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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與蕭珊的傳奇婚戀:隻愛過這個女人(組圖)

(2008-03-11 09:07:23) 下一個


他專一、他多情

  巴金的一生有一個不變的主題:愛。

  愛祖國、愛人民,也愛他的妻子、兒孫和朋友。

  冰心說:巴金最可佩服之處,就是他對戀愛和婚姻的態度上的嚴肅和專一。他對蕭珊的愛情是嚴肅、真摯而專一的,這是他最可佩之一。巴金一生的愛情,隻和一個叫蕭珊的女人有關。

  他們的愛情是如此忠貞和灼熱。28年的婚姻生活,他們始終相親相愛,從未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始終相濡以沫,相互關懷。

  蕭珊曾對巴金說過這熱烈的情話:你永遠是我的神,跟我的心同在。我的目光永遠地跟隨著你。我的心裏永遠有你。在艱苦中?我會叫著你的名字。你知道我陪你走這一段路程有多麽幸福嗎﹖

  而巴金的回應也同樣讓人震撼,他說過:她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裏有我的血和淚。她永遠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以後?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作肥料。

 一張求愛照片見證文豪巴金的忠貞愛情

在蕭珊去世後,他寫下了如此傷感的文字:今天是蕭珊逝世的六周年紀念日。六年前的光景還非常鮮明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那一天我從火葬場回到家中,一切都是亂糟糟的,過了兩三天我漸漸地安靜下來了,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想寫一篇紀念她的文章。在五十年前我就有了這樣一種習慣:有感情無處傾吐時我經常求助於紙筆。可是一九七二年八月裏那幾天,我每天坐三四個小時望著麵前攤開的稿紙,卻寫不出一句話。

  在愛情上,巴金專一,而對於芸芸眾生,他懷有一顆博愛之心。他有很多的作者朋友,他愛著他們,他們也愛著巴金。冰心與巴金的世紀友情,甚至堪稱傳奇!對於兒孫,他又是一個無比慈祥的老人。兒子可以直呼他“老巴金”,孫女的學習壓力太大,他專門撰文發表看法。即使是對千萬讀者,他也說:把心交給讀者。

  一個充滿愛心的人,無疑會活得更真實、自然和美好。

  如今,這個老人把他的愛帶上了天國,那裏,也就會多一盞溫暖的明燈。

  這輩子,他隻愛過這一個女人

  ——巴金與蕭珊的傳奇婚戀之一

  他最可佩服之處,就是他對戀愛和婚姻的態度上的嚴肅和專一。他對蕭珊的愛情是嚴肅、真摯而專一的,這是他最可佩之一。——冰心

  你永遠是我的神,跟我的心同在。我的目光永遠地跟隨著你。

  我的心裏永遠有你。在艱苦中?我會叫著你的名字。你知道我陪你走這一段路程有多麽幸福嗎﹖——蕭珊

  她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裏有我的血和淚。

  她永遠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以後?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作肥料。

  我要掏出自己燃燒的心?要講心裏的話。——巴金

  巴金是四川成都人。他於1904年出生於一個封建家庭。巴金舊居在成都市正通順街,現在是成都軍區政治部戰旗歌舞團宿舍。

  1936年的大上海。年僅32歲的巴金在文學創作和翻譯兩方麵已是聲譽卓著,尤其是他的長篇小說《家》,深深喚醒了年輕一代對幸福愛情和美好生活的追求。此時巴金收到了許多書信,很多是追求他的女性寫來的。那天,巴金又拆開了一封信?突然?一張女孩子的照片掉了出來?他很詫異地拾起照片看了看.這女孩剪著一頭短發?額前還覆蓋著劉海?她頭上戴著花邊草帽?身著白衣黑裙?一臉天真稚氣的笑容.。下意識地翻過背麵看了看?上麵寫著:“給我敬愛的先生留個紀念?阿雯?1936.8”。巴金微笑了一下,閱讀了那封信。後來,這個女生寫來的信最多,她筆跡娟秀,言詞不多,落款總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這個女孩的信,給巴金留下了特別的印象,他們通信了大半年之久,卻從未見過麵。這女孩就是蕭珊。最後,還是蕭珊在信中寫道:“筆談如此和諧,為什麽就不能麵談呢?希望李先生能答應我的請求……”巴金深感這是位開朗、細心的女孩。因為,信中不僅約了時間、地點,還夾著一張她的照片。顯然,她是怕巴金認錯人而鬧出笑話。

一九六二年,巴金全家在上海武康路寓所。左起蕭珊、巴金、小棠(子)、小林(女)。


 蕭珊歎了口氣:“我爸爸是上海泰康食品廠的股東,在南市城隍廟開了一家咖啡館。他總是處處限製我,雖然媽媽有知識,懂文學藝術,傾向‘五四’新潮,弟弟也與我誌同道合,但還是抗不過爸爸。李先生,我真想離開這個古板的家庭,去闖蕩江湖。”巴金一聽,忙說:“千萬不要這樣,我前段時間還寫信勸過一個17歲的女孩子不要逃離家庭。像你這樣的少年還是一隻羽翼未豐的小鳥,很難遠走高飛的。現在社會紛繁複雜,決不可衝動行事。你現在應該多讀書,多思考,再行動啊。”巴金語重心長的話語,打消了蕭珊離家的念頭。一位大作家和一位中學少女的心漸漸拉近了距離。

