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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論魯迅:此公為人相當圓滑

(2009-02-27 15:06:46) 下一個

李敖

我在今天三月一號的報紙上,看到一張照片叫做狗不理,這是有名的包子店,天津百年老店包子店,它因為人事包袱太重走向民營,最後呢賣給了同仁堂,這個百年老店叫做狗不理。大家大概想不到,狗不理曾經在中國台灣台北當年有個店,就叫狗不理,也是天津人開的,也是賣包子。有一次我去吃它的包子,這個老板很喜歡講話,他給我那個碗有點髒,我就跟老板說,我說老板啊這個碗有點髒,他把這碗拿起來看了一下,他用天津話的口音,我學不像啊,他說裏頭幹淨,這個碗的裏麵幹淨,外邊有點髒他也承認,他說裏頭幹淨。

我一想到這個話啊就常常給我一個啟發,就是有的時候我李敖可能外麵看起來很凶悍或者很無情,可是我裏麵內心可能很熱情,就我裏頭跟外麵啊表裏不一致,這個不一致不一定是壞的,裏頭幹淨常常有這種感覺。我做這個節目,就是一個例子。 

我節目裏麵會講到很多的事情,可是有的時候呢,人家會用別的方法來解釋,覺得我裏頭不幹淨,所以我有的時候會表示異議。譬如說我在上一次的節目裏麵跟大家談過,談過一位觀眾在網站裏麵就談到我,他意思是說,你李敖支持胡適,可是你奚落魯迅,原來你在節目裏麵談到你爸爸是北京大學的學生,上魯迅的課,被魯迅責罵過,所以你李敖懷恨在心,所以你支持胡適罵魯迅。我跟大家說過,這位觀眾的說法是不正確的。

我在節目裏麵談過我爸爸是北京大學畢業的,沒有錯,上過魯迅的課也沒有錯,我是告訴大家魯迅有的時候啊,會有那種橫眉冷對很擴張的現象,把那個考試的試卷一撒撒到滿地,讓你們撿,有這種過分的跟人不友好相處的這種局麵出現。對我父親,他們沒有結任何的梁子,所以這位觀眾啊他看錯了我的節目。然後他說我今天責備魯迅而捧胡適是因為這個關係,所以我才說不要把我們看得那麽小,我們裏頭幹淨,我們內心裏麵也是光明正大的。沒有說為這麽件小事情,並且是不正確的小事情,來責備魯迅,沒有的。

我跟大家講我的重點是什麽呢?就是說今天我們的國家在欣欣向榮,在走向強兵富國的這個路子,很多曆史的恩怨,曆史的是非要澄清,要和解。譬如說大家看這張照片,這就是胡適,這就是陳獨秀,陳獨秀當年是北京大學的文科學長,就是文學院院長,他後來做了中國共產黨的創辦人,可是因為政治路線不同,最後中國共產黨把他開除,他也坐了牢。可是坐牢的時候,被一個人落井下石,人家坐牢你怎麽可以落井下石呢?那個人是誰啊?不是別人,就是魯迅。所以我跟大家講,我們講那些恩怨,嚴格說起來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可是看世道人心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我們大家看陳獨秀,他很了不起的一點就是,他最後啊共產黨說你悔過我就讓你回來,他不肯寫這個悔過書。他臨死以前寫了一個字,我給大家看,陳獨秀寫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看到沒有,陳獨秀寫的,獨秀書。為什麽今天想到項羽,不肯過江東呢?無顏見江東父老,所以我不去,不肯過江東,可是陳獨秀直到臨死的時候,他不肯悔過,所以呢他就是很孤單地死掉了。

當時魯迅這些人都是陳獨秀提拔起來的,或者幫忙大家一起共事,一起竄起來的,陳獨秀坐牢的時候,你魯迅落井下石總是不太好吧。那時候胡適幫了陳獨秀的忙,因為陳獨秀的兒子就是了不起的中國共產黨的這些革命人物,兩個兒子都被蔣介石,被陳獨秀的敵人蔣介石槍斃了。在槍斃以前,胡適曾經跟蔡元培大家聯合起來救陳獨秀的兒子,都沒有成功。那個時候魯迅並沒有參加。 

為什麽我要跟大家談這些問題?談的意思就是告訴大家,當時在新文化運動的時候,胡適跟魯迅他們的處境是不一樣的,最大的不一樣請大家看我這個表,胡適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身的,美國留學。可是陳獨秀這些人,大家看到沒有,陳獨秀他是東渡日本,魯迅日本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周作人日本法政大學,吳虞打倒孔家店的,早歲留日,李大釗日本早稻田,高一涵日本明治,看到沒有?這些新文化運動的健將通通都是日本留學的,隻有胡適是美國留學的,代表什麽?我告訴大家,最大的不同就是,胡適談到五四時代的真精神的時候,一個德先生一個賽先生,德先生就是民主,賽先生就是科學。胡適談的比其它的五四時代的人物深入,什麽原因呢?在日本你看到什麽民主啊?美國才有那個民主的基礎,所以在美國留學的人對民主的認識,比在日本留學的人深刻。這是環境使然,也不是個人的天才,談不上。

