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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謝寶瑜的長篇小說《玫瑰壩》

(2007-09-23 08:23:05) 下一個

小說《玫瑰壩》封麵

文章摘要:

打開書,沒有前言,沒有編後語,沒有名人介紹。就是這樣一本樸素的書,它一下子就把我帶到那個既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年代。傷痕文學好像已經把“新中國”的前 27 年寫盡了。其實,在西方生活久了,你會發現,對那段曆史, 遠 沒 有道盡。 謝寶瑜的《玫瑰壩》就是從另一個角度來描述那個年代。

《玫瑰壩》小說簡介:

西南一個群山懷抱,隻有一條小路通向外界的山穀,叫玫瑰壩。幾百年來,村民過著閉塞的生活,外界發生的事情隻有從小商販們口中得知。這樣一個偏遠的農村,卻在1950年後發生了巨大變化。故事主人公馮東明是個信仰共產主義,盼望人人平等的城市青年。他熱誠地參加了玫瑰壩地區的土改、肅反、反右、互助組、合作化、大躍進一係列中央下達的運動,經曆了三年饑荒,最後卷入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馮東明在為中國新政權積極工作的十幾年內,經曆了三個女人,一個是漂亮聰明的女幹部範淑君,一個是潑辣能幹嬌好的青年團幹部王春花,一個是美麗溫柔的地主婆陳素芬。故事美麗曲折,環環相扣,引人入勝,十分真實地再現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人們的精神麵貌,是一曲時代的淒美的悲歌。


( 一) 六十萬字話當年

評謝寶瑜的《玫瑰壩》的文章有幾篇,網上以廖康的評論流傳得最廣。他是橫向比較評論的──和其它同類書做比較,並且從經濟體係和寫作角度來評論,特別提到了小說中的對話對人物性格的刻劃。

當我通過 greenwildspress@gmail.com 得 到 《玫瑰壩》這本書時,我難以形容我的感覺,它象個孤兒躺在我的麵前。封皮是單調的灰色,封麵隻有書名、作者名、出版社,再沒有其它內容和圖案了。封底隻有短短的小說內容簡介。

打開書,沒有前言,沒有編後語,沒有名人介紹。就是這樣一本樸素的書,它一下子就把我帶到那個既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年代。傷痕文學好像已經把“新中國”的前 27 年寫盡了。其實,在西方生活久了,你會發現,對那段曆史,遠沒有道盡。謝寶瑜的《玫瑰壩》就是從另一個角度來描述那個年代。

愛情永遠是文學創作的主題。不論世道多麽昌盛,多麽動蕩,多麽無望,愛情總是存在的,它給人最先的生活盼望和最後的生活支柱。愛猶如水,隻要有縫隙,就滲入其中,滋潤著我們的心田 。 《玫瑰壩》講述的就是一個深深的愛情故事。

曆史是麵鏡子,悲劇周而複始地重複。一個小說作者應該再現悲劇給讀者,而不應該評判悲劇。如果小說作者以一種正義在手的架勢去評說曆史,去控訴曆史,那麽,他/她的文字是不完全的,是令人遺憾的。多數傷痕文學都是在控訴那個年代的體製和領導者的錯誤,悲憤地訴說自己的苦難。其實,對那段曆史,老百姓們也起到了或多或少的推波助瀾的作用。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人都有曆史的局限性,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誤區。《玫瑰壩》正是演示了一代人內心的誤區,揭示了人們是怎樣自己把自己推向一個極端的境地。

《玫瑰壩》的故事發生在中國西南山區,從 1950 年講述到 196 7 年。全書 60 多萬字, 58 章, 919 頁。但是當你閱讀時,你不覺得長,作者好象沒有多餘的話,把敘述對話壓縮到了最短的程度。

這本書雖然是一部愛情小說,卻沒有很多情愛的描寫。它像是一本紀實,裏麵有大段的政治經濟學理論的引用,還有詳細的生活和生產資料的記錄。比如,剛解放時,買一支鋼筆要兩萬圓。對村莊的敘述更詳細,有地理地貌描述,村民人口統計,家族關係,還有土改前地主雇農的關係,土地租用的利息百分比,有合作化以後的工分製的執行細節,還有土質,畝產,莊稼輪作套作的知識。總之,它更象一部村史。

