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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吃東西的“愛”與“忌”

(2008-04-20 15:57:31) 下一個

作者:權延赤

  周恩來愛吃什麽?平日吃什麽?吃東西忌什麽?這恐怕是許多人都想知道的內容。

  有人說,周恩來祖籍浙江紹興,出生在江蘇淮安,自然是喜愛吃江浙風味。他的廚師桂懷雲就是江蘇人,說明他喜歡江浙風味的飯菜。

  這話不準確。周恩來的一生,去過地方太多了,其中生活戰鬥過較長時間的地方,不但有東北、天津、江西、安徽、湖南、陝北、重慶、南京、北京等飲食風格迥異的中國各地,而且有日本、法國、德國、蘇聯等世界各國。總理是個很講究"入鄉隨俗"的人,不愛吃的東西吃幾次也就適應,慢慢變得愛吃。他愛吃的東西還會少嗎?

  比如狗肉,這曾是總理最討厭的一種食物。

  從我一到周恩來身邊,就知道他討厭狗肉。因為那時的革命隊伍中,江西出來的老紅軍很多。江西人是湖南人的老表,親戚,所以這兩地的人都愛吃狗肉。不但吃起來香,聊起來也香。周恩來一聽聊狗肉,就厭惡地皺眉頭:"那東西我連味都聞不得,想不出你們怎麽會饞狗肉?"

  遇上江西、湖南的同誌吃狗肉,周恩來一定避開,嘴裏念念有詞:"我才明白五台山的人為什麽都討厭魯智深;他本來不錯,就是喜歡吃狗肉……"

  當時我跟隨周恩來在重慶,重慶周公館的"館長"就是龍飛虎。這個人的名字很反映他的性格,他就是個生龍活虎的人。從西安事變時跟隨周恩來,已經很熟很有感情。

  龍飛虎特別愛吃狗肉,他不理解天下怎麽還會有人不愛吃狗肉?周恩來不吃狗肉是多大的誤會和不幸啊!

  "太可惜了,周副主席一定是受騙了,誤會了。"龍飛虎對我們工作人員嘀咕,"怎麽還會不吃狗肉呢?這麽冷天,狗肉多暖身子啊。"

  當時正是冬季,重慶潮濕陰冷。這種潮冷有時比北方的低溫更容易僵化人的肢體。龍飛虎想個主意,做了聞不出狗肉味的狗肉,並給我們講一段假回民不吃豬肉的故事。說一位同誌雖不是回民,卻從來不吃豬肉。有次請他吃豬肉餡餃子,騙他說是羊肉的。因為放的調味品濃,加上長期吃不到肉,太缺油水,所以這位同誌一個勁說餃子餡很香。吃完了,才告訴他是豬肉餡。從此這位同誌就吃豬肉了。

  龍飛虎用同樣的辦法,做了狗肉請周恩來吃。他也不多語,反正是紅燒肉,不說紅燒什麽肉。周恩來不知道,也就大口小口地吃了。

  飯後,龍飛虎笑眯眯問周恩來:"周副主席,身上暖和了吧?"

  "吃過飯當然身子暖了。"周恩來很舒適地回答。

  "還是狗肉暖身子。"龍飛虎先含蓄一句。

  "什麽?"周恩來睜大眼,接著打了一個呃。

  "周副主席,今天請你吃的是狗肉。"

  "啊?"周恩來勃然變色,將手按在了脖根,像有些惡心,可也吐不出去了。他發起脾氣,厲聲責問龍飛虎:"你怎麽強迫人哪?你就這麽個搞法子啊?胡鬧台!"

  龍飛虎並不害怕,低著頭聽罵,也不多解釋。周恩來心地善良,發多大脾氣不會傷害人,所以聽他罵不會產生思想壓力。

  周恩來顧不上多罵,忙拿了香茶水漱口,又連喝幾口,壓壓胃裏的翻騰。末了還捏幾葉茶片含嘴裏。龍飛虎已經溜跑了,我們都忍不住笑,周恩來也隻剩了苦笑,對我們歎口氣;"唉,龍飛虎這個人哪,侵犯人權,騙我吃狗肉。"

  後來,周恩來多次說這個話。那時雖然不像現在某些國家的。大講"人權",講濫了,講假了,但那時國民黨搞恐怖統治,侵犯人權的話常可以聽到。周思來就常說起"龍飛虎騙我吃狗肉。"其中當然不乏親昵。畢竟龍飛虎是出於關心愛護周恩來。

  過了一段時間,周恩來接受狗肉了,並且漸漸吃出好味來。建國後,金日成首相常來中國訪問。朝鮮人更愛吃狗肉,周恩來多次請金日成到家作客,吃淮陽菜,也吃狗肉火鍋。

  吃狗肉火鍋時,周思來和金日成吃得開胃開心。金日成說:"沒想到周總理也這麽愛吃狗肉。"周恩來說:"這要感謝我過去的一位秘書龍飛虎,他騙我吃狗肉,我當時還罵了他,可畢竟是從那一次開始,我漸漸能吃狗肉,愛吃狗肉了。可見接受一種新事物不容易喲……"

  此後,周恩來多次為吃狗肉的事表揚龍飛虎,說幫助他接受了一樣新事物。

  1959年,周恩來陪金日成到廣州參觀,廣東省的同誌宴請金日成。周恩來事前向金日成打招呼:"今天廣東省委的同誌請你吃蛇肉。這是廣州的名菜,你怕不伯呀?"

