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南京一個大款一年之內發展七個情婦,並送給每位情婦一輛不同品牌的轎車,正為之感到難以理解,不知為何有這許多女人為”錢”和”物”折腰,心甘情願當二奶或情婦?
前幾日又在網上看到台灣導演李安以新作《色·戒》一片,繼兩年前的《斷背山》之後再得”金獅獎”。網上影評如潮,喝彩聲不斷。《色·戒》中演員的演技固然是得獎的一個重要因素,影片所要傳達的信息也很重要,那就是”人性”。
李安坦言拍攝《色·戒》時承擔極大的心理壓力,擔心片中的”色”──亦即情欲戲,會使他在道德上被指責,同時擔心朋友與親人將會如何看待他。無庸諱言,
《色·戒》這部電影最引媒體、觀眾好奇的部份,正是片中的性愛畫麵。李安無法回避這個問題,他說拍電影是觸探自我內心深處很複雜的東西,要將這些表現出來
不能講道德,也不能講法律,而是其中的模糊地帶。”這就是藝術!”他強調。
我還沒看影片,不好妄加評論,去網上找張愛玲的小說《色·戒》和她為《色·戒》寫的辯白《羊毛出在羊身上》。看過後感覺她寫了另類女性,憑熱血愛 國,憑直覺戀愛。她揭露了這樣一個事實:有的女人是追求感官刺激和物質享受,雖然也有精神層麵的追求,當在關鍵時刻,衝動中作出的選擇不由自主地暴露了人 性脆弱的一麵。
一隻六克拉粉紅色鑽戒和兩年的偷情就足以摧毀一顆癡情的心加上同樣年輕的熱血夥伴的生命,這就是真愛嗎?相信連女主角和作者自己也說不清。
有人說《色·戒》裏的主角有張愛玲自己的影子,因為張愛玲在二十三歲那年嫁給比她大十五歲的結過兩次婚的漢奸文人胡蘭成。1944年,張愛玲和剛與
妻子離了婚的胡蘭成在上海結婚。沒有任何的儀式,隻是一紙婚書:”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然而張愛玲幸福生活很快
幻滅。1946年,由於抗戰勝利更加落魄的胡蘭成卻又有了新好,張愛玲千裏尋夫的辛苦換來的卻是心灰意冷。”生命是殘酷的。看到我們縮小又縮小的、怯怯的
願望,我總覺得有無限的慘傷。”盡管張愛玲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情感不是千瘡百孔的”,但她還是執著地追求著一份完整的感情,她知道”我將隻是萎謝
了!” 1947年她與胡蘭成離婚。
張愛玲1952年赴香港。1956年結識美國劇作家賴雅,同年八月,在紐約與賴雅結婚,賴雅是一個比她大30歲的美國過氣的劇作家,而且還是一個共產主義
的信奉者。在漢奸逆悖時,張愛玲嫁給一個地地道道的漢奸;在資本主義的國度,她嫁給了一個共產主義信徒,麵對命運的撥弄,她的傳奇背後滿眼淒涼。
11年後,癱瘓的丈夫去世了,張愛玲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她拒絕給所有的熟人回信、拒絕電話、拒絕見客,沒有她所追求的真愛,沒有她曾過眼的繁華,她隻
是孤獨地活著。1995年9月8日,張愛玲一個人在紐約的公寓悄悄地離去,恰逢中國的團圓節日中秋節,傳奇在寂寞中拉下了帷幕。
從張愛玲的婚姻中可以看出,她也是一位憑”直覺”戀愛的女子,不在乎什麽政治和信仰,也不在乎人言可畏,但她與胡蘭成的婚姻卻以失敗告終,她的癡情換來的是背叛。
除了張愛玲外,胡蘭成一生中還有另外7個女人,張愛玲之前有玉鳳、全慧文、應英娣三任妻子,張愛玲之後又分別與護士小周,斯家小娘範秀美、日本女人一枝,以及上海黑幫頭子吳四寶的寡妻佘愛珍在一起,他對每個女人都很用情,但每次都用情不專,以薄情寡義收場。
“這沉默的女子,終於被惹怒了,她寧可忍受男人一而再的背叛,卻不能忍受他的漠視與混淆黑白,不允許他將她與另外七個女人一視同仁。”
至於《色·戒》裏有沒有張愛玲的影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張愛玲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有的人隻關注”色”,而忽視了”戒”。相信她在寫這篇文章時已經醒 悟:那個付出生命代價的”王佳芝”真是不值得,要了她命的”情”換來的是薄情寡義負心漢的心滿意足 “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小說取名為《色·戒》,“色”不是“情”,也就是否認王佳芝對易先生的感情,那段畸型的情感不是愛情而是色情,“戒”更是警醒後人要引以為戒,戒色情,求真愛。
現代社會已經對婚姻有足夠的寬容,如果夫妻感情破裂無可挽回,離婚再結是一種符合人類道德規範的明智選擇。
那些甘當七個情婦之一的女士們誤以為大款買車送房就是愛情的表示真是何等可悲可歎!能用物質來衡量的”情”決不是真情,能分享的”愛情”更不可能是真愛。
