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一刀

力刀,網壇上掐架論戰化名“刀客”。曾插隊落戶。國內獲外科專業博士學位。現為病理醫生。美國病理醫師協會、美國病理醫師學院、國際病理
個人資料
力刀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zt雲兒/秋實: 李敖與美國槍殺學生--肯特大學案(一至十九)

(2007-01-04 13:02:51) 下一個
李敖與美國槍殺學生 雲兒/秋實

送交者: 雲兒 於 2004/06/04 13:49:2 [治生閑話]


一、美國也開出坦克,槍殺學生

一九八九年六月二十日,天安門廣場上的血跡尚未幹透,東土官府的大屠
殺以及隨後的大搜捕,正受到世界上包括美國在內的多國人民和政府強烈
譴責。這時候,台灣一位自稱為“第一流曆史學家”的李敖先生,匆忙發
表一篇題為《美國槍殺學生記錄》的文字,大揭美國血腥鎮壓學生內幕,
聲稱美國沒有資格批評東土官府的屠殺。文中,李敖先生這樣描述一九七
O年發生在美國肯特大學(Kent State University)的槍殺學生案:

當尼克森在那年四月三十日下令進軍柬埔寨之後,
激起了肯特大學學生們的滿腔怒火,從五月一日
到三日,連續舉行了多次抗議示威的集會。他們
首先喊出了首先喊出了“打倒尼克森!”的響亮
口號,他們在街頭點起火來,把一部美國憲法丟
進火裏燒了,表示再也不受美國的所謂“民主”、
“自由”的欺騙和愚弄了。他們還放了一把大火,
燒掉了為美國擴張政策服務的“預備軍官訓練隊”
的辦公大樓,大樓裏麵的軍用物品被燒得之剩下
一片瓦礫。

美國政府派了大批全副武裝的軍警前去鎮壓,甚
至動用直升飛機向學生投擲催淚彈。激怒的學生
同軍警進行了長達三小時的戰鬥,結果把軍警趕
出校園。

美國政府當然不肯罷休。在五月四日上午,當學
生不顧禁止集會的命令、敲響校鍾,數千名學生
立刻從四麵八方奔向操場、參加抗議集會的時候,
美國政府出動了坦克、出動第一零七裝甲騎兵團、
第一四五步兵團、出動了大批國民警衛隊和警察,
前去鎮壓。麵對頭代鋼盔、受拿槍刀的軍警,學
生們毫不畏懼,沒有人相信政府會開槍,他們指
著軍警高聲叫罵

突然間,軍警動手了。他們首先扔出了大量的催
淚彈,趁著彌漫的硝煙,列著隊形衝向學生。學
生用石頭土塊還擊,有的還把尚未爆炸的催淚彈
揀起來,扔回去。在學生們的反抗下,指揮者指
使軍警列成隊形,端起步槍,排槍齊放,當場打
死男女學生四名,打傷十名,然後又用刺刀戳傷
學生多人。接著,又進行了大搜捕,九百名軍警
占領了學校。死難者的鮮血染紅了肯特大學校園。
一個目擊者憤慨地說:“這是有組織的謀殺。”


二、“他們有什麽資格批評我們!”

如此渲染一番之後,李敖先生話頭一轉,將話題扯到天安門血案上,扯到
當時美國人對東土官府血腥屠殺學生的譴責上。李先生認為這些譴責純屬
“苛責”:

如今自己槍聲專美於前,卻滑稽苛責中國人於後,
美國人的厚臉皮,可真夠瞧得呢。

第二天,李敖先生得知那位調集軍隊並下令鎮壓學生的鄧小平大人,也發
表了跟他見解相似的講話,更是禁不住的得意和興奮。他又發一文,詳細
摘引了鄧小平的話:

“而在六十年代及七十年代,在美國各地也發生
許多學生遊行及騷亂,他們除了動員警察及軍隊
外,還有其他救命丹嗎?還不是逮捕了人民,也
流了血。他們是鎮壓學生及人民,而我們是鎮壓
反革命暴亂分子。他們有什麽資格批評我們!”

對這段話,李敖不僅深表欣賞和讚同,而且更加以發揮,進一步表示,跟
美國比,鄧小平領導下的東土官府,做得其實並不算過分。並且再次強調
他前文所述美國“也開出坦克”這一細節:

一旦天安門式的情況擺不平,由正常情況轉入非
常情況,原形就會更畢露。這種原形畢露的時候,
中國美國其實都是一樣的。所以美國在非常情況
下也開出坦克,也槍殺學生,與中國並無不同;
且在人口比例上與人權保障的教養上,美國人開
出坦克,槍殺學生,其罪尤在中國人之上。

這些文字,李敖先生想來自認為是足以代表其思想和水平的佳作妙品,所
以十年之後的一九九九年,當他精選舊作,編輯《李敖禍台五十年慶祝十
書》的時候,又將他們通通都收錄了進去,打算藏之名山,傳之後世。

我就是從這套《五十年慶祝十書》中,讀到上述文字的。李敖先生在這裏
所表現出來的政治偏向,太顯而易見了,我不想作任何評論。我覺得,象
李先生這樣目空一切,自封為“第一流曆史學家”,卻喜歡戴著政治有色
眼睛書寫曆史,始終進不了嚴肅學術圈子的人,筆下所言究竟有幾分真實,
倒不難想象。

我感興趣的是另外一件事:當年美國社會在出現類似天安門式的非常情況
時,其“原形畢露”的樣子究竟是怎麽樣的?上至總統、聯邦司法部、聯
邦調查局、聯邦法院,中至州長、市長、市議會、地方法院,下至學校當
局、老師、學生、國民警衛隊官兵,普通居民,旁至社會主流媒體、各方
輿論等等,社會各方麵在事件前、事件中、事件後的反應究竟是怎樣的?
他們與中國大陸當年的反應,究竟有什麽不同?

我的結論與李敖恰恰相反,中美兩國對於類似事件的反應,不是“並無不
同”,而是大有不同,相差不止十萬八千裏。假如我們想避免天安門式的
悲劇重演,可以向美國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鄧小平、李敖之說,井蛙
觀天而已。

為了看清此點,且讓我把前麵李敖先生那四段區區六百餘字的史實敘述拿
出來,一段一段對比著真實曆史,慢慢清點一下這筆流水帳,附帶也欣賞
一下這位自封“一流曆史學家”的一流敘史功夫。


三、“自由”“民主”的欺騙和愚弄?

李敖的第一段,敘述學生對尼克鬆四月三十日宣布進軍柬埔寨的反應,其
中有這樣一個“火燒憲法”的戲劇性情節:

[學生們] 在街頭點起火來,把一部美國憲法丟
進火裏燒了,表示再也不受美國的所謂‘民主’、
‘自由’的欺騙和愚弄了。

此節在我所查證的有關資料中均不載。當時倒是有一個為憲法舉行葬禮的
集會,五月一日中午十二時在肯特大學校園內舉行。集會由一群曆史係研
究生組織,大約有500名教員和學生參加。他們認為尼克鬆的決定,無視
憲法對總統權力的限製,無視宣戰權屬於國會的規定,未經國會同意即擅
自對另一個主權國家開戰,實際上等於謀殺了美國憲法。作為象征,與會
者決定將一部憲法下葬,並哀悼憲法的死亡。他們提議,下周一(即五月
四日)正午,再舉行一次集會,抗議美國參與越戰並入侵柬埔寨。整個過
程進行得平和有序,既未上街,更不存在李敖所述街頭放火的情節。