  金日成笑笑說:"總理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這也是接受新事物麽。"

  騙周恩來學會吃狗肉的龍飛虎,後來作了福州軍區的副司令員。有一次,他想總理想得厲害,就托人給總理送來一筐桔子,很新鮮,說請老首長嚐個鮮。

  總理見到桔子,說:"我不需要。"

  大家勸:"已經送來了,還能再送回去呀?"

  總理說:"你們問問這一筐多少錢?"

  趙秘書打電話問過之後,報告總理:"一筐25元。"

  總理吩咐:"你給他寄50元去。"

  趙秘書說:"是25元。你多寄他會退回來的。"

  總理說:"就寄50元,多餘的錢叫他處理,不這樣做就製止不了他。我多付錢,他以後就不再送來了。"

  果然,龍飛虎以高出一倍的價錢"賣"給總理一筐桔子,以後就再也不敢給老首長送東西了。他說:"送東西就等於敲總理竹杠,誰還敢送啊?"

  不過,有些食品是無法像龍飛虎騙總理吃狗肉那樣行騙的。比如總理太累太熱了容易流鼻血,但有時鼻血流得也叫人莫名其妙,好象無緣無故就發生了。

  鄧大姐特別相信中醫,堅信中醫比西醫更能"正本清源"。她請一位老中醫給周恩來檢查,老中醫詳細地望、聞、問、切之後,不慌不忙說出一番道理。中醫學裏那些玄奧的詞句我聽不懂也記不住,但那基本意思我是明白記住了。

  老中醫說周總理"火大",不能吃長翅膀的東西。比如雞,雞的正常體溫就比人高出2到3度。周恩來火大,怕熱,吃了帶翅膀的飛禽就容易上火流鼻血。他最後的結論是:周總理忌食飛禽,特別忌食雞和雞湯。鄧大姐很相信中醫的"正本清源",便嚴格規定炊事員不要給總理吃雞和雞湯。這件事要換成毛澤東,大概馬上會頂牛唱反調,越不叫吃他就非吃不可。但周恩來不會專門唱反調。又非原則問題,他取"無所謂"的態度。

  我當衛士長後,與衛士高振普商量。我們不信總理吃不得雞,但又不能當麵跟鄧大姐唱反調,就采取"陽奉陰違"的辦法。在家從不給總理吃雞,總理也從不提出要吃雞;外出開會給總理安排點雞丁雞塊吃,總理也從不說他不要吃雞。我和小高終於得出結論:總理吃帶翅膀的飛禽,並非一定要上火流鼻血。

  但我們從不明說。還要尊重鄧大姐對中醫的相信,在鄧大姐麵前,總是態度一致地向客人解釋:"總理不能吃雞,吃雞他容易上火流鼻血。"

  先講了這樣兩個小故事,人們對總理愛吃什麽,平時吃什麽,忌食什麽就可以有大概的了解,也就好理解我下麵所做的具體介紹。

  總理愛吃的東西很多,可以點出一大串;不愛吃的東西極少,幾乎具體說不出什麽東西,隻能比較而言。比如有人說:"總理愛喝豆漿,不大愛喝牛奶"就是比較而言。其實總理既喝牛奶也喝酸奶,隻是比起豆漿來,更喜歡喝豆漿罷了。

  經過這種比較,這裏所說總理愛吃的,都是他點出名來索要過的飯菜。

  總理愛吃冰糖肘子和紅燒鯽魚,常主動向我們索求:"弄個冰糖肘子吧?"或者:"搞點紅燒鯽魚行不行?"

  抗美援朝時,美國人對我們的運輸線狂轟濫炸,為對付美國人的轟炸,總理連續工作幾十小時,隻是靠茶水麵包來支撐。

  那天上午,聶榮臻、呂正操等同誌走後,我忙去勸總理:"該吃點東西了,總理。您已經兩天沒正經吃飯了。"

  "嗯,是感到虛了。"總理疲憊地搓搓臉,手掌從臉上搓下來時,兩眼在手掌的上方睜開望住我:"能弄個冰糖肘子吧?"

  我說:"你兩天沒睡了,還是搞點開胃的菜吧?"

