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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的掙紮 1
我從沒想過要了解中醫。
我祖父是中醫，他生了十個孩子，活了九個。在二十世紀初，嬰兒死亡率一般在50%上下。那時候，西方文明已經進入中國，孩子們長大成人，選擇職業時，很少考慮選擇學中醫的。隻有找不到工作，或者對中醫著迷的人，才會選擇中醫為職業。
我祖父好脾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倒頭睡一覺，就忘記不愉快的事情。他的女兒們嫁人了，兒子們選擇上大學，學習數理化和西醫，誰也不願意留在家中跟父親學中醫。在祖父的兒子們中，沒有一個著迷中醫的。所以，跟祖父學中醫的都是弱弱的兒子和孫子。
這些弱弱的子孫後來也開小小的中醫診所，治點小病。風水輪流轉，到了改革開放後，那些強強的兒孫們竟然早早退休，不到六十歲就無事可做了。而這幾個弱弱的子孫還繼續給病人把脈，變成老中醫了。那叱吒風雲的醫院一把刀的外科醫生也退休了，因為眼睛花了，不能做手術了，隻能站在手術台邊上把把舵。而那弱弱的中醫還能繼續號脈。即便這樣，弱弱們見了強強們，還是點頭哈腰，唯唯喏喏的。從我們家的醫生群的事態就能看出中醫的地位。
對祖父最大的衝擊就是政府的公私合營運動，很有規模的中醫鋪子被充公了。祖父被安排到一家醫院當中醫師。再過幾年，祖父工資停發了，斷了活路。這麽坎坷，祖父還是活到90歲。他後來的生活費由兒子們和過去中藥鋪的夥計們輪流接濟。
祖父活到科學的春天。雲南政府想把中醫的寶庫留住，就派了年輕的中醫師們跟祖父學。探訪人多，學生一波一波的，老人太累，沒頂住，去世。我們不知道祖父講出了他的多少中醫知識，更不知道他帶走了多少中醫經驗。祖父確實對中醫入門，比他的子孫醫道高明多了。
我8歲時去看望祖父，我的小臉兒上都是皺紋。我以為我患上未老先衰症，趕緊讓祖父給我看看。祖父號了脈，說，感冒了，不用吃藥，好好休息，自己就會好。確實，過兩天，感冒症狀出來了，流鼻涕，胳膊腿肌肉酸疼，沒吃藥，再過一周，自己好了。祖父可不像一般的醫生，動就用藥。
祖父的兒子們老了以後很後悔，沒跟祖父學中醫，祖父的中醫知識跟隨祖父而去了。有的兒子是西醫，他們鄙視中醫，不為此惋惜。但是仍然說祖父是了不起的。我們家族內的中西醫大戰很激烈，水火不容。都是西醫批判中醫。我都覺得西醫有些霸氣。但長輩們說什麽，就聽著，不反駁。心裏卻道，何必呢？人家不靠政府，自己掙點小錢，得罪誰了？
科學民主傳到中國來的初期，還有一陣要鼓動政府廢除中醫的呢，還有人要廢除漢字。民間中醫很受排擠，眼看著中醫就奄奄一息了。很多人擔心中醫的命運。
我不擔心。中醫像個窮孩子，經曆滄桑打壓，誰會知道天地的安排呢？人類的憂愁後悔左右不了事態發展。你罵死中醫，她不死，你扶持中醫，她不立。中醫像一個人，有成氣候的時候，隻是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到。就像歌星和藝術家，多少家長花錢培養孩子學這那，結果，人家成名的人卻是一直被家長打壓藝術的孩子，不知怎麽就頑強地出土成苗，茁壯起來。
現在我都老了，那祖父的重孫輩都成家立業了。還真出了三位出色的醫生。兩位是自己選擇的中醫，在中醫大學深造，然後自己研讀。另一位是西醫，也研讀中醫。要說明的是，祖父孩子多，長孫比小兒子還大呢，都亂輩兒了。所以這些後起的中醫在30歲到50歲間。
就像歸國學人一樣，最優秀的和最沒出路的留學生才回國。優秀的可以回去主持重要課題和升職；最沒出路的，在國外找不到工作，就必須回國；中間大部分就留在國外了。中醫也是這樣。最優秀的中醫都自己開業了；找不到工作的中醫也自己開業；那些不好不壞的，留在大醫院裏工作。
祖父的孫孫們就是這樣，他們在30歲時就自己開業了，剛開始很辛苦的。他們是從按摩開始的。我們以為按摩低級。其實，按摩是最好的醫治，因為是藥三分毒啊。有孫孫說，他們是祖父靈魂附體了。我為他們感到高興。雖然我沒有從事中醫，但是我對中醫的理解能力也算是祖父靈魂附體了。我真的沒有特別努力，而是自然而然的被吸引過去了。有些人特別想學，還真去進修中醫，卻仍然蒙圈兒，這種人與中醫無緣。
（待續）
有本身的缺陷，有似懂非懂的半調子的糟蹋，還有根本不懂(中醫)的人的糊亂辯護(其實是幫倒忙)和對西醫(現代醫學)一隻半解，或根本不懂的人的盲目詆毀。中醫(藥)要發展，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