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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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5) 同學情誼

(2012-05-01 08:07:04) 下一個
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過後,每年我們總要被派下鄉下廠,到農村和工廠接受教育和改造思想,這就成了我們經常的必修課程,主要在大四上學期到大五上學期(1959—1960)這一時段。有一個必須提及的事,各種運動過後,我們寢室的空氣漸漸輕鬆了,慢慢的恢複了常態。停了很長時間的“熄燈夜話”又“開台”了。為此,大家特別高興! 

南方農村種的是雙季稻,在黴雨季節過後,就要收割早稻,並立即種上晚稻;如果收的不及時,早稻會脫粒欠收;更重要的是晚稻種得不及時呢(哪怕差一天),晚稻也會明顯欠收。由於收,種的時間很急,農民稱之為搶收搶種(雙搶)。到了雙搶季節,我們總要下鄉鍛煉,係裏派定的任務是:要求我們勞動和改造思想雙豐收。 

下鄉雙搶,第一次參加雙搶,我們是到紹興的柯橋。大伏天,帶了行旅,蚊帳,住在當地小學的教室裏,一日三餐是在農民家裏搭夥。 

我與“一皺”小姐兩個,一起分到一戶農民家裏;她來自上海,她說赤腳下地幹活,是她人生第一回。大伏天,烈日似火,把土路和磚地都曬得發燙了,她赤腳一步都不能走,高溫難耐,燙得她直哭,我說:“你回農民家,把鞋穿上,或在路邊草上走”就不燙了。一步一扭的總算走到地裏,要下水田了,她不敢赤腳下水田。 

赤腳在爛泥地裏“踹”,第一次是的確要有勇氣的,因為腳在稀泥裏很“肉麻”,全身起雞皮疙瘩。好不容易,她下去水田了,又不敢走動,我說:“站著先適應適應再說,慢慢來”。誰知,站著不動,久了,叮上了幾條螞蟥,你想,腳在動它還叮咬你呢,何況不動呼?不動就更容易讓螞蟥叮上了,兩腿上都有幾條。這下,可把她嚇壞啦,又哭又跳腳。這邊有了動靜,幾個小青年就圍了過來,看熱鬧來了。 

因為我來自農村,高中以前下過地,有些經驗。那個時候由於農肥農藥幾乎不用,螞蟥特別多。螞蟥這小東西,有兩種,一種是旱螞蟥,另一種是水螞蟥,是軟體動物,專門吮吸動物的血。吸住你的皮膚後,在它吃飽以前,絕不可能自動掉下來的。要弄它下來,還不能用手拉它,由於它的吸盤吸得很牢,一拉還會把肉都拉下來一小塊的,一定要用手掌打才行。螞蟥下來後,傷口還會流血不止,老人說,被它吸了多少血,就會再流掉多少血。而且,隻要有了傷口,下一次如再被螞蟥叮上,還會在上一次的老傷口裏,有可能幾條同在一個傷口上。對於沒有見過此物,此情,此景的人,那是真害怕! 

我告訴她,不要害怕,用手掌打,用力打!用力打啊!還是下不來!看來,靠她自己處理,恐怕不行;實在因為是“男女有別”啊,我不能親自動手幫她處理去!咱免得有“男女授受不清”之嫌不是?又一想,螞蟥打不下來,時間長了,不是更出洋相嗎? 

我正在猶豫為難之際,考慮怎麽辦的時候,謝天謝地,一個中年農婦上去幫忙了。人家到底有經驗,三下五除二,花不多大工夫,總算把兩腿上的幾條螞蟥“一網打盡”了,流血不止!嚇得“一皺”小姐,臉色都變青了。幾個來看熱鬧的小青年農民,在旁邊像看戲一樣,直發笑,那個農婦說:“啥好看!沒有見過啊!滾!給我滾遠點!還不幹活去!”。才散開了 

熬到中午回家吃飯。飯桌上有一碗菜,確實難住我倆了;我孩提時代,在農村好像是吃過的,但這時候聞到這味道,就惡心,直想嘔吐。原料是一種有刺的野莧菜,越老越好,把它的主杆上的葉,刺去掉,光杆放在發臭的泡菜水裏,浸泡多日,等到野莧菜的杆發酵後,取出洗淨,放點油,薑,鹽,飯鍋上蒸熟,就可食用了。真是滿屋臭氣熏天,比臭豆腐乳的臭味,還要厲害十倍! 