  總理開始拿桌上的電文,準備批閱,一邊搖搖頭說:"你不了解。我吃甜的也開胃。我身體還好,活動量越大越需要補充熱量,冰糖肘子可以滿足我的需要。"

  於是,我忙去吩咐桂師傅做冰糖肘子,並且懂了,總理每天消耗熱量多,吃冰糖肘子可以補充。

  總理的客廳兼著餐廳,工作忙時,也常在辦公室吃飯。那天我們把總理請到了餐廳用餐,因為多少天了,他沒吃一頓正經飯,總是在會前會後或汽車上,隨便湊合著吃幾片麵包就算一頓飯。

  看總理吃冰糖肘子真是一種享受,他吃得越香,我們心裏越甜。總理無論多累多困,食欲總是不錯,因為他需要能量。他不像毛澤東工作忙起來就把吃飯當成負擔;他不吃則已,隻要吃到好東西,必要津津有味地品咂享受,真是吃得有聲有色,叫人看了打心眼裏跟著香。

  可是,主席那邊來電話了,找總理。總理對我們有嚴格要求,隻要是主席找,哪怕他剛吃了藥入睡,也必須馬上叫醒報告。所以,他放下沒吃完的冰糖肘子就匆匆往出趕。

  一般情況,隻要主席把總理找去,那就沒鍾點了。也許談事情討論問題很久,也許有什麽重大事情總理馬上去辦理,不會很快回來。所以餐桌上的飯菜就得收拾了。

  總理的習慣,上頓剩了飯菜,下頓一定要熱來繼續吃,決不許倒掉。天氣熱時,怕食物放壞,我們工作人員就會吃掉。遇上好吃的東西,我們也會"幫忙"吃掉。總理下頓吃飯,必要問及上頓剩下的飯菜。如果聽說被我們吃掉了,他便點點頭:"隻要沒浪費就好。"

  "吃到肚裏不浪費"是他的原則,吃進誰的肚子他從不計較。然而,對於冰糖肘子和紅燒卿魚就不同了。

  總理剛出門,又一溜快步地趕回來,對我說:"哎,忘了告你,冰糖肘子留給我啊。"他說到這裏,稍稍一頓,忽然像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了:"沒吃夠,我還想吃。"

  不知為什麽,我心裏忽悠一熱。平時我更多的感覺是總理可敬,隻有這種時候,那一貫可敬的感覺才會被另一種更強烈的可愛之感所替代。我笑著說:"放心吧,總理,我會看好。"

  總理匆匆地走了。我向所有能接觸到冰糖肘子,有可能吃掉冰糖肘子的工作人員打招呼:"都老實點啊,冰糖肘子是留給總理,的,誰也不許犯饞!"

  那以後,我和炊事員桂師傅為總理安排食譜時,隔幾天一禮拜的,總要安排一頓冰糖肘子或紅燒鯽魚給總理吃。

  總理還愛吃紅燒獅子頭。"文化大革命"爆發前,17年的時間,逢年過節,總理和鄧大姐必要請我們工作人員一道吃頓"團圓飯"。這時,桂師傅就成了貴客,總理和鄧大姐總要親自下廚,做幾樣拿手菜。桂師傅笑嗬嗬地在一旁指點油鹽醬醋糖的擺放位置,幫手忙腳亂的總理打打下手,氣氛歡樂祥和。

  抗美援朝停戰後到"文化大革命"爆發前,總理抽閑下廚的情況時有發生。他說"這是一種休息",又說"做飯是一門藝術","搞藝術是一種享受"。

  總理親自下廚做菜,必要請我們作客。過節請大家,平時抽閑下廚,也要請在場的人一道品嚐他的手藝。在我的印象裏,總理下廚,紅燒獅子頭是必做的一道菜。每次做好了,會親自端盤子送到我們麵前。他走路總是一溜快步,配上腰間係的圍裙,真有些像小飯館裏的勤快熱情的服務員,有時還要歡快地招呼一嗓子:"哎,紅燒獅子頭,這是我最拿手的菜。"

  總理很少強調"最"字,但是對紅燒獅子頭用上了"最"字。"最拿手的菜"、"保留節目"、"看家的手藝"和"家鄉菜",都是用於紅燒獅子頭。據說獅子頭屬淮陽菜係。

  周恩來在春天的時候喜歡吃紅燒肉。周恩來的紅燒肉與毛澤東的紅燒肉有不同。毛澤東的紅燒肉就是肉,頂多是加些辣子,極少放菜的時候。周恩來的紅燒肉喜歡和蘿卜一起紅燒。北京的"心裏美"和變蘿卜可以和肉一道紅燒,但總理更愛吃的還是水蘿卜,又嫩,味道又鮮。那時沒有"大棚菜",不像現在不論季節地能吃到四季新鮮菜,那時吃菜季節性很鮮明。水蘿卜是春天的重要鮮菜。所以,每到春天,總理就不忘提醒吃頓紅燒肉。

  有次開會回來,總理沿路看到成堆的新鮮水蘿卜擺在菜市場,心情很好,一到家就對值班衛士薑貴春吩咐道:"小薑,你和桂師傅說一聲,給我燒點紅燒肉吃。"

  桂師傅一聽就明白,他自然是把小水蘿卜同肉一起紅燒了。

  總理還喜歡吃燒豆腐;抽閑下廚,燒豆腐也是他的一個拿手菜。不過,我們都把他的燒豆腐叫熬豆腐。並且懂得有句老話在民間很流行,叫做"錢油熬豆腐"。

  起因是在三年困難時期,總理有天抽閑下廚,自己動手做飯招待幾位加班的同誌。每逢總理下廚,在"家"的工作人員都喜歡跟到廚房圍觀學習總理的手藝。(工作人員把西花廳稱作家)