  巴金與蕭珊的愛情,其實有足夠的傳奇色彩。1944年5月1日,蕭珊和巴金決定結婚。此時巴金已經40歲了,而蕭珊隻有27歲。
 

1934年攝於上海寓所


  “忘年戀”來得詩情畫意

  ——巴金與蕭珊的傳奇婚戀之二90H

  “新亞”見麵之後,蕭珊常給巴金去信。她坦率、熱情地在信中說:我永遠忘不了從你那裏得來的勇氣。巴金每次複信都稱蕭珊為小友。蕭珊常到出版社找巴金,以求思想上得到更多更大的啟蒙。

  巴金一直避免把蕭珊當作“另一半”設想。但到了1936年底,巴金的朋友馬宗融要到桂林去半年,家裏無人照料,巴金被請到襄陽路敦和裏去幫助照看居所,於是蕭珊常常去看巴金,並開始關心巴金的起居生活。蕭珊的來訪和關心,使從成都出走十幾年很少與女性接觸的巴金,感覺到了生活豐富多彩、充滿詩情畫意的另一麵。當時的巴金,要趕寫文章,要看資料,要給許許多多的讀者複信,還要看校樣,讀稿、改稿──他太忙了。

  1937年初夏,蘇州青陽港碧草青青,微波蕩漾。巴金邀請了蕭珊和幾個朋友一起在湖中蕩起了小船。蕭珊不會劃船,但對揮槳擊水的遊戲卻興致勃勃,巴金也是剛學會劃船,當蕭珊看見朋友的船快靠近時便大叫起來:“快,快,別讓他們趕上來。”朋友故意逗她,更有力地往前趕來,巴金也受感染,拚命往前劃,結果累得滿頭大汗。這樣一來,蕭珊倒不好意思了,她掏出手絹,為巴金擦去額頭上的汗:“李先生,太累了,劃慢點,別跟他們比了。”巴金一陣心顫,感動得無言以對。

  在巴金看來,蕭珊主動熱情,是她純潔心靈的流露,他仍然把蕭珊當作一個小朋友對待。蕭珊對巴金的愛,是為他作品中真誠、激情和高尚的人格力量所感動而產生的。善良、熱情、重感情的蕭珊,常來巴金住所,或是大大方方地到巴金工作的文化出版社去,給巴金講青年學生對他作品的反應和現實的思想狀況,講家庭瑣事。巴金總是靜靜地聽著,從不打斷她的談興,因為他很尊重蕭珊。

  一天,蕭珊高興地來到巴金在霞飛路霞飛坊的住處,不一會兒,卻淚流滿麵的從樓上下來。同院的朋友好心問蕭珊:“李先生欺負你了?”蕭珊不好意思地回答:“我爸爸要我嫁給一個有錢人。我來請他決定。他卻說,這件事由你自己考慮決定。”隨後下樓的巴金趕緊解釋:“我是說她還小,一旦考慮不成熟,會悔恨終身的。將來她長大能有主見了,成熟了,還願意要我這個老頭子,那我就和她生活在一起。”一番感人的話語,道出了巴金內心深處的顧慮,同時也堅定了蕭珊追求愛情的決心。

  巴金和蕭珊訂婚後,愛情又得到了新的升華。1938年7月,蕭珊去廣州看望巴金。他倆同住在出版社裏,各有各的房間。他們一道上街,一起吃飯,巴金工作時,蕭珊料理雜事,互相尊重,十分和諧,像朋友一樣生活在一起。不久,巴金應邀去武漢,她隨同前往。

  1938年10月18日,日軍進攻廣州,巴金帶著蕭珊和文化出版社廣州分社的同行,一起急忙包木船去桂林,十多個小時後,廣州就陷入敵人手中。去桂林途中,換船等船,防敵機,躲警報,一共九天。後來,巴金根據這段顛沛流離的生活,寫了《從廣州出來》等一係列文章,“這些通訊寫了我愛情生活中一段經曆,沒有修飾,也沒有詩意,我們就是那樣生活,是沒有半點虛假。”幾個月後,蕭珊考入昆明西南聯大讀書。一到桂林,巴金又投入忘我的寫作之中,他寫了《旅途通迅》和長篇《火》。
 
一九九四年,巴金同女兒小林、兒子小棠看舊相冊。

1939年,巴金從桂林去昆明,兩相約定第二年在昆明相見。送走了蕭珊,巴金回到上海,寫完了他《激流三部曲》的最後一部《秋》。1940年夏天,《秋》交開明書店出版,巴金拿著樣書,跑到昆明和蕭珊見麵。蕭珊還是那麽活潑開朗,那麽豐姿綽約、光彩照人。巴金見到蕭珊,心情的歡愉是可想而知的。暑假期間,蕭珊每天都和巴金在一起,一同遊玩,一起接待親朋好友。晚上,巴金送蕭珊去女生宿舍,他回到自己住處伏案寫作。