《玫瑰壩》語言傳統樸實,非常容易閱讀。全書似乎隻選了所有必須的情節,一個情節是下一個情節周密的鋪墊,使素材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二)英雄兒女十七八

《玫瑰壩》開篇是土改,它的寫法不太像一般的小說,沒有太多的景物,心理,煽情描述,節奏比較快,語言簡明易懂。

其中有這樣一個情節, 1950 年,共產黨解放軍剛占領中國西南地區,新興的地方縣政府派年輕人去農村搞土改(分田地)。土改工作組都由一個老革命和兩名進步青年組成。老革命也就是二十歲出頭,進步青年就是向共產黨靠近的十幾歲的中學生。

小說中詳細講到其中的一組三人,進入玫瑰壩地區。該地區有 420 戶人家, 2131 人,就被這三個青年,三杆槍,折騰個天翻地覆。可信嗎?你讀了這本書,就信了。小說邏輯嚴謹,環環相扣,不容置疑。

另外兩個工作組成員就沒有第一組的幸運,受到了土匪和國民黨的散兵遊勇的攻擊,四個被殺,兩個受傷。小說一帶而過,毫不羅嗦。同誌的犧牲,讓玫瑰壩的三位青年化悲痛為力量,更加憎惡“階級敵人”,所以他們對地主鎮壓更狠。自己的同學被人殺了,能不報仇嗎?仇恨和對立就是這麽形成的。

他們仨的工作開始也不順利,無法展開工作。他們也匯報了展開土改工作的難度──發動不起群眾。縣委書記說:劉胡蘭犧牲的時候多大?你們參加革命的時候多大?

這仨人頓悟,馬上團結了玫瑰壩地區的青少年們( 10 歲到 15 歲),一下子局麵就打開了。後來,抓地主地主婆,都由這幫紅小鬼去抓。工作組的三個人全權把這 2131 人定了地主,富農,中農,下中農,貧農。這些成分讓村民在以後的 30 來年裏受益或受難。

這讓我想到文革,文革不是也靠這些十幾歲的孩子嗎。我們上小學時,老師不是也講哪個革命家十幾歲就參加革命了嗎?劉胡蘭 14 歲就當婦救會長了,賀子珍 17 歲當婦救會長,鄧穎超好象也是 15 歲參加革命活動的。

從人性來講,十幾歲是最令人關注的年齡。這時期的人,思想活躍,容易接受新事物(包括好壞),偏激,敏感,自以為是。在西方發達國家,這個歲數是最受控製的。如:不能參加選舉,不能進入酒吧,即便在超市工作,不得賣酒煙。甚至不能取自己的存款。十七歲以上才能學開車,並且要交幾倍的開車保險。由此可見,十幾歲的孩子雖然已經是小大人了,可以自立了,但是社會法律卻對他們做了最大程度的限製。

相比之下,中國上個世紀,幾度給十幾歲的孩子生殺大權。我們勤勞勇敢,但是卻因動亂而落後。

(三) 美麗賢慧陳素芬

小說從 1950 年土改寫起,經過鎮反、大躍進,截止在文革的前期。故事發生在四川一個群山懷抱,隻有一條崎嶇的山道通向外界的偏僻地區──一個叫玫瑰壩的地方。

小說的男主人公是個在當地被大家認為的知識份子,他有高中學曆,是個其貌不揚,彬彬有禮,很有女人緣的小夥子,叫馮東明。我個人認為這部小說與眾不同的特點表現在對女人美好的描寫,以至於我以為作者是位女士。

馮東明一生被三個女人深深愛戀過。不僅如此,還是三個不同凡響的女人,最突出的是女主人公陳素芬。有些評論認為,陳素芬這個人物不真實,太完美了。這裏要說些題外話。剛畢業時,因為工作關係,我在農村工作過一年。象陳素芬這種美麗智慧的女性,我接觸過。當時我曾想:知識和智慧不是等同的,廣大的農村藏龍臥虎。我不覺得陳素芬這個人物不真實。