  總理抓著油瓶往鍋裏倒油。他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傾斜油瓶,油還沒滴出來時就幾次抬高瓶口,好不容易才滴出幾滴油進鍋。他看看鍋底,又看看油瓶,再小心翼翼地滴出兩滴油,就收起了油瓶子。

  他掀起眼皮望望圍觀的"群眾",笑著聳一下肩,自我解釋說:"放那麽多油幹嗎,現在這麽困難。油放少點,錢油熬豆腐嘛,這是老話了,民間都懂。"

  豆腐做好了,燒豆腐成了熬豆腐,不過味道更嫩更鮮。那以後,我們都學會了"錢油熬豆腐"。

  總理的工作餐喜歡吃大燴菜,特別是天冷時,白菜、豆腐、粉條,用肉湯一燉,別提吃得多香。每當他召集副總理們開會研究問題,或是找一些部長來談事,吃飯時,最經常最多的就是吃大燴菜。一大盆子燴菜,每人都要盛三四次,個個吃得紅光滿麵,熱氣騰騰。至今一些在世的老部長,你問他總理家的菜什麽最好吃?個個都會回答:"大燴菜,再沒有比那更好吃的了。"

  總理經常點名索求的還有小米粥、玉米麵窩頭和高粱米飯。每星期-必要吃兩頓粗糧,忘了做就會點名要。每年還要請那些在延安生活過的工作人員到家裏來喝一次菜粥,小米粥裏放點菜葉放點鹽,每人都能喝好幾碗,喝得心裏潮起浪湧,喝得兩眼濕漉漉,喝得多少往事又現眼前,喝得人人臉上泛起紅暈。

  有一次,周恩來津津有味地吃著高粱米飯,對我說:"南方人柔秀,北方人蒼勁。我的身子骨和好胃口,都是靠了東北的高粱米飯打下個硬實底子。東北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永遠感謝東北的高粱米飯、大風和黃土……"

  還有一次,他要高梁米飯吃時,說:"我在東北上中學,就是吃高粱米飯。到現在還是饞這一口。"

  從1958年開始,總理和鄧大姐規定:他們的主食至少要吃三分之一的粗糧。到困難時期,總理和鄧大姐又規定了不吃肉,不吃蛋,吃糧不超標準。而糧食又是將粗糧比例提到一半以上。國家完全渡過困難,到了1964年夏收之後,細糧的比例才提高,但也是隻吃糙米,不吃小站稻等精米。

  總理由於忙,是真正的日理萬機,吃飯談不上規律,也論不得習慣。不過,能夠在家吃三頓飯時,還是可以說出點"規律"或"習慣"的。

  總理的早餐應該叫"早點",就是"點到為止"。不像現代科學研究所提出的"早飯要吃好吃飽。"

  總理的早餐多數是在中午前後吃。先喝碗稀的,一般是小米粥或豆漿。偶爾也喝過一碗奶或一杯酸奶。這種喝奶的時候很少,除非是我們為了給他補足熱量而規定了食譜,隻上牛奶不上小米粥或豆漿,他也就喝了牛奶。

  如果喝小米粥,他會就點鹹菜吃。他喜歡的鹹菜就是大頭菜,切成絲,嚼起來咯吱有聲。

  喝過稀的,還會剝一顆煮雞蛋,沾點鹽吃。經常是邊吃邊進了辦公室。工作太忙就不進飯廳,把早點拿到辦公室,他一邊批閱文件一邊"點到為止"。

  這個"點",應該是點心。總理有時以雞蛋當點心,有時也吃片麵包片或蛋糕之類點心,吃得很少,他說:"點心點心,就是一點兒麽。"

  午飯在晚上七八點鍾吃,晚飯在夜裏12點前後吃。如果不是忙得進不了餐廳,那種正式用餐是兩菜一場。如果同鄧大姐一道用餐,或臨時有客人一起用餐,就是四菜一場。

  這種正式用餐,食譜是由我同保健醫生及炊事員根據營養保健,所需熱量及口味變化來調劑安排。

  主食以米飯、麵條、炒麵、饅頭、烙餅、玉米麵貼餅和小窩頭幾樣為主,變換著給總理上。比較而言,午飯吃米多,晚飯吃麵多點。

  主要的調劑還是在菜上。除了冰糖肘子、紅燒鯽魚、紅燒肉、紅燒獅子頭、大燴菜、錢油熬豆腐之類前麵點到過的菜,值得一提的還有:豆類菜;像蠶豆、豌豆、綠豆芽。

  南方的綠葉菜;像空心菜、筧萊、雞毛菜總理都很愛吃。

  油菜、長白菜、圓白菜、油菜苔、肉末雪裏紅、素炒菠菜、栗子燒白菜,都是總理愛吃常吃的菜。

  總理也喜歡吃一些小菜:煮鹽水黃豆、炒鹹菜、豆腐乳等等。如果喝酒,受歡迎的下酒菜永遠有花生米。

  愛吃是一回事,平日吃上吃不上又是一回事。我跟隨總理幾十年,他大量的時候是不能坐在餐桌旁正經吃飯的,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在汽車上,會場休息室或匆匆的走路中吃飯。