  三個月後,巴金去了重慶,在重慶一住就是一年。這年暑假,巴金按約定去昆明看望蕭珊後回到桂林。蕭珊非常想念巴金,怕他在桂林隻顧忘我地工作,不顧吃飯和休息,她一封接一封地給巴金寫信,關心他的身體和生活。巴金每次收到蕭珊的信,都是一讀再讀,在感動之後也及時回信互相鼓勵,增進情感。

  1942年,由於抗戰吃緊,巴金的一些同事先後離開了桂林文化生活出版社,巴金頓感悲寂,不知所措。體貼入微的蕭珊深深惦念著巴金,不等大學畢業,就來到巴金身邊,並意味深長地說:“你不要難過,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在你身邊。”不再需要過多的言語,黃金萬兩也抵不上一位純真姑娘矢誌不渝的摯愛,巴金的眼睛濕潤了,他顫抖地說:“蕭珊,我不知道怎麽感激你,再等我一年,好嗎?”
 


“再等我一年。”蕭珊沒有提出過任何異議,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巴金家有一大家人,由於戰爭阻隔,原由三哥承擔的生活費用,現在隻能靠巴金了。一年多時間裏,巴金是拚命地寫書、譯書、編書,他寫出了《火》第三卷,翻譯完了屠格涅夫的《父與子》《處女地》。侄兒、侄女的學費有了,結婚成家的費用也沒問題了。

  1944年5月1日,蕭珊和巴金決定結婚。此時巴金已經40歲了,而蕭珊隻有27歲。相識到決定結婚,他們戀曲進行了八年,與他們共同經受的一場民族戰爭所需要的時間相同。或者可以說,正是因為戰爭,他們的愛才變得持久而深刻。這八年中,他們在連天的烽火中幾度離散,幾度相聚,天南地北,兩情依依,患難與共的歲月早已把他們的命運緊緊地連在了一起。如今終於要結婚了,蕭珊清澈的大眼睛裏盛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渴望。巴金在桂林漓江東岸借了朋友一間房做新房,沒有添置一絲一綿,一凳一桌,隻有巴金四歲時與母親的合影,作為祖傳的家產。也沒有什麽可安排的,隻委托弟弟李濟生以雙方家長名義,向親友印發了一張旅行結婚的“通知”。
 
一個星期後,巴金和蕭珊去貴陽郊外風景如畫的“花溪小憩”度蜜月,這是坐落在花溪公園內的一棟花園洋房。是夜,兩人依偎著坐在一把長長的藤椅上,在一盞清油燈的微光下談著過去的事情和未來的日子。蕭珊轉動著一雙明澈如秋水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談著,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那張臉的純潔和天真。

  蕭珊忽然說:“我提出一個條件。”“怎麽,還要約法三章嗎?”巴金打趣地問。“不是約法三章,隻是一條。”“請講!”

  “從今天起,我是您的妻子了,再不許叫我小女孩了。”“可是我這一生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女孩……”

  “該罰,我以後一定記住,再不叫你小女孩了,因為你已經不是一個小女孩,而是一個妻子了。”

  蕭珊一下跳了起來,嚷嚷著:“可是您又接連重複了兩次!”

  巴金拍了拍腦門兒:“瞧,我這腦子!”

  蕭珊糾正說:“瞧您這嘴!”說著在上麵輕輕吻了一下。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巴金向往與蕭珊在另一個世界相會,他在《病中集》中說:“想到死亡,我並不害怕,我隻能滿懷著留戀的感情。”巴公曾說過這樣的話:“等我永遠閉上眼睛,就把我的骨灰同她的摻和在一起。”

  他世上最愛的那個人去了

  ——巴金與蕭珊的傳奇婚戀之三

  新中國成立後,巴金的社會活動日漸增多,變得十分繁忙,經常外出開會,出國訪問,還得體驗生活,寫應景文章,加上無休無止的送往迎來,一年總有好幾個月不在家。家裏的一切,事無巨細,都由夫人蕭珊操持。夫人是他們家真正的“頂梁柱”。好在他們在此之前曾有過幾年聚少離多的日子,兩人早已習慣了溫馨的筆談。

  在最繁忙的時候?巴金也不會忘記給妻子寫信。他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也是一個感情非常細致的人。對妻子?他心裏常常存著一份感激。他感謝妻子對他的幫助?更感謝妻子對他的深深的理解。妻子和他之間的默契?常使巴金感到極大的安慰。他深知?在他的生活中蕭珊總是十分妥善地為他處理著各種瑣碎的事務?毫無怨尤地分擔了他肩頭的重擔?使他從無後顧之憂。

  28年的婚姻生活,他們始終相親相愛,從未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始終相濡以沫,相互關懷。