而且,集會的基調是要求維護美國憲法的至高權威,要求維護美國自由民
主製度的基礎不受行政當局肆意侵害。看起來,與會者似乎沒有李敖先生
那麽高的覺悟,並未把他們對尼克鬆總統的不滿,上升為對美國整個製度
的懷疑和否定;更沒有將尼克鬆總統個人對選民的欺騙和愚弄,看作是美
國自由民主製度本身對他們的欺騙和愚弄。


安葬憲法公告


要理解這些老師學生的反應,有必要先了解當時的大背景。

兩年前尼克鬆在總統競選中,向選民信誓旦旦,承諾結束越南戰爭。然而
他上台不久的1969年,卻出動龐大的B-52機群,對柬埔寨動東部的“胡誌
明小道”狂轟爛炸,實際上將戰爭擴大到了柬埔寨境內。此舉被許多人看
作是對選民的欺騙和愚弄,立刻引發了席卷全國各地的抗議浪潮。參議院
也嚷嚷著隻有國會才有宣戰權,並通過一項議案,要求美國軍隊在7月份
之前停止對柬埔寨的轟炸行動。而尼克鬆卻自恃有廣大持保守立場人士的
支持,對此不予理會,仍舊自行其事。美國社會陷入了深刻的分裂之中。


四、“非法割據”白宮廣場

抗議最為激烈的一群,自然非大學生莫屬。1969年5月9日至10日,十萬多
學生直搗首都華盛頓。就象20年後中國學生“割據”天安門廣場一樣,美
國大學生們也“割據”了白宮前的廣場,日夜據守在那裏。市區公共汽車
一輛挨一輛並排起來,組成屏障,將這片地方變成了一個武裝兵營。

尼克鬆總統的最初反應也象東土領導人一樣傲慢,對抗議者不屑一顧,並
且私下裏稱他們為“遊民”。然而作為民選首腦,他畢竟不能表現得太無
動於衷。周五晚上,他擺出和解姿態,親自來到林肯紀念堂,同睡在那裏
的學生談話。

“我對此事的感覺同你們一樣深切,”他對他們
說。為了能談到一塊兒,他大談美國的足球活動,
並問其中一個學生----一個加利福尼亞人----他
是否喜歡衝浪運動。倫敦《星期日泰晤士報》的
一名記者小姐寫道:“兩個美國會晤了,但馬上
便在一種互不理解的狀態中彼此越離越遠了。”

總統出麵以後,白宮前的“非法割據”,不久就和平結束。而大學校園裏
的罷課浪潮卻持續不斷,數百所高校教室空無一人,形成了美國曆史上前
所未有的一次自發性全國學生總罷課。

第二年,學生們的不滿尚未平息,尼克鬆總統又宣布派遣地麵部隊進入柬
埔寨。大學裏的激烈反應,自在意料之中。但向來平靜且沒有鬧事傳統的
肯特大學,竟會由此鬧出人命慘案,卻是誰也沒想到的。


五、午夜騷亂

肯特州立大學坐落在俄亥俄州東北部的一個大學城----肯特市。學校與城
鎮相連,城不大,幾萬人口中,兩萬是大學生,其中85%又都是本州附近
各大高中的畢業生,可以說這是一所地地道道的地方性學院。此校一向十
分安靜,每年的大事,就屬足球賽了。每當獲得一次球賽勝利時,學生們
會在校內公共草坪上聚集歡呼,鳴響勝利鍾。周末的時候,學校有同學舞
會,幾個街區以外的鬧市區,還有連片的小酒吧,可供閑聊喝啤酒,乃是
學生們常去的所在。

1970年5月1日星期五晚,是這年的第一個春暖之夜。鬧市區北水街(North
Water Street)上的酒吧區,照例聚集了成百的學生,在那裏狂飲啤酒。
與往常不同的是,有人樹起了反戰標語,還有一些人手裏拿著酒瓶,在街
上聚集喊口號。剛開始氣氛還算平和。巡邏的警車從那條街上經過了好幾
次,雖然每次都遭到學生們起哄,卻也沒有別的事發生。

快到11點半,許多人開始從酒吧出來,在大街上跳舞。當警車第4次或第5
次通過的時候,一些人向警車投擲啤酒瓶玻璃瓶,警車沒有理睬,徑直開
走,沒再回來。此後就亂象大生了。更多人來到街上,在街上狂呼亂舞,
故意堵塞了街道。一個發怒的司機開大油門,似乎是要向他們衝去。幾個
喝醉了的學生幹脆爬上汽車,打碎了汽車的玻璃,並且在街上放火燒了一
些垃圾桶。又有人沿途去砸那些被他們認作是“政治性目標”的商家,包
括銀行、電氣公司等等。43家櫥窗被砸爛,一家珠寶行遭到搶劫。一群騎
摩托車的飛車族,據說他們與學生毫無關係,也乘機在街上橫衝直撞。

市長勒魯伊·薩特羅(Leroy Satrom)得報,宣布肯特市進入緊急狀態,下
令全市從晚6點到晨8點之間實行宵禁。在這段時間內,不得出售酒類、槍
支、彈藥、汽油等等。市長並且召集全體警察,親自趕赴現場。警察勒令
所有的酒吧停止營業,將喝酒的人通通趕出來。這時街頭一下子聚集了成
百上千人,局勢更難控製。警察們動用了催淚彈和電棍,才將人群驅散,
將酒吧區鬧事的學生趕回校園。


六、向國民警衛隊求援

第二天,5月2日星期六上午,市府官員與大學校方以及州地方武裝----俄
亥俄州國民警衛隊的一位代表,舉行了一次聯席會議。校方不同意向國民
警衛隊求援,認為本地警力就足以控製任何可能局勢。但是市長、市府官
員以及國民警衛隊代表都十分擔憂局勢失控,決定先請國民警衛隊待命,
視情況再決定正式求援與否。

在舉行這個會議的同時,肯特大學的許多學生來到市區,主動幫助清理昨
晚鬧事現場。整個白天,在平靜中度過。

然而薩特羅市長的心情,卻越來越不安。不安的原因,是各方麵都向他報
告一個傳言:已經有激進革命分子混入了肯特校園,他們要摧毀校園內的
“預備軍官訓練隊”辦公樓,並且攻擊大學與城市的其他目標。

這個傳言不能不叫人緊張。當時激進革命者在美國十分活躍,製造了不少
恐怖事件。幾個月前,威斯康星大學的一個激進分子,就在數學研究中心
放了一顆炸彈,炸塌了一片樓牆,炸死一位物理學家,炸傷四人,造成6百
萬美元損失。

以肯特市和它所在的波特縣(Portage County)現有的警力,對付學生鬧事
固然不成問題,但是用來應付武裝激進分子所可能造成的複雜局麵,就顯
得力不從心了。薩特羅市長不僅憂心激進分子的暴力攻擊,而且還擔心,
就算沒有攻擊,假如任由這些傳言散布而不作反應的話,本市商業也將會
遭到沉重打擊。

下午5時,薩特羅市長經過一番考量,終於接通州長辦公室電話,正式向
州長詹姆斯·羅茲(James Rhodes)提出請求,要求派國民警衛隊來,“協
助恢複肯特市與肯特大學的法律與秩序”。這項請求同時以書麵形式送達
俄亥俄州國民警衛隊司令官。羅茲州長當即口頭授權國民警衛隊出動肯特
市。

3個多小時以後發生的事情,似乎證明薩特羅市長的求援決定,好象是有些
先見之明的。


七、校園大火

不知為何,市長的求援決定,並未通知學校當局。5月2日這天,對市長決
定毫不知情的學校當局,仍舊同意反戰學生傍晚在校園公共草坪舉行集會。
集會於晚上8點舉行,剛開始時約有300多名學生參加。一些人發表了言辭
激烈的演說。參加者對著教職員和校警高喊:“一二三四,我們不要你們
那個吊戰爭!”