  在汽車上的飯,最多的時候是喝一杯玉米麵糊糊,吃兩片麵包。麵包裏或夾幾片香腸,或抹些果醬。有時也喝杯麥片湯。比較而言,總理更愛喝玉米麵糊糊。

  如果是在會場休息室,我們常給服務處的李維信同誌打電話,叫他準備一碗熱場麵,總理可以在會議休息時,邊聽匯報邊吃麵,有湯有麵,吃著還可以。國家經濟情況好時,麵裏放些肉絲菜葉;經濟困難時,麵湯上隻漂幾片蔥花。

  如果總理太忙,按我們的安排連三兩分鍾時間也抽不出來,那就通知人大會堂或有關人員準備幾個素餡包子,在總理從一個會場趕去另一個會場時,拿在手裏邊走邊吃。特別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總理邊走邊吃的情況幾乎天天都有。

  如果遇上突然的情況,臨時增加的活動,總理吃不上麵包、素餡包子,喝不上玉米麵糊糊或麵條,那就"餓了糖也能充饑"。他多次吃兩塊糖作一頓飯,或條件允許時要一把花生米或煮黃豆當飯。這種情況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更多了,那期間總理能正經坐在餐桌旁吃飯的時候可以說連五分之一也不到。且不說我們身邊工作人員,就是偶爾接觸總理的領導幹部也無不發現了這個問題。鐵瑛曾經掉過淚,他就親眼目睹了總理要一把花生米,邊吃邊喝茶,這一把花生米就頂了兩頓飯!

  我們不會掉淚。因為天天見,天天是這樣。如果哭,淚也早就流幹了……

  總理吃飯有三忌,這是不同於忌吃帶翅膀的飛禽的另一種忌。

  一忌公私不分。

  西花廳院子裏有不少空地,老花工周師傅便利用來種了豆角、白菜、蘿卜、茄子之類蔬菜。到了夏季,各種菜蔬陸續下來,大家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請總理嚐個鮮。

  那天,衛士薑貴春給總理端飯,上豆角菜時,順嘴說一句:"這是咱院子裏自己摘的豆角,很嫩。"

  總理條件反射似地閃出警覺的目光:"給錢沒有?"

  "自己種的,往哪兒給錢?"薑貴春納悶、驚奇,搖一搖頭:"沒處給。"

  總理緊跟著搖頭的薑貴春搖頭:"你說的不對。公家地,公家水,長出東西就全成自己的了?回頭你算算清,吃了多少豆角多少白菜,按市價該是多少錢,把這筆錢交了,分兩部分交。一半交機關,是土地和用水錢;一半分給花工,是花工勞動所得。"

  薑貴春回來一講這個情況,我們都服氣:這就叫公私分明。

  也有不大服氣的時候。

  我跟隨總理參加了第一次日內瓦會議。那是1954年,像我這樣自小跟著共產黨長大的人,既有政治上的無比堅定性,又有思想上的局限、狹隘和教條性。用現在青年人的話講:沒見過世界還整天談世界革命。1954年的國際兩大陣營的對立正尖銳激烈,在我腦子裏,不是太陽就是月亮,不是光明就是黑暗。所以,一旦接觸高層次的談話,諸如聽到周恩來說"資本主義不是鐵板一塊","社會主義也不是鐵板一塊"時,誰能想象我是怎樣的驚訝,目瞪口呆啊!

  最讓我目瞪口呆的是英國首相艾登在一家旅館請周恩來吃飯。前後上了三道菜:炸牛排是最好的,剩下兩道也就是土豆白菜之類的水平。首相請總理吃飯才三道菜,簡直無法相信,小器到家了。

  更讓我驚訝的是,總理居然大誇英國首相,回國後還到處為這個"敵人"作宣傳:"你看人家首相吃飯就三道菜,夠吃就行,從不那麽講排場。他們請客都是自費,公私分明,不搞奢侈,這點非常好,值得我們學習。"

  現在說這種話可以時髦了,50年代說這種話可不得了,也就是"久經考驗"的總理這樣講沒事,換成我們哪個說這種話,肯定落個"經不起考驗",立刻能成反革命。抓起來關兩年算輕的。

  那時,以蘇聯為榜樣,所到社會主義國家,都是宴會多,排場大,氣氛熱烈。而資本主義國家的領導人,都很平淡、小氣,吃東西隨便簡單。總理顯然是讚成英國首相不讚成蘇聯。他給自己規定:請客自費,吃飽吃好就行。

  身為總理,周恩來宴請客人的時候很多。國宴、政府宴會,那是國家和政府拿錢。如果是總理以個人名義請客,無論是在家宴請在外宴請;無論是宴請工農兵代表,身邊工作人員,還是宴請國務院各部委領導,各省市自治區來的客人、親友,或者是宴請外賓、國際友人,總理一概是自己掏錢。

  總理2級,鄧大姐6級,在當時來說工資都不低。他們的錢是由我掌管;我管大帳,管理員管小帳。他們除了工資收入,沒有任何其他收入。因為稿費總理和大姐從來不要,一律交公,交幫助整理文章的同誌。總理逝世後出版的文選,曾給鄧穎超2萬元稿費,鄧大姐把這2萬元稿費都贈送給了延安。總理在世時親筆書寫的稿子,稿費來了就交機要組秘書保管,根據工作人員的家庭情況支援生活困難的同誌。

