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每天回到家,不管多早多晚,外婆總是給小佳準備了吃喝,夏天有冰好的綠豆湯,天涼了有熱乎的小餛飩。一向是外婆叫小佳坐著,自己忙前忙後在廚房去把吃的端出來。
今天家裏四處靜悄悄的,隻有偶爾外婆的咳嗽聲。舅舅舅媽的房門緊閉著,都不在家。小佳到廚房去給外婆做點吃的。廚房裏冷鍋冷灶的,鍋子水壺什麽的也不象平時歸置得那麽整齊。小佳在水池前洗鍋,看著廚房窗外,一顆葉子落了一大半的梧桐樹,心裏酸酸的。
她靜悄悄地煮了點稀稀的粥,大頭菜細細地切了絲,放了糖和麻油。端到外婆的床前。
周姆媽一個人躺了一上午了,沒有力氣,腦袋裏嗡嗡的。昨天小佳沒有回來,周姆媽擔心她,再加上咳嗽得厲害,一晚上沒有睡好。早晨周磊去上班的時候,她本來想叫住他,讓他帶自己去街道醫院看一看,想想又算了。範彩虹臨出門的時候透過門縫看到周姆媽躺著,倒是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周姆媽揮揮手叫她走掉了。
外婆靠在幾個枕頭上,勉強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小佳心裏慌了,自己匆匆劃拉了兩口稀飯,給舅舅打了電話,要帶外婆去醫院。外婆想了想也沒有阻攔,隻是指指五鬥櫥裏,叫小佳到裏麵翻出一個尼龍袋子,裏麵有她的錢包和勞保卡。臨走前又讓小佳拿梳子幫著梳了梳頭。
外婆還想硬撐了坐公交車去醫院,小佳看她下樓梯都吃力,堅持在路口給外婆叫了出租車。
到了醫院,掛號處人頭攛動,空氣渾濁,小佳排了很長的隊,費了好大力氣才給外婆掛上號。
醫生給外婆檢查了,寫了好幾張化驗單,小佳扶著外婆樓上樓下的跑了幾趟,還拍了片子。小佳把外婆安置在長椅上等著,自己把拍好的片子送進去給醫生過目。醫生把片子夾在燈箱上,看了看,走出去,叫來另外一個醫生,兩個人指指點點了一陣。片子上一團一團的黑乎乎的東西,小佳一點主意也沒有,隻是看著本能的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
醫生看好了片子,轉過頭問小佳:“儂是病人孫女是吧?儂阿婆肺裏有點毛病,現在還看不出,不好講。儂屋裏大人勒啥地方?儂先去打電話叫儂爸爸來辦住院手續。”
小佳從醫生診室出來,看見外婆坐在長椅上,頭靠著牆,昏昏沉沉的迷糊著,一縷灰白頭發耷拉下來,蓋住一隻眼睛,嘴微微張著,下巴也垂下來。不光是病容,也有了明顯的老態。小佳過去在長椅上挨著外婆坐下,讓外婆把頭枕在自己的肩上。忍不住兩行淚流下來,流過下巴,鑽進脖子裏。
小佳一天裏麵已經跑了兩趟醫院了。自從上次去過陳家銘住的那種高級醫院,小佳還以為上海不愧是大城市,連醫院也比哈爾濱小地方來的高級呢。這下她明白了,其實那不過是富人才享受得起的地方。老百姓看毛病的醫院,和自己在哈爾濱去過的根本沒什麽區別,也是一樣的人多,一樣有油漆剝落的牆壁,一樣有散發嗆鼻消毒水氣味的昏暗的走廊。
一早起來就陪晶晶去醫院檢查。晶晶在婦產科的廁所裏去取尿樣,小佳跟進去等著她。老式的蹲坑廁所,聽得見隔壁一個女人很痛苦地哼哼。還有一個嘴唇塗得猩紅的女人也在裏麵抽煙,顯然是等那女人的。聽僥橋?私械錳?骱α耍?呐拿牛?興?蚩?艏淶拿牛?約閡布方?ァH緩笤誒錈媾?錙糾?羋裨梗骸?呶,我叫儂多出800塊洋鈿做無痛的,儂不肯,非要吃藥。現在痛死了伐,儂自家做孽。扯那,多出800塊阿不肯,人阿勿來,我看儂個男人阿不算人。儂打脫了個小人以後看看儂腦子會不會清醒點。“
晶晶在裏麵肯定也聽到了,她出來的時候臉煞白的,眼睛裏有驚惶,也有屈辱。一隻手裏端著那裝了尿的瓶子,另一隻手死死的抓住小佳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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