所以我再告訴大家,當陳獨秀說唯物史觀是科學的時候,他搞錯了,唯物史觀是玄學,不是科學,所以當時提倡了說是德先生賽先生,陳獨秀把科學都搞錯了,你怎麽樣提倡賽先生?說提倡德先生和民主,魯迅反對議會政治,如果你反對議會政治就無法推動民主,這是表示說,魯迅反對表示他對民主政治完全陌生。這就我所說的,當時提倡新文化運動的人,他們的水平的確有高下的不同。胡適在他們的圈裏麵是比較優秀,優秀的原因是因為他受到美國係統的影響,並不是說美國都不錯,而是說美國人跟日本人在談到民主和科學的時候,美國這個環境所出身的留學生,比日本這個環境所出身的應該是更內行,如此而已。所以我談的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告訴大家整個情況就這樣子。

我曾經談過魯迅,我說魯迅的文章寫的並不好,為什麽不好?大家看,這是清朝人,看到沒有,這些婦女往下看,看腳,纏著小腳,這小腳穿著鞋,脫了以後這個腳就變成畸形到這個樣子啊,好可憐啊。胡適和魯迅他們都承認一點,就是他們是學文言文出身的,所以他們這些學文言文的人出來寫白話文,就好像這小腳放大,就不再裹它了,那個鞋也塞點棉花,好像穿的是正常的鞋一樣,可是基本上她有小腳的那個結構,那個白話文寫起來搞不好就被文言文掐住了,魯迅的白話文很明顯地被文言文卡得很緊。所以我說他的白話文寫得不好。

第二個原因他受了日文的影響,日文的結構啊囉囉嗦嗦。大家看英國的首相,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丘吉爾,在他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裏麵,有一段話罵到日本的文字,他說日本的文字囉囉嗦嗦,它作為情報的轉換的時候,比我們英文慢,所以他們吃虧。所以魯迅一方麵受了文言文的影響,脫胎換骨,小腳放大沒放好,一方麵受了日文的影響,所以他雙重的影響使魯迅的文字其實寫的不好。

我李敖講這種話沒有亂說,我現在活得超過魯迅了,我七十歲了,魯迅都沒有活過六十,今天我寫的書量也超過魯迅了,我寫了一千五百萬字。我在這裏好像在說別人不好,我告訴你,魯迅的古典的研究,中國小說的研究,真的一級棒,他的《阿Q正傳》寫得也是一級棒,他沒有長篇小說。所以魯迅嚴格說起來,無法成為響當當的文學家,為什麽?你怎麽沒有長篇呢?他沒有長篇小說。所以我認為對魯迅的捧場捧過頭了。

我拿一句話給大家看,魯迅手稿選集,大家看看《門外文談》,這魯迅寫的,大家看這句話,“雖然彼此有些認識,卻不常見麵的寓在四近的亭子間或閣樓裏的鄰人也都出來了。”請問這是什麽中文啊?你不念起來很別扭嗎?大家再看一遍,“卻不常見麵的寓在四近的亭子間或閣樓裏的鄰人也都出來了。”好好的一句話不好好說,這是什麽中文啊?我必須跟大家講,這是很爛的白話文,可是魯迅這種句子很多很多。所以我才說,今天我們內地凡是肯定魯迅在文字方麵優秀的人,表示他的中文沒有進步。

你們看魯迅,我再講一遍,他的《中國小說史略》,他的《阿Q正傳》都是極好的東西,可是他的雜文,一般我們說讚美魯迅的雜文的,魯迅的雜文寫得不好,為什麽不好?他的雜文裏麵沒有料,你把他那種感情的語言,煽動的語言,悲憤的語言,橫眉冷對千夫指的語言,都把它像篩子一樣把它篩掉,剩下什麽?剩下什麽都沒有了。

你看我李敖的文章,你把我這些語言篩掉以後剩下的是資料,純的資料,我會搞出些資料來,加油,加醬,加辣椒,然後炒作,那些感情的語言我會放進去,可是這些東西全部篩掉的時候,我剩下是資料。魯迅的文章剩下的很少資料,感情的語言一篩掉沒有了,這就是告訴大家我們不同。我也會加這些語言,而這個橫眉冷對千夫指,我也會,可是文章篩掉了以後,這個貨比魯迅他們多。這也就是為什麽我今天不太看得起那一代人的白話文。如果我們今天寫不過他們,我們就不要混了嘛,證明我們沒有進步嘛,證明八九十年來我們沒有進步嘛。

