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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倫·福斯特·斯諾(1907-1997)
2.1937年4月30日,在美國人菲奇的幫助下,海倫終於見到了紅軍。
3.斯諾夫婦
海倫·福斯特·斯諾(1907-1997)
1937年4月30日,在美國人菲奇的幫助下,海倫終於見到了紅軍。
斯諾夫婦
海倫與朱德
史海回眸>>曆史珍聞
西行漫記背後的秘聞:真正到過延安的是斯諾夫人
幾乎無人不知,有個著名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寫了一本有名的書——《西行漫記》(又名《紅星照耀中國》)。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埃德加·斯諾其實從未到過延安。他到的是保安(今誌丹縣),距延安尚有幾小時的車程。
真正到達並記錄了延安的人,是埃德加的妻子海倫。
研究者認為,《西行漫記》應算埃德加和海倫兩人合作、兩次西行的產物。
今年是海倫·斯諾誕辰100周年、逝世10周年,也是她踏訪紅都延安70周年。1937年,在中華民族危急存亡的關頭,年輕的海倫孤身西行到達延安,用她心愛的沃特曼牌鋼筆,記錄下窯洞內外的人和事,也記錄下曆史轉折關頭的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農紅軍。
“不要你的帽子,我自己找毛澤東要”
1937年4月21日,北平火車站徐徐開出一趟去往西安的列車。一個年輕的美國女性坐在列車頭等車廂裏,隨身攜帶著一口碩大的柳條箱。箱子裏,裝著野外宿營必備的帆布床和睡袋。
這位女士長得美麗動人,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她時不時地念叨著半生不熟的中文:“希望你努力”、“總司令”、“特務員”、“政治思想”、“虱子”、“跳蚤”、“臭蟲”……似乎在借學中文來打發旅途的枯燥。
她就是海倫·斯諾,埃德加·斯諾的妻子。而那些她一路念叨的中文詞匯,是她為這趟旅行精心挑選的,必須盡快牢記。在未來的一段時期裏,這些特殊詞匯將派上大用場。
海倫要去的地方是延安。
幾個月前,她的丈夫剛剛結束了對紅色政權的采訪,從保安歸來。回家後的兩三天裏,埃德加一邊抽著駱駝牌香煙、喝著麥斯威爾咖啡,一邊滔滔不絕地給海倫講他的陝北見聞,說個沒完沒了。海倫也很興奮。在埃德加出發前,她曾堅定地支持他去看一看“紅星照耀下的中國”:“無論需要付出什麽代價,你也要去,如果可能的話,我跟你一同去。”現在丈夫滿載而歸,她將埃德加零亂的筆記讀了一遍又一遍,並用打字機將其完整地打了出來,在每張照片的背後都加注了說明。
海倫幾乎無法相信,在中國偏僻閉塞的西北一隅,竟然有這樣的新思想、新人物,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嶄新力量建設新文明,開辟新天地。當埃德加要對采訪毛澤東的筆記進行整理、刪節和改寫時,海倫大驚失色,她覺得那是無價之寶,應該是整部作品最有價值的部分,她建議埃德加原封不動地保留毛澤東親口所講的每一個字。最終,埃德加接受了妻子的建議,這部分內容成就了《西行漫記》裏最經典的一章——《一個共產黨員的由來》。
埃德加從陝北歸來時,帶回一頂灰色的舊軍帽,上麵綴著一顆褪了色的紅星。海倫對這頂紅軍軍帽滿心喜愛,埃德加慷慨地表示可以送給她,但海倫拒絕了:“我不要你的帽子,我自己找毛澤東要。”