  總理的收入隻有工資,這個帳就好算了,他定期檢查帳目。每月拿出100元救濟生活困難的親屬,根據身邊工作人員的情況,隨時發話叫我們拿出錢來支援家裏遇災或死傷親人、生活遇到困難的同誌;交黨費、房租,私人用車交費等都要記帳。其中就有吃飯的帳目。家裏買米麵菜油自然有管理員記錄的詳細帳目,所有的請客也都要列帳,包括出去跳舞或參觀,所有人吃冰激淋喝汽水的錢,總理都要自己掏錢。他要求我們記帳就是伯忘了付錢。一旦忘記付錢,那是要挨克的,並且會命令你馬上去補交。

  有一次,總理在北京飯店接見外賓。接見結束後,總理感到有些餓,就跟值班衛士張永池說:"有點餓了,咱們吃點便飯吧。"

  那是一般客飯,很快就吃完了。張永池一算帳,吃了兩元八角。不要以為這是優待價,總理從來不允許優惠,嚴格要求按市價收付款。那個年代的錢同現在不同,5分錢就能買回一臉盆西紅柿,1角錢就能在食堂吃到肉炒白菜。

  可是,張水池這次糊塗了。心裏算了帳,楞是忘了給錢,追在總理屁股後邊上了車。還沒坐穩,總理就問:"給了錢沒有?"

  "哎呀,"張永池叫一聲,"糟糕,忘給了!"

  "快給我把錢送去!"總理生氣了,大聲訓道:"要會算經濟帳,公私算分明,不然怎麽行?"

  類似的批評,我們都碰到過。剛進城時,我記帳交錢還不夠認真,挨了幾次批,認真了。我們在總理身邊工作的同誌們議起這方麵的事,人人都能說出幾件例子。我們共同回憶後,確實敢向全國人民保證:總理一生奉獻,即便日常生活也從沒占過公家一分便宜。那個年代,幹部基本都清廉,但未必都心細;總理既廉潔又心細,公私分明,一絲不苟。1961年,中央辦公廳曾組織專人到各省市自治區調查中央首長身邊的人下來時有沒有拿過吃過公家的東西而未付錢。調查後,毛澤東很生氣,命令從他稿費中拿出2萬元退賠他身邊l組吃用的帳。周恩來身邊的3組最清廉,沒有此類問題。

  這是總理以身作則又嚴格要求,既清廉又細心的結果。

  總理吃飯,二忌鋪張浪費。

  記得有次我們隨總理去廣州,他連續工作40多個小時,隻睡了4個小時就起床了。工作與睡眠的時間比是10:1。負責接待的同誌怕總理身體吃不消,想叫他吃多吃好,早餐時多加了幾碟地方小菜。總理剛來到餐桌旁就不高興了,把我們叫去,厲聲批評道:"我在北京早餐的習慣你們不是不知道,為什麽搞這麽複雜?撤回去!"

  我們知道總理的脾氣,在此類問題上曆來說一不二。忙去找服務員。服務員不肯撤:"這算不得複雜,廣州人吃早茶就是這樣。再說,首長叫端上來的,已經端了還能再撤下去?"

  我們把服務員的話向總理匯報,然後提議:"這次已經端上來了,先吃吧,下次不搞複雜就行了。"

  總理要走:"那好,擺在那裏吧,我可以不吃早飯。"

  這下子大家都慌了,服務員趕緊往下撤菜。軍區領導聽負責接待的人匯報後,很難過。他們都知道總理的作風,難過的是怕總理的營養跟不上,這樣幾十小時連軸轉地工作,累垮了身體。想了半天辦法,後來決定挑幾樣小菜,每樣取一點,合在一個碟子裏端上去。一碟菜很容易吃完,說不上鋪張,也不會浪費,總理沒再說什麽。

  總理曾多次向我們隨行人交待:"一切按標準吃,按標準付錢。"他定有具體要求:"不準吃山珍海味,不許擺水果擺糖,發現擺了要撤回去。"他還說:"搞複雜了就是鋪張,鋪張本身就是一種浪費,這種情況一定要杜絕。"

  記得有次去長春,我們照例把總理的一貫作風及要求講給了管理員。管理員以為是說說而已,仍然超標準地上了菜。這下子惹總理生了氣,鄧大姐找來管理員,在他麵前親筆寫了各項要求,並一一作了解釋交待。

  當時,管理員和廚師都很激動。廚師跟我們說:"我幹了這麽久廚師,大官見多了,沒少為他們掌勺。有些人也說這不準吃,那不準上,也隻是說說而已。還沒有見過像總理這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絲折扣都不許打的首長。我算真服了。"

  總理的不許鋪張浪費,吃飯時處處可以使人感受到。比如吃米飯,他一粒米也不肯浪費。在那時的條件下,這種不浪費一粒米的精神尤其重要。偶爾灑到桌上一粒米,他必要撿起來放嘴裏。他拾桌上的米粒與毛澤東不同。毛澤東可以用手拾起米粒放嘴裏。總理不用手,堅持用筷子。哪怕灑桌上的米粒較多,他也是用筷子一粒粒夾起來,一粒粒放入嘴裏。我常見這種情況,印象特別深,有時總理連夾幾次才能拾起一粒米,放回嘴裏去。當他發現我在旁邊看著出神時,便微微笑了笑,點著頭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喲!"