  1960年冬天,全國正陷於嚴重的饑荒危機中。上海家中,全靠蕭珊料理安排,她既要照顧兒女,又要侍奉婆母,還有小姑;她自己還在《上海文學》上班。這時因糧食緊張,家中三餐飯已改為二稀一幹,稍後又被迫不得不改為一天三頓稀的。每人每天隻能吃到二分錢的菜,給孩子們訂的牛奶,隻能三天供應一次。孩子生病,想吃掛麵,還非得有醫生證明才能買到。煤也短缺,限量供應。連煤爐用的鐵皮管子也買不到。蕭珊盡量節省用煤,惟恐到急需時供不上。巴金在成都,雖然招待所很照顧,可以減收糧票,但巴金不願意接受,仍要蕭珊把他那份按月寄來。家中保姆吃飯多,於是糧食更緊張了。

  巴金在成都飲食甚豐。李宗林專門給他配備了一個炊事員,經常由商業局調撥給他一些吃食材料。但是一走到街上,一樣蕭條和荒涼。菜店無菜供應,公共汽車因無油而停開。連蚊香都買不到。親友們到招待所來看望他,他請他們吃一個包子,或是一碗掛麵;他去探望長輩,送點掛麵、點心,這在當時都是最好的款待,最佳的禮品了。所以,每當巴金享用這些美食佳肴,就會想到家中瞪大眼睛的兒子、不勝羨慕的妻女。他們快要“三月不知肉味了”,甚至處在半饑餓的狀態。他看到大家生活如此艱難清苦,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和痛苦。他在給蕭珊的信中,屢屢說道:“我每頓飯都想到你們,我要是能分一半給你們就好了……關於你來不來的事,我有時也矛盾,特別是在吃飯的時候希望你來分享‘盛饌’,在黃昏時分,希望有你對坐談談。……”國煜(侄女)送來蕭荀(朋友)的信,講到你們特別是小棠要把那一點好飲食留給我吃。我主張你們在我回來之前吃吧。我一直吃得好,實在不需要什麽,而且我還有可能帶點吃的東西回來。我回家,有好飲食,也一定讓給你們吃。”於是,巴金開始積攢可以帶回去的食品。有時晚飯有一小碟花生,他不舍得吃,省下了。想帶兩斤掛麵,又怕路上折碎。最後積留了一些花生、花生糖和兩個罐頭。花生就那麽可憐,一點點,隻夠蕭珊一個人一次就吃完了。在那個饑荒歲月裏,巴金一家和其他老百姓一樣過得很艱難,也在忍饑挨餓。他們相濡以沫,總算熬了過去。

  “文化大革命”中,巴金不知向蕭珊隱瞞了多少次自己所遭受的待遇,蕭珊也替巴金承受了很多罪。

  1970年春節以後,上海的文化教育單位采用軍事管理體製,編為團、連、排、班。上海作協被編為文化係統某團第四連,巴金從正在勞動的鬆江縣辰山公社直接去到奉賢縣“五七幹部學校”勞動。

  1972年6月初,巴金從幹校回來度假。蕭珊臥床不起已經有好些日子了。見丈夫回來,她發灰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女兒和女婿前些日子已從杭州回家照料母親。巴金見妻子的病越來越重,有時燒到39°C以上,看門診,看急診,都弄不清到底是什麽病,便要求延長假期,留在家裏照顧妻子,但沒有得到“工宣隊”的批準。女兒和女婿又去請求,得到的答複是“留在家裏對他的改造不利!”幸虧兒子小棠意外地從外地回來了,巴金這才稍為放心地回到幹校。在巴金離家前,意外地收到沈從文從北京寄來的一封五頁紙的長信。信中告訴了一些朋友的近況。老友的惦記和關切,使病中的蕭珊萬分感動。巴金卻不敢給老友寄去片紙隻字。
 
7月中旬,家人托人想了不少辦法,給蕭珊拍了兩次X光片,才查出她患的是腸癌。後來在親戚的幫助下,蕭珊住進了中山醫院,這時,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肝部。在這種情況下,巴金才獲準留家照顧妻子,他每天去醫院陪伴妻子大半天。8月8日,蕭珊進手術室開刀。手術前,蕭珊生平唯一一次對巴金說:“看來,我們要分別了!”巴金用手輕輕地捂住了蕭珊的嘴巴,低下了頭,兩人的淚水相互交融,肝膽欲碎……手術後,巴金默默地守在蕭珊的床榻前,悲極時幾乎想高聲大喊:“一切朝我的頭打下來吧。”蕭珊努力克製住自己的疼痛,不叫不喊,除了迷糊中幾次要求開床邊的氧氣筒和擔心輸血太多付不起醫藥費外,從不抱怨什麽。蕭珊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巴金卻在為輸血、輸氧的費用心憂。巴金默默地陪著妻子,蕭珊含著淚望著形容憔悴的丈夫說:“我不願丟開你。沒有我,誰來照顧你啊?!”望著妻子那雙很大、很美、很亮的大眼睛,巴金心中充滿了酸楚,惟一的期望是妻子趕快恢複健康。

