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講那時的故事....
應該是5月19號,那個時候已經停課了,俺都回家了.那天鬼使神差的又跑去學校,就看到三角地在招糾察隊,俺直接就跳上卡車,被拉到廣場,嘿嘿,不用自己騎車了....
到了被直接列隊到了紀念碑底下,每人發個麵包,一瓶水,然後要被帶到廣場東邊.俺排在隊列最後,領麵包的時候居然發現是俺們係的男生在廣場管物資,嗬嗬.領了東西,一邊吃一邊跟著人家走.剛吃完麵包,忽然就被人抓住了,原來是俺一個師兄,說,你怎麽才來,哥兒幾個都絕食好幾天了,就差你了.然後拉了俺就走,俺說俺還要糾察呢,人家說,啥啊,去跟俺們絕食去.
原來俺師兄都絕了3天了,被人家抬去了附近的醫院,掛了一針葡萄糖,又轉回來了,剛好遇見俺,就把俺也拉了進去.絕食團還賁不好進,幸虧有師兄帶著...
進去一看,合著俺的師兄師弟師姐,俺沒有師妹,居然全在,還真的是俺最不積極了.他們不知道怎麽弄的,自己占了一輛公共汽車.其實,當時絕食的學生並不多,也就一兩百,廣場開進了很多公共汽車,絕食的學生都住汽車裏了,省的路宿街頭哈.絕食團外麵是聲勢浩大的清華的聲援團,那裏的學生不絕食.清華在這方麵還是厲害,搭了很大的帳篷,還在廣場上拉了線,建起來一個廣播站,至少學生顯的有點兒組織....
下麵那些照片都是站在車頂上照的.俺去的時候,師兄師弟們都奄奄一息了,嗬嗬,就俺剛剛麵包下肚,生龍活虎的.立馬就站到車頂上去了.俺們師兄弟們都絕了3天了,這個方麵哈,男同學比女同學的耐受力就是差些,據說一天多過去就不太行了.大家都互相照顧,那個時候,廣場上有很多救護車,和醫護人員,看到學生不太行了就強行送醫,拉去打葡萄糖針,基本是以不傷害學生身體為本.當然有特堅決,要堅持到最後的,俺大師兄據說就是這樣一個,熬了兩天,死活不肯去醫院.
在汽車上都隻有座位,大家也就靠著睡覺.有一天晚上,大師兄正靠著迷糊,俺二師姐悄悄找來一個擔架,放在後門兒附近,然後對大師兄說,"哎,到哪兒躺會兒吧,舒服點兒",大師兄迷迷糊糊的,倒下,於是被抬走了,嗬嗬....
俺去了才知道,哥兒幾個全都到醫院打了一個轉兒了,又都回來堅持,反正總歸是想看個結果.俺於是也宣布絕食,雖然肚子裏食兒還沒消完. 這個時候俺師弟回來了,萬分遺憾的說,他沒有被送到附近的婦產醫院,俺還特不解的問他為啥一定要去婦產醫院啊,人老先生說,這輩子還有啥機會能作為病人被送往婦產醫院啊,要給送那兒去多牛啊.
俺沒上竄下跳多久,廣播站就發通知了,說停止絕食,改為靜坐,因為那天新聞聯播把學運定性為動亂,命令學生離開廣場,說第二天起要戒嚴了.
當時的感覺就是人心惶惶,俺的幾個師兄都一臉嚴肅.就俺比較沒心沒肺的.一公布改為靜坐,吃的就送進了絕食團,感覺就好像戰前準備一樣,因為戒嚴就意味著部隊會進來,會有混亂,這個時候,當然體力最重要.而學生們能堅持的越久,就越光榮.保衛廣場就象保衛紅旗一樣,是個象征意義.於是,俺非常實際的在絕食4個小時之後,很認真的吃包子,嘿嘿,真的挺好吃的,聽說全聚德還有鴨湯送來,俺怎麽沒看到呢....
然後,絕食團的學生就都從車子裏出來,睡到了地上,因為車子要被征用一些去堵軍車.廣場上到處都在征集糾察隊員,奔赴各大路口,去堵軍車,去勸解不明真相的軍人.吃的發過之後,有人又來發軍大衣,5月的廣場晚上還是滿冷的,風也大,軍大衣禦寒,還一個說法是可以擋橡皮子彈.
過了一陣,又發口罩,說是防催淚彈.過陣子又傳話來,說口罩給弄濕了效果才好.俺趕緊留了一口水在瓶子裏.師兄弟們的說法,自然是實在不行,自由辦法把它弄濕,哪怕味道不好,哈哈.....
