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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IN 上海(長篇連載 – 18)

(2007-12-03 18:37:30) 下一個
平心而論,範彩虹並不是什麽壞人。

小佳剛來的時候,她雖然嘴上和周磊發發牢騷,平時對小佳還算過得去的。

範彩虹和周磊結婚的時候,姐姐和姐夫是寄了錢來的,在那個時候也算是不小的一筆錢了。再加上這麽多年來姐姐一家都在外地,範彩虹和周磊一直跟姆媽住,沒人來跟他們搶房子,而且姐姐年年給姆媽寄的錢也大部分用在小虎身上了。欠著這份人情,再加上如今小佳沒了媽,想想也是怪可憐的。既然來了上海,雖說房子小,但是讓她和外婆一起擠一擠,象周磊說的,遲早要嫁人的,也還是可以克服的。範彩虹因此也沒有太捺隆?br />

但是生活畢竟是瑣碎,尤其是窮人老百姓過的日子,難免會有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窩窩囊囊的煩惱。



周姆媽大半生的事業重心都是在廚房和菜場裏麵。她心疼小佳,沒有別的出路,也隻能表現在吃喝上。碰到她和自己那幫老姐妹在一起,一天到頭老是講:“我個外孫女,個小寧真真慚過啊,從小了北方,沒啥麽事吃。寧生得尬瘦,一隻手細是細得來。我一定要拔伊吃胖點!”

出於這個堅定的信念,外婆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場買菜。她一團和氣,人緣好極了,菜場賣小菜的人大都認識周姆媽,有時候專門給她留著她要的菜。

買菜也是一門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學問,周姆媽精打細算,象觀測股票一樣的密切觀測菜市。她留意的是一些特別的產品。比方早上上市時不小心被擠破了殼的雞蛋,買回去馬上吃,一點不影響,但是價錢就便宜得多。在競爭中被同伴夾掉了腿的螃蟹,雖然賣相難看點,吃起來還是新鮮。蝦一定要活的,不過個頭小點是不要緊。除此之外,冷氣肉和熱氣肉,質量和價錢上都有細微的區別,收市時候的菜,哪種可以買,哪種就要不得,周姆媽眼睛一掃,心裏有數。

周姆媽在緊縮的銀根和對高品質的夥食質量的追求之間,遊刃有餘地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吃飯的時候,則是另一種微妙的平衡。小佳沒來上海之前,小虎是外婆唯一的心頭肉。如果桌上有一隻雞,兩條雞腿總歸是他吃掉的。現在一個菜,外婆分做兩碗盛。端出來一隻碗裏隻有一條腿,另一條外婆悄悄地省下來想留給小佳,要等到小虎吃光了大聲叫喚在碗裏挑來挑去找另一條腿,外婆才不得不把另一碗拿出來。

所有的這一切,範彩虹都看在眼裏。女人做了娘,都是護犢子的,她心裏不痛快。

除了這個以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小事情也讓範彩虹產生一種細微的不好啟齒的不痛快。

比方說,才兩三個月,外婆精心搭配的夥食起了作用,小佳比剛來的時候明顯的長胖了。小姑娘胖一點好看,臉色滋潤了,胸脯也鼓起來一點,顯出大姑娘的樣子。

衛生間裏,洗臉盆的架子上現在放得有幾瓶小佳的護膚霜,她的粉紅的洗臉毛巾,一隻上麵印著小兔子的漱口杯,浴缸上有時候還掛著她的長筒絲襪。

這些都對範彩虹產生一種輕微而持久地刺激。

那天晚上為了接電話的事衝著小佳嚷嚷了之後,第二天早起,看到小佳小心翼翼的樣子和委頓的神色,範彩虹也有點不自在。

小佳出門以後,她突然沒來由地問周磊:“我現在是不是真的老了?”
周磊急著出門上班,一邊穿鞋,一邊應著她:“儂不要瞎想,儂廠裏待退休的人軋許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年紀沒有什麽關係。現在到處都是下崗,不是儂一尬頭的事體。儂不要急,先休息兩天,工作的事體慢慢想辦法。”

範彩虹對著周磊出門的背影,自言自語 “我不會是提早進入更年期了吧?”

小佳和陸濤隔著辦公桌,麵對麵站著,僵持著。陸濤把手裏拿著的手機往小佳手裏塞,看著她,一點也不躲閃,眼睛裏有一種堅持。

推讓之間,兩個人的手碰上,都是涼涼的一手的汗。小佳的心裏很亂,有委屈,自卑,還有倔強,害怕和掙紮,但是也有一絲甜蜜。

在辦公室裏,再拉扯下去同事就看到了,小佳低下頭,把接過了手機。陸濤鬆了一口氣。陸濤又拿出幾張表格紙頭給小佳,因為緊張,紙頭嗦嗦地抖。他告訴小佳電話已經注冊過了,號碼是多少,有些什麽服務,怎麽用之類的事。小佳低著頭聽著,忽然抬起頭,看著陸濤的眼睛說:“過兩個月,我把錢還給你。”

小佳此時還在規劃著幾個月之後生活,卻不知她的命運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陸濤也是一樣。生活象大海,一個浪頭撲過來,輕易地就把小人物們的計劃打亂,甚至全部淹沒。

茫茫海上,小佳和陸濤們在掙紮沉浮,菜包子們,微微安們和菜包子老婆們又何嚐不是如此。他們各自浮遊著,有時翻騰出一些水花和旋渦,把另外一些推得過去一點,或者過來一點。

小佳們還不知道,薇薇安老婆回到台灣以後,一直沒有把錢打過來了。而菜包子趁著陳嘉銘住在醫院,已經把公司賬上為數不多的能挪動的錢全數都提走。

金馬眼看要垮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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