陳素芬是地主婆,她的丈夫王秉文擁有水田 122 畝,旱地 151 畝。共產黨土改隊進入玫瑰壩前,陳素芬勸丈夫帶著全家逃到緬甸去。她認為共產黨來了以後,地主會遭殃,她丈夫王秉文不信。她勸丈夫道:“你沒當過窮人,當然不知道窮人的心。”這是一種很大膽的描寫,言辭樸實,句意深刻。共產黨就懂這些,在發動群眾時就用如下的話做宣傳:“窮不可恥,而是光榮,因為越窮的人越革命。”在當時的“革命”就像現在“性解放”一樣時髦,大家都想革命,不願落伍。

王秉文不信妻子陳素芬的話,指出“你沒看過幾本曆史書,不大了解天下的大事”。不僅如此,他還勸土匪頭子田永煦接受招安。王秉文自己也願意把私有土地交出。陳素芬服從丈夫,留在了玫瑰壩。

書中安排的細節都是意味深長的。比如,王秉文帶著妻子陳素芬去看他們擁有的土地時,看到一塊水田漏水,王秉文挽起袖子,用手攏土,去堵漏洞。這時,土改隊的三個青年正好路過,他們以為王秉文是勞動人民的一員,就和善地問路,並同他聊起天來,雙方感覺非常愉快。這讓王秉文很欣慰,認為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妻子是錯的,共產黨是講道理的,根本不用怕。

進駐玫瑰壩後,這三位青年知道王秉文是本地最大的地主,就再也不與他說一句話了,突然對他橫眉冷對了,不理他的詢問,開始著手背後調查王秉文的罪行。這樣的描寫是觸目驚心的,點出一個傳統的非人道的做事方法。這恐怕不是共產黨獨家的方法。偏遠地區的家族爭鬥就是這樣的,十分慘烈和無情。

當王秉文被土改工作隊槍斃前,他“感慨萬分地想:‘我真是白活了幾十年,白讀了那麽多書,在素芬看來是十分簡單的道理,我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才可以領悟得到。’”

小說沒有大書特書陳素芬在失去丈夫後的巨大悲哀,一反一般小說所不肯放棄的情節描繪,而詳細寫了陳素芬默默的聽從土改隊員的命令,她帶 著 一個周歲的兒子住在一個條件很差的小屋,換洗衣服和尿布都沒有。

陳素芬的這種惡劣生活條件很快得到改善,因為她低著頭向土改工作組請求她隻需要幾件換洗衣服和尿布,嬰兒沒有尿布,一夜不停地哭。她的要求馬上被答應,而且工作組還給她更多的東西。原因是組長郝勇愛上陳素芬了,組員馮東明本人性格不很激烈,當然不反對。另一組員範淑君,雖然嫉妒陳素芬的美麗,也沒有反對。看著美麗順服柔弱的陳素芬,恐怕狠不下心。

這段描寫自然。首先表現了工作組對地主的嚴格態度。微妙的是,在不留情麵的土改運動中,一種本能的愛慕,可以讓一個對地主階級刻骨仇恨的人放棄無情專政,而暗中保護心中的愛人。

小說中類似的情節還出現數次,由於陳素芬的溫順,在郝勇、範淑君、馮東明的努力下,陳素芬的成分變成貧民了,這讓陳素芬為此受益幾年。

新中國的幾次運動中,被鎮壓者無數。參與鎮壓者眾多,不然也形成不了運動。對於中央文件的理解,各人不同。因著恨和愛,結果可以大相徑庭。馮東明對陳素芬是愛護的,同情的。但是他卻恨王秉文。他認為 50 多歲的王秉文占有 20 多歲的陳素芬,可恨。所以,他毫不留情地鎮壓王秉文。在王秉文死後,馮東明心裏還在咒罵這個老地主。

陳素芬對愛情是渴望的。她感激尊重老地主王秉文,但是她又不是烈女,不會為丈夫去死。她想再找一個丈夫,但是她又是宿命論者。她愛上了馮東明,卻不願主動,而是等待著順其自然的機會來實現他們的結合。《玫瑰壩》沒有一般小說的套路──比如:讓有情人終不成眷屬;讓讀者去揪心;在結尾處留個懸念。作者實實在在地成全了這兩位愛戀的男女,他們結婚了。作者把愛融入在日常瑣碎的生活裏,沒有煽情浪漫的情節,但是,給我的感覺是深刻的,堅實的,美好的,有回味的。