1954年清明,蕭珊攝於虹橋公墓。

8月13日,蕭珊手術後第五天,中午,巴金在家中剛剛端起飯碗,突然接到傳呼電話,說蕭珊去世了。真是晴天霹靂!全家人立即趕到醫院。蕭珊的屍體已經用白床罩包好,停在太平間的擔架上。巴金彎下身子,隔著白布拍著蕭珊的遺體,無聲地哭喊:“蘊珍,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心中湧出千言萬語,此刻一句也說不出來。他悔恨妻子臨終時自己沒有守在她身旁,他悔恨自己沒有聽妻子留下遺言,他悔恨自己有許多話沒有向妻子傾吐。當時,隻有蕭珊的表妹一人守護蕭珊。蕭珊臨終前一直念叨著“叫'醫生'來”。蕭珊當時習慣稱巴金為“醫生”。後來,巴金回憶這段經曆,披露內心的感情時這樣寫道:“她非常安靜,但並未昏睡,始終睜大著兩隻眼睛。眼睛很大、很美、很亮,我望著、望著,好像在望快要燃盡的燭火。我多麽想讓這對眼睛永遠亮下去,我多麽害怕她離開我……”

  現在,一切都晚了,晚了。妻子再也睜不開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了,再也露不出高興或憂傷的麵容了,再也發不出親切柔和的聲音了。悲憤充溢著巴金的心。為了避免家破人亡的慘劇,自己逆來順受,委曲求全,結果比自己小13歲的妻子還是受盡迫害,忍辱死去。這是多麽不公平!

  巴金向往與蕭珊在另一個世界相會,他在《病中集》中說:“想到死亡,我並不害怕,我隻能滿懷著留戀的感情。”巴公曾說過這樣的話:“等我永遠閉上眼睛,就把我的骨灰同她的摻和在一起。”

  《巴金與蕭珊的傳奇婚戀》由何紅根椐柯靈《至愛真情》、劉恩義王幼麟《巴金與蕭珊》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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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在蕭珊的追悼會上。

  蕭珊故去後,她的骨灰一直放在巴金的臥室裏,巴金的床頭放著蕭珊的譯作。巴金時常對著這些物品出神。巴金對蕭珊一往深情,寫了《懷念蕭珊》《再憶蕭珊》,還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等文章。巴金的這些文字平靜而沉痛。每次讀來,都不禁隱隱作痛。

  她的骨灰裏有我的血和淚

  ——巴金對蕭珊的懷念淚


  一

  今天是蕭珊逝世的六周年紀念日。6年前的光景還非常鮮明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那一天我從火葬場回到家中,一切都是亂糟糟的,過了兩三天我漸漸地安靜下來了,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想寫一篇紀念她的文章。在50年前我就有了這樣一種習慣:有感情無處傾吐時我經常求助於紙筆。可是1972年8月裏那幾天,我每天坐三四個小時望著麵前攤開的稿紙,卻寫不出一句話。

  最近我經常去火葬場,參加老朋友們的骨灰安放儀式。在大廳裏,我想起許多事情。同樣地奏著哀樂,我的思想卻從擠滿了人的大廳轉到隻有二三十個人的中廳裏去了,我們正在用哭聲向蕭珊的遺體告別。我記起了《家》裏麵覺新說過的一句話:“好像玨死了,也是一個不祥的鬼。”四十七年前我寫這句話的時候,怎麽想得到我是在寫自己!我沒有流眼淚,可是我覺得有無數鋒利的指甲在搔我的心。我站在死者遺體旁邊,望著那張慘白色的臉,那兩片咽下千言萬語的嘴唇,我咬緊牙齒,在心裏喚著死者的名字。我想,我比她大13歲,為什麽不讓我先死?我想,這是多不公平!

  在我靠邊的幾年中間,我所受到的精神折磨她也同樣受到。但是我並未挨過打,她卻挨了打,留在她左眼上的黑圈好幾天後才褪盡。她挨打隻是為了保護我,她看見那些年輕人深夜闖進來,害怕他們把我揪走,便溜出大門,到對麵派出所去,請民警同誌出來幹預。
 



  她常常問我:“你的問題什麽時候才解決呢?”我苦笑說: “總有一天會解決的。”她歎口氣說:“我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這時離她逝世不過兩個多月,癌細胞已經擴散,可是我們不知道,想找醫生給她認真檢查一次,也毫無辦法。平日去醫院掛號看門診,等了許久才見到醫生或者實習醫生,隨便給開個藥方就算解決問題。隻有在發燒到攝氏39度才有資格掛急診號,或者還可以在病人擁擠的觀察室裏待上一天半天。當時去醫院看病找交通工具也很困難,常常是我女婿借了自行車來,讓她坐在車上,他慢慢地推著走。有一次她雇到小三輪車去看病,看好門診回家雇不到車了,隻好同陪她看病的朋友一起慢慢地走回來,走走停停,走到街口,她快要倒下了,隻得請求行人到我們家通知,她一個表侄正好來探病,就由他去把她背了回家。她希望拍一張X光片子查一查腸子有什麽病,但是辦不到。後來靠了她一位親戚幫忙開後門兩次拍片,才查出她患腸癌。以後又靠朋友設法開後門住進了醫院。她自己還很高興,以為得救了。隻有她一個人不知道真實的病情,她在醫院裏隻活了三個星期。

  我休假回家假期滿了,我又請過兩次假,留在家裏照料病人。最多也不到一個月。我看見她病情日趨嚴重,實在不願意把她丟開不管,我要求延長假期的時候,我們那個單位的一個“工宣隊”頭頭逼著我第二天就回幹校去。我回到家裏,她問起來,我無法隱瞞。她歎了口氣,說“你放心去吧。”