真愛無價,真情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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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 /張愛玲
拙著短篇小說《色·戒》,這故事的來曆說來話長,有些材料不在手邊,以後再談。看到十月一日的《人間》上域外人先生寫的《不吃辣的怎麽胡得出辣子?–評<色,戒>》一文,覺得首先需要闡明下麵這一點:
特務工作必須經過專門的訓練,可以說是專業中 的專業,受訓時發現有一點小弱點,就可以被淘汰掉。王佳芝憑一時愛國心的衝動–域文說我”對她愛國動機全無一字交代”,那是因為我從來不低估讀者的理解 力,不作正義感的正麵表白–和幾個誌同道合的同學,就幹起特工來了,等於是羊毛玩票。羊毛玩票人了迷,捧角拜師,自組票社彩排,也會傾家蕩產。業餘的特 工一不小心,連命都送掉。所以《色·戒》裏職業性的地下工作者隻有一個,而且隻出現了一次,神龍見首不見尾,遠非這批業餘的特工所能比。域外人先生看書不 夠細心,所以根本”表錯了情”。
“007″的小說與影片我看不進去,較寫實的如詹·勒卡瑞(Jonh Lecarre)–的名著《<冷戰中>進來取暖的間諜》–搬到銀幕也是名片–我太外行,也不過看個氣氛。裏麵的心理描寫很深刻,主角的上級首腦雖是正麵人 物,也口蜜腹劍,犧牲個把老下屬不算什麽。我寫的不是這些受過專門訓練的特工理有”必然真理”和”偶然真理”兩種。主要著作有《人類,當然有人性,也有正 常的人性的弱點,不然勢必人物類型化。
王佳芝的動搖,還有個原因。第一次企圖行刺不成,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是為了喬裝已婚婦女,失身於同夥的一個同學。對於她失去童貞的事,這些 同學的態度相當惡劣–至少予她的印象是這樣–連她比較最有好感的鄺裕民都未能免俗,讓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甚至於疑心她是上了當,有苦說不出,有點心 理變態。不然也不至於在首飾店裏一時動心,鑄成大錯。
第二次下手,終於被她勾搭上了目標。她”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掉下,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 是說”因為沒自犧牲了童貞”,極其明顯。域外人先生斷章取義,撇開末句不提,說:我未幹過間諜工作,無從揣摩女間諜的心理狀態。但和從事特工的漢奸在一 起,會像”洗了個熱水澡”一樣,把”積鬱都衝掉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王佳芝演話劇,散場後興奮得鬆弛不下來,大夥消夜後還拖著個女同學陪她乘電車遊車河,這種心情,我想上台演過戲唯能論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歐洲流 行的 一種唯心主義,尤其是演過主角的少男少女都經驗過。她第一次與老易同桌打牌,看得出他上了鉤,回來報告同黨,覺得是”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下了台還沒下 妝,自己都覺得顧盼間光豔照人。她舍不得他們走,恨不得再到哪裏去。已經下半夜了,鄺裕民他們又不跳舞,找那種通宵營業的小館子去吃及第粥也好,在毛毛雨 裏老遠一路走回來,瘋到天亮。”
自己覺得扮戲特別美豔,那是舞台的魅力。”舍不得他們走”是不願失去她的觀眾,與通常的the party is over酒闌人散的碉帳。這種留戀與施亥同學夜遊車河一樣天真。”瘋到天亮”也不過是淩晨去吃小館子,雨中步行送兩個女生回去而已。域外人先生不知道怎麽 想到歪裏去了:我但願是我錯會了意,但有些段落,實在令我感到奇怪。例如她寫王佳芝第一次化身麥太太,打入易家,回到同夥處,自己覺得是”一次空前成功的 演出,下了台還沒下妝,自己都覺得顧盼間光豔照人。她舍不得他們走,恨不得再到哪裏去。”然後又”瘋到天亮”。那次她並未得手,後來到了上海,她又”義不 容辭”再進行刺殺易先生的工作。照張愛玲寫來,她真正的動機卻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缺”個”字)目 的。”句旁著重點是我代加。”回到同夥處”顯指同夥都住在”麥家”。他們是嶺南大學學生,隨校遷往香港後,連課堂都是借港大的,當然沒有宿舍,但是必定都 有寓所。”麥家”是臨時現找的房子,香港的小家庭都是佐公寓或是一個樓麵。要防易家派人來送信,或是易太大萬一路過造訪,年輕人大多令人起疑,絕不會大家 都搬進來同住,其理甚明。這天晚上是聚集在這裏”等信”。