(四)聰明謹慎範淑君

範淑君是馮東明的初戀。解放初期,組長郝勇帶著兩個組員範淑君和馮東明去玫瑰壩搞土改。在一起工作使馮東明和範淑君互相了解和愛慕。她愛他的書生文雅氣質,他愛她的聰慧美麗。範淑君是闌縣共產黨新政權中最年輕漂亮的中級幹部。馮東明由於出身不好,沒有升級,還是基層幹部。這裏出現剪刀差,女高男低。

書中有一情節,說土改是消滅剝削,建立平等製度。但是,土改剛結束,幹部回城,闌縣政府機關大院食堂就實行大灶(基層幹部),中灶(中級幹部),小灶(高級幹部)。幹部們沒有一個覺得不合理的,認為首長工作辛苦,應該吃小灶。作為情人的馮東明和範淑君,因為級別不同,還不能在一起吃飯了。

範淑君由於出身不富有,人又美麗聰明,黨重點培養她,她成長得很快。她一兩年內就熟悉了共產黨的係統,知道怎樣行為說話才是安全的。當她終於向黨組織遞交結婚申請後,她突然消失了。然後馮東明收到了她的紙條,結束他們的關係。再後來,她被提升為地區團委副書記,很快與地委書記寇家孟結婚。

範淑君與地委領導結婚是她不得以的屈從,她甚至暈厥住院。地委書記看上了她,便假以黨組織的名義,派婦聯主任來作她的思想工作,要求她服從“組織的決議”,和書記結婚。她的“黨性”要求她服從“黨的指示”,如果她拒絕那樁婚事,她仍然不能與馮東明結婚,黨不會批準的。

因為與地委領導結婚了,她晉升得更快,但生活不幸福。可是,她有計劃有謀略地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為自己心中的愛人生一個孩子。

範淑君的丈夫寇家孟是個贓官,他貪汙,玩女人。女人要是不就範,他會在政治上迫害她們。範淑君為此身心受折磨,但是她忍受了。在文革初期,寇家孟終於成為一場新運動的專政對象,範淑君因此下台,到農場勞改。可是,她有一個和心愛的人所生的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她勇敢地活下去。這個情節著墨不多,非常感人。

(五)四川辣妹王春花

王春花是玫瑰壩人,小村姑。土改工作隊在玫瑰壩發動不起群眾後,發現從十幾歲的少年入手才能打開局麵。王春花就是那些少年中的一位,她才 15 歲。在接受了共產黨的教育後,她有了階級覺悟,她第一個跳到台上,去打地主婆的嘴巴。在幾百年的村史中,第一次出現溫柔少女打人的現象,讓老少鄉親驚愕。王春花的未婚夫因此退婚,讓她顏麵喪盡。她去跟幹部馮東明哭訴,說她的一生都完了。

馮東明開導她,讓她把心放在革命工作上,告訴她,她才 15 歲,聰明漂亮,哪有嫁不出去的道理,王春花半信半疑。馮東明還推薦王春花去黨校學習。

王春花繼續在村裏發動青年,搞些文藝活動,她很有創新。她所編排的節目,受到歡迎,縣委宣傳部讓玫瑰壩青年劇組在闌縣城鄉巡回演出,王春花一舉成功,使玫瑰壩也出名了。黨又注意到這位出色的小姑娘, 調她 到省委黨校學習,把她當成了一個重點培養對象。

王春花真心愛上了馮東明,她不想離開玫瑰壩。但是,馮東明不愛她,所以鼓勵她去黨校。就這樣,王春花去黨校了。憑藉她的機靈,她學會黨內市儈語言,從容行賄,在政府內搞好關係,她於是晉升很快。即便這樣,她心中純潔的愛情卻絲毫不改,她深愛著馮東明。由於馮東明出身不好,有親屬在台灣做要職,黨組織不同意這門親事。王春花和範淑君一樣,對於黨組織反對她與馮東明結婚的決定,沒有反抗,也不敢放棄政治前途。她終於和別人結婚了。但是,她心中的愛人還是馮東明。

(六) 研讀馬列馮東明

共產黨的體製很粗放,是地主,就必須打倒,不管是怎樣致富的。共產黨的體製又很詳細的。比如,共產黨幹部結婚,要黨組織批準。土改工作有係統的訓練,生活方麵更細了,看看下麵的段落,就能窺見一斑:

