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吃集(9):知青的菜
·力 刀·
在城裏時,雖不算富裕,但時鮮蔬菜每日總少不了的。何況,從小在南方長大,那真是“三天不吃青,頭上冒火星”,非爛嘴角口舌生瘡不可啊。從來都是大碗吃菜——不管是炒的、涼拌還是醃泡的。
下鄉沒一周,就體會到了第一個城鄉差別:沒什麽菜吃!雖然河南俺那廂人多,但地也不少。隊裏平均每人有近十畝地。可都種莊稼了,僅靠村頭的幾畝地算是隊裏的資本主義尾巴菜地,種點蔬菜,時不時地分點給社員,算是體現社會主義優越性吧。
俺們下去時,正是12月中旬,除了牛可以啃的寸把長的麥苗帶綠色兒,好個白茫茫大地真TMD乾淨啊!一周多沒菜吃,淡的嘴裏要出火。哥們幾個就四處打探,把隊裏過冬儲菜地窖的秘密打聽出來了:菜園裏看菜的老李頭窩棚邊上就是地窖,藏著些蘿卜、白菜和大蔥。那些菜偶爾分給社員打牙祭外,主要是留著給冬季去挖河、拉石頭的苦差勞力們外出時吃的。
操!哪管那些了。趁一黑天風高之夜,哥幾個跟土八路遊擊隊打鬼子碉堡似的摸到看菜的老李頭窩棚去了。昏黃的馬燈下,老家夥還沒睡,正吼吼地哮喘咳著。俺幾個摸進去,從懷裏掏出--夥計,您別慌,不是盒子炮更不是三角刮刀之類的家夥--一包群眾牌香煙,當地產的最便宜煙,也就一毛錢一盒吧。
“大爺,您好”!“啊、咳……”李老頭正喘咳突見幾個小夥子摸進門,嚇得差點一口痰上不來憋過去了。好一陣,見俺幾個恭敬地上卷煙,沒有盒子炮和三角刮刀之類,才定過神,顫顫地問道:“兄弟,俺這兒沒啥,就點把子菜。”……
“嘿,大爺,俺幾個就想問您老要點把菜吃”。“中、中、隻管拿、隻管拿……”
接過俺們的煙卷,把地窖蓋打開,讓俺幾個拿。俺幾個看看堆著的不算豐富的白菜、蘿卜、大蔥和土豆,各樣捧了些。跟老李頭又套乎了一會兒階級感情,把本大隊的其它生產隊菜窖的秘密打聽清楚了,就回朝了。當晚,燉了一大鍋臘肉燒粉條白菜十個人圍鍋而坐,直接下筷子夾肉撈菜,葷素了一大頓。
那以後,隔三差五,逢黑天風高之夜,就輪著到各隊的菜窖去套階級感情,用那群眾牌香煙換菜吃。
可各隊那點把菜地的產量畢竟不能完全滿足我們和貧下中農階級兄弟們的全部需要,終有吃空的時候。回家探親,說起缺菜吃,母親聽了少不了眼紅掉淚。咋辦?買個20斤最便宜的醃好的雪裏紅用兩個塑料包包好,俺朝肩上一搭,截個車回去了。回組裏俺就叫:弟兄姐妹們,以後回來,男的每人至少20斤,女的5-10斤醃雪裏紅!否則管飯不管菜!
冬天裏,那醃的雪裏紅炒幹辣子可真下飯。若逢隊裏宰豬分點肉或趕集割點大肥膘與幹辣子、雪裏紅和大蔥炒來,真是天下第一菜啊。哦,那雪裏紅,沒吃夠過,直到今天,在紐約的中國城超市見到那綠鶯鶯的新鮮雪裏紅,俺就要流口水,立馬買他個三五斤回來,由老母親洗淨了撒上鹽揉啊、搓啊、直到搓得鹽和勻了吃到菜裏了,再放盆裏蓋上蓋子密封個3-5天,就可與鮮辣椒、綠蔥一起炒來吃了。就著白米稀飯,那滋味別提多鮮美了。
夏天和秋季隊裏菜地的菜多些,分的也勤些。再加上俺和副組長在門口搭起個架子種了絲瓜和扁豆,能常吃到新鮮菜了。說來俺小時候最恨絲瓜那炒出來後入口滑溜吧嘰的青澀味,可不知怎的,那會兒再也不覺得炒絲瓜難吃了。那時是恨不得隻要見綠葉都想入口嚼來。何況,任何菜隻要和辣子一配起來炒就都好吃。老刀吃辣到最後上癮到怕不辣的段位,也就是那時煉出來的。
但人的胃口也會越吃越大的,尤其有辣椒時。時而會覺得菜不夠吃,老刀俺和幾個識得野菜的女生就會在田邊地頭利用幹活和休息時,順手采些來,聊補無菜之炊。
吃過槐花、榆錢兒、柳荀、香椿芽兒、薺菜、灰灰菜、掃帚苗、馬齒莧、節節草和紅薯秧苗等。隻要采來,或炒、或生著涼調、或開水過了涼拌、或剁碎了蒸包子、或燒湯,都是吃得個不亦樂乎。
那可真是個窮吃的年代啊!
寄自美國
刀客論壇 刊登在 2003
華夏快遞 kd03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