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葉
記憶中曾跳動的燭光 今夜又照亮臉龐
兩天來，我爸爸不能吃喝不能睡覺，人非常虛弱，上幾層樓氣喘籲籲，到那天早上下樓的時候更是搖搖欲墜，我沒有辦法扶他，隻能讓他座在樓梯上，一級一級地慢慢向下挪。好不容易蹭到沙發上坐下，他又開始吐黑色的塊狀物，我覺得很像內出血，趕緊打了911。
自從09年我爸確證為肝癌以來，我差不多成了業餘肝癌專家，從症狀到診斷，處理，化療，晚期表現，我把能鼓狗到的文章都讀過了，所以我對他每一個新症狀都有所了解。
進了急診室，一量血壓，我爸的高壓才70，難怪他走不了路，正常人要是這個血壓早就暈倒了。測了血象，一切指標都亂了套，肝功能腎功能沒有一項正常的。醫生告訴我，“病人最多能活一兩個月，不過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當然我是不會這樣翻譯給我爸爸的。
我爸這時還在讓我告訴醫生要想辦法讓他“能夠睡覺能夠吃飯”。
為了讓他舒服一點，我扶他起來幫他捶背，他象小孩子一樣打了幾個嗝，挺高興的，於是不斷地讓我幫他捶背。他的背上已經皮包骨，叮囑我“捶得輕一點”。這一天他還喝了很多很多水，仿佛在沙漠裏行走的人。
晚上8點的時候他催促我回家吃飯。我看他情況還穩定，醫生也保證會給幫助入睡的藥，想他休息一個晚上，明天也許會好一些。我離開病房的時候，告訴他明天早上送小孩上學後再來，他還說“那麽晚啊”。我給了老爺子一個擁抱，保證說明天會帶著我媽早點來。
10點鍾的時候我準備休息，醫生來了電話，讓我趕緊回醫院。我家離醫院隻有15分鍾的路，我和我媽很快地就趕到了。
但是啊，但是，此時他已經完全不是兩個小時前的樣子。他根本不認得我們，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任憑我們怎麽叫他他都不看我們，也不回答。可以看得出他非常痛苦，在病床上左右掙紮，似乎要掙脫什麽牢籠。我媽看不得他這樣痛苦，傷心不已。我對醫生說我們的要求是讓他安靜地離去。醫生說已經給了兩次morphine，再給的話可能導致病人停止呼吸。此時我爸開始吐血了，血越流越多。我再求醫生給他藥，幫他安靜地渡過最後的時間。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在侃壇上了那一帖，無助啊，如果我手裏有槍，我會親手給他安寧。
又注射了什麽藥之後，他終於安靜了，血還在流。。。。護士讓我們出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10分鍾，當護士讓我們回病房的時候，一切都收拾得很幹淨，他好像睡著了。
我想過很多次最後的瞬間會是什麽樣子，當它來到的時候，仍然是那麽突然。這個時候我隻有一個清晰的想法，說起來非常好笑，我想的是“我沒有爸爸了”，“我沒有爸爸了”。雖然我已是中年人，很多人失去父親的年齡比我早，但是喪父的感覺在任何年齡肯定是一樣的。
世界上給我生命的一個人去了，沒有人會象他一樣愛護我，扶持我，指點我，嘮叨我。這一天世界在我眼裏不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