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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魚,中山遠不遠? zt (圖)

(2008-09-01 23:27:40) 下一個


小金魚,中山遠不遠?

打出這行字,深呼吸一口,繼續。

在某的城市生活過,若沒有失戀成仇的記憶,應該總是對那個城市心懷感觸的。譬如我,譬如中山。

第一次從蛇口坐渡輪出發到中山港。
煙波浩淼。水麵平靜,暗灰,泛黃。
在我的記憶裏,隻要是泛黃的事物都和溫暖有關。譬如照片。譬如舊了的手寫日記。


這些年來我從一個城市遷徙到另外一個城市,從一株安定的植物變成一隻到處亂飛的燕。
生活給我什麽,我就接受什麽。我是這樣一個逆來順受的人。

幸好我還有一票朋友。
我對朋友要求一點也不高,其一,不管多壞,不管多好,和我一起時候,別小心眼。
其二,要能玩到一塊去。吃喝玩樂,見真情。
就這樣淘汰了一批又一批,最後剩下的,全部是精品。

我就有這樣的一個好友,小金魚。


那一年,最是我洶湧而嬌癡的一年
我尚且未見識世間的肮髒與亂,一顆心晶瑩如透明的玻璃。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過的快活。
快樂的定義是隨時間地點改變而改變的。
最初的快樂是父母之間不要吵架。
長大一點希望成績拔尖,可以升學。
再大一點,是希望有新衣服穿,男朋友電話不斷,每天可以吃到巧克力。
如此簡單。

而現在我才知道,真正的快樂是身體健康,身體是一切願望的基礎,不能輕怠。還有友情。
小金魚是廣西人,姓韋。
她應該和我是一般高,可是因為她骨架大,總是覺得她高我好多。
第一次見她,她在後台準備試唱,她很了不起,是頂著廣西通俗演唱大賽冠軍的頭銜來我們公司的。

那是我相當於一個小混混。當然,按照大資的水準來評判,我一直在底層打滾。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因為我天性活潑,所以不需要太用功,有什麽好玩事情主管經理總是會想到我。
我人緣好。


那天下午在後台,有一麵牆整整都是大鏡子。平時舞蹈藝員練功用的。
經理喊我,被子,進來。有人要進場。
我捧著一袋子各種各樣的指甲油,看見一牛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女子,披肩大卷的頭發,側著臉龐,怯生生的看著我們。

那就是小金魚。
她那天穿了一件粉色的連身裙,事隔多年我仍然記得那顏色,因為難得的俗氣,粉的冒傻氣。
她一首<山路十八彎> ,我們都目瞪口呆。
再一曲<青藏高原> ,掌聲雷動。
我電話響,跑到鏡子麵前接,對著鏡子說話,電話那端是李瑞,他懶洋洋的問,誰在清唱?我說,是來麵試的。他說,恩,好嗓子,唱的不錯。
嗬。
難得聽他讚人。
所以對小金魚的印象加倍好了起來。


她其實是個外表看起來很斯文的女人。
一旦和她混熟了,卻發現她其實潑辣的很。
她是那種受不得半點委屈的人,什麽事情都要討公道。
有一次她拿出一張韋唯的照片給我看,問我好看不。
我瞥了一眼,說,有什麽好看的,這不就是你們廣西女人最普通的長相嗎。
她很受傷的看著我。
我趁火打劫,問她,可是和你有親戚?你好象也姓韋。
她突然生氣起來,向我喊,你一直都是這樣看不起人的嗎。

我嚇呆了,我沒有啊。我怎麽會看不起別人。
可是我嘴巴上不服氣,硬撐,你幹嗎管別人是否看的起你,換做我,我可沒時間,別人看不看的起我,根本不在我關心範圍以內。

第一我和小金魚第一次發生齷齪。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性格裏有自負而矜持的成分。
有點怕她了,就開始疏遠她。
可是我發現她卻突然和我親近起來。經常帶好吃的給我,尤其是山竹,我一個人可以吃一公斤。
我這個人貪嘴,很容易收買。
有次趁她心情好我問她,為什麽叫小金魚這樣的藝名。
她微笑,臉龐展開笑容,旁若無人的告訴我,她的男朋友叫小寶。
恩。
我明白了。
小寶生性風流,有七個老婆,但最愛的的女人長眠不驚,那女子的名字叫小金魚。
這是多麽不好的一種預感。