  我回到幹校待了5天,無法同家裏通消息。我已經猜到她的病不輕了。可是人們不讓我過問她的事情。這五天是多麽難熬的日子!到第五天晚上在幹校的造反派頭頭通知我們全體第二天一早回市區開會。這樣我才又回到了家,見到了我的愛人。靠了朋友幫忙,她可以住進中山醫院肝癌病房,一切都準備好,她第二天就要住院了。她多麽希望住院前見我一麵,我終於回來了。連我也沒有想到她的病情發展得這麽快。我們見了麵,我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她說了一句:“我到底住院了。”我答說:“你安心治療吧。”她父親也來看她,老人家雙目失明,去醫院探病有困難,可能是來同他的女兒告別了。




  第二天早晨她動身去醫院,一個朋友和我女兒、女婿陪她去。她穿好衣服等候車來。她顯得急躁,又有些留戀,東張張西望望,她也許在想是不是能再看到這裏的一切。我送走她,心上反而加了一塊大石頭。

  將近二十天裏,我每天去醫院陪伴她大半天。我照料她,我坐在病床前守著她,同她短短地談幾句話。她的病情惡化,一天天衰弱下去,肚子卻一天天大起來,行動越來越不方便。

  當時病房裏沒有人照料,生活方麵除飯食外一切都必須自理。

  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不在她的身邊。那天是星期天,衛生防疫站因為我們家發現了肝炎病人,派人上午來做消毒工作。她的表妹有空願意到醫院去照料她,講好我們吃過中飯就去接替。沒有想到我們剛剛端起飯碗,就得到傳呼電話,通知我女兒去醫院,說是她媽媽“不行”了。真是晴天霹靂!我和我女兒、女婿趕到醫院。她那張病床上連床墊也給拿走了。別人告訴我她在太平間。我們又下了樓趕到那裏,在門口遇見表妹。還是她找人幫忙把“咽了氣”的病人抬進來的。死者還不曾給放進鐵匣子裏送進冷庫,她躺在擔架上,但已經白布床單包得緊緊的,看不到麵容了。我隻看到她的名字。我彎下身子,把地上那個還有點人形的白布包拍了好幾下,一麵哭喚著她的名字。不過幾分鍾的時間,這算是什麽告別呢?

  3天以後在龍華火葬場舉行告別儀式。她的朋友一個也沒有來,因為一則我們沒有通知,二則我是一個審查了將近7年的對象。沒有悼詞沒有吊客,隻有一片傷心的哭聲。我在變了形的她的遺體旁邊站了一會。別人給我和她照了像。我痛苦地想:這是最後一次了,即使給我們留下來很難看的形象,我也要珍視這個鏡頭。

  一切都結束了。過了幾天我和女兒、女婿到火葬場,領到了她的骨灰盒。在存放室寄存了3年之後,我按期把骨灰盒接回家裏。有人勸我把她的骨灰安葬,我寧願讓骨灰盒放在我的寢室裏,我感到她仍然和我在一起。

  (本文原標題為《懷念蕭珊》,選自巴金《隨想錄》,北京三聯書店1987年版,本報發表時作了刪節。)

  骨灰盒還放在我的家中,親愛的麵容還印在我的心上,她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做了十年的“牛鬼”,我並不感到孤單。我還有勇氣邁步走向我的最終目標——死亡。我的遺物將獻給國家,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作肥料。

  我聽見她在骨灰盒裏哭泣

  ——巴金追憶蕭珊裏哭泣

  昨夜夢見蕭珊,她拉住我的手,說:“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我安慰她:“我不要緊。”她哭起來。我心裏難過,就醒了。

  病房裏有淡淡的燈光。每夜臨睡前,陪伴我的兒子或者女婿總是把一盞開著的台燈放在我的床腳。夜並不靜,附近通宵施工,似乎在攪拌混凝土。此外我還聽見知了的叫聲。在數九的冬天哪裏來的蟬叫?原來是我的耳鳴。

  這一夜是我兒子值班,他靜靜地睡在靠牆放的帆布床上。

  過了好一陣子他翻了一個身。

  我醒著,我在追尋蕭珊的哭聲。耳朵倒叫得更響了。……我終於輕輕地喚出了蕭珊的名字:“蘊珍”。我閉上眼睛。房間馬上變換了。

  在我們家中,樓下寢室裏,她睡在我旁邊另一張床上,小聲囑咐我:“你有什麽委屈,不要瞞住我,千萬不能吞在肚裏埃”……在中山醫院的病房裏,我站在床前,她含淚地望著我說:“我不願離開你。沒有我,誰來照顧你啊?!”……在中山醫院的太平間,擔架上一個帶人形的白布包,我彎下身子接連拍著,無聲地哭喚:“蘊珍,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我用鋪蓋蒙住臉。我真想大叫兩聲。我快要給憋死了。

  “我到哪裏去找她?!”我連聲追問自己。我又回到了華東醫院的病房,耳邊仍是早已習慣的耳鳴。

  她離開我12年了。12年,多麽長的日日夜夜。每次我回到家門口,眼前就出現一張笑臉,一個親切的聲音向我迎來,可是走進院子,卻隻見一些高高矮矮的、沒有花的綠樹。

  上了台階,我環顧四周,她最後一次離家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她穿得整整齊齊,有些急躁,有點傷感,又似乎充滿希望,走到門口還回頭張望。……仿佛車子才開走不久,大門剛剛關上。不,她不是從這兩扇綠色大鐵門出去的,以前門鈴也沒有這樣悅耳的聲音。12年前更不會有開門進來的挎書包的小姑娘。……為什麽偏偏她的麵影不能在這裏再現?