“集訓隊裏生活緊張,每天天不亮起床,整理床鋪,去操場。接著,參加軍事訓練,政治學習,大會報告,小組討論,直到深夜。洗臉,刷牙,吃飯,睡覺,拉屎,撒尿都壓縮到了不能再短的時間之內。星期日留半天整理內務,領導宣布,隊員們應該每個星期換洗一次內衣,每個月換洗一次外衣。”

稍有異樣,就會被同誌們批評,犯點小錯誤,幾乎不容易打翻身仗。所以,每個同誌都是小心翼翼地為革命工作著。馮東明就這樣成為了共產主義信徒的。

馮東明被三個女人愛戀過,他真有資格吹牛了。也能靠著兩位中級女幹部,躲避政治運動。可是,他是呆哥。在初戀情人已經嫁給別人以後,他的感情轉向美麗的陳素芬。和心中戀人同住一個院子裏多年,他們居然沒有身體接觸,沒有過界,這真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特征。

共產黨先軀在星星之火年代就大開性戒,自由戀愛,換妻換友了。對於革命理論,他們去精取粗,新女性毫不猶豫地做起第三者,理直氣壯地當上小妻子。他們的這些事跡過去、現在、將來津津樂道地被人民傳揚著、歌頌著。相比之下,基層共產黨幹部呆得比廟裏的和尚都規距,實在是一種巨大的反差。

馮東明不僅正派規矩,還是馬克思的忠實讀者,經常夜讀資本論。然後,對照著村裏的經濟情況,把馬列理論用在實踐中。陳素芬認為他走火入魔了。

馮東明多數情況下很斯文,但時常能做出令人吃驚的暴力舉動。當村民繼續拜菩薩時,他會把廟裏的菩薩的手臂打斷。在大煉鋼鐵運動中,他把村民的鍋都砸了,鄉親們都無法在家中做飯。

這讓我想起李誌綏的回憶錄中的一個情節。毛回韶山,想去看一個家鄉的廟,老鄉說被砸了。李誌綏描述道:毛的表情非常悲哀,說廟是村子裏人的精神支柱。沒錢看病時,拜菩薩,也許能把病抗過去。

小說提到每個運動都有中央文件做指導,但是在執行中央精神時,就是基層幹部對 文件 的個人理解了。馮東明是城裏人,資產階級少爺,他不懂農民的生活,他堅決反對封建迷信,毫不猶豫地砸寺廟中的菩薩。正因為他是少爺出身,他就要越發表現革命,來證明自己擁護黨,來證明自己對黨的忠誠。小說中幾次出現類似情節,提到出身不好的人,整起人來更狠。

新中國的一係列運動,是毛鞏固政權的措施,手段很左很殘酷。這種左的精神從中央散發到全國,距離中央越遠的地方,左得越令人難以置信。

馮東明還有一個暗戀他的女人,一個小學教師魏錦雯。在文革前夕,範淑君為了保護馮東明,讓他從新做官──當公社書記。人算不如天算,在一個偏僻的農村,公社書記就是大官,是跑不了的走資派。魏錦雯是革命派,但是,她想保護馮東明。馮東明經過這些運動,對共產黨失望了,也不呆了,感到魏錦雯對他的愛,他要利用這個愛,來保護他的妻子陳素芬。他甚至偽裝出他喜歡女教師,他竟然跪倒在她麵前,因為他已經感受到即將來臨的厄運。但是為時已晚,魏錦雯已經力不從心。她們都迷失於更慘烈的運動中。

(七) 好吃懶做王守倫

所有《玫瑰壩》的相關評論都鞭打了王守倫這個人物,我卻不以為然。他是全書的味精,有了他,故事更鮮活起來。

王守倫是村子裏的異類,他不像村中的其他青年一樣置地蓋房,為自己娶媳婦作準備。他的這種想法在現代青年來講,不是少數。但在那個年月的鄉下,他就是無賴。長輩們可以隨便在鄉親麵前訓斥他的懶惰。他不為自己辯護,但也不願意改變自己的生活方,過著一人有飯,全家不餓的日子。

就在這時候,共產黨來了,把王守倫這個 18 歲的青年看成全村最窮,最重要的團結發展對象。他一下子成為玫瑰壩的要人了,連家族長老都來請他吃飯。他誠惶誠恐。王守倫後來成為公社黨委書記,也幸福地戀愛過。成為共產黨的一員以後,他不呆,知道他的什麽行為不觸犯黨的戒律,什麽行為會讓他政治生命結束,他在官位上遊刃有餘。