果然。
沒多久,那衰男人就離棄了她。


小金魚隻能唱通俗偏民族一點的歌曲。
她不能唱流行歌曲,當然,鄧麗君除外。

有次我聽她唱張惠妹的歌,越聽越不對勁,怪怪的,麻麻的。
哈。

真正友好起來是那次。
那天我有朋友從遙遠的北方路迢迢的趕來看望我。
我請假陪朋友觀光。

傍晚時分,小金魚打電話給我,約我去吃轉轉壽司。
我抱歉的告訴她不成,有朋友在。
她說那一起吧,我不介意三個人以下的約會。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我好感動。

我和朋友在街頭,人群熙熙攘攘,車聲鼎沸。
遠處小金魚穿綠裙披紅外套,還背了一個中學生式樣的雙肩包。
我簡直哭笑不得。

我發現她突然臉補立體起來。
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暴露我的懷疑,我說,你的臉,好象哪裏不對。
她笑眯眯的問,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
恩,我說,是漂亮了一點。
她大笑。
我繼續問,你哪裏做過手腳了?
她連忙擺手搖頭,NO NO NO ,我不過是掃了胭脂塗了眼影。
我半信半疑。
趁朋友去衛生間的時候她得意的告訴我,親愛的,我去做了鼻子,看見沒,是不是比原來高了?
我睜大眼,恩恩,我點頭,怪不得。
我和她一起分享這個秘密。
因為大藏公司那時準備簽她。她怕自己形象不加分,故此。


後來發生很多事情。
我從來不是一個很會照顧自己,處理突發事情的人。
每次都幸虧有她。
我有次被打劫,第一個想到的是她。
那時腦子慌亂,惟獨記得她的號碼,平時所有人的號碼都儲存在電話裏。我甚至有時記不起自己家的電話。家常便飯,小意思。

她同樣是個不能受委屈的人,除了我以外,別人的氣她一點也吞不下。
我經常在耳邊吹風,她身邊的什麽小寶,那樣的男人根本不會為她做出絲毫改變,自私而貪鮮的站在自家巷子口,專門等她這樣剛剛出道不諳江湖險惡的女生經過,獅子大開口,一嘴咬下去。
那男人是香港人,在香港混的不好,跑來中山做生意。
要才沒才要貌沒貌。
最可恨的是那男人已經結婚,卻不肯以實相告,我就說嘛,哪裏有快四十的老男人還單身。
無意中被小金魚發現以後,繼續撒謊,說自己已經離婚。
呸,離個頭。
分居是真,離婚卻是不肯。因為離婚他要付很多贍養費和一半家產給妻。
他小氣到了家。
在小金魚最困難的時候他連房租都不肯幫著墊付。
他是那種隻能占便宜不能吃虧的男人。
我當然教唆小金魚離開他。
我苦口婆心,臭魚,你要喝西北風就自己喝好了,幹嗎還要陪著他站在街邊風口一起喝?
不愛錢的女人是弱智的女人。
小金魚後來越唱越好,演出加薪,還要貼補那個男人。
用女人的錢的男人還是男人嗎?


有一次那個男人和她鬧分手。
那應該是最後一次吧。我不清楚了。
他趁小金魚不在家換了她的門鎖,拿走全部值錢的物件,包括他送小金魚的DV唱機和一個GUCCI的袋子。
那時我已經到海口跟隊了。

我離開了中山。
是因為中山到處都是開廠的台灣人,很多台中的農民,在公共場所穿拖鞋,嘴巴裏嚼血紅的擯榔,還有講香港英文的香港男人,見過幾次麵就想帶你去開房,直奔主題,這一切使我厭倦。

最主要的是,那時我的約滿了。兩年到期。
我想,人挪活,樹挪死。
我還想活,換個地方,別處一樣有好的風景好的男人。
於是離開。

某個深夜,電話響。
小金魚的號碼。
她不說話,我催她,當時我已經累到及至,上眼皮熱切地想親吻下眼皮。
她依舊不說話。
半晌她突然哭出聲音,越哭越大聲。失聲痛哭。
我突然睡意全無。
我就那樣聽她哭。內心慢慢湧起一波酸楚的慟.

