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程

      真想象不到自己有了孩子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和心情。或許是對青春逝去的恐懼，或許是對當下時光的留戀，總是拒斥結婚、要孩子這樣標誌著成熟的事情。總是覺得自己沒有心理準備，總是在朋友對自己老頑童的稱呼中自喜。可是時間的河流總是要推著你向前，即使在水中拚命掙紮，也無法改變時間、生命所決定了的方向。於是，踏上了結婚的殿堂，不出一年，糊裏糊塗地懷孕，在這年夏季的某一天，一個寶寶，誕生了。這時才發現，這種事情，隻有在做了以後，否則，永遠都不會去做準備。
       經曆了死去活來的孕期反應，我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就是一個歇斯底裏的精神病患者。不能聽英語，不想看到美國人，甚至電腦、電視。所有的這些都能成為引起我嘔吐反應的導火索。前三個月就是躺在床上，一動就會吐，每天有七八次之多，眼淚、鼻涕、口水匯流滿臉。後來甚至吐血。
         記得那個晴朗的星期日早上，我還算精神好，不知為什麽突然嘔吐，一口血之後，我還不太相信，叫來老公，緊接著又是一口。老公好像沒有反應過來，又是一口。還記得蹲在我旁邊的老公當時驚懼、顫抖的聲調，這裏麵充滿著心疼和愛憐（但願不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感覺）。當時是一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心態。每天我都要自己掙紮於孤獨、痛苦之中。老公要去工作，自己遠在異鄉，沒有親人在身邊，沒有朋友，沒有一個說話的人。窗外有一棵大樹，樹枝疊壓交錯，我就是眼睛盯著窗外，視線中隻有這棵大樹，百無聊賴，於是從中發現了各種動物圖案。當我們搬離那所房子之前，我畫下了其中的一些。
        每天吃飯也成了難題。早上還好，隨便吃點就行了，而且和老公一起。中午老公帶飯，我要鼓起很大的勇氣，給自己設定去熱飯的時間界限，這樣逼著自己爬起來，去吃飯。有時候好不容易吃完了，沒有等到回到床上就吐了個稀裏嘩啦，還得再去重複一次吃飯的任務。這個時候心情就會沮喪到極點。經常非常饞搞不到的東西，就在一遍又一遍的想象中獲得心理安慰。
        雖然每動必吐，我還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堅持出門散步。路上沒有人，有時候是很厚的雪，滑滑的路，還有靜靜的雪光中，偶爾的狗叫。經常被不知誰家的狗叫嚇到。給自己規定任務，必須走到哪裏，然後返回。有時候走著走著就頭暈眼花，喘不上氣來，走走停停，甚至跌跌撞撞地回家。堅持到家，等待我的，就是“哇”地一聲。但是躺到床上的時候，也會有一種如釋重負。我想自己在那個時候一定是嚴重的營養匱乏。再加上沮喪的心情，我根本感受不到懷孕、要當媽媽的快樂。
         剛剛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土，朋友不多。也有朋友偶爾來訪，給我以鼓勵，也有朋友做一些吃的東西，或者邀請我們去做客，每次做客之前，我都是鼓起很大的勇氣，因為害怕到人家家裏攪局。但是他們都報我以理解，給我安慰，說就算是吐了又有什麽關係等等。在這樣的外出中，有時候還能找到合自己口味的東西，但是更多的是擔心、緊張和神經兮兮。
         先停停筆吧，寶寶醒了。如果不是在這裏寫寫，我幾乎都忘了當時的情狀，雖然那時感覺如此痛苦，如此無法忍受。看來，人還是一個健忘的動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