至於說三十年代的文章更爛,三十年代的文章還趕不上五四時代的文章,什麽原因呢?受了這些外國文的影響,那些別扭的文章都是用中文寫英文的結構,英文的句子,英文的思考模式,用中文把它寫出來,都是好長好長的句子,很爛的中文。這就是我跟大家所說的,講起來好像很自負,不太看得起別人,可是我講的道理給大家聽,為什麽他們的文章不好,那胡適的文章也算是清清入水,還算是寫得清楚而已,不像魯迅他們的文章那麽別扭,隻是說多好也沒多好。這是今天我在這裏狂言,講了一段話。

那胡適給我的印象跟魯迅不一樣,胡適他是很客氣、溫柔敦厚的這個類型的,對你笑嘻嘻的,對每個人都友善,對大家都禮貌,不像魯迅這些人,有這種中國文人的那種傲氣,就是待人接物上的傲氣,我認為是沒有必要的。

我跟大家比較一個照片,大家看,這當年雷震搞《自由中國》時候的一個照片,胡適坐在這裏,大家看這胡適啊,這是聶華苓女作家,後來嫁給洋人,後來拚命罵胡適的這個很不公道的一個女人,這個胡適坐在這裏,後麵呢站個大漢就是雷震。這個雷震的造型啊像是個黑社會老大一樣,蔣介石關他關了十年,這個人很有氣魄的。我們再看啊,這邊呢,看到一個很矮小的人,看起來其貌不揚,這個人就是殷海光。

你們看了殷海光的樣子啊,我曾經在我的紀念他的書裏麵描寫他,描寫我的老師,這個人長得其貌不揚,其貌不揚呢還要覺得自己啊長得很神氣或者很有氣魄,就好像硬把自己撐起來,撐自己要爆炸一樣。我曾經用一個很刻薄的話來挖苦我老師的造型,他好像台北市博愛路,就郵政總局門口有一個特殊的環境,就那個門口啊,常常有很多人在賣這些春宮畫,那些賣春宮畫的人都是鬼鬼祟祟的,我的老師殷海光長得就像那些賣春宮畫的這些小販。我曾經這樣描寫過他,當然是這話很刻薄,可是描寫的很逼真。

你看到殷海光這個樣子,雖然他口口聲聲談自由民主,可是他的性格是很獨裁的。你再看雷震,也是滿口自由民主,可是他性格呢是很自大的。這時候我們再談到胡適,我見到胡適啊,我覺得他什麽樣一個人呢?他是一個舊式自由民主國家裏麵的那種民選出來的好好先生的那種總統,他待人很親切,尊重人的地位,從來沒有對別人惡言相向,可是同樣談自由民主的像殷海光,像雷震,他們給人家的造型就是一點也不自由,一點也不民主,就看起來不搭調,有這種感覺。

我覺得魯迅也是這個問題,魯迅他給我們的造型過分的憤世嫉俗,過分的橫眉冷對,看不到多少笑容,我覺得這是不太好的。可是魯迅他在做人的深處,他是很世故的,這種紹興師爺式的做人方法是很世故的。所謂世故我一再講過,你有沒有看他罵過日本人?他不罵日本人,他跟那個內山書店的內山完造那麽好的關係,最後的臨死以前的那封信還是寫給內山完造的,不是嗎?魯迅臨死的時候還在拿國民黨政府的錢,不是嗎?中央研究院蔡元培做院長的時候,每個月還送錢給魯迅,照拿啊。

所以我告訴大家就說魯迅的那種世故的一麵大家不知道,而這一麵被他那種橫眉冷對式的性格給遮蓋了,說他以為魯迅是一個百分之百的戰士,其實不然,此公,這位老先生在做人上麵相當的圓滑。

我講的話沒有惡意,隻是告訴大家,我們知人論事不要那麽單純,所以至於說魯迅跟我父親結什麽梁子,告訴大家,沒有,我父親也沒有資格跟他的老師魯迅結梁子,我李敖也不會為了有什麽梁子到今天在節目裏麵來談魯迅罵他。我講的魯迅是訴諸公論,剛才我講的這些事情是不是公論,有沒有拿國民黨政府的錢,有證據啊,所以這些問題都是根據事實所發表的公論。

魯迅當然是優秀的人,可是告訴大家,中國那個時代優秀的人還有很多,我們不要把他們忘記了。魯迅一直被我們肯定,即使在文革時代,大家注意,那麽多書被燒了被摧毀了,魯迅的書一本都沒有禁啊,所以大家知道嘛魯迅死後是享受了太多太多的光榮,當然這得力於毛主席對他特別地網開一麵,講起來也是值得我們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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