哭了大約半小時,她突然破哭為笑,說,哭夠了,我沒事了。
我恩了一聲。

第二天上午,接到她電話,哎呀你地址在哪裏呀,我現在在美蘭機場。
我的天,她衝到海南島來了。

就那樣她和我真正生活了一段時間。
我搬出宿舍,找了房子。破舊的小公寓。單間。
她布置的很漂亮。天天煮東西給我吃。她最拿手的是老火煲靚湯。
在她精心喂養下,我迅速地肥了起來。

想起來,那真正一段美好的日子。
陽台上她種滿了盆花,洗好的衣服晾的和彩旗一樣。
地上鋪滿泡沫塊。粉色的,對,還是粉色。
床單是柔軟的淡紫色,沒有空調,開著風扇,家裏收拾得纖塵不染
那是一種家的感覺。
這種感覺我尋找了那麽久那麽久,最後從一個女人身上找到。

此時她的品位已經大大進步,已經知道穿黑色赫本公主裙,頭發打薄拉直,人也精神許多。
鼻子做的很好,撐起麵部的輪廓。
她開始管我,建議我戒掉POKKA咖啡改喝立頓的奶茶。
還有每天早上催我喝蜂蜜加檸檬水。因為我的皮膚一直不大好。

她吸煙會自覺躲到陽台上。還會嚼口香糖。每次和我說話沒開口先笑,眯起眼睛。
我們經常坐在地上,她靠著墊子,我靠著她,有時枕在她的腿上看東風台的小燕有約。
最喜歡枕在她腿上她用棉花棒給我掏耳朵,輕輕的,癢癢的,很舒服,即刻可以睡過去。

後來的後來。她結識了一個鬼佬。
那家夥送她去讀英語學校,給她一筆錢安置家鄉的父母兄妹。
那時我才知道她的負擔有多重。家裏那麽多人,全部種地,就靠她一個人支撐。
她十歲以前沒穿過鞋子。
下地種莊稼。挖野菜喂豬。吃盡苦頭。
她的手,關節粗大,是長期勞動的結果。
她現在幾乎不吃玉米,原因是她的家,從院子到屋頂,從地上到炕上,全部是玉米。
一見玉米她就惡心。吃怕了。
難為她怎麽長地方這樣大。

那天她回中山之前,我們去咖啡時間吃午飯。我送了一款被小寶卷走相同的GUCCI的袋子給她。

她叫了一瓶紅酒,我要了七喜陪她。
她喝著喝著就哭了。
她說,被子,要麽哪天中國也可以女人和女人結婚了,你就嫁了我吧。我保證不幹涉你,你和我結婚以後呢願意和哪個男人在一起我都沒意見,他們不要你了,我要。

我咬住上唇,我聽見自己說了一聲好。
那以後,我便正式被她改口叫老婆仔。而我也習慣稱呼她老公仔。
有時在公共場所,被人聽見,麵露不解,我們相視一笑。壞壞的,怡然自得。

再後來,我又去上海了。
她還是留在中山那裏。

有段時間我心情特別不好,神思恍惚,她不辭辛苦的坐車,轉船,再座飛機,乘汽車,來上海看望我。

我經常把她一個人晾在另外一間房子,自己對著電腦打牌。
有一晚,她喚我吃東西,喚了幾次,我沒應。
再一抬頭,她已經坐到我背後。看著我的背影,眼神幽怨,繼而大顆大顆的眼淚滾出來。
我不知所措的看住她。

她說,你變了,你不喜歡我了。
我說,沒有。
她說,有。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
我不說話,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剛到上海,一切未習慣,萬象更新,百廢待興,我自顧不暇,照顧不了她的感受。

她說,不開心就跟我回中山吧。我養你。
我走過去,攬過她的頭,很平靜很平靜的看著她哭,心裏柔軟的一塌糊塗。
我知道,她是真心的。
可是她養的了我一時,卻不是一輩子。我的一輩子交給我自己了。
再說,我怎麽舍得叫她為我吃更多的苦呢。

她走的時候我沒有去送她。
在我的生涯裏沒有迎來送往。我喜歡兩不相欠。
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同樣,別人也不要成為我的負擔。
這樣很公平。

再後來,她還是回去了。
而我的工作已經上了正軌。有了工作,自然心境平和不再胡思亂想。
可是我懷念小金魚。

前段時間過年她回老家廣西,山裏信號不好,她跑到一個小山頂打電話給我。
她說,老婆仔,我好想念你哦。
我淚盈於睫,我說我也是。
那一刻我是真心的。
感謝那麽久她都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不嫌不棄,始終安全而有力的照顧我。直到我自己可以走路,可以飛。

現在她過的安穩。
她剪短了頭發,比從前更加氣色好。精神奕奕。
聽說英文已經大有進步,和她男友溝通時已經不需要借助字典。
而且自己頗有積蓄,準備自己開間首飾店。這真是好事情。真值得高興。

嗬。
我隻希望,她過的好。她能夠快樂,盡管那快樂不是我帶給她的。
小金魚,中山其實不遠,因為你一直住在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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