應該說吃還可以的吧。因為農民吃得很香,出於客氣,他們還讓著我們:“吃吧,這東西聞著臭,吃起來是香的!”,我嘴裏答應,“好,好,不客氣,我們自己來!自己來!”,可心裏生怕他們為我夾到碗裏來。在旁邊聞到這味兒,就特別惡心,覺得連飯裏,和其它菜裏全是這臭味道啦。 

大伏天氣,農家悶熱異常!甚至,家裏比戶外還難受,全身大汗,蚊子又來打擾,四害還沒有除盡哪!江南水鄉,農村的蚊子特別多!!腳上被叮得奇癢難受,搔擾得吃飯也不讓安生,心裏煩躁透了!加上那奇臭難聞的味道,惡心上撞,想吐啊!。。。你想我都這樣難受,何況她哉!! 

我是勉強忍住了,但對於“一皺”小姐,當然她也想忍啦,臉漲通紅,沒吃幾口飯,伴隨著讓人聽著都難受的,惡心發出的聲音,在當場“嘩”的---一聲,全吐了,很不體麵!我們很不好意思。我隻能對東家說:她有點中暑了。於是趕緊讓她回住地,下午休息。 

就這樣我們在鄉下,戲劇性的鍛煉了10來天。有了第一次,後來下農村,一皺小姐,也逐步老練多了,不再出那麽多洋相了。 

下廠革新 ,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幾個鐵哥兒們為人正派,誠信,交往有度,經常在關鍵時候,幫助女同學(男同學也一樣幫的),所以女生都知道“王誌良他們幾個是條漢子” ,她們也願意和我們搭幫,知道會得到幫助的。這不?下廠技術革新,我和一皺倆,又分在一個廠-----杭州製氧機廠,倆人又分在同一個車間了。下廠,雖在學校同一城市裏,但我們還是在廠裏吃食堂,在廠裏住集體宿舍,與工人同吃同住同勞動,說是這樣有利於思想改造。 

有一次,已經清晨0點多了,我們還在研究技術革新方案,那時,一皺她竟然睡著了,而且發出了“輕輕的鼾聲”。我坐在她旁邊聽了正著急,為了不在人家麵前丟麵子,這時我也顧不得“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清”了,用腳捅她,總算醒了,她不好意思地,迷迷糊糊,一看便知沒有睡醒,她裝模作樣地,繼續參加討論。 

過不多會兒,她的“瞌睡蟲”又上來了,又被我捅醒。幾次後,因為人家也在不斷打哈欠,我就隻好提出建議說:“實在很晚了,大家也很累,我們休息一會兒吧?”。才算解圍。 

下廠結束回校,大夥已經有一周多沒見麵了。等不到“熄燈夜話”時間,4—127室的“新聞發布會”就開場了,大家的話特別多,搶著報告新聞哪,內容極其豐富。不知誰提了一句:一個挨著一個輪流。於是大家聚精為神,按序進行。一會兒哄堂大笑,一會兒寂靜無聲,驚喜一場。 

輪到我發布新聞了,我便宣布了“。。。一皺小姐睡覺打鼾,鼾聲斯文。。。”的爆炸新聞。冷不防老陶 來了一句:“老王,一皺小姐睡覺鼾聲斯文,你是怎麽知道的???還聽得“格能清爽”(上海話--這樣清楚)。。。。老實交待吧!!!。。。”。哈哈,哈---,全寢室大笑過後,你一言我一語,激烈異常,簡直就像演出了一場連本“西廂記”。弄得我非常尷尬,非常不好意思。 

你說我也是啊,不接受“教訓”。上次下鄉到紹興的柯橋雙搶,一皺小姐兩隻腳上的螞蟥,明明是中年農婦幫忙打下來的,這情況誰都不知道,是我給大家報告的新聞呀,最後大家起哄,故意“張冠李戴”,硬是變成了“。老王輕輕地為一皺小姐,拍下了“三寸金蓮”上的幾條螞蟥!。。。” 。 