很快,激烈的言辭變成了行動,集會演變成了混亂的遊行,行動失去控製。
學生們衝散了一個舞會,遊行到宿舍區,加入了更多學生,變成2000多人
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回來,穿過公共草坪,包圍了草坪西麵ROTC(後備軍官
訓練隊)的房屋。

這所ROTC房屋,乃是二次世界大戰時所建的老舊單層木板房,不少窗戶都
破了。它被用作征兵訓練的辦公樓,自然成了絕佳的反戰目標。學生們向
房子投擲石塊和垃圾,點燃了美國國旗。有人企圖點燃ROTC房屋的窗簾布,
不果,又把點著的鐵路照明用火把,從窗口投進。8點30分左右,房屋終於
起火。與此同時,現場一位攝影師遭毆打,相機被搶走,膠卷被扯出曝光。

晚9時左右,消防隊員抵達現場,示威者用石塊砸他們,又用大砍刀把水龍
軟管剁斷,以致救火無法進行。9點17分,肯大校警與波特縣警察趕到,用
催淚彈將人群驅散,才令火勢得到控製,並保護消防隊員離開現場。然而,
消防隊離開不久,人群再度聚攏。10點過後,ROTC房屋突然再度起火,烈
焰飛騰。等消防隊於10點20分之前再度趕到之際,房屋已經在示威者的歡
呼聲中,化成了灰燼。

10點30分,第一批增援的400名國民警衛隊員抵達校園。他們用催淚彈和刺
刀驅趕人群,人群則以石塊、瓶子、垃圾還擊。半個小時後,示威者被完
全驅散,校園重歸於平靜。淩晨3時,在確認局勢已得到完全控製,沒有別
的新動向之後,警察解散回家,國民警衛隊員除留下少數人站崗巡邏外,
其餘的在校園內紮營休息。

第二天是星期日,整個白天在平靜中度過。晚上從8點開始,陸陸續續又有
1000餘名學生聚集,他們向市中心進發,要用違抗宵禁令的方式,抗議宵
禁,並且要求國民警衛隊撤出學校,赦免昨晚被捕的學生等等。他們在途
中受到警察與國民警衛隊員攔阻。軍警動用了直升飛機照明,投擲了催淚
彈,經過長達三小時的衝突,最後於12時左右,將示威學生全部驅趕回學
校。至淩晨1點,校園再度寂靜。

5月4日星期一,太陽升起的時候,駐紮在肯特校園的850名國民警衛隊員,
除少數人巡邏警戒以外,絕大多數隊員都在校園內的體育館與足球場中安
睡。


八、坦克、騎兵、步兵團?

對於上述短短三天的經過,李敖的描述很有些別出心裁----他編造了一個
並不存在的學生“把軍警趕出校園”的情節:

美國政府派了大批全副武裝的軍警前去鎮壓,甚
至動用直升飛機向學生投擲催淚彈。激怒的學生
同軍警進行了長達三小時的戰鬥,結果把軍警趕
出校園。

有此情節作為鋪墊,就自然而然地引出了下麵一個更加天方夜談的李敖版
故事:“當然不肯罷休”的美國政府,於5月4日上午調集大批軍隊,對學
生集會進行大規模鎮壓:

美國政府當然不肯罷休。在五月四日上午,當學
生不顧禁止集會的命令、敲響校鍾,數千名學生
立刻從四麵八方奔向操場、參加抗議集會的時候,
美國政府出動了坦克、出動第一零七裝甲騎兵團、
第一四五步兵團、出動了大批國民警衛隊和警察,
前去鎮壓。

這一段完全是捕風捉影,不過摸到一點點風,就憑想象胡編亂造,簡直錯
得離譜。下麵僅舉兩點最大的事實錯誤。

第一,5月4日這天,國民警衛隊方麵出動驅散學生集會的隊員,共計99名,
其中53人來自第145步兵團A連,25人來自該團C連,另有18人來自第107裝甲
騎兵團的G中隊,由坎特伯雷準將(Gen. Canterbury)、法欣格上校(Col. Fassinger)
和瓊斯少校(Major Jones)三人率領。隨行的隻有一輛吉普車,沒有任何
坦克。此外在現場的就是一些校警和縣警,但他們未參與任何驅散行動。

與此相比較,李敖的描述,把“第一零七裝甲騎兵團”和“第一四五步兵團”
整個兒全加上還不夠,還要又是“出動坦克”,又是“大批國民警衛隊和警
察”的添鹽加醋,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時空錯亂,錯把1969年的肯大公共草坪,
當成了1989年的北京長安街。

第二,所謂“美國政府當然不肯罷休”,也完全是想當然。李敖先生大概又
是把美國政府,錯想成那個將屠殺市民學生視作理所當然的東土官府了。

事實上,5月4日的驅散學生和平集會,不是出於美國任何一級政府的指令,
乃是出於執勤官兵和大學校方對於局勢的誤判。

當年,從5月4日肯大槍擊案發生後第四天開始,陸續就有100名聯邦調查局
警員進駐肯特大學與肯特市。他們之來的目的,不是李敖說的所謂對學生進
行“大搜捕”,恰恰相反,他們要追查的主要不是學生,而是各級官員和
國民警衛隊在槍擊事件中的責任。此後在長達8年多的時間裏,美國聯邦法
庭又對上至州長下至開槍士兵的槍擊案責任者,進行一係列刑事及民事調
查訴訟。其中不能不問到的一個重大問題就是:5月4日,究竟是誰下令或
者請求出動國民警衛隊驅散學生集會的?

調查結果令人驚訝:從州到縣到市,沒有一級政府下達過這樣的指令或者
向國民警衛隊提出過這樣的請求。國民警衛隊表示,他們是應校方請求而
出動的。現場最高指揮官坎特伯雷準將,在法庭接受盤問時說,那天上午
肯大校長羅伯特·懷特(Robert White)曾向他表示,擔心學生示威可能演
變成暴力衝突,希望能想辦法製止。但是懷特校長出庭作證,卻堅決否認
有過這樣的談話,強調校方隻是發過通知阻止學生舉行集會,從未向國民
警衛隊提出過驅散集會請求。

這個問題之所以變得如此敏感與重要,原因乃在於,驅散學生集會的法律
依據,並不如當初想象的那麽穩固。當初無論是學校當局,還是國民警衛
隊,都錯誤地認為肯特大學已經處於戒嚴狀態,因此任何公眾集會,無論
是否和平舉行,都已經被法律所禁止。這樣,周一上午,學校當局就連續
散發了一萬兩千多張布告通知,阻止學生舉行早先規劃的集會。而執勤的
國民警衛隊員,則不惜用強力驅散當天那個一開始相當和平的集會。

然而事實上,從法律上講當時肯特大學並非處於戒嚴狀態。戒嚴,這個被
認為是強行驅散和平集會的最有力法律依據,其實是不存在的。

在這一點上,學校當局與國民警衛隊,都對當時局勢作出了一個極為錯誤
的判斷。這也是一個帶來嚴重人命後果的悲劇性誤判。


九、政客與誤判

究竟誰應當對這樣的誤判負責?事後來看,第一個該負責的是州長羅茲。
他當時正在角逐本州的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提出的政綱恰好就是“法律
與秩序”。在他看來,肯特大學的局勢,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星期日上午,他飛到肯特市,召集了一次記者招待會。在會上,他用最壞
的惡棍來形容那些在肯特校園鬧事的人。他說,“我們將執行一切法律手
段把他們從肯特大學趕出去……他們比褐衫黨、共產黨、夜間騎土和自衛
團都更壞。他們是我們在美國包庇的最壞的一類人。”他以相當肯定的語
氣表示,他將要請求法庭下達戒嚴令。