王守倫心中惦念著漂亮的地主婆。在饑荒年代,他用管理口糧的權力,迫使村裏的所有漂亮女青年與他睡覺。他露骨地說隻要他看上的女人和他睡覺,他就滿足她們的要求,給她們好處。他說到做到。他在最瘋狂的時候,也不去打女人,認為好男不與女鬥。

他把所有工作給馮東明去做,自己吃喝玩樂。因為他知道,共產黨體係內,隻要不犯路線錯誤,生活懶散是小節,對待工農出身的幹部尤其是這樣。

在饑荒年間,看到村裏有人餓死,他毅然決定向上級隱瞞產量,發動全村村民隱藏糧食。他自己受到毒打,也不說出真相。上級拿他沒辦法,誰讓他是工農幹部呢?收公糧的幹部走了以後,他將糧食拿出,分給每個村民五斤玉米。這在吃食堂的年月,是一個壯舉。也說明他說話算數。書中 幾次 提到王守倫說話算數的事情。

他的胡作非為終於被一場運動給揭發出來,被打倒了,去勞改了。作者沒有給出王守倫後來的下落。他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下一場運動來了,他也許會鯉魚翻身。他是一個政治工具。

我們不用對王守倫這麽仇恨,他的行為與很多人比還不是最壞。現在很多名人有二奶?有些人利用自己的知名度引誘女人,然後再欺騙拋棄女人,拒絕承認 曾經有過的關係 ,甚至對二奶進行公開的人身侮辱。就是這樣的人,現在仍舊享受著公眾的仰目。

(八)人生悲喜十八載

《玫瑰壩》寫在一個 極端 的環境,書中涉及近百人物,不能一一列舉。作者不失幽默,在全書中貫穿了愛的線索。愛使人寬容,並願意在一個嚴峻的年代去保護所愛的人。在各個運動中,人們行為動機,或源於信仰共產主義;或源於嫉妒;或源於完成上級的指標,保護自己的政治生命;或出於保護其他人;或出於個人恩仇。作者對每個人物都自然地勾勒了合理的人性──他們不是十全十美的,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和事都有其兩麵性,我們身在其中時,看不到事情發生發展的必然性和走向。但是,事過境遷,我們也許能夠清醒些。

書中還有一個情節,村民丁萬金得了麻風病。在玫瑰壩的先例中,麻風病人是要被趕到村外荒地,讓他自生自滅的。當地幹部王守倫正帶領村民趕走丁萬金時,馮東明趕到,製止了村民的行為,取而帶代之的是為丁萬金在一片荒地上蓋個簡易小房,他的全家都跟著他住到那裏去了。他們開荒種地,自給自足。那個地方沒有人去,怕受傳染。

在饑荒年間,收購糧食的幹部也不敢去那裏收糧,那裏成了世外桃源,他們自己吃不完自己種的糧食。村民餓得也不怕傳染了,去那裏悄悄買糧,主動地保密。丁家拯救的很多村民的性命。

十八年,彈指間,經曆的是腥風血雨,饑餓貧窮,誤解羞辱,很多事情是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的。即便如此,愛仍然滋潤在民間,伴隨人們度過一個個苦難,即便最終毀滅,但是,曾經愛過了。

就讓曆史躺在那裏給後人觀瞻,而這首偏遠山區動人心弦的史詩般的愛情故事會回蕩在我的心裏。

謝謝作者謝寶瑜。


土幹:讀謝寶瑜的長篇小說《玫瑰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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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瑞秋 回複 悄悄話 土幹寫的一如既往得好。
冰花文軒 回複 悄悄話 祝賀在文學城安家! 抱抱!
冰花文軒 回複 悄悄話 祝中秋快樂!

《天涯共此時 千裏共嬋娟》

冰花

當月光再一次鋪滿你來時的路徑
請相信那是我祈禱的虔誠
仰望晧月
愛還是那樣潔淨
聽彩雲追月
情還是那樣驛動

天涯共此時
柔情似水海上輕輕飄搖
千裏共嬋娟
心與心同升情煙嫋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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