天黑了,各種消息不斷傳來,某某地發現軍車,某某地北京市民也出來支援我們了,某某方麵的軍車被攔下了,軍人都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麽.當然,比這些消息更多的是謠言,和國際慣例.那陣子俺聽說了無數的從沒聽說過的國際慣例.大家討論的最多的就是,解放軍會怎樣進來,進來了咱們怎麽辦之類的.具體的討論俺都不記得了,俺隻關心結論,要俺怎麽做就怎麽做好了.反正印象中,就是,最有可能的就是敵人趁俺們最薄弱的時候進攻,街上人太多了,最大可能就是空降,然後放催淚瓦斯,把大家放倒,趕散以達到目的.咱們呢,要一有動靜就先把口罩弄濕,帶上,再穿上軍大衣,要和平抗爭,堅持到最後一分鍾,最好是讓防暴警察給抬出廣場.要盡量保護自己,將損失減至最小.大家爭取在一起,如果衝散,先各自回家,然後到學校找人....
俺聽得明白,琢磨著這個最薄弱的時間當然是淩晨,最悃的時候麽,所以要抓緊時間睡覺,養精蓄銳.所以,趕緊就倒下,跟師兄說,有動靜就叫俺哈,俺先抓緊時間呼呼.你們也最好先睡會兒.於是師兄弟姐妹幾個並排倒下.俺迷迷糊糊的聽到幾個師兄先就翻來複去的,然後爬起來幾個,壓低了嗓子在說話,不遠的地方有人在彈著吉他,幾個男生在低聲唱著一塊紅布等崔健的歌.靜靜的夜裏,吉他伴著超級男聲,很有一點點的淒涼意味.俺在這樣的歌聲裏,睡過去了.......
早上,一陣騷動把俺吵醒了,很不幸的發現居然天已經大亮,早過了俺認為最危險的淩晨5點,而且師兄弟姐妹幾個全都早醒了,就俺一個人悶頭呼呼,姐兒幾個的軍大衣都堆俺身上了,怕俺冷大概.一陣的混亂是有直升機出現,散了些傳單,又轟隆隆的走了.
俺睡足了,又精神抖擻的跳了起來,師兄弟幾個卻不行了,絕了幾天食,原本就傷了元氣,一晚上又擔心的幾乎沒怎麽睡.幾個師兄弟都問俺怎麽能睡那麽好,晚上發生了很多事,說是崔健來了絕食團,俺當時就急了,怎麽也不叫俺,她們說,叫你幹嘛,反正根本就上不去那輛車,沒幾個人真能看到.
天亮了,師兄弟幾個也倒下了,俺象戰地衛生員一樣在幾個倒下的師兄弟中間巡視,裝模作樣的試試有沒有發燒,頭上給放塊濕毛巾,過段時間去換個麵兒....
天大亮了,好像東西兩邊軍車都在進城之前就被攔下了,聽說國際慣例說,戒嚴令到早上10點還沒能執行的話,就作廢了,於是俺們堅持到了10點以後,興奮的認為革命成功了,咱們取得了一個勝利.可以先回家修整一下了.反正絕食結束了,鬥爭開始了正麵衝突,咱們得養力氣去.
師姐妹兄弟們於是開始從廣場中心往外走,那個人山人海就不用說了,廣大學生都蓬頭垢麵的席地而坐,東倒西歪的,看的比較多的,是很多的女生也在抽煙,似乎那也是一種當時的時髦.那天是個周末,見到很多當時沒有停課,隻有周末才能到廣場的中學生,在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給大學生們送水.看到她們,俺們不由的多了一點悲壯....
那個時候北京的公交車早就停頓了,交通基本靠走.俺們走出長安街,才攔了一輛車,聽說我們是絕食的學生,司機很熱心的把我們送回了學校.
回到家,父母居然都不在,俺一晚沒回家,又是戒嚴的時候,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俺去了廣場.據說俺媽嚇的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一早,就坐了她們係裏的車到廣場去找俺.居然讓她們找到我的同學,說昨天看到我了,再後來又找到其他的人,得知我已經回家了,才放下心來.沒想到,俺那個晚上嚇得睡不著的娘,到了廣場上,那個激動啊,覺得學生太值得同情了,國家太不合適了,為啥要戒嚴啊,立馬態度來個180度大轉彎,變的十分支持學生,還把係裏的車打發了去送學生去醫院,結果,自己和俺爹在廣場上多站了兩個小時才回來.晚上,俺看著他們兩個舉著小紅十字旗回家,覺得真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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