在這一刻,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親眼去看看那些照片和筆記上記載的事實。作為一個女性作家,她還希望從自己的角度,去搜集更多被丈夫遺漏掉的素材,多采訪一些紅色政權下的婦女和兒童。
1937年初,東北軍從延安撤離,中共中央機關和軍委總部從保安搬進了延安城。當海倫得知5月初中國共產黨將有一次代表大會在延安召開時,她知道機會來了——將會有很多中共的首腦人物聚集延安。她決定在丈夫的西行之後,再續上一次。
對於海倫的延安之行,埃德加·斯諾卻不以為然。也許是擔心海倫的安全,也許是因為自己剛動了腎結石手術正處於恢複期,需要人照顧和整理手稿,總之在海倫卷睡袋時,埃德加固執地不肯幫忙。在送海倫上火車前,埃德加嘟囔著抱怨說:“我不明白,你有什麽好高興的。”
但海倫對即將展開的西北之行充滿期待。陪她同行的是王福時和黃敬,隻是在火車上,他們得裝作相互不認識。這更讓海倫有一種莫名的緊張和興奮。還好,火車上有辣子雞吃,讓她感到渾身是膽。
“沒有海倫,也許就不會有《西行漫記》”
火車在景象奇異、層層疊疊的黃土高原上緩慢地爬行。從鄭州轉隴海線,沿黃河一路到潼關,那裏是山西、河南和陝西三省的戰略要道。海倫攤開筆記本,寫下:“1937年4月22日下午4時30分。黃河――人們挖野菜充饑。黃河流域成了一片沙漠,河床比周圍地麵高出許多。”
這是海倫在采訪筆記上所記下的第一筆。
此前不久,埃德加采訪筆記中的大部分內容已被收錄進《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一書,在北平秘密出版發行。真正的《西行漫記》這時還沒寫完,在北平盔甲廠13號(今北京站附近)的一間屋子裏,剛剛送別了妻子的埃德加正在奮筆疾書。
《斯諾與中國》(2005年由中國社會出版社出版)一書的作者武際良先生研究埃德加·斯諾多年。他的一個結論是,沒有海倫,也許就不會有《西行漫記》,因為斯諾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中國,是海倫的出現讓他改變主意留了下來。
埃德加與海倫,相遇於1931年盛夏的上海。一個是小有名氣的旅行作家,剛剛穿越過人煙稀少、瘴氣彌漫的中緬邊境原始森林,不幸被一頭騾子踢傷了膝蓋骨;一個是提著高爾夫背包、拎著網球拍剛到中國的漂亮姑娘,打算在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工作一年,然後周遊世界,成就當一名大作家的夢想。
海倫在自己的回憶錄裏毫不掩飾第一次見到埃德加時的失望。她本以為埃德加是一位“勇敢無畏,意誌堅強,體魄健壯的環球旅行家”,然而兩人在上海的沙利文咖啡館初次見麵時,出現在她麵前的卻是一個身體瘦削,臉色蒼白,雀斑十分明顯的年輕人,穿一件皺巴巴的白色亞麻西服,走起路來還有點跛腳。
但埃德加很快讓她改變了印象。那次會麵中,他給她講述了自己在東南亞旅行的傳奇遭遇,這讓海倫重新審視對麵的人。她發現,埃德加雖然消瘦,但長得很勻稱。“一頭漂亮的棕色卷發,長著長長睫毛的眼睛裏透著和藹可親的神色,交談時間或眯縫起來,顯得霧蒙蒙的。”“不管怎麽說,他使人一見入迷。”
埃德加對海倫更是一見鍾情。本來,因為母親去世等原因,他正處在情緒的低潮,已準備離開中國,但因為“一尊希臘女神的出現”,他繼續留了下來。
1932年12月25日,海倫的名字後添上了斯諾的姓氏。在那之前,海倫拒絕過埃德加的21次求婚,直到埃德加出版了第一本著作……
1936年6月間,埃德加·斯諾得到張學良的幫助,從西安進入紅區,成功地衝破了國民黨當局對紅區長達9年的新聞封鎖。
海倫也打算沿著丈夫走過的路線,從西安進入紅區。此刻她還無法預料到,自己此行並不如埃德加那般幸運。
一進西安即被“重點關照”