我有嘴難辯啊,不辯駁吧!就是默認,辯駁吧,則越描越黑,最後,落得個“。。。老王真有福!。。。打下螞蟥後,她給你皺了幾次啊。。。” ,真委曲,冤枉啊,但大家非常開心!。 

這次下廠,又把事情講給大家聽了。躲,還來不及呢!這不是“自投羅網”嗎?主動送上門(說明咱心中無鬼!坦誠!) 。給全寢室帶來一通開心!這就是大家的初衷。 

寢室裏的這些瑣事,雖然已經過去半個世紀了,但這種不帶任何利益色彩的,純真的同窗友誼,我是記憶猶新,珍貴永遠。 

畢業分配 , 五年的同窗友誼,是真摯的,深厚的,終身難忘的。盡管有時相互有點磕磕碰碰;政治運動中,也相互認真得有點不盡如人意,但這也是難免的,俗話說:“牙齒和舌頭還經常磕碰呢” ,可貴在純真。雖已到不能再說“童言無忌”的年齡了,但畢竟還都是個大男孩大女孩嘛,所以相互不會,也不該記仇的,不應該耿耿於懷的,同學是一種緣份哪!不是兄弟姐妹而勝是兄弟姐妹 。 

令人非常遺憾的是,最後班裏連告別性的茶話會也沒開,草率的照了一張畢業照收場。在照畢業照的時候,由於當時幾個同學到市裏去了,同學們不全,怎麽照?班裏說,不全也照!通知大家了,沒有照上的,隻能自己負責!崇明蟹等2--3人吧,就是沒有進入畢業照,終身遺憾哪!照相後,一個個被告知分配地點,大家就各自回老家等待當地的報到通知了。 

半個世紀了,滄海桑田。還留有當年畢業照的,大概微乎其微了。但我還完好的保留至今,並且把它保存在web網頁上,還主動給一些同學發去,“送貨上門”,或等待同學們索取。有的同學收到我的郵件後,便高興得立即打印成相片,給沒有上網(不會上網)的同學們寄去了。 

畢業分配完全暗箱操作;在那個年代嘛,純屬正常,並不奇怪。但誰分到哪裏?哪個單位?總得讓大家相互知道吧!或事後寄報到通知時,附一份花名冊,便於今後相互聯係啊,因為我們是五年同學啊。大家不會認為去苦地方,就是“發配衝軍”!更不會鬧事,不是嗎?不知害怕什麽?來了個一散了之! 

實際上大家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因為受災,國家處於困難時期(非常時期),總會有人留在“天堂”,有人要去災區的,誰去誰留都很正常。可現在一散了之,簡直就不讓相互知道去向!這就極不正常了,為什麽不能當眾宣布畢業分配結果?或事後不能告知各人下落呢?似有不可告人之嫌啊!?總之,把同學們估計得太低了!不近人情! 

剛工作時,我們的工資都很低,都很窮。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要說打長途電話費用困難,就是市內電話也得精打細算。再說那年月,通信還很不發達,交換機全是手動的,沒有直撥電話。廠裏市裏省裏都是手動交換機組。廠內通話,手搖機接通總機房,再人工接線,接通內線或外線,外線最多3--4條(視企業大小各異);打市裏或長途,必須從市,省,再到目的地,一級級人工接線,所以特別慢。打私人長途還得到郵局填表,然後等待接通,在郵局隔音室聽電話。 

那個時後,一般人家裏是裝不起電話的,電話是權力,地位和財富的像徵,雖然有這樣流傳,說:“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總覺還很遙遠。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隻在電影裏見到過手搖機和人工接插機吧。抱歉,說遠了! 