  總理吃飯還有個習慣,就是盤子裏剩的菜湯要用開水衝一衝喝掉。即便餐桌上擺了湯盆,他也要把盤子裏的菜汁衝衝喝掉。在他影響下,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也都養成了這種習慣。家裏吃飯,剩下菜汁總要在飯後用開水一衝,當湯喝掉。這種湯往往比做的湯還好喝。

  現在,我們的這個習慣又影響到孩子們也養成了這種開水衝湯喝的習慣。

  總理吃飯,三忌特殊化。

  總理愛吃南方各種綠葉蔬菜,越綠得濃越吃著香。記得中央開杭州會議時,當地交際處的同誌發現總理愛吃綠菜,就在我們臨離開的前一天,提來一筐菜請我們給總理帶上。

  "不行不行,"我們在場的人幾乎同時搖頭擺手,"總理對我們有嚴格要求,這種事討不來好。"

  "我們也知道總理嚴,公私分明。"交際處的同誌拿出了發票,

  "你們給錢不就行了?按市價。"

  "那也不行。"我們還是不收,"搞特殊總理也不答應。"

  第二天上飛機,成元功發現飛機上放了兩筐菜,立刻急了,趕緊找送行的交際處同誌:"飛機上那兩筐菜是怎麽回事?"

  "不是專給總理的,是托你們帶到北京給中央幾位領導的,有發票,讓首長們都付錢好了。"交際處的同誌早想好了對策。給總理一個人是特殊,給中央領導同誌每人一份就不顯特殊了。

  我們也這麽想,何況菜拉來再拉回去也不合適,就帶到北京,把兩筐菜交給了供應處。供應處將菜賣給每位首長一份,按杭州的市價收錢。我們交供應處的菜,我們又拿了錢去供應處買回一份,這實在是清明廉潔之舉了,理直氣壯交炊事員給總理做了吃。

  誰想到呢,總理進餐廳,一眼看見菜,臉色立刻變了,大聲喊:"把成元功給我叫來!"

  成元功慌慌趕來,剛進門就聽到嚴厲的一聲責問:"這菜是哪兒來的?是不是杭州給帶來的?"

  成元功把經過如實匯報一遍。

  "我和你們講了多少次,不許往回帶東西,為什麽不聽?"總理聲色俱厲。

  "這不是專給我們一家,是帶給中央首長的,每家買了一份,我們又沒搞特殊……"

  "北京的老百姓能吃到這樣的菜嗎?"

  "……吃不到。"

  "你還敢說沒搞特殊嗎?"

  "我……沒想全麵。"

  "我能吃到,群眾吃不到,他們會怎麽說?想事辦事眼光首先要看到群眾,要和我本人聯係起來,和我的職務聯係起來,和政治影響聯係起來。飛機是接送我辦公事的,不是拉菜的。我們自己製定出的規矩自己不遵守,讓下麵遵守,別人遵守,那不成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嗎?和國民黨還有什麽區別!"

  總理氣得飯也沒吃,給我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教訓。

  事後,總理情緒平靜下來,又召集我們工作人員,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你們不要以為我要求得過分,我處的位置不同。這類事情最搞不得下不為例,讓一步就會開了口子,開了口再堵就不那麽簡單,你花千倍百倍的力氣也不一定堵得住。一筐菜事情小,從一筐菜開了口事情就說不清有多大。我在這個位置上決不許開這個口!"

  國家進入困難時期,人們都到處找吃的,相當一級高幹也不能不把吃飽飯當作一件事來對待,都吃不飽肚子。群眾在互助互濟,親友在互幫互救,許多高級幹部也開始互相關心愛護。非常時期麽,有些重災區很有些"活過來就是勝利"的悲壯氣氛,許多過去所信奉的神聖原則現在都似乎可以靈活一些了。

  青海省委書記見總理生活太清苦,心裏很難過,回去後,派人送來一些黃魚。這種黃魚並非我們平常所說的海裏那種黃花魚,是青海湖裏產的一種顏色發黃的魚。這種魚不太好吃,但在那個困難時期,就格外顯得珍貴了。

  周恩來馬上知道了這件事,立刻把管理局局長高登榜叫來,嚴厲下令:一、照價付錢。二、批評青海,並通報全國各省。今後一律不準送!