1937年4月23日,火車載著海倫開進了西安車站。
“雨把所有的市民關在家裏,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靜,異常淒涼。”這是當日海倫所見到的西安。
就在海倫到達西安的幾天前,西安被南京政府完全接管了。
“沒有新聞自由,也沒有組織,一個群眾組織也沒留下,一個東北軍的軍官也沒留下,隻有幾個學生……楊虎城不僅沒有權力,而且幾天以後就要被迫去歐洲”。海倫把所見所聞都寫進信裏,寄給身在北平的丈夫。她特別提到,整個“西京招待所”裏隻住著兩三個客人。海倫本不想住在那裏,但身不由己――西安事變之後,當局不再發放來西安的簽證,沒有簽證的人隻能在城裏停留24小時,所以任何一個進西安城的外國人都會受到特別的“關照”。
70年前陪伴海倫西行的王福時老人,今年已經96歲。據他回憶,海倫一下火車就被軍警們送進了西京招待所,那裏是當局允許的、在西安的外國人惟一可以下榻的地方。他眼睜睜看著也沒辦法,以後一切隻能靠海倫自己了。
按照原定的計劃,海倫本應在到達西安的第二天清晨搭乘軍用卡車離開西安。所以她沒開房間,就溜出西京招待所,住進了一位朋友家裏,準備次日一早離開。
然而,原定次日5時抵達的軍用卡車沒有按時出現,卻等來了一位警察隊長。多年以後,海倫在回憶錄中這樣提到那位隊長:“由於睡眠不足,他的眼圈出現了黑暈,但眼中閃耀著若有所獲的光芒。”
西安的警察們的確一宿沒睡,他們全體出動尋找海倫的下落,所有外國教會人士的住所都被搜了個遍,出城的汽車、卡車一輛不放過。哨兵也接到上頭命令,要他們密切注意一名美國女人。
“按照你的特殊情況,還不僅是個護照簽證問題。”警察隊長告誡海倫。海倫這才獲悉,南京政府已經頒布了禁令,禁止任何新聞記者進入西安周圍的軍事區域。南京還發來了一張名單,8名外國記者成為重點監管對象,埃德加·斯諾的名字位列第一。
“可我的名字不在名單上。”海倫試圖抓住這個小小的漏洞,進行抗辯。
“那不重要,”警察隊長說,“你和你丈夫是一樣的,無論怎麽說,你是做記者工作的。”
看來,當局已充分掌握了海倫的“前科”。這的確不是海倫頭一次來西安,上一次是在1936年10月初,西安事變發生前。
那一次,為了尋找進入紅區采訪、久無音信的丈夫,海倫與紅軍特使王林一起到了西安,希望也能前往紅區。當時紅軍第二和第四方麵軍剛剛到達陝北,國民黨正在部署新的圍剿,空氣很緊張,海倫第一次進入紅區的努力失敗了。但她見到了張學良。
海倫向張學良提了5個問題,沒想到,少帥的回答與蔣介石的政策口徑大相徑庭,他說:“如果共產黨人能夠與我們精誠合作,在中央政府領導下共禦外敵,那麽這個問題(剿匪的問題)也許有可能得到和平解決。”海倫敏銳地察覺到,一種別樣的氣氛正在“西北剿匪總司令部”和西安城裏悄悄醞釀。她把與少帥的會麵寫成文字,但西安電報局拒絕拍發。海倫不得不火速返回北平,將報道發給《倫敦每日先驅報》。這篇報道被美國合眾通訊社轉發,發往全美國和全中國,成為對西安事變最早的“預報”。當然,海倫的記者身份也鐵證如山。
抗辯無效,海倫被4名警察“護送”著回到了西京招待所。
海倫與朱德
逃出西安奔向紅區
1937年4月底的西安,細雨霏霏。透過雨霧,能望見圍繞西安的古城牆。隻要越過那道城牆,三個小時車程之外就是三原,三原目前仍在楊虎城軍隊的手裏。從三原再走幾裏路,就可以到達雲陽村,彭德懷率領紅一方麵軍就駐守在那裏。所以對海倫來說,最難的問題在於,如何才能出得去那座城門。
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有兩名警察緊緊跟隨。每到一處,他們一個往門口一站,另一個就守在海倫身邊。車子一停,一名警察便飛快跑到附近有電話的地方向警察局長匯報行蹤,還總不忘說一句“我們平安無事。”海倫意識到,監視她的警察們其實也很緊張,似乎覺得她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危險。沒準,他們以為隨時可能會有人來襲擊他們,幫助這個美國女人逃跑呢。