實際上,這些話不過是競選作秀,說過就置諸腦後了。他根本就沒有向法
庭提出發布戒嚴令的請求。但是他的話卻在肯特校園各方麵都造成了極為
廣泛的誤解,以為當時已處於戒嚴狀態。

問題不僅僅隻是造成誤判,羅茲談話的最大問題,是在國民警衛隊官兵中
造成了對於學生的普遍敵意和恐懼,這才是導致槍擊悲劇的最大因素。

更糟糕的是,有意無意助長國民警衛隊員敵意和恐懼的,並非僅隻羅茲一
個人。司法部長米切爾同樣激烈攻擊校園裏的好鬥分子,把他們叫作匪幫;
尼克鬆總統和阿格紐副總統也是如此,阿格紐的被廣泛引用的一句話是,
“年輕的一代中的鬧事者隻是一夥流氓,他們不配享有美國青年的稱號。”
薩特羅市長在肯特大學發表了不少刺激性的講話,而國民警衛隊的羅伯
特·坎特伯裏準將的講話則簡直就是有意煽動仇恨。

政客們既然種下了如此之多的惡根,星期一中午的惡果,看來就在劫難逃
了。

十、勝利鍾旁

5月4日星期一,肯特大學仍舊正常上課。一大早,家長們照常驅車將他們
回家過周末的孩子送回學校,其中就有丁卡樂(Dean Kahler)的父母。前
兩天的騷亂,本來已經使得他們十分猶豫。但是轉念一想,肯大畢竟是校
園而不是大街,一旦開始上課,這些以藍領學生為主的孩子們,應當不會
鬧出什麽危險來。抱著這種想法,卡樂夫婦開車45分種送兒子到學校,臨
下車還再三叮囑。丁卡樂很輕鬆地揮揮手:放心吧,我會離國民警衛隊遠
些,不惹麻煩,會很安全的。

丁卡樂保證遠離國民警衛隊,有的孩子卻主動去接近他們。那天上午,有
人看見曆史係那位文靜靦腆,長著秀麗的杏仁眼兒,笑起來如春花般燦爛
的19歲女生愛麗笙(Allison Krause),跟一位警衛隊員打招呼。她把一束
鮮花插在他的槍管裏,而他則報以友好的微笑。“插滿鮮花要比填滿子彈
美好地多。”她溫柔地對大兵說。

這天在十分和平的氣氛中開始。無論是丁卡樂,還是愛麗笙,抑或其他11
位受害學生,都沒有想到,不過幾個小時以後,國民警衛隊的子彈,竟會
射入他們的身體。

但是校園中大部分學生都知道,今天中午在公共草坪有一場集會。這是上
周五中午舉行反戰集會時定好的。雖然學校下令禁止,但反戰學生顯然已
準備將禁止令置諸不理。

上午11點,有學生開始在公共草坪的勝利鍾旁聚集。隨著勝利鍾敲響,人
越聚越多,很快就達到了3000多人。愛麗笙和她的男友巴裏(Barry Leving),
還有其他大約500人核心示威者,環繞在勝利鍾周圍。有人在演講,號召大
家罷課。在他們四周,另有約1000多名自稱為“拉拉隊cheerleaders”的支持者,
為之搖旗呐喊。草坪另一頭,燒塌的ROTC樓廢墟上,站著99名頭帶鋼盔手
執M-1步槍的國民警衛隊員。

再外麵,周圍的小山和道旁,又有1500多位看熱鬧的旁觀者,丁卡樂也在
其內。他和他的幾位室友,從懷特樓下課出來,爬上公共草坪旁的毯子山
(Blanket Hill),一麵俯瞰草坪上黑壓壓的人群,一麵聽旁人高談闊論什
麽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共產主義,一麵心下納悶,鬧不明白這主義那主
義的,跟入侵柬埔寨和國民警衛隊撤出校園有什麽關係。

11點50分,國民警衛隊找校警要來一隻手提話筒,對著學生喊話,但是音
量在噪雜聲中顯得很弱小,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三個隊員和一位校警跳上
吉普車,在人群旁來回行使,不斷喊話:注意,命令你們立即解散!立即
離開此地!注意,這是命令,立即解散!

回答他們的是一片有節奏的叫罵聲。“權力歸於人民,操你個臭豬玀!”
“一,二,三,四,不要你們的吊戰爭!”“罷---課!罷---課!”一些
學生做出侮辱性的手勢,向吉普車扔石頭。石頭擊中車上一個大兵,幸好
沒造成傷害。吉普車再次喊話無效,然後就在學生們的叫罵歡呼中,在石
塊追擊中退了回去。


十一、13秒瞬間

於是坎特伯裏準將下令展開驅逐。5發催淚彈射向人群。一些學生往後奔
逃。另一些學生看來早有準備,立即掏出麵具、手帕或濕毛巾蒙住口鼻。
有人撿起催淚彈就向警衛隊員方向扔回去,立刻招來一片喝采。“操你個
臭豬”、“豬們滾出校園”的叫罵,更是彼伏此起。

12點15分,警衛隊員們上好刺刀,裝滿子彈,組成隊形向集會學生進逼,
同時再次施放催淚彈。學生們往後奔逃,大部分人退往東北角的毯子山。
警衛隊員緊隨而來,上了毯子山後兵分兩路。一路由C連中的23人組成,
在瓊斯少校率領下,從毯子山後繞泰勒樓(Taylor Hall)西北方向驅散小
股人群。他們遇到的敵意較少,始終沒有開槍。

其餘73名警衛隊員,組成另一路,由坎特伯裏準將和法欣格上校率領,轉
向西南,由泰勒樓和約翰遜樓(Johnson Hall)之間驅逐大隊學生。這片地
方本來擠滿旁觀人群,見到警衛隊衝來,大部分人隻是向兩邊閃開,讓他
們從中間通過。等國民警衛隊員衝下山腳,來到一個足球操場中間,忽然
發現自己被包圍了。前麵有兩排柵欄擋住,兩邊都有學生向他們扔石塊,
有人喊“殺死他們!”

的確,警衛隊員動武采取粗暴的驅散行動,讓許多學生異常憤怒。丁卡樂
本來隻是袖手旁觀,這時也禁不住撿起石塊向警衛隊員扔去。附近建築工
地上,有200多塊磚頭被搬走。人群中不時聽到人叫:再運石頭來啊!愛
麗笙的男友巴裏參加了扔石塊。愛麗笙自己的褲子口袋裏,也有石頭碎末。

警衛隊員向人群發射催淚彈,但由於風向緣故,沒什麽效果。一顆催淚彈
被學生扔回去,軍警撿起來再扔向學生,又被學生再次扔回,軍警又扔過
去,學生再扔回來。這場精采的“網球賽”,令得學生們高聲大笑,喝采
聲一浪高過一浪。但是警衛隊員則顯得萬分緊張,有人蹲下來向學生瞄準,
但沒有開槍。

對峙了一會,國民警衛隊員們一麵向毯子山退去,一麵不安地回頭張望。
原先在山上的學生閃向兩邊,大群學生追隨在軍警後麵。12點25分,退到
山頂的70多名警衛隊員中,有28人突然轉身開火,有人掃向空中,有人打
往地上,也有人射向人群。槍聲持續12.53秒,共計發射61到67彈。

13位學生躺在血泊裏。愛麗笙和其他三人被打死,丁卡樂和另外8名學生
被打傷。


十二、為什麽開槍?