  實在說,總理也靈活掌握。魚如果退回去,勢必腐爛,在那樣的困難時期,一口糧能救一條命,無論如何不能把這些黃魚糟蹋了。但是總理說:"一省送,數省就會效法送;收一份,就會有更多人把東西送來,所以必須有斷然的措施。"

  這個措施就是嚴厲批評,立刻通報各省區。

  總理外出,無論住交際處、招待所還是賓館,都要求我們不許在小賣部買東西,他自己當然更不會去買。因為那是清廉的時代,也是物質匱乏的時代。建國後,我們開始模仿蘇聯的經濟模式,搞蘇聯式的社會主義,後來又摸索自己的路子,卻始終不能擺脫物質匱乏的陰影籠罩。直到鄧小平來設計這份藍圖,才終於擺脫這一陰影,走上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繁榮之路。

  物質匱乏的年代,商品分配是個大難題,配發幾十種票證也解決不完這個難題。於是,各省、市、自治區的交際處都設立了小賣部,賣緊俏商品,將質高價廉的商品供應首長和外賓。總理對這種小賣部是很有看法的。

  記得有次去昆明,總理自己掏錢請我們隨行人員吃了頓炒鱔魚絲,飯後大家說說笑笑在院子裏散步。

  "小賣部開了。"有人說,"進去看看吧?"

  "你們不要去那裏買東西,那裏麵有名堂。"總理皺起眉頭說:"什麽內部價格呀,你們不要占這個便宜,要買什麽到街上去買。"

  "街上沒有。"不知誰小聲嘀咕一聲。

  "有就買,沒有就不買,幹嗎非買不可?"總理指指小賣部,"搞了這種特殊,再講清廉也是虛假的。人家5元錢買不到的東西,你l元就買走了,你的100元工資就變成500元了麽。你再跟群眾說你隻有100元工資,那算清廉還是算騙人?"

  總理的不搞特殊自然使我們受感動,受教育。但對我觸動大,感動不已的,還是他搞特殊化的時候。

  周恩來夜間常在人民大會堂開會、接見、處理國際事務或國內大事。按當時製度規定,夜裏11點以後,可以吃夜餐。夜餐兩菜一場,有夜餐補助,每級幹部補助多少錢有明確標準,按這個補助標準,夜餐實際上可以不交錢。

  不到夜餐的鍾點,在人大會堂就餐都應交錢,並且定有交錢的標準。高級領導人交8角,我們秘書工資低,交2角5分錢。

  可是,總理在人大會堂吃夜餐,堅持照白天的標準,交8角錢。我們不好辦,人大會堂也不好辦,因為夜餐有補助,明文規定了的,交錢也不好下帳。

  我去向總理匯報解釋:"總理,夜餐補助是明文規定的,你不要補助堅持交錢我們不好辦。你一向反對特殊化,你這麽做也是搞特殊呀。"

  "是有點特殊化。"總理點頭承認,"這是因為我的情況特殊。我一般是白天休息夜裏辦公,人家是夜餐我是正餐麽,怎麽能享受夜餐補助?"

  "總理,我不能接受你這個道理。"我堅持意見,說:"你睡眠那麽少,一天隻有三四小時。如果夜餐算正餐,那麽白天就餐應該算夜餐了?那以後白天享受夜餐補助。"

  "白天怎麽冒出來了夜餐?講不通麽。你不要給我搞特殊。"總理揮揮手,"你去吧,就照我說的辦。"

  "就許你搞特殊,不許我搞特殊……"我小聲嘀咕著退出來。有啥辦法呢?隻好按總理的要求去付款。在我跟隨總理的幾十年中,這是總理唯一一次"強詞奪理"地鬧特殊。

  隨著年齡的增大,總理工作量不減,飯量不減,但是變化還是在悄悄發生……

  總理喜歡和群眾一道吃飯。在田間地頭,他與農民一道吃飯;在工廠礦山,他與工人一道吃飯;在招待所、飯店,他喜歡和服務員一道用飯;在水庫工地,他和民工一塊啃窩頭鹹菜……

  這種故事太多了,公開出來的文章也不少。我這裏講的可能與以上的故事有些不同。

  那是"文化大革命"中,總理陪外賓外出參觀。那幾天他吃飯很費力,吃得慢,吃得少。我認為這是睡眠太少,過於勞累造成的,心裏很犯急。

  記得是在參觀大寨的前後,在一次行動前,我感覺他有什麽事要說,但沒最後拿定主意。想到他吃飯的費力,我忙問:"總理,你身體不舒服吧?"

  "不,我身體很好……"總理說得肯定。但我太熟悉他了,我能感覺出那種看不見聽不出的異常。

  "總理,你有什麽事吧?"

  "嗯,"總理略一沉吟,望住我,用商量的語氣說:"這次活動,吃飯要一起吃。你看,能不能設法把我碗裏的飯弄軟一些?"

  "可以。飯都是盛好了才端上來麽。"

  "搞特殊了。"總理笑了笑,有些不安和苦澀。他忽然輕輕歎出一口氣:"唉,我的牙齒已經全鬆動了……"

  總理發出這聲輕歎時,我看清了他變得灰白了的頭發;曾經英氣勃勃的臉孔已經血肉耗盡,臉孔和脖頸的皮膚鬆弛下墜,並且出現了老年斑;他那威武明銳的雙眼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我鼻子一酸,眼前模糊了,趕緊把臉轉向一邊。

  "我的牙齒已經全鬆動了……把我碗裏的飯弄軟一些,"這就是總理猶豫再三才說出的"特殊"要求啊!

  我沒有忍住淚,慌忙退出屋。

  我哭了。一個人悄悄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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