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度的青春 第2篇(8)
與小學一牆之隔是大學校辦工廠,廠房間高高堆起試驗用的沙丘,同院兒的同班同學喜歡在放學後到那裏玩耍,豎起梯子插進沙子,爬上去拖長音高呼一聲“瓦西裏~~”,跳下來躺在沙堆上哼唧一番“快,快通知捷爾任斯基同誌,托洛斯基……布哈林,是叛徒……”
為了抄近道,我們經常翻牆,先把為人民服務五個紅繡字的黃綠色帆布書包扔過去,再爬上牆頭,翻越上麵的丅型鐵網,那是掛在丅型鐵架之間的七八道帶刺兒的鐵絲,一尺來寬,一尺來高,翻越是個特棘手的細活兒,一不小心,褲腿刮破,手掌紮出血。翻過之後,有時跟蠍了虎似的貼牆壁一點點向下出溜,有時則隨大溜站在牆頂逞能,屈膝反彈騰空而躍,落地時腳跟腳掌得疼好一會兒。成年後,這種疼痛一度被帶入夢中,隔三差五地複現,持續多年,並且每一次這樣的夢境,都在膝蓋或腳心抽筋兒的高潮之中瓦解。
廠房盡頭是大學籃球場,六七個整場,十幾個球架,被指定成夏季高校籃球聯賽場地。沒有聯賽的時候,我們常翻牆去打球,從一開始連球都推不上籃板,到後來能從中圈將球摔到籃框,小夥伴們越打越熟練,商量組隊,向家長要布票,買統一式樣的背心褲頭,再印上號碼,我選的8號,印好後越看越覺得呆板,越覺得人家的7號6號5號活分。
持續多天的高校籃球聯賽開始了,我們帶了酸倒牙的方麵包和辣蒿蒿的汽水去圍觀助陣。有一支球隊的中鋒,個頭竄得特高,球傳得特猛,跑動特積極,跑著跑著,不知怎麽的,深藍色運動褲頭的中部就異軍突起了,惹得場邊那些念初高中的姐姐們衝他開唱: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開紅花呀……其中有個扯大本嗓兒唱得最響的,是我家鄰居一傻姐。
中鋒假裝沒聽見,帶著球兒繼續艱難地衝鋒,一些半大小子們就喊得更加鑿實:耍流氓嘍!耍流氓嘞!我們幾個小學生也跟著喊,但不懂為什麽要喊他耍流氓,隻覺得這句口號喊起來朗朗上口。就我的影像記憶而言,當時完全不具備理解中鋒異軍突起的的主觀意識,攝入眼界的隻是他那付苦長的窘臉和重重的腳步掠過場邊時搓起的灰土。
中場休息時,隻聽教練數落他:帶球跑你的幹嘛老看牆啊?等賽完了把標語抄回家去自個兒琢磨不成嗎?啊?!中鋒忙辯解:哥我冤的哼,我看的可是那套球服啊……教練一聽原來他看的是標語左邊的圖,而不是標語,心想那就讓他接著打下半場吧。
然而下半場進行沒多久,中鋒故態重萌,眾人越喊,丫越萌,最後徑直萌成一激凸,深色的褲布都難以有效掩飾衝突的戲劇性,直到眾人喊:罰下場嘍!罰下場嘍!教練認為中鋒的問題已然嚴重到妨礙帶球速度的地步,無論橫豎是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了,於是不得不指頂掌心叫暫停,將他換了下來。
後來,據說領隊讓中鋒交待思想問題,說作為一個聯賽球員,即使看了標語也不該產生不良想法,一定是個借口,他就訴苦,說從上半場起就發現躲在牆角的小琳不看比賽,總拿眼光瞄他和他的球兒,眼光還通電,電得他骨軟筋酥海綿繃的。他說前陣子聯賽集訓期間,她還悄悄去過集訓宿舍,在牆外探過他的班呢。
他說的那個小琳,姓倪,高中生,我們院兒裏的,對,就是那群唱歌起哄的丫頭裏嗓門兒扯最響的那個鄰居傻姐。怎麽說呢,人有點兒微二,一兩句形容不透徹的那種微二,論智力,不能說多低,也不能說是嚴謹的正常,數理化期中期末考試,百分製的,她三科分數加起來小於五十;高中開俄語,我讓她念俄語給我聽著玩兒,她舌頭流利得滿嘴跑嘟嚕,還會用俄語唱弱智型兒歌:“一個人的出身是難以選擇的,我也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
關於鄰家傻姐倪小琳她們家的故事,以後擱本篇的號外裏說說。
第2篇 小學時光
1 蠟黃臉教我們背書
2 椰林寨風波
3 年輕臉瘦眉長的向黨女老師
4 歡送知青出城
5 幹休所的少年時光:看黃色膠片聽黃色唱片
6 幹休所小賣部女售貨員王星星
7 在幹休所和“氓流”廝守空樓
回複西門祝的評論:先打好招呼了,可別一味貪圖人家小艾那倆粽子啊。
端午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