  為什麽不讓她看見活潑可愛的小端端?

  我仿佛還站在台階上等待著車子的駛近,等待著一個人回來。這樣長的等待。12年了。甚至在夢裏我也聽不見她那清脆的笑聲。我記得的隻是孩子們捧著她的骨灰盒回家的情景。這骨灰盒起初給放在樓下我的寢室內、床前五鬥櫥上。

  後來“文革”收場,給封閉了10年的樓上她的睡房啟封,我又同骨灰盒一起搬上二樓,她仍然伴著我度過無數的長夜。我擺脫不了那些做不完的夢。總是那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總是那一副前額皺成“川”字的愁顏。總是那無限關心的叮嚀勸告。好像我有滿腹的委屈瞞住她,好像我摔倒在泥淖中不能自拔,好像我又給打翻在地讓人踏上一腳。……每夜每夜,我都聽見床前骨灰盒裏她的小聲呼喚,她的低聲哭泣。

  怎麽我今天還做這樣的夢?。怎麽我現在還甩不掉那種種精神的枷鎖?悲傷沒有用。

  我必須結束那一切夢景。我應當振作起來,哪怕是最後的一次。骨灰盒還放在我的家中,親愛的麵容還印在我的心上,她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做了十年的“牛鬼”,我並不感到孤單。我還有勇氣邁步走向我的最終目標——死亡。我的遺物將獻給國家,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作肥料。

  ……鬧鍾響了。聽見鈴聲,我疲倦地睜大眼睛。應當起床了。床頭小櫃上的鬧鍾是我從家裏帶來的。我按照冬季的作息時間:六點半起身。兒子幫忙我穿好衣服,扶我下床。他不知道前一夜我做了些什麽夢,醒了多少次。

  本文原標題為《再憶蕭珊》,選自漓江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巴金作品精編》

  骨灰盒還放在我的家中,親愛的麵容還印在我的心上,她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做了十年的“牛鬼”,我並不感到孤單。我還有勇氣邁步走向我的最終目標——死亡。我的遺物將獻給國家,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作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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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夢見蕭珊,她拉住我的手,說:“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我安慰她:“我不要緊。”她哭起來。我心裏難過,就醒了。

  病房裏有淡淡的燈光。每夜臨睡前,陪伴我的兒子或者女婿總是把一盞開著的台燈放在我的床腳。夜並不靜,附近通宵施工,似乎在攪拌混凝土。此外我還聽見知了的叫聲。在數九的冬天哪裏來的蟬叫?原來是我的耳鳴。

  這一夜是我兒子值班,他靜靜地睡在靠牆放的帆布床上。

  過了好一陣子他翻了一個身。

  我醒著,我在追尋蕭珊的哭聲。耳朵倒叫得更響了。……我終於輕輕地喚出了蕭珊的名字:“蘊珍”。我閉上眼睛。房間馬上變換了。

  在我們家中,樓下寢室裏,她睡在我旁邊另一張床上,小聲囑咐我:“你有什麽委屈,不要瞞住我,千萬不能吞在肚裏埃”……在中山醫院的病房裏,我站在床前,她含淚地望著我說:“我不願離開你。沒有我,誰來照顧你啊?!”……在中山醫院的太平間,擔架上一個帶人形的白布包,我彎下身子接連拍著,無聲地哭喚:“蘊珍,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我用鋪蓋蒙住臉。我真想大叫兩聲。我快要給憋死了。

  “我到哪裏去找她?!”我連聲追問自己。我又回到了華東醫院的病房,耳邊仍是早已習慣的耳鳴。

  她離開我12年了。12年,多麽長的日日夜夜。每次我回到家門口,眼前就出現一張笑臉,一個親切的聲音向我迎來,可是走進院子,卻隻見一些高高矮矮的、沒有花的綠樹。

  上了台階,我環顧四周,她最後一次離家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她穿得整整齊齊,有些急躁,有點傷感,又似乎充滿希望,走到門口還回頭張望。……仿佛車子才開走不久,大門剛剛關上。不,她不是從這兩扇綠色大鐵門出去的,以前門鈴也沒有這樣悅耳的聲音。12年前更不會有開門進來的挎書包的小姑娘。……為什麽偏偏她的麵影不能在這裏再現?

  為什麽不讓她看見活潑可愛的小端端?