所以,想假公濟私給同學打個長途電話吧,得半天一天的等,嗷嗷直嚷,還相互聽不清,搞得滿世界都知道你在幹什麽。於是隻好利用出差,花了幾年的時間和工夫,相互通信轉告,才弄清了每個同學的下落(工作單位,家庭地址和電話號碼)的。 

“未蓋棺,先定論”, 當初進校,我們小班有男女生26名,先後故去了4位,1個因病中途休學,1個自動退學離校。如今雖有些已病病歪歪,在頑強的與病魔抗爭著,但還都健在,還有20位。年齡最小的同學,今年也已經75歲了,都年事已高,退休多年,在家頤養天年了。 

俗話說:蓋棺定論。係指對一個人的最終評價,要入木蓋棺之後,這樣才能定論。免得黑字剛剛落在白紙上,或者話音剛落,情況就劇變了,這多麽難堪!說某某同誌是個好同誌好領導好黨員,廉潔奉公,大公無私。。。,過不幾天,成了大貪汙犯,進了牢房了。剛說的寫的等於白費,這不僅不嚴肅,沒有信譽和權威性,而且是罪過。這在生活中是常有的!!所以說要蓋棺才能定論。才不會帶來風險。 

然而,我們這裏的基本情況不同,都已退休多年,再往後,大家不會有什麽大的變化了,所以,可以給他們“未蓋棺,先定論”。因此,在這裏,讓我們好奇地來關心一下,當年並未被看好,甚至被整了的那些先生們,他們後來的事業和人生軌跡究竟如何?他們活得怎麽樣?恕不在此和盤托出;因為,我並非倡導以當官論成敗!在這裏隻作為史實記載而已。所以,隻能把大家關注的焦點,最有代表性的,最典型的寫上。 

我們的小班一共出了15個(全班的一半多)縣團級以上的幹部,最高職位廳級。健在的同學們,全部為遵紀守法的良民,沒有一個落伍的。 

在4個班裏,我們班走上領導崗位的絕對人數最多,比例也最高,高級別的最多,最突出,在幾班裏絕無僅有;而且多少有點戲劇意味的是:走上領導崗位的人,幾乎都是當年不被係裏看好的,所謂“政治上不求上進”的“老油條們”。 

據說,後來係裏在某個時候,曾一度對我們班進行過專題研究----為什麽這個班級裏,竟出了那麽多領導幹部???大家在事業上都很有成就!?沒有一個給母校丟臉的!? 

到底研究了沒有?結論如何?研究後,他們是否接受了教訓?痛改了偏見?更好的教書育人了?我可全然不知了。 

我們4--127的寢室成員8條漢子中----出了一位化工博士;5個縣團級以上幹部;還有兩個是任設計院的副總工程師 

當年挨整的,內定為右派指標,後又變成白旗對象的,差點成了右派分子的兩個同學: 老陳---當了湖南某著名大學分校的校長,直到退休,幾年前已故,享年72歲. 

2001年,56屆“進校45周年”校友活動時,我在母校見到他了,他精神很好,身體還不錯。當我們(老陶 同學也在場)談起相互這些年來的情況時,他還那麽健談,思維敏捷,滔滔不絕。對於個人的升遷,人家非常歉遜,非常得體的說:“。。。老光兄啊,我出了校門,碰到好人了!!。。。” 。言猶未盡,意猶未盡啊,大家心心相照了。 

老陶--當了若幹年6000多名職工,中央大型企業-----行政一把手,今年77歲。身體健康,家庭幸福。 

我們四個鐵哥兒們中的林---雅號---阿度,是我們大小班裏唯一的化工博士。 
他大學畢業分配被塞到一個福建(支援災區)的小廠三明,因為有海外關係,文化大革命中吃了不少苦頭。假如當初要是能將他放在一個研究單位,我想憑他的聰敏才智,不會沒有大作為的!可惜了。 

60年代末---70年代初,阿度到美國依親(他的父母兄妹都在美國),在美國深造了博士學位,曾在美國某化工公司高就幾十年,直到2005年退休,定居美國將近40年了,有孩子一女一男,都在美國工作。今年75歲。身體健康,家庭幸福。 

轉瞬間,我們幾位鐵哥兒們,都已是古稀之人了,大學時代的友誼,卻一直保持到今天。除平時電話或e-mail聊天外,逢年過節,我們總要通電話相互問候。 

10年前,剛來加拿大時,阿度倆口曾從美國開車到加拿大,我們(趙,王,林)曾在多倫多聚會過一次。離校幾十年,未曾見過阿度,夫人們也是第一次見麵。見麵當時,大家高興熱烈的場景,在異國他鄉啊,確實終身難忘。我們幾個同學之間的深情厚誼,已經深深的紮根於我們幾家的下一代了。小的們之間,從小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好似親姐妹,親兄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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