她的頭發終於花白得人見人知了。
媽媽的頭發變白的過程,始終不是漸進型的。那年我獨自帶孩子,還要上學,不堪重負下,向媽媽伸手求援。由於窮到幾無立錐之地,隻能負擔媽媽一人的睡覺沙發鋪和最省吃飯錢。爸爸和媽媽老來分開,爸爸要自己照顧自己,媽媽要漂洋過海來照顧我和我的女兒。和女兒去機場接機,一看不得了,好一個水蜜桃般健康美好的我老媽!膚如凝脂,腰板挺直,在老外叢中,那真是:她在叢中笑。怎奈眼看我讀書煎熬,與丈夫兩地分居,心情也不好,時常對媽媽鬧脾氣耍性子,再加上全盤接管我那個性女兒的吃喝拉撒睡,外帶學中文這一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媽媽眼看著成癟茄子了。頭發立馬就成了一片白花花,白茫茫,間或幾根黑發。媽媽倒是不在意頭上的這點風雲變化,還對我說呢,你壓力這麽大,再不跟媽發泄發泄,你可怎麽活啊。但是,媽媽自己呢,從到我那後不久就憂心成疾,還不敢看醫生,沒錢啊。結果自己吃些國內帶來的藥,吃出了低體溫,三十三,三十四到三十五度的體溫,我聽都沒聽說過,嚇的要命。她卻靠自己調整,竟這麽著也幫我度過了大學最吃力的一段時光。
回國後的媽媽,知道我有了心思,每每在視頻對話上讓我看她的頭發,還有爸爸的頭發,總說是黑多了。一會兒讓看看兩鬢,一會兒讓看看頭頂,一會兒讓看看後麵,媽媽宣稱:黑頭發都是新長出來的。媽媽,我多想自己變成黑色素,把那些讓您急白了,氣白了,心疼白了的頭發變黑,變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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