  我仿佛還站在台階上等待著車子的駛近,等待著一個人回來。這樣長的等待。12年了。甚至在夢裏我也聽不見她那清脆的笑聲。我記得的隻是孩子們捧著她的骨灰盒回家的情景。這骨灰盒起初給放在樓下我的寢室內、床前五鬥櫥上。

  後來“文革”收場,給封閉了10年的樓上她的睡房啟封,我又同骨灰盒一起搬上二樓,她仍然伴著我度過無數的長夜。我擺脫不了那些做不完的夢。總是那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總是那一副前額皺成“川”字的愁顏。總是那無限關心的叮嚀勸告。好像我有滿腹的委屈瞞住她,好像我摔倒在泥淖中不能自拔,好像我又給打翻在地讓人踏上一腳。……每夜每夜,我都聽見床前骨灰盒裏她的小聲呼喚,她的低聲哭泣。

  怎麽我今天還做這樣的夢?。怎麽我現在還甩不掉那種種精神的枷鎖?悲傷沒有用。

  我必須結束那一切夢景。我應當振作起來,哪怕是最後的一次。骨灰盒還放在我的家中,親愛的麵容還印在我的心上,她不會離開我,也從未離開我。做了十年的“牛鬼”,我並不感到孤單。我還有勇氣邁步走向我的最終目標——死亡。我的遺物將獻給國家,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撒在園中給花樹作肥料。

  ……鬧鍾響了。聽見鈴聲,我疲倦地睜大眼睛。應當起床了。床頭小櫃上的鬧鍾是我從家裏帶來的。我按照冬季的作息時間:六點半起身。兒子幫忙我穿好衣服,扶我下床。他不知道前一夜我做了些什麽夢,醒了多少次。

  本文原標題為《再憶蕭珊》,選自漓江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巴金作品精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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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篇蕭珊同學的文章裏,我們可以看到蕭珊卓爾不凡的品性,也就不難理解,她為什麽會成為巴金一生惟一愛過的女人。

  銀鈴般的笑聲

  1937年的上海,日寇的炮火正在逼近。我所就讀的愛國女中已從郊區江灣搬到市內的愛文義路?今天的北京西路?,我也從住讀改為走讀。當我升入高中二年級時,陳蘊珍轉學來到我們班。她一頭童花型的短發,大大閃亮的眼睛。當時,我是學生會主席,她是學生會的活躍分子,而且非常進步。我們一同參加抗日活動,一同閱讀文學作品,很快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她是寧波人,而我,跟隨在滬杭甬線鐵路任職的父親,從小在寧波長大,一直在寧波讀到初中畢業才來上海,於是,我倆感到更加親近,幾乎每天放學以後,我們都一同回到我家。她和我父母都熟了,她那活潑的天性,令我父親特別喜歡逗她。在我家樓下那間暗暗的客堂,她那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劃破四周的空間,甚而給屋子都增添了亮色。有時,她笑得喘不過氣,索性躺倒在沙發上。今天,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仿佛笑聲還在耳畔縈繞,一串串,那麽清脆,那麽開懷……

  她來我們學校時,已與巴金先生通信。巴金先生稱她為“小友”,我們也常開玩笑地喚她“巴金小友”,她很高興。借著這個關係,她熱心為學生會請來大作家,為我們這群女孩子講演。記得她請來鄭振鐸先生、李健吾先生,最後請了巴金先生。這在當時真是不容易啊!記得那次巴金先生講演,因他不善於在生人麵前講話,剛上台講了一句“我是四川人”,就頓住了,把在下麵的陳蘊珍和我都急壞了。好在他終於講了下去,同學們也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我們那時的女學生都習慣穿旗袍,陳蘊珍卻喜歡穿西式服裝。夏天,她穿著大大的方領口短上衣,下配裙子,頭上戴一頂大草帽,十分惹眼。



按信中的約定,巴金來到新亞飯店。他在樓上選了間靠近樓梯的包廂,要了杯茶慢慢品著。一會兒,一位梳著學生頭、身著校服的女生出現了,還沒等巴金回過神來,她就像熟人一樣歡快地叫起來:“哎呀,李先生,您早來啦!”巴金謙遜地一笑:“唉,你也早啊!”說著,請蕭珊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蕭珊望著巴金,快活地笑道:“李先生,您比我想象的可年輕多了。”不善言辭的巴金一下子少了許多拘束,開心地說道:“你比我想象的還像個娃娃呢。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蕭珊笑著說:“我叫陳蘊珍,小名叫長春。我可不願李先生也把我當小孩看喲。”蕭珊這名字是1941年讀西南聯大時取的。當時她和兩個相好的女友住在一起,她們都親熱的叫她“小三”,後來她發表作品時就以“蕭珊”的諧音為筆名了。

  看著蕭珊稚氣的樣子,巴金覺得很有趣,便追問她:“哦,還有人和我看法相同?”巴金這麽一問,蕭珊一股腦兒和盤托出這次找巴金的真正緣由來。“我恨我爸爸,他老說我小,一直不允許我參加愛國學生運動。其實,我在愛國女生中是有名的幹將。我不但經常演進步話劇,如《雷雨》中的四鳳,還因此結識了上海許多從事話劇運動的進步人士,經常參加他們的活動。”巴金說:“我相信。你爸爸是幹什麽的?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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