既然算是全都住在這裏,”舍不得他們走”就不是舍不得他們回去,而成了舍不得他們離開她各自歸寢。引原文又略去舞場已打烊,而且鄺裕民等根本 不跳舞–顯然因為態度嚴肅–惟有冒雨去吃大排檔一途。再代加”然後又”三字,成為”然後又瘋到天亮”,”瘋到天亮”就成了出去逛了回來開無遮大會。
此後在上海跟老易每次”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引原文又再度斷章取義,忽視末句,把她編派成色情狂。這才叫羅織人人於罪,倒反咬一口,說我”羅織她的弱點”。
一般寫漢奸都是獐頭鼠目,易先生也是”鼠相”,不過不像公式化的小說裏的漢奸色迷迷暈陶陶的,作餌的俠女還沒到手已經送了命,俠女得以全貞, 正如西諺所謂”又吃掉蛋糕,又留下蛋糕”。他唯其因為荒淫縱欲貪汙,漂亮的女人有的是,應接不暇,疲於奔命,因此更不容易對付。而且雖然”鼠相”,麵貌儀 表還不錯士-這使域外人先生大為駭異,也未免太”以貌取人”了。–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他如果是個”糟老頭子”(見水晶先生《色·戒》書評),給王佳芝買 這隻難覓的鑽戒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不會使她抨然心動,以為”這個人是真愛我的”。
易先生的”鼠相”"據說是主貴的”,(《色·戒》原文)”據說”也者,當是他貴為偽政府部長之後,相士的恭維話,也可能隻是看了報上登的照片,附會 之詞。域外人先生寫道:”漢奸之相‘主貴’委實令我不解。”我也不解。即使域外人先生寫信命相,總也不至於迷信中認為一切江湖相士都靈驗如神,使他無法相 信會有相麵的預言偽部長官運亨通,而看不出他這官做不長。
此外域文顯然提出了一個問題:小說裏寫反派人物,是否不應當進入他們的內心?殺人越貨的積犯一定是自視為惡魔,還是可能自以為也有逼上梁山可歌可控的英雄事跡?
易先生思將仇報殺了王佳芝,還自矜為男子漢大丈夫。起先她要他同去首飾店,分明是要敲他一記。他”有點悲哀。本來以為想不到中年以後還有這樣 的奇遇。……不讓他自我陶醉一下,不免撫然。”此後她捉放曹放走了他,他認為”她還是愛他的,是他生平第一個紅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後還有這番遇合。”這 是槍斃了她以後,終於可以讓他盡量”自我陶醉”了,與前如出一轍,連字句都大致相同。
他並且說服了自己:”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他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他,安慰他。……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張的關係,最終極的占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域外人先生說:”讀到這一段,簡直令人毛骨驚然。”"毛骨驚然”正是這一段所企圖達到的效果,多謝指出,給了我很大的鼓勵。
因為感到毛骨慷然,域外人先生甚至於疑惑起來:也許,張愛玲的本意還是批評漢奸的?也許我沒有弄清楚張愛玲的本意?
但是他讀到最後一段,又翻了案,認為是”歌頌漢奸的文學–即使是非常暖昧的歌頌–”。
故事未了,牌桌上的三個小漢奸太太還在進行她們無休無歇的敲竹杠要人家請吃飯。無聊的鼓噪歪纏中,有一個說了聲:”不吃辣的怎麽胡得出辣子?”一句最淺薄的諧音俏皮話。域外人先生問:
這話是什麽意思?辣椒是紅色的,”吃辣”就是”吃血”的意思,這是很明顯的譬喻。難道張愛玲的意思是說,殺人不眨眼的漢奸特務頭子,隻有”吃辣”才”胡得出辣子”,做得大事業?這樣的人才是”主貴”的男子漢大丈夫?
“辣椒是紅色的,‘吃辣’就是‘吃血’的意思。”吃紅色食品就是”吃血”,那麽吃番茄也是吃血?而且辣的食物也不一定是辣椒,如粉蒸肉就用胡椒粉,有黑白二種。
我最不會辯論,又寫得慢,實在勻不出時間來打筆墨官司。域外人這篇書評,貌作持平之論,讀者未必知道通篇穿鑿附會,任意割裂原文,予以牽強的 曲解與”想當然耳”:一方麵又一再聲明”但願是我錯會了意”,自己預留退步,可以歸之於誤解,就可以說話完全不負責。我到底對自己的作品不能不負責,所以 隻好寫了這篇短文,下不為例。
(原刊1978年11月27日台北《中國時報·人間》)