但事實上,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以前幫助過埃德加的少帥張學良,此刻已成為蔣介石的階下囚,他的軍隊幾乎全部離開了西安,正沿著隴海線向安徽進發。而在西安的外國傳教士們,因為擔心在這個非常時期受到牽連,也對海倫十分冷淡,不會來幫助她。
接下來,由海倫的侄女謝莉爾·比紹夫講述給記者的故事,堪稱傳奇――
多虧了西京招待所的周經理,將一個名叫肯普頓·菲奇的美國青年介紹給海倫。菲奇是一家美國公司西安辦事處的經理,其父是中國基督教青年會的領導。菲奇並不讚成海倫冒險,但他古道熱腸,認為自己有義務幫助一位身處困境孤立無援的女同胞。
二人商定的逃跑時間是半夜12時45分。此前一兩天,海倫故意放出風聲麻痹身邊的監視者:由於城裏的傳教士們態度很不友好,她準備啟程回北平。她還把住房從二樓搬到一樓,故意晚睡晚起。
到了與菲奇約好行動的那一天,不巧的是,恰好與楊虎城將軍離開西安是同一天。當局擔心楊將軍駐守在城裏的餘部可能發生騷亂,於晚間8時左右忽然宣布了全城戒嚴令。就在海倫準備翻牆逃跑的地方,有一隊憲兵在來回巡邏。
12時45分,菲奇的訊號並沒有如約出現。放棄逃跑計劃嗎?海倫實在不甘心,她知道如果這次進不了紅區,那些紅軍將領一旦結束了在延安的會議,回到各自的前線,就很難見到他們了。
她決定冒險一試。她用盡平生之力吸了一口大氣,跳出窗外。街上約莫有十多個執行任務的憲兵,從圍牆內就可以望見他們的鋼盔,海倫知道翻牆而出是不可能了,她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走向大門口。
大鐵門沒鎖,她扭開了門。站崗的幾名警察問:“你上哪兒去?”
“我回家去,”當然是用中國話回答,“這兒有洋車嗎?”
剛巧街那邊孤零零地來了一輛洋車,海倫壯著膽子喊:“洋車,來,來!”
“東大街!”海倫胡亂說了一個地址,車夫一鉚勁兒,洋車就離開了西京招待所。不知為何,那些警察竟未加阻攔。
因為戒嚴,大街上冷冷清清。洋車拉著一名戴墨鏡的外國女人,在夜色中漫無目的地行進。沒有菲奇接應,海倫壓根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就在她陷入絕望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從跟前飛馳而過,騎車的人正是菲奇!原來,他因為無法靠近圍牆,又等不見海倫,正打算回家睡覺。
在菲奇的引領下,海倫終於見到了願意送她去三原的汽車和汽車司機,司機是楊虎城將軍手下的人。第二天一早,汽車威風凜凜地駛過一道道城門,出城而去,差點撞到城門外一隊修路的士兵。“帶軍事通行證的汽車,就得這麽開。”司機給海倫和菲奇上了一課。
汽車一路顛簸開到三原,按照手上的地址,海倫他們找到了城門附近的一間小客棧,這裏是紅軍駐三原的辦事處。一位頭戴紅五星軍帽的年輕哨兵出現在他們麵前。菲奇眼疾手快,搶前一步,一把抓下哨兵的軍帽,跳上汽車,絕塵而去。他必須在警察開始調查前趕回西安。那位年輕哨兵被搶走了軍帽,茫然地撓著腦袋,一頭霧水。
這是1937年4月30日。海倫終於如願踏上了進入紅區之路,而菲奇則得到了他想要的紀念品。
(侯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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