慘案發生當天,坎特伯裏準將為國民警衛隊辯護,提出了三條理由:(1)有
人打冷槍;(2)催淚彈用完了;(3)學生們離警衛隊員太近,他們投擲的石
塊,構成了致命威脅。然而,隨後美國聯邦調查局以及專門為此而組成的
總統特別委員會,立即對開槍事件展開了調查,調查結果徹底推翻了這三
條理由。

沒有人對國民警衛隊開過槍。在肯大這幾天的衝突中,從未發現鬧事者使
用過槍支武器。聯邦調查局還用金屬探測器對現場作了嚴密搜索,找出來
的子彈,證明全部來自國民警衛隊員。

第二條理由同樣不成立。現場好幾位警衛隊員,在調查盤問中證實,他們
身上還留有共計近十發的催淚彈。

至於第三條,學生和國民警衛隊員都有人給出了相互矛盾的證詞。一些警
衛隊員聲稱當時“石頭飛來遮天蔽地”、“學生以威脅姿態進逼”等等。
也有學生認為當時大兵們確實有生命危險。

但是絕大多數學生,也包括一些警衛隊員,在作證時都不認為士兵們受到
致命威脅。聯邦調查局對當時照片分析顯示,離國民警衛隊最近的學生也
在60碼開外,與坎特伯裏所謂“學生離得太近”的說法不符。被打死的四
名學生,頭部中彈的20歲男生米勒(Jeffrey Glenn Miller),與軍警相距
270碼;19歲少女愛麗笙身體左側中彈,她與軍警相距330碼;20歲女生蘇
爾(Sandra Scheuer),在赴教室上課途中左背部中彈,距軍警390碼;19歲
男生施羅德(William Schroeder),遠遠旁觀時被一顆子彈穿透脖子,他
離軍警390碼。受傷的9名學生所在位置,最近的在60碼外,最遠的有750
碼之遙。

聯邦調查局報告敏銳地指出,不僅現場士兵中有45人並未開槍,而且開槍
的士兵在接受盤問時,沒幾個人曾特別指出自己開槍是因為覺得生命受到
威脅。相反,他們隻是簡單地說,因為聽到或看到別人開槍,就以為已經
下達了開槍命令,是以開火。一般隻在敘述末尾,才提到生命受威脅的話,
象是一種事後的總結。

沒有人提到,現場有誰下了開槍命令,也不知道是誰開了第一槍。看起來,
開槍是完全自發、並且迅速相互感染的突然行動。

在美國,國民警衛隊源自殖民地時期的民兵組織,與國防部管轄的正規軍
不同,有些民兵性質,戰時可以由總統征招對外作戰,和平時期則歸州長
全權指揮,負有協助地方搶險救災和控製騷亂的職能。因此,當年出動肯
特大學的國民警衛隊,都接或多或少受過一些控製騷亂訓練。

然而,出動前念給大家的條例,關於開槍的規定頗有相互矛盾。其“武器”
一章第二條規定:“嚴禁不加區別地開火。隻可對已確認目標作單點射擊。”
但是在這一條之下的第三款又說:“在任何情況下,隻要確信生命受到暴
力威脅,或者當騷亂者無法用其他任何合理手段加以驅散時,就可以開槍。”
這最後一句看來會造成混亂,使得警衛隊員們對於何時可以開槍,很容易
作出過寬的判斷。

不管條例上對開槍條件怎麽說,聯邦調查局長達千頁的調查報告最後認為,
開槍是缺乏正當理由的。總統特別委員會的結論更是直接了當:在當時情
況下,“槍擊是不必要、沒有理由、且不能原諒的。”

在美國司法獨立的體製下,聯邦調查局和總統委員會的結論,隻代表行政
分支的看法,不是法庭判決。1974年聯邦檢察官正式對開槍士兵提出刑事
訴訟,但是法庭審理未能認定開槍者的謀殺罪。

30年後,法欣格上校請求人們理解現場士兵們的恐懼:“不錯,他們受過
訓練,但是訓練並不能把他們的恐懼感統統抹沒。我們不能不許他們感到
害怕,那也是沒有道理的。”


十二、人性

幾乎從第一聲槍響開始,現場指揮官坎特伯裏準將和法欣格上校,就不斷
高喊“息火!”並且跳到一些開槍士兵麵前,把他們的武器往上抬。A連
中士詹姆斯(Robert James),一開始還以為下達了開槍命令,向空中開了
幾槍,等看到有人向人群開槍,就把自己槍裏的子彈全部卸掉。C連中士
羅胡(Richard Love)也向空中開了一槍後,瞥見有人向人群射擊,一時竟
不敢相信,從此未發一彈。A連士兵赫希勒(William Herschler),錯亂中
將一梭子子彈全部打光,隨後就精神崩潰,在救護車送醫途中,口中不停
地哭,“我打中兩個孩子”,“我打中兩個孩子”。

如果說,在開槍之前,關於國民警衛隊士兵們是否受到生命威脅,以及在
多大程度上受到威脅,還大可懷疑的話,那麽,緊接著開槍之後,他們所
受生命威脅之大,幾乎是毫無疑問的。13秒瞬間造成四死九傷的慘劇,一
下子使得現場所有人驚呆了:“天啊,這簡直是屠殺!”學生們憤怒到了
極點,如癡如狂,許多人衝上去要跟大兵們拚命。士兵們又緊張又害怕,
縮成一團,且避且走退到公共草坪,再無退路。四周都有暴怒的人群緊追
上來,與之形成對峙。

毫無疑問,一旦人群再往前衝,士兵們必定會再度開槍。一場導致大批學
生死亡的大規模流血衝突,眼看就要爆發。

這時候,勇敢地站出來擋住學生的,是以弗蘭克(Glenn Frank)教授為首
的一批教職員工。他們先是請求國民警衛隊不要動手,由他們去勸說學生。
接著又懇求學生們不要無謂地犧牲自己生命。神情惶急的弗蘭克教授,在
學生們包圍中連續勸說20分種,直說得口幹舌燥,最後總算勸得大家夥兒
離開公共草坪。

弗蘭克的兒子阿蘭(Alan Frank),當時也是肯大學生,而且正在草坪上。
事後阿蘭說:“無疑地他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其他數百人的性命。”

當人群離開公共草坪的時候,留在槍擊現場的人們正紛紛救死扶傷。救護
車鳴著淒厲的笛聲,不斷將死傷者運往醫院。

開槍之時,有位肯大新聞係學攝影的四年級學生約翰·費羅(John Filo),
正對著士兵拍照片。子彈打在地上,他還以為是空彈。看到前麵一個士兵
用槍向他瞄準,他還傻乎乎地喊:“我不過想照張像!”等到子彈把旁邊
的雕像打下一塊來,他嚇得撒腿就跑。途中見到米勒躺在血泊中,14歲女
生瑪麗(Marry Veccho)在旁哭泣呼救,也顧不上停。直到跑過幾步之後,
才猛然想起:“你在幹啥呀!這不正是你的工作嗎?”於是轉過身,將瑪
麗悲傷呼喊的形象攝入鏡頭。

這張照片獲得了普利策新聞獎,成了學生反戰運動的定格象征。


十三、開槍,刺人、大搜捕?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李敖對這段曆史的天才描述:

突然間,軍警動手了。他們首先扔出了大量的催
淚彈,趁著彌漫的硝煙,列著隊形衝向學生。學
生用石頭土塊還擊,有的還把尚未爆炸的催淚彈
揀起來,扔回去。在學生們的反抗下,指揮者指
使軍警列成隊形,端起步槍,排槍齊放,當場打
死男女學生四名,打傷十名,然後又用刺刀戳傷
學生多人。接著,又進行了大搜捕,九百名軍警
占領了學校。死難者的鮮血染紅了肯特大學校園。
一個目擊者憤慨地說:“這是有組織的謀殺。”

這一段,錯得最厲害的是這兩句:“指揮者指使軍警列成隊形,端起步槍,
排槍齊放,當場打死男女學生四名,打傷十名,然後又用刺刀戳傷學生多
人。接著,又進行了大搜捕……”短短兩句,就有四大錯。第一,所謂
“指揮者指使軍警列隊開槍”,與史無征;第二,“打傷十名”,數字不
對;第三,開槍之後“又用刺刀戳傷學生多人”,不知所據何來?第四,
“又進行了大搜捕”,言過其實。

事實上,槍擊案發生以後,聯邦和地方各級政府立即對事件展開調查。聯
邦政府的調查側重於政府和國民警衛隊的責任,而地方政府則傾向於為自
己和國民警衛隊開脫,誇大學生鬧事的嚴重性。這裏並不存在東土那樣的
單麵搜捕與審判。象這樣各級政府之間相互製衡的過程,反映了美國社會
的一大特點,我們下次再講。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十四、抗議浪潮

美國主流媒體迅速報導了5月4日肯特大學的槍擊事件,大多數對軍警持譴責立場。《時代》雜誌說:“射向肯特大學學生的那些子彈打傷了這個國家。”5月5日,“結束越南戰爭新動員委員會”和“全國學生聯合會”分別在華盛頓發表聲明,號召全國各地遊行示威,抗議軍人槍殺反戰學生。

美國曆史上最大的一次學生罷課抗議浪潮,就此揭幕。5月8日,美國全國學生聯合會宣布,全國各地437所大學和學院因學生罷課而關閉。哀悼活動在全國上千所大學舉行。威斯康星等7個州相繼發生學生放火焚燒軍事建築、包括兵工廠的事件。在費城的獨立宮前,1萬多人參加了抗議集會。一位演講人站在這個美利堅合眾國《獨立宣言》的誕生地前麵,憤怒譴責尼克鬆政府。他說:“如果他們像在肯特幹的那樣繼續迫害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就不僅關閉大學,而且還要把大學燒掉!”“如果他們繼續對我們的越南、柬埔寨兄弟姐妹進行戰爭,我們就不僅要到白宮去抗議,而且還把白宮燒掉!”

5月9日,75000名示威群眾在華盛頓舉行反戰集會。一些國會議員也對肯大事件提出譴責,並且再度提出要求美軍撤出柬埔寨和限製總統作戰權力的法案,引發了激烈辯論。從5月至6月,300多萬美國人卷入了各種抗議活動。

基辛格博士說:肯大槍殺案“產生的衝擊波把全國及其領導帶到了心力衰竭的邊緣”。尼克訟總統寫到:“肯特州立大學事件引法了席卷全國的大學生抗議浪潮。每天的新聞報道使人感到那種騷亂仿佛有點象造反。數以百計的大學校園經曆了突然爆發的狂暴、動亂和縱火。在肯特州立大學傷亡事件發生後的第一個周末,450所高等院校由於學生的抗議罷課或教職員的罷教而關閉。不到1個月,在16個州的21所大學校園,國民警衛隊出動了24次。”


十五、對立的民意

雖然學生反戰抗議運動風起雲湧,聲勢浩大,鋪天蓋地而來,充斥主流媒體版麵,但是支持越戰的民意,卻仍然相當穩固。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當初約翰遜總統介入越戰的時候,近三分之二的美國人支持戰爭。此後隨著戰爭持續和升級,支持率一路下降,至1969年達到低穀32%。然而在隨後的學生抗議示威中,支持戰爭的民意不降反升。到了1970年5月肯特大學槍擊案發生時,支持戰爭者反上升了4個百分點。而學生動不動就上街鬧事,更是遭到絕大多數市民反感。不少政客主張強硬對待激進示威,以此來爭取選票。加州州長裏根就公開聲稱:“如果有必要流血來解決問題,也就隻好流血。”

肯特大學所在的波特縣,當年十分保守,加上學生騷亂對地方秩序的破壞,居民們大多對反戰學生抱有濃厚的敵意。5月4日槍擊發生後,當地電台居然播報說,激進學生擁有武器,與國民警衛隊對恃,槍戰中兩個軍人和幾個學生被殺死。地方報紙更是連篇累牘刊登罵學生的文章。許多群眾都很同情軍人,反認為死傷學生是咎由自取。不僅一般人這麽想,就連一些受傷學生的父母,也這麽想。

肯大一年級學生約瑟夫.劉易斯(Joseph Lewis),是九名傷者中年紀最小的一位,僅19歲。兩顆子彈射入了他的身體。一顆由他左下腹射入,從右後牛仔褲兜處穿出來。另一顆子彈打進了他膝關節上方約6英寸的腿骨之間。他被抬到醫院時已經氣息奄奄,九死一生,好容易才救活過來。然而當他的父母在加護病房看到他的時候,臉色卻極為難看。不僅因為兒子受傷而難受,更難受的是他們覺得,國民警衛隊開槍沒錯,兒子必定是幹了什麽壞事才有此下場。

“我父母就是因為讀了報紙上的消息,才對我那個樣子。”劉易斯後來回憶說,他費了好大功夫,才讓他父母相信,他什麽錯事都沒做。

這件事叫劉易斯對俄亥俄州與肯特大學絕望已極,大學沒念完,就輟學離校,搬去了奧勒岡州,從此永遠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肯大五年級學生吉姆.羅素(Jim Russell),大腿中彈,傷勢不重,卻受盡了周圍鄰居的白眼。他的父親在一家百貨商店上班,當他兒子受傷的消息傳出以後,很快就被老板借故炒了魷魚。

“我爸爸失去工作,就因為我被槍打了。”羅素說,“因為我被人看成敗類,是國家的政治敵人,是個壞東西。”

槍擊案後的一個傍晚,羅素在一個同班同學家,曾親耳聽見同學的父親抱怨說,國民警衛隊應當多殺死幾個學生,---連他兒子在內。

後來,羅素為了逃避肯特城那種令人窒息的空氣,步劉易斯後塵,也搬去了奧勒岡。

社會學係學生羅伯特.斯坦普(Robert Stamps),背部中彈。他在醫院治傷時,受到醫院職員的辱罵。“他們的態度粗暴已極,”他說,“我就象到了別的國家。他們對學校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卻把一切罪過都怪到我們頭上。”

但是斯坦普比劉易斯和羅素都幸運。夏天療傷期間,許多同學和老師都來慰問他。他的父母發現肯特大學對他很支持,因而鼓勵他重返學校完成學業。

十六、聯邦調查局

按照美國的政府體製,有關控製騷亂、維護地方秩序的立法和執法事務,由各州及地方政府負責,而實施憲法第一和第十四修正案,確保它們所規定的個人自由權利和平等法律保護不遭破壞,則是聯邦政府當仁不讓的職責。肯大的槍殺,大有踐踏學生公民權利之嫌。此案剛一發生,各界人士就呼籲聯邦政府介入調查。5月5日,五角大樓說,國防部不會調查槍擊事件,因為國民警衛隊不屬於聯邦政府管轄,而是由俄亥俄州指揮。俄州州長羅茲則表示,他已經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J. Edgar Hoover),請求展開調查。

5月8日,100多名聯邦調查局探員進駐肯特大學和肯特城,而國民警衛隊和縣巡警,則在此日全部撤離校園。聯邦調查局此行的主要任務,就是調查軍警和地方首長有沒有觸犯聯邦憲法和法律,並且提供證據,供有關當局決定,有沒有必要對開槍軍警等人員提出刑事訴訟。

調查持續了近兩個月。7月23日,一家雜誌Akron Beacon Journal發表文章,披露了調查報告摘要。文章引述司法部民權司主任傑瑞.裏奧納(Jerris Leonard)的話說,開槍“毫無必要”。警衛隊員周圍不過約200名示威者,完全可以用催淚彈和拘捕加以驅散。開槍的時候沒有人扔石頭或其他硬物,更沒有示威者使用武器,警衛隊員並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這份報告等於打了俄州官員和國民警衛隊一大耳光。後者一直強調學生不僅有武器,而且當時還有人向警衛隊員打冷槍。早在5月15日,波特縣檢察官榮.凱恩(Ron Kane)還專門開了個新聞發布會,在會上展示了步槍、手槍、獵刀等等武器彈藥,說這些都是在肯大校園裏搜出來的,以此證明開槍是完全必要的。然而,聯邦調查局報告所列舉的事實,卻推翻了這些指控。

地方官員和國民警衛隊異常尷尬。第二天,俄州國民警衛隊準將德科索(Maj. Gen. Sylvester T. Del Corso)發表聲明反駁說,聯邦調查局所言,不盡屬實,“沒有把我們所提供的眾多事實包括進去。”

更讓地方和警衛隊官員不安的是,聯邦司法部在披露報告摘要的同時,還發表一份聲明,確認他們的報告中還有對開槍者提出起訴的選項,但不能公布細節。聲明說,“如果縣檢察官凱恩先生選擇公布有關資料,就必須對一切後果負責。”

凱恩回應道,聯邦調查局報告,將提供給大陪審團質證。“在提交給大陪審團之前,本官絕不會泄露任何資料。”

地方官員的反彈,看來產生了某種效果。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卻於8月7日寫信給Akron Beacon Journal,指控雜誌所發表的文章歪曲事實,矢口否認調查報告作出了開槍不必要的結論。他強調,聯邦調查局隻是向司法部提交了報告,“既沒下任何結論,也未提任何建議”。其實,聯邦調查局報告雖然沒有明言,卻提出了充分的證據,非常明確地表明開槍是不必要的。胡佛的否認,大約是受到壓力後擺出的姿態。

當年的反戰學生和左傾教授,對政府機構抱著一種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聯邦調查局的調查,雖然對軍警方麵非常不利,並且招致了地方官員的不安與反駁,卻也未能使得反戰學生們稍感滿意。不少人始終認定這項調查根本就是為了掩蓋真相,替殺人凶手開脫罪責。胡佛的言論更加深了他們這種印象。更何況,在調查過程中,聯邦調查局還詢問過一些教授的政治信仰和授課內容。6月9日,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俄州分部,就此發表一份報告,抨擊聯邦調查局誤導調查方向,企圖將矛頭指向教授和學生。顯然,他們並不覺得這樣的調查有何公信力可言。

十七、總統特別委員會

幾乎從一開始,各方麵都有人提出,除聯邦調查局外,對肯大慘案還應當有更加獨立的調查。早在5月5日,肯大校長懷特就呼籲聯邦政府組織專門委員會,收集所有證據和證詞,作出完整全麵的結論。5月6日,參議院民主黨領袖麥克.曼斯斐爾德(Mike Mansfield),也建議組成更高層級的委員會進行調查。其他一些國會議員,也提出了類似的建議。

5月11日,肯特大學自己成立了一個由28名教授、員工和學生組成的委員會,展開對5月1日至4日事件的調查,以防止類似悲劇重演。當天委員會即發出“緊急請求”,希望各界人士提供相關資料。

“任何細節都是重要的。”委員會主席、地理學教授梅爾博士(Dr. Harold M. Meyer)說,“任何一個細節,哪怕資料持有者自己覺得微不足道,都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那些天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發生。”

就在同一天,聯邦教育部長羅伯特.芬齊(Robert H. Finch)也來到肯大,會晤懷特校長之後,他給尼克鬆總統寫去一信。信中說:總統閣下,我在此謹向您緊急呼籲,迅速成立一個高層委員會,以具有高度公信力的方式,調查肯大事件,澄清事實,達成理解。

5月19日,尼克鬆總統作出積極回應,表示準備著手籌備。至6月13日,總統終於宣布了一個特別委員會的成員名單,由9名獨立的專家、教授和學者構成,領頭的是前賓州州長斯克蘭登(William Scranton)。他們的任務是調查發生在俄州肯特大學、密州傑克遜大學以及全國各地的校園暴力事件,提出和平解決衝突的辦法。

經過三個月調查,包括在肯特大學舉行一係列聽證會,總統委員會於9月26日正式提交了它關於肯大慘案的報告。與聯邦調查局報告的吞吞吐吐不同,總統特別委員會的報告非常明確地指出,國民警衛隊員不加區別地向人群開火,完全是“不必要,沒有理由,不可原諒的”。本來,全國公民騷亂處理委員會的建議以及美軍指南等等,早就有條例規定,除非遇到武裝反抗,執法人員在控製公民騷亂時不可攜帶實彈武器。如果當時駐紮肯特大學的執勤官兵嚴格遵循這些規定,本來是可以不死人的。

報告同時也指出,那些在肯特城內大肆打砸的人,那些放火燒毀後備預備役大樓的人,那些攻擊國民警衛隊並且投擲石塊的人,以及那些為暴力行為搖旗呐喊的人,也應當對5月4日的死傷悲劇承擔責任。

回顧過去幾年的校園衝突,報告說,美國出現了暴力危機和理解危機。不僅學生的抗議出現了很多暴力行為,而且執法人員也傾向於用暴力對付和平示威。然而暴力隻能招致更多的暴力,惡性循環不斷。它建議總統和各級政府官員采取措施增進溝通與理解,不要拿學生的異議行為來搞競選炒作,不要對他們作粗暴的評論,那樣隻會招致學生的反感與憎恨,刺激他們采取更加過激的行為。它也對學生說,大學校園向來就是自由探討與異議的園地,這是美國傳統中最可貴的成分,但是異議必須以理性的行為來表達,才能得到尊重與承認。

關於執法人員,報告最重要的結論是,攜帶實彈槍支處理學生示威的做法,在肯大慘案之後,無疑是必須停止了。

十八、州特別大陪審團

美國奉行司法獨立。無論是地方軍警的報告,聯邦調查局的報告,還是總統特別委員會的報告,都不能直接對個人提出刑事犯罪控訴。按照美國憲法,是否對一個人提起刑事起訴,必須由大陪審團來決定,而大陪審團成員則是通過抽簽等辦法從地方上的普通公民中選出。

1970年9月15日,一個由15人組成的俄州特別大陪審團,在波特縣首府拉文那(Ravenna)宣誓就職,開始對肯大事件的司法調查,以便決定對哪些人提出刑事犯罪起訴。

一個月審理,特別大陪審團於10月16日宣布了他們的結論。以俄州和波特縣民意對學生鬧事的極度反感,審理的結果倒是可想而知的----開槍的國民警衛隊員,沒有一個被起訴,反倒是25名學生、教授和市民,被控以暴亂罪等罪名。

比較特別的是,大陪審團還應州長羅茲的要求,發表了一份18頁的報告。報告嚴厲譴責學生鬧事,抨擊一些教員對學生鬧事的鼓勵與煽動,並且認定發生在肯特大學的事件已經構成了暴亂。它還說,肯大騷亂的“主要責任”,“很明顯地要歸咎於負責大學管理的那些人”。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裏,校方非常過分地強調異議的權利,管理渙散,規章敗壞,放任自流,以致無法約束學生和教員的違法行為。

至於國民警衛隊員,大陪審團認為不需對他們提出刑事犯罪控訴,他們開槍,是因為“他們真誠地相信,如果不開槍的話,他們就會遭受極其嚴重的身體傷害。”大陪審團還進一步肯定了軍警攜帶實彈武器的政策,認定這些武器“對於製服騷亂是適宜的”。這些話,與早前發表的總統特別委員會報告,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這份報告的偏見實在太明顯了!肯特大學的一些教員和學生---其中包括十名遭到控罪的被告人---立即向美國地區法院上訴,請求撤銷特別大陪審團的報告及其起訴決定。

1971年1月28日,地區法院法官威廉.湯瑪斯(William K. Thomas)作出裁決,認定特別大陪審團的報告非法,限令地方於10天之內將所有報告銷毀。

湯瑪斯指出,如果允許這份報告合法存在,將會對被告獲得公平審判的權利,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依照法律,大陪審團本來隻能決定是否起訴,不能決定被告有罪還是無罪,什麽罪名成立,後者乃是普通陪審團的職權。而且大陪審團一般應當對他們審理中涉及到的證據保密,以免幹擾普通審判。俄州特別大陪審團的問題就在於,它“違背了守密的誓言……行使普通陪審團的職責,形同審判機關,決定有罪還是無罪。”他們發布的報告就此作出“勸導、譴責和建議”,因而是非法的。

湯瑪斯說,州長羅茲請求大陪審團寫出報告,等於是“要求大陪審團去給事件定性”,這是完全錯誤的。大陪審團聲稱,他們聽到的證言,已經公平地反映了事件的各個方麵,各種態度和觀點,足以作出事件構成暴亂的判斷。湯瑪斯對此大加批評。他說,大陪審團的發現,最多之構成可能的罪責。事件是否構成暴亂,應當留給普通陪審團去判斷,因為,“是否構成暴亂,是決定被告有罪還是無罪的重要因素。”

在湯瑪斯看來,大陪審團說他們發現開槍的國民警衛隊員屬於自衛,這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說“暴亂分子”有罪罷了。而報告譴責肯大教授過分強調異議的權利等等,則公然侵犯了有關人員的言論自由,更屬非法。

但是,雖然宣布報告非法,湯瑪斯卻不肯推翻大陪審團對25人起訴的決定。他說,並沒有直接證據表明或者可以讓我們推斷,起訴這25人的決定,乃是出於不當目的而蓄意枉法。這25人是否獲得公平審判,隻能在每場審判開始選擇陪審團以後,才能確定。

這樣,肯特25人,就不得不麵對法庭審判了。


十九、瓊斯法官的封口令

決定起訴之後,又拖了一年多,直到1971年11月22日,肯特25人的案子才進入挑選普通陪審團的程序,準備正式開庭。這段時間裏,俄州當局對湯瑪斯法官的裁決不服,不肯銷毀大陪審團報告,為此一直在上訴。1971年10月26日,美國第6巡回上訴法庭作出裁決,維持湯瑪斯法官原判。控方無可再拖,才於11月15日正式燒毀了大陪審團報告。

主持挑選陪審團的是波特縣普通法庭法官愛德溫.瓊斯(Edwin W. Jone),他也是當初俄州特別大陪審團的主持法官。這位法官作風強硬,他主持大陪審團的時候,曾發布一道封口令:限令所有陪審員,檢察官,以及在大陪審團麵前作證的300餘名證人及其家屬,在大陪審團審理期間及以後,一律不準就作證情況接受采訪,也不許公開對大陪審團報告發表評論,否則將處以藐視法庭罪。

大陪審團報告發表以後,封口令在地方上造成了一邊倒的輿論。幾乎所有當地的被告人和許多知情人,都曾經在大陪審團麵前作證,而封口令卻使得他們無法對大陪審團報告表達批評意見,隻好幹瞪眼,任其流傳,一句話都不能說。

負責此案的三名特別檢察官之一,波特縣共和黨主席西伯裏.福特(Seabury Ford),1970年10月24日接受Akron Beacon Journal采訪時表示,波特縣電台叩應節目打電話進去發言的人,99%都支持大陪審團的報告。他告訴公眾,調查結果表明,肯特騷亂的幕後黑手就是激進共產黨人,他們通過古巴和聯合國從蘇聯拿錢,煽動學生攻擊國民警衛隊員,企圖製造革命。而肯特市民對此義憤填膺,大家通過電台和報紙紛紛表示,應當把壞蛋統統殺掉才好。“國民警衛隊本該殺掉所有麻煩製造者的!”

聽到這些言論,肯特大學的一位教授再也忍耐不住。他就是那位在5月4日挺身而出,製止了更大流血衝突的英雄,肯大地理學教授,格倫.弗蘭克博士。他本人也曾在大陪審團作證,自然受到瓊斯法官封口令的限製,本來不想發言。但是現在,就算判他藐視法庭罪,他也要開口。“波特縣目前的情形,叫我為我們的製度感到羞愧。”他說,他當時就在現場,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現場情況。他指出福特講的不是事實,而福特的態度更令人厭惡。

“我在大學教書17年,教學生們地理,教他們熱愛生命,教他們尊重
我們的法律和製度……但是我現在說話,就是要藐視法庭,藐視特別
大陪審團就五四風波所作的愚蠢無知的結論,藐視瓊斯法官對懷特校
長下的封口命令,我個人更藐視福特律師白活了68年,卻不懂得通情
達理……我的良心絕不允許在聽到“殺光麻煩製造者”這樣的話以後,
還無動於衷。”

1970年10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弗蘭克教授就他藐視法庭的行為,在法庭上認罪。然而他與福特的交手,也引發了更廣泛的注意和爭論。記者們查出來福特本人年輕時就參加過國民警衛隊,並且懷疑,任命他當特別檢察官,難免故意偏向之嫌。俄州檢察長保羅.布朗(Paul A. Brown)趕緊出來澄清,他任命福特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曾經是國民警衛隊員,否則將不會任命他。但是布朗否認這一任命造成了任何實際的偏差。

1970年11月3日,特別大陪審團報告發布半個月後,美國地區法庭本.格林(Ben C. Green)法官,下令撤銷瓊斯法官的封口令。在他的判詞中,格林說,封口令有其限製,不能包容過廣,公職人員尤其不可“在需要用手術刀的時候掄大斧”。如果特別大陪審團隻考慮被告該不該起訴,那麽,為了保證後續審判不受幹擾而下封口令,還有其道理。現在,特別大陪審團的報告明顯超出這個限度,對其他非被告人的行為和觀點也大加評判,不許別人反駁就毫無道理。格林指出,肯特慘案是一個“在社會上、政治上、道德上頗受全國性關注和爭議的事件”,瓊斯封口令的問題就在於,它“不僅不許那300多證人說話,也阻止了所有其他人聆聽。”

封口令撤銷後,對陪審員和證人的采訪,揭出了更加驚人的事實:卻原來,瓊斯法官和特別檢察官,並沒有把聯邦調查局報告和總統特別委員會報告,正式提交陪審團考慮。許多陪審員對這兩個報告的內容一無所知。檢察官為此辯護說,300多名證人出庭,已經全麵涵蓋了各種事實證據,沒必要提交那兩個報告。

因為這些往事,當瓊斯法官再次主持審判時,就有許多被告人提交請願信要求換法官。瓊斯也有自知之明,他把自己的名字從其中十名被告的預定主審法官名單中撤了下來。然而,第一名被告的運氣似乎很不好,還是由這位瓊斯法官主審。



螢